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学与媒介的互动与共生
—— 以《阿Q正传》与《晨报副刊》为例
2015-02-13廖华力
廖华力,封 磊
(1.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2. 唐山师范学院 招生就业处,河北 唐山 063000)
论文学与媒介的互动与共生
—— 以《阿Q正传》与《晨报副刊》为例
廖华力1,封磊2
(1.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730000;2. 唐山师范学院 招生就业处,河北 唐山063000)
《阿 Q正传》从创作、发表与评论无不打着《晨报副刊》的烙印,也因此成为文学与媒介互动与共生最成功、最典型的范本,亦是媒介影响文学存在形态与精神走向至关重要的标本。
现代文学;媒介;《阿Q正传》;《晨报副刊》
文学与媒介的互动与共生是近20年来引起学界广泛关注的话题。报纸副刊作为一种相对独立的大众传播媒介,对文学创作、传播与批评都发挥着极为重要的影响。《晨报副刊》是五四时期最负盛名的报纸副刊,检视其与新文学运动的关系发现,它在新文化运动由高潮转向落潮的关键时期,对新文学的发展起到当时任何一家媒介都无法比拟的作用和影响。陈思和认为:“以现代报纸副刊与新文学的关系而言,《晨报副刊》是一个最为典型的研究个案。”[1]为追本溯源,考察文学与媒介的互动与共生,《晨报副刊》是如何都不可绕过的。鲁迅作为中国现代文学最伟大的文学家和思想家,其创作生涯始终与媒介如影随形。他最伟大的作品《阿 Q正传》,从创作、发表到批评都与《晨报副刊》息息相关。梳理《阿 Q正传》与《晨报副刊》的关系,能为研究文学与媒介的互动与共生提供新的参照。
曹聚仁说:“《阿 Q正传》……是鲁迅一生作品中的代表作。”[2]对于如此经典的文学作品,过去的研究却习惯于脱离当时发表的语境,在文本自足的空间里独立抽象地解读作品意义,很少有研究者从传播语境的视角,以发生学的思维,去考察《阿 Q正传》何以呈现今天的样貌。正是作者、媒介、编辑三者之间的共谋与合力,完成了《阿 Q正传》从无至有,从“开心”至严肃的精神转折。
一、编创联袂:奠定《阿Q正传》传播平台
“副刊大王”孙伏园催生《阿 Q正传》已是众人皆知。关键问题在于,孙伏园的出场离不开他是《晨报副刊》编辑这一重要身份。他的催生《阿Q正传》,无论是之于他本人、《晨报副刊》以及鲁迅而言,都产生非同寻常的意义。《晨报副刊》之所以能够成为《阿 Q正传》诞生的诱因与发表的场域,实与其思想启蒙与新文学试验的办刊宗旨和精神追求具有甚深的渊源。
《晨报副刊》是由1918年12月1日创刊的《晨报》第七版(文艺版)发展而来。《晨报》创办者是研究系领导人梁启超、汤化龙等。该组织抱有“精审良宪”的宗旨[3],具有鲜明资产阶级改良性质的党派色彩。纵观它的存在历程,它在政治上拥护反动的北洋军阀政府。《晨报》的“正张”作为政党的机关报,充当政党利益的传声筒,言论上的依附性与亦步亦趋不证自明。从发刊之日起就具有“副刊性质”的第七版,专载旧体诗歌、小说、小品及学术讲演录等,因其政治立场的反动与内容趣味的低级,依然是旧式文人的言说阵地,其形式也未跳出旧式副刊的窠臼。
研究系的政客把办报当作政治投机的资本,言论上毫无定见,意识形态复杂多元,为不让“即使不闹大乱子也难免使一部分读者失望的危险”[4]出现并扩大其影响,于1919年2月7日,择聘李大钊为“副刊”编辑,宣布对其进行改革。此时的李大钊已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是思想文化界举足轻重之人,在成为《新青年》等重要刊物的编辑与指导者后,依然转入旧式文人盘踞的《晨报》“副刊”,从他们手中夺过舆论宣传的阵地,为新思潮、新文化的传播与新文学的试验开辟新的道场,无不与他思想启蒙的追求和对“新文学”的理解密切相关。
