区域图书馆史研究的拓荒之作——评《湖南近代图书馆史》

黄 林（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长沙 410081）

·书刊评介·

区域图书馆史研究的拓荒之作——评《湖南近代图书馆史》

黄 林
（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 长沙 410081）

〔摘 要〕沈小丁先生所著《湖南近代图书馆史》一书，首次将19世纪末至1949年间的湖南图书馆事业放在近代历史的大背景下作了系统回顾，内容涉及湖南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演变历程、图书馆管理体制和法规建设、图书馆建筑、图书馆学术交流与研究等诸多方面，具有填补学术研究空白的价值。

〔关键词〕图书评价 湖南近代图书馆史

近代湖南图书馆事业，萌芽于19世纪末的最后十年。1894年，湖南学政江标设立校经书院藏书楼，明确规定，“欲看藏书规制，不论何人，皆准上楼游观”[1]。此后，南学会、长沙学战会、常德明达学会、龙南致用学会、衡州任学会、浏阳群萌学会、会同三江学会等，也都设立了藏书楼一类的机构，收藏书报，供会众浏览阅读。晚清新政之初，是湖南图书馆事业的开创时期。1903年仲夏，浏阳人雷光宇等人在常德城吕祖庙租地创建常德图书馆。这是全国最早以“图书馆”命名的图书馆。1904年3、4月间，梁焕奎、龙绂瑞、谭延闿、魏肇文等青年士绅在长沙创办湖南图书馆。在此基础上，转归官办的湖南图书馆于1906年10月以全新的面貌正式开馆。该馆的创办，“对于以后各省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影响至钜”[2]。民国以降，湖南图书馆事业逐步走向正轨，并在20世纪30年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据1934年出版的《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统计，湖南全省共有普通图书馆3所，民众图书馆77所，社会机关附设图书馆1所，学校图书馆11所，书报处84所，初步建立起了覆盖全省各县的公共图书馆体系。

公共图书馆的设立，原本以“输入文明，开通智识，使藏书不多者得资博览，创兴学校者得所考证为第一主义”[3]。湖南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在传播先进科学文化知识，提高民众道德知识水准，促进社会进步方面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早年毛泽东的求学经历，就是一个典型鲜活的例子。1912年，19岁的毛泽东考入湖南全省高等中学校。由于该校课程有限且规则繁琐，他“认为在校学习不如自学”[4]。于是，在入学6个月后，便退学寄居在湘乡会馆，“自己订立了一个读书计划，规定每天在湖南省立图书馆中阅书”。在自修的半年时间里，毛泽东广泛涉猎了18、19世纪欧洲资产阶级的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书籍，还读了俄、美、英、法等国的一些历史地理书籍，以及古代希腊、罗马的文艺作品。在湖南省立图书馆，毛泽东第一次看到一张世界地图，引起极大兴趣，反复细看。回忆起这段经历，他曾说：“在这个方式下费去的半年，我以为对我是极端可宝贵的”[5]。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值得学者关注的领域。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相关著作陆续面世，主要的成果有：周德辉主编的《湖南省志·文化志·文化事业》、金则恭主编的《湖南省公共图书馆事业五十年》、张白影主编的《当代湖南高等学校图书馆事业》、湖南图书馆编纂的《湖南图书馆百年志略》和《湖南省公共图书馆事业志》、湖南省科技信息研究所编纂的《湖南省科学技术情报事业志》等。部分图书馆编印的馆庆纪念文集，虽然没有公开出版，但收录了许多重要的图书馆史料。如湖南图书馆编纂的《湖南图书馆建馆八十周年暨新馆落成纪念文集》及《湖南图书馆建馆九十周年暨新馆开馆十周年纪念文集》，刘忠平、申国亮主编的《书香飘过岁月——衡阳市图书馆90周年纪念集》等。至于学者们发表的相关研究文章，数目也不在少数。但是，这些成果中的很大一部分是“力求客观记录历史事实”的志书。志书的编纂特点是“述而不作”，“史书与志书有所不同，史书不仅记述历史，还要追溯重要事件的历史背景，并对其产生的社会影响作出评价。较之志书，史书能更全面反映一段历史的发展演变过程”[6]。而学者们发表的研究文章，侧重细节和个案探讨，缺乏宏观与整体把握，又不免失之片面与零碎。

沈小丁先生的《湖南近代图书馆史》一书，首次将湖南图书馆事业放在近代历史的大背景下作了“鸟瞰式的回顾”[7]，对19世纪末至1949年间湖南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演变历程，以及图书馆管理体制和法规建设、图书馆建筑、图书馆学术交流与研究等诸多方面做了较为系统的梳理与厘清。全书有总叙，有分论，考镜源流，察核得失，有别于志书的“述而不作”和学者研究文章的零碎散乱，具有填补学术研究空白的价值。

1 以人为本，坚持正确史观

人本主义历史观，强调和重视人在社会进步和历史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判断社会发展和进步的基本价值尺度。该书高举人本主义历史观的旗帜，对近代湖南图书馆事业发展过程中做出过重要贡献的政府官员和民间士绅给予了广泛关注，字里行间洋溢着对前辈乡贤的欣赏与赞美之情。