李大钊曾说:“盖青年者,国家灵魂,《晨钟》者,青年之友。青年当努力为国家自重,《晨钟》当努力为青年自勉,而各以青春中华的创造为唯一之使命。”[5]启蒙改造的思想意图彰彰在目,他的逻辑出发点是中华创造的责任在青年,青年“新生”的利器是报刊(《晨钟》)。而他所要求的新文学是“为社会写实的文学,不是为个人造名的文学;是以博爱心为基础的文学,不是以好名心为基础的文学;是为文学而创作的文学,不是为文学本身以外的什么东西而创作的文学”[6]。启蒙的文学与文学的启蒙同时成为他的诉求主张。因此,他逐渐增设介绍新思想、新知识、新修养的“自由论坛”,采编东西学者名人新著的“译丛”和具有高尚精神的“剧谈”;剔除旧文学,以新文学取代旧文艺;迅速地紧扣五四新文化运动启蒙主义的思想,呼应民主、科学、社会主义等时代主潮,有力地配合反帝反封建的时代斗争,从而使这一版块成为参与新文化运动和宣传社会主义思想,传播与试验新文学的重要一翼,对文学艺术界和思想界具有广泛影响,在中国现代思想文化启蒙运动中开创报纸副刊的新纪元。就任编辑不久,他于 1919 年3月从《新青年》转载《狂人日记》,这是鲁迅与《晨报》“副刊”发生关系的源头。
1920年7月,李大钊到北京大学任职后,实际编辑换成孙伏园。到了1921年10月12日,在鲁迅的直接支持和指导下,《晨报》对第七版再次改革,宣告“独立”,改为日出四开单张,“决定于原有的两大张之外,每日加出半张,作为晨报附刊;原来第七版的材料,都划归附刊另成篇幅,并且改成横幅以便摺钉成册。除附刊之外,又把星期日的半张特别编辑,专取有趣味可以寻娱乐又可以益智欲的材料,以供各界君子休暇脑筋的滋养”[7]。
执掌主编后,孙伏园仍然把思想启蒙作为它的主导精神,但其表现形式已从纯粹的、抽象的学理转入具体的、微观的分析,试图让西方历史文化传统的异质资源与中国的现实文化实践直接地结合起来。因此,他淡化李大钊时期浓重的学理色彩,增加趣味性的分量,加大文学艺术的比重,而这些也切合他对理想日报附张的要求,“日报附张的正当作用就是供给人以娱乐,所以文学艺术这一类的作品,我以为是日报附张的主要部分,比学术思想的作品尤为重要”[8]。经过孙伏园的苦心经营及鲁迅等大师的把舵和扶持,《晨报副刊》办得丰富多元、活泼生动,影响迅速扩大,聚拢包括冰心、许钦文、俞平伯等一大批新晋作家,推出《自己的园地》《繁星》《寄小读者》等优秀力作,声望日隆,迎来它的“黄金时期”,成为传播新思想与新文化、发展新文学的重要园地。
正是基于《晨报副刊》一贯坚持思想启蒙与新文学试验的办刊宗旨与追求定位,其历史贡献远远地超过报纸“正张”本身,“喧宾夺主”地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预留一块非常难得的思想文化领地,才使得孙伏园向毕生以“揭示国民精神的病苦,以引起疗救地注意”为己任的鲁迅,催生探讨“国民性”为核心主旨的《阿 Q正传》,奠定坚实的传播环境与传播平台。
二、编创互动:合力“挤”出文学经典
鲁迅之于《晨报副刊》,既是《晨报副刊》的热心作者,更是《晨报副刊》最重要的参与者和指导者,实际参与《晨报副刊》的改版与创立。
1921年10月12日“独立”出刊时,鲁迅亲自为其命名《晨报附刊》,含有“另外一张”之意,不仅肯定它的形式独立,亦在精神引领上赋予其不羁特性。《晨报》总编辑蒲伯英书法不错,亲自写一个汉砖字体的版头,把“附刊”写成“副镌”。为尊重鲁迅原意,报眉仍用《晨报附刊》。可以说,报纸副刊从独立之日起,就与文学家结下不解之缘,其独立生命是文学家的赐予。《晨报附刊》名称的确定,正是编辑与作者成功互动的结晶。鲁迅此举,实际上成为中国报刊副刊的最终定名与办刊定位的源头,并为报纸副刊在精神的标杆上刻下相当的高度。
《晨报副刊》与鲁迅最成功的互动,却是《阿 Q正传》的创作与发表。鲁迅曾明确说过:“阿Q的影像,在我的心目中似乎确已有了好几年,但我一向毫无写他出来的意思。”[9,p396]但这个“一向毫无写他出来”的阿Q,却硬是被《晨报副刊》的编辑孙伏园“挤”了出来。《阿 Q正传》还成为鲁迅小说中篇幅最长的一部。郑振铎当年曾对小说“收局太匆促”“不以为然”,认为作者“不欲再往下写了”。鲁迅自己也承认,他是趁孙伏园离京时“收束”《阿Q正传》的写作。倘若是孙伏园仍在,《阿Q正传》的篇幅可能会更长。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阿Q正传》是编创互动的结晶。