以湖南图书馆的创办为例，它的成功开馆，就是官民戮力同心的结果。先是梁焕奎等12位热血青年，有感于“处生存竞争之世”民众智识低下的现实，募捐创办“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过后，新任湖南巡抚端方即将其改归官办，委任江苏人陈庆年为该馆监督，并提供开办及常年经费。与此同时，端方还委托“私备赀斧东游日本”的湖北人黄嗣艾“就便将图书馆办法详细考察”。[8]1905年6月黄嗣艾归湘后，即将日本之行的笔记和收集的资料进行了翻译整理，编辑成书，定名为《日本图书馆调查丛记》。它的出版，对湖南图书馆事业的发展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庞鸿书继端方出任湖南巡抚后，又拨付专款5000两白银，扩建湖南图书馆定王台馆舍。扩建后的湖南图书馆，“除造就藏书楼一所，计三层，纵横面积四十丈，阅览四所，纵横二十四丈，外更有买券缴券处、领书处等屋”[9]。至此，湖南图书馆的馆舍建设已初具规模。基于上述事实，该书认为，“创建湖南图书馆的梁焕奎、龙绂瑞等12位先贤，湖南巡抚赵尔巽、端方、庞鸿书，湖南图书馆监督陈庆年，他们为这项事业的创立投入了极大的热忱，付出了自己的心血和智慧，理应肯定他们的历史地位”[10]。此外，该书还为这些地方大员和士绅撰写小传，配发图片；配有小传和图片的还有省内主要图书馆的历任馆长，以示不忘根本之意。

何键在政治上是极端反共的，可他对湖南的治理并非一无是处，在文化教育方面尤其如此。1929年8月30日，何键主持省府第三十四次常委会，照案通过了省教育厅长黄士衡提交的“拟设立全省各县民众图书馆以省款预购《万有文库》作基本图书是否可行请公决”[11]的议案，并通令全省各县市于三个月内成立民众图书馆。1930年，何键又拨专款定购500部《船山遗书》，颁发给全省各县市民众图书馆、省立中山图书馆、通俗教育馆及全省公私立中等以上学校。1934年5月，湖南省政府又通令各县购买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四库全书珍本》，并由省政府各津贴银元100元。何键及湖南省政府的大力支持，有力地促进了民众图书馆的推广和普及。对于何键其人，作者并没有因人废言，而是给出了较为客观公正的评价：“何键出任湖南省主席，任期长达8年，湖南政局相对稳定，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教育逐渐恢复正常，全省图书馆事业得以迅速发展”[12]。

2 涉猎广泛，征引史料丰富

沈小丁先生在湖南图书馆服务了三十余年，熟悉图书馆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亲历了《湖南图书馆百年志略》和《湖南省公共图书馆事业志》的编纂工作，是两书编委会的主要成员。例如，在《湖南省公共图书馆事业志》一书的编写中，他担任了该书编辑部主编、编委以及编纂委员会副主任，承担了其中“人物篇”、“大事记”、“文献辑存”和“跋”的编辑撰写工作，从而对湖南近现代公共图书馆发展演变的脉络有了较为清晰的认知，并萌生了写一部《湖南近代图书馆史》的念头。[13]也因为《湖南省公共图书馆事业志》一书的写作，让作者有机会接触到上世纪80年代修纂《湖南省志·文化志·文化事业》遗留的大量史料。这些史料，大都摘抄自图书馆和档案馆，数量庞大，有数千页，而且被分门别类装订成册保存了下来。这些原始文献，让作者受益匪浅，当然也左右了全书各部分的写作进度和结构比例。例如，对公共图书馆的史料掌握相对充分，编写就较为顺利，所占篇幅也较大；而有关高校图书馆和私立图书馆的史料比较缺乏，其结果是各方面都显得薄弱。除此之外，该书还引用了数量众多的近代报刊史料及档案资料。

史料占有的丰富性，使得作者在编制“湖南近代图书馆史大事记”，以及书稿的众多表格等基础性工作方面，显得得心应手。这些重要的表格有晚清湖南巡抚名录、湖南都督省长省主席任职时间表、湖南省立中山图书馆经费统计表、 全国图书馆调查录·湖南之部等等。

3 厚积薄发，注重学术积累

作者在编纂《湖南省公共图书馆事业志》一书的工作之余，展开了自己的研究，写作并发表了一系列的相关研究论文，如《湖南图书馆百年建筑》、《从藏书楼到图书馆——浙江、湖南、湖北三省公共图书馆创建探微》、《民国视野下的湖南地方图书馆事业（1912-1949）》等等。前期的研究成为了《湖南近代图书馆史》一书的重要组成部分。作者也坦承，该书是“以《民国视野下的湖南地方图书馆事业（1912-1949）》一文为纲要，扩充各小标题下的内容，逐章展开记述”[14]而成的。显然，该书的写作是有较好研究基础的。尤属难能可贵的是，作者还特别善于把自己曲折丰富的人生经历转化成学术优势。在进入文化系统之前，沈小丁先生曾有过做建筑工人的经历，时间长达八年半之久。这也正是其敢于加写“湖南近代图书馆建筑”一章的底气之所在。