鲁迅在《〈阿 Q正传〉的成因》中坦言:“我的文章不是涌出来的,是挤出来的……我没有什么话要说,也没有什么文章要做……不过是依了相识者的希望,要我写点东西就写点东西。”[9,p394]五四时期,与鲁迅能称之为“相识者”的“大概只有《新青年》,《新潮》社里的人们罢;孙伏园也是一个。”[9,p394]孙伏园的催生《阿Q正传》正是这“希望”的最好注脚。此处的“相识”不仅指人际交往关系的熟悉、相知,还包括文学理念与文学主张的相通共识。正是由于同声相和、同气相求才使得他们在思想启蒙与文学启蒙的大道上携手同行。
鲁迅的加盟与他对办刊方针的理解默契相投:“报纸没有一家没有背景,我们可以不问,因为我们自己绝办不了报纸,只能利用它的版面,发表我们的意见和思想。不受到限制、干涉,就可以办下去;没有自由,再放弃这块园地。总之,应当利用一切机会,打破包围着我们的黑暗和沉默。”[10]这与孙伏园的工作可谓异曲同工。亦因“自己绝办不了报纸”,鲁迅对年轻人办报的热忱,总是极力帮助和支持。孙伏园编辑时期,他写的稿子除登在《新青年》以外,大都寄给《晨报副刊》。
可作参证的是,“依相识者的希望”来“挤”鲁迅写作的,孙伏园并不是第一个。早在1918年初,《新青年》同人刘半农和钱玄同就以各自的方式“挤”鲁迅“做点文章”。《狂人日记》即是鲁迅对这“希望”的第一份献礼。然而就是当时催促鲁迅作小说“最着力”的陈独秀也没能把“已有了好几年”的阿Q给催出来。
《阿 Q正传》正是孙伏园从鲁迅处成功“挤”出的典范。鲁迅承认,倘若不是伏园的“一挤再挤”,就不会有《阿Q正传》。孙伏园具有卓越的组织编辑才能,进入《晨报》编辑副刊后,就不断邀约鲁迅投稿。于是他成功“挤”出《阿 Q正传》的第一章:这一章算是序,刊登在1921年12月4日的《晨报副刊》上。
以后孙伏园每星期必去拜访一回,一有机会,就是“先生,《阿Q正传》……。明天要付排了”[9,p397]。于是鲁迅只好“挤”着,一章一章往下做。因文章是“挤”出来的,所以第一章刊登之后,每七天(或隔周)必做一篇的出刊时效,客观上也给鲁迅带来相当“苦头”。“挤”了两个多月后,鲁迅就想收束,孙伏园不赞成,要去“抗议”,还动员周作人敦劝鲁迅将《阿 Q正传》写下去:“《阿Q正传》似乎有做长之趋势,我极盼望他尽管宽心的写下去,在他集子中成为唯一的长短篇。”[11]但趁着1922年初孙伏园回绍兴之际,鲁迅就把“大团圆”送了出去,结束《阿Q正传》的创作。
发现佳作并成功将其打造成经典,有赖于编辑的慧眼识珠。《阿 Q正传》“遇见”孙伏园是它的大幸。没有“开心话”栏目的存在,没有孙伏园为“开心话”栏目向鲁迅约稿,《阿Q正传》有可能像长久酝酿的《杨贵妃》一样“胎死腹中”。
孙伏园的过人之处在于,他不仅善于“挤”更长于“推”——使作品的巨大价值进一步彰显。在《阿 Q正传》编辑刊发过程中,他的神来之笔是从第二章开始把它由“开心话”栏转移到“新文艺”栏,使作品的主旨实现质的飞跃。笔者在研究中发现,从《阿Q正传》问世以来,鲜有研究者联系当年的传播情境,关注到孙伏园此举的深刻意蕴与过人见地。很多学者惯于将《阿Q正传》的全篇作为整体考察,衍生出丰富的含义,但与鲁迅“相识”更“相知”的孙伏园缘何仅看到前两章,立刻就能敏锐地意识到,《阿Q正传》不同于以往用趣味的笔法插科打诨的游戏文字,并通过“转移”的处理减少趣味成分,增强严肃内涵,完成其“国民性”探析的不朽使命?这不能不归功于孙伏园与鲁迅那时期共同的精神文化追求。
鲁迅与孙伏园既是同乡、师生,又是具有共同精神文化追求的盟友和朋友,他们作为同人参与新文化运动,为新文学的发展做出独特贡献。早在山会初级师范学堂时,鲁迅就为孙伏园的作文留下“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批语,足见二人精神相通的程度。
自从鲁迅决定“弃医从文”,有意识地、自觉地开展渐进地思想启蒙就与他的一生相伴随。而他认为最有效的启蒙工具乃是文艺。“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12]但是,鲁迅又谦逊地深知自己“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只是“有时候仍不免呐喊几声,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给前驱的猛士“呐喊”鼓劲成为鲁迅参与思想启蒙的具体举措。
与此同时,“替非少壮的民族叫几声”是孙伏园一直在努力进行的思想文化事业。他为孙福熙的《赴法途中漫画》所加按语时说:“春苔这次赴欧经过许多地方,而我屈指计算,这些土地上住着的,竟可说是没有一个少壮的民族——不是衰老,便是幼稚。……假使经过这些地方的人,不要都默默地经过了,却如春苔一样,响响的替他们也就是替自己叫几声,这恐怕对于人类问题的大解决不会没有一点益处罢。”[13]可以说,“呐喊”“响响的叫”是他们对这一战斗形式的共同认识。
孙伏园是一个平常颇喜留心社会事务的人,对复杂社会的多个侧面亦有独到观察和见解。在教育孩子方面,他说:“现在他们(乡人)对于教育的态度,还陷在第三个阶段里(学堂是设立来教育他们的‘小畜生’的),此刻无论如何不能在教育的本身下手,最要紧的是使他们看重自己的孩子,待他们对于自己的孩子真是当人看待了,然后再使他们知道研究学问的重要。”[14]此处所说即是一个把人当人看待的启蒙问题。除此之外,他亦在鲁迅的生活扮演重要角色,经常到鲁迅家中拜访,一同用餐、逛书店、代购物品、出游等活动屡见不鲜。从《鲁迅日记》出现多达413处[15]孙伏园的名字即可看出他们交往的密切、交流程度之深。
这里还有一句“后话”值得“前说”的是,孙伏园离开《晨报副刊》也是因为鲁迅的关系。1924年10月,鲁迅写了一首诗《我的失恋》,寄给《晨报副刊》。孙伏园已在大样上签字,稿子亦已发排,在见报的头天晚上,诗被代理总编辑刘勉己抽掉,他因此愤而辞职。这既说明孙伏园对鲁迅文章的看重程度,亦暗含着他们具有互信互利的同盟关系以及精神血脉的相依。
正是缘于既是同乡、师生,又是同人、朋友的关系,使他们无论是从个人生活经历、日常交往诸多方面,还是从对社会现状的看法及试图破坏改变的尝试等方面,都使他们具有共同的精神文化追求,加上之前已有的七八篇小说作为参考,并编辑过鲁迅的部分文章,这些都为孙伏园从鲁迅处成功“挤”出《阿 Q正传》并敏锐地嗅觉到它巨大内涵的增值空间提供坚实而深层的精神文化底蕴。
三、编创共生:别开生面的文本样貌
文学形式与文学内容从来都是属于硬币的两面,密不可分。历来的研究家都把考察的重心更多地放在主旨意蕴,而忽略对《阿 Q正传》文本的外在表现形态的关注,这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纵观鲁迅创作的所有小说,《阿 Q正传》文本的外在表现形态独具特色。《晨报副刊》不仅催促它的早日到来,且在形式上塑造《阿Q正传》文本的外在表现形态。此种根本影响得益于《晨报副刊》的新式特性以及鲁迅刻意的“切合题目”。编创共生为《阿Q正传》展示别开生面的文本样貌。
最早的报纸副刊,一般认为是《字林沪报》1897 年11月起逐日随报赠送的“附张”《消闲报》。它的出现是市民阶层读者出于社会文化生活的需要。编者高太痴等人“看到一些以趣味为中心的游戏性小报在读者中很有影响,因而就想模仿小报,在《字林沪报》上搞些新花样。……于是便想出在‘正张’之外另出‘附张’的办法,用专门版面来集中刊载诗词、小品、乐府、传奇之类带有消闲性质的作品”[16]。很显然,早期报纸副刊从诞生之日起,“消闲性质”成为其身份定位与首要追求。反映在内容上“常有低级趣味的、黄色的甚至表现文人名士腐朽生活的文字,虽有时意在暴露,但多为陪衬”[17]。读者定位于达官贵人、文人学士和旧式的应举书生等层面。从栏目设置、文体到语言、文字都显得古旧拙质,被称为“旧式副刊”。
直到李大钊入主《晨报》“副刊”,实行大刀阔斧地改革始,具有现代报纸副刊发展形态的新式副刊才横空出世。《晨报副刊》“独立”后,更是从形式到精神都获得相对完全的独立性。改革后的《晨报副刊》把传播五四新文化、新思想与试验新文学作为主要内容,以新型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为主要读者对象,采用白话文写作,附加新式标点,栏目鲜明,文体多样,文风清新自然。这些新式特性与《阿 Q正传》文本的外在表现形态产生深度契合。具体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1. 从首次发表的情况看
在鲁迅33篇小说中,只有《阿Q正传》长期采取分章连载的方式,可说是现代小说在报章长期连载发表的源头,它为小说篇幅实现由短到长、小说内容由较为单薄到饱满圆润迈出坚实一步,为中国现代文学第二个十年优秀中长篇小说的出现提前预演并树立光辉典范。
2. 因是分章连载的方式