作者深谙史学研究之方法，坚持论从史出，持论也较为客观公允，在研究过程中得出了不少有价值的见解，对一些问题的处理也尚属精当。例如，作者认为，“民国初期图书馆在法律制度、管理体系、办馆方法等方面均因袭了晚清模式，其实质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于是，“以1840年至1949年为历史分期，将晚清和民国时期的图书馆史放在同一视野下研究，可以贯通湖南省近代图书馆发展历程”[15]。又如，关于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的具体开馆时间，由于找不到确切的文字记载，只能根据《湖南官报》、《东方杂志》及“湘抚庞鸿书奏建设图书馆折”中的相关内容作出判断：“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创建时间是1904年3月下旬至4月之间”[16]。对于谁是中国最早成立的省立图书馆，目前学术界存在争议。作者认为，这实质上是20世纪初创办的浙江图书馆、湖南图书馆及湖北省图书馆成立时间孰先孰后的问题。在仔细分析了相关史料后，作者得出如下结论：“三家图书馆建馆时间，杭州藏书楼在前，湖南图书馆其次，湖北省图书馆晚于湖南图书馆4个月左右时间”。杭州藏书楼虽然具备了公共图书馆性质，但一直到1909年才使用“图书馆”作为机构名称，而湖南图书馆一成立就以“图书馆”作为机构名称。因此，“湖南图书馆是中国最早以‘图书馆’命名的省立公共图书馆”[17]。

4 图文并茂，讲究表达形式

该书的表达形式，从开本版式设计，纸张选用，到封面色调运用，一改过去此类研究著作装帧设计方面沉闷呆板的形象，让人眼前一亮。书中使用的三十余帧珍贵人物照片，与馆藏书报刊、书法作品及馆舍建筑等图片一道，成为全书装帧设计的重要元素，增色不少。而那些表格，则简洁直观，一目了然。大量图片与表格的编排，不仅有助于读者对书稿内容的理解，也活泼了版面，适应了读图时代阅读方式改变的趋势。

作者仅初中毕业，通过自学取得湘潭大学和湖南师范大学的图书馆学专科文凭，修完了中共中央党校的法律本科课程。和学院派研究者相比，他在书稿的写作方面也许不是那么中规中矩，仍有若干值得商榷之处。例如，全书的结构，似可进一步优化。该书共有6章，其中第3章“湖南近代图书馆发展历程”的内容就占到了全书篇幅的一半略多，分论部分的内容则明显不足。如果将杂糅在第3章中的一些重要内容析出，诸如图书馆的功能、组织、经费、人员、馆藏、建筑、服务之类，或单辟章节进行论述，或充实到别的章节之中，其结构可能会更趋合理。一定程度上说，恰当处理书稿中有关人物的内容，是该书结构科学合理与否的关键。对于近代湖南图书馆事业的那些典型代表人物，完全可以单独成章；而对一般人物的介绍，有照片的以图注形式置于其下，无照片的则可另设一栏，如“人物档案”之类，将内容从正文中剔出，字体均须有别于正文。此外，我们不仅要将近代湖南图书馆事业史放到近代化的大背景下来考察，还当从文化史教育史的角度对其进行研究，以开掘出更多的内涵和意义。因为，图书馆事业史既是文化史的组成部分，也是教育史的重要内容。

（来稿时间：2015年2月）

参考文献：

1.校经书院学会章程（附书楼章程）.//（清）江标等编.湘学报（一）.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248

2.王振鹄.图书馆学论丛.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4：495

3.湖南图书馆兼教育博物馆规则.湖南官报，1904-11-06（第823号）

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上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13

5.斯诺.毛泽东自传.汪衡，译.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1：24

6,7,10,12-17.沈小丁.湖南近代图书馆史.长沙：岳麓书社，2013：自序，自序，54，62，319，319，自序，47，48

8.黄嗣艾.日本图书馆调查丛记.长沙：湖南学务处，1905：67

9.湘抚庞奏建设图书馆折.//湖南图书馆编著.湖南省公共图书馆事业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0：641

11.湖南省政府委员会第三十四次常会纪录.湖南省政府公报，1929（18）：37

〔分类号〕G259

〔作者简介〕黄林（1965-），男，博士，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副编审，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近代史、中国近代思想史、中国近代出版史。

A Pioneering Work of Regional Library History —Comment on Hunan Modern Library History

Huang Lin (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Press )

〔Abstract 〕Mr. Shen Xiaoding’s book Hunan Modern Library History has made a systematic review on Hunan librarianship from the end of 19th century to 1949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modern history for the first time. This book has involved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Hunan libraries, the construction of library management system and regulations, the library building, academic exchange and research which has filled the blank of academic research.

〔Key words 〕Book assessment Hunan modern library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