鲁迅在每一章开头都拟定一个提纲挈领的标题,既独立成章,当作一个完整事件看待,又能迅速地帮助读者回忆之前的段落内容,实现阅读与理解的有效对接。他所拟定的每一个标题亦有别于传统旧式小说常规的,以诗词为体裁、基本对称的格律形式概括主要内容的“套路”,仅是简洁地足以表现题旨即可。这种创新的标题形式是对旧式小说的一种挑战与突破。
3. 版面的限制规定每一章的篇幅
《晨报副刊》独立出刊后,辟有四个版面,每个版面又均分四栏。每一栏能容纳的字数在750字左右,每一版面的字数约有3 000字。前三版设有“开心话”“星期讲坛”“新文艺”等众多栏目。第四版为广告。一期的文字在1万字左右。《阿Q正传》均刊登在第一版或第二版,除第一章占据三栏外,其他各章均占三栏半到四栏,几乎一个整版3 000字。即使以这样的长度,《阿Q正传》已创下鲁迅小说篇幅之最,引起它是短篇小说还是中篇小说的长期争论。
4. 出版的时效性增强《阿Q正传》的批判向度
《晨报副刊》之前,鲁迅的多数文章发表在《新青年》等出版周期较长的刊物上,对于以注重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的鲁迅来说,它的时效性和战斗力定要大打折扣。《晨报副刊》属于日刊,发行量有将近一万份[18],鲁迅许多文章的发表周期极为迅速,甚至有些文章是当日即创即发(如1922年9月20日署名某生者的《“以震其艰深”》等),有力地批判和回击各种反动势力。《阿Q正传》延续鲁迅“国民性”批判的追求,是各种批判合力中的重要一支,以每周发表的速度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已达到当时的预期目的,毕竟它的读者定位是新型知识分子与青年学生,促使他们思考自觉地进行精神蜕变即是思想启蒙的旨归所在。
5. 栏目设置决定《阿Q正传》讽刺滑稽的艺术特色
旧式副刊不仅以“趣味性”作为衡量文章优劣的标准,亦是刊物定位的最终归宿。新式副刊以启蒙救国,传播新思想与新文化,创造新文学为根本目标后,“趣味性”就仅成为一种手段,逐渐地退出中心位置,滑落到边缘地带。“开心话”栏目往往讲述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可是真人真事,亦可天马行空,无中生有,它追求的是文章的“趣味性”。应“开心话”栏目约稿而创作的《第一章》,可谓尽调侃之能事。“胡乱的加上些不必有的滑稽,其实在全篇里也是不相称的。”[9,p396]故事发展到后来愈显得严肃和沉重,远离“开心”的初衷。但它这种“滑稽”却成就《阿Q正传》特有的讽刺艺术。“《阿Q正传》里的讽刺为中国历代文学中最为少见,因他多是反语(Irony)。便是所谓冷的讽刺——冷嘲。”[19]周作人这篇发表在《晨报副刊》上的评论是对《阿Q正传》艺术技巧最早的肯定。
综上所述,《晨报副刊》的新式特点,无论从旨趣追求、内容材料,还是读者定位、文体文风、篇幅长度方面,无不与鲁迅的自觉“切题”相得益彰,在一种全新的意义上形塑《阿Q正传》文本的外在表现形态。
无论如何,《阿Q正传》以它现有的样貌足以堪称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杰出的一部经典名著,并在世界艺苑之林中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阿Q正传》的提早诞生,是因《晨报副刊》编辑孙伏园的“挤”;《阿 Q正传》的过早收束,亦因孙伏园客观的无法“挤”。可以认为,《晨报副刊》和孙伏园在一定程度上参与决定《阿 Q正传》生死存亡的命运。仅就《晨报副刊》的思想启蒙诉求和文学主张与《阿 Q正传》主旨的深度契合,孙伏园对《阿 Q正传》的催生、增值空间的发现与拓展以及《晨报副刊》的新式特性形塑《阿 Q正传》文本的外在表现形态等贡献看,鲁迅、《晨报副刊》与孙伏园三者之间良性且成功地互动,已经为文学与媒介的互动与共生留下最典型的范本,启示着后人继往开来。
[1] 陈思和.报纸副刊与中国知识分子的现代转型:以《晨报副刊》为例·序[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
[2] 曹聚仁.鲁迅评传[M].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6:67.
[3] 晨钟报[N].1916-09-01.//晨钟报(影印本)[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4] 徐志摩.我为什么来办我想怎么办[N].1925-10-01.//晨报副刊(影印本)[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5] 李大钊.《晨钟》之使命——青春中华之创作[N].1916-08-15. //晨钟报(影印本)[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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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冯并.中国文艺副刊史[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1: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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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李何林.鲁迅年谱(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3: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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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校对:任海生)
On the Interaction and Co-Existence between Literature and Media: Taking the True Story of a Q and Supplement of Chen Newspaper as Examples
LIAO Hua-li1, FENG Lei2
(1. School of Liberal Arts,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00, China; 2. Department of Recruitment and Employment, Tangshan Normal University, Tangshan 063000, China)
The creation, publication and comments on The true story of A Q have so many connection with Supplement of Chen Newspaper. It became the most successful and typical template of the interaction and co-existence between literature and media. It also became the presence of critical samples of media which may influence the literary form and spirit.
literature; media; The true story of A Q; supplement of Chen Newspaper
I210.6
A
1009-9115(2015)03-0054-05
10.3969/j.issn.1009-9115.2015.03.014
2014-12-17
廖华力(1986-),男,壮族,广西凭祥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媒介与20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