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叙事策略看《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的召唤结构
2015-02-13郑安逸
郑安逸
(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9)
美国作家福克纳是20世纪小说家中以为伟大的小说技巧的实验家,一直在对小说的形式和技巧进行改革和创新。《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是福克纳在美国国家级刊物上发表的第一篇短篇小说。这部作品虽然篇幅不长,但是无论从人物塑造、主题表达还是叙事策略层面都堪称旷世佳作。
长期以来,读者的角色都以影子的形式出现在文学评论中,直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现了以读者为主要关怀对象的读者批评理论,即实现了读者从“影子”到阅读主体的转变。伊瑟尔是读者反应理论的代表人物,他主张读者——文本的双向互动,有了读者的参与,文本才得以转化为作品。伊瑟尔把文本中的“不定性”规定为召唤结构的组成部分。他指出,在创作作品时,作家给予作品意义一定的不确定性,在阅读过程中,这些不确定性和空白会向读者发出一种召唤与邀请,吸引读者去想象和填补。读者阅读的过程就是填补这些空白并得以更新视域的过程。
福克纳的创作非常强调读者的参与,最具有吸引力的就是他独特的叙事策略,文本中“玫瑰”这个未定点,没有明确身份的叙述者以及独特的结构都是召唤结构的组成部分。通过分析,能够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该文本的人物特点以及主题意蕴,同时为文学批评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一、意象“玫瑰”的含义
在《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福克纳通过大量象征手法的运用,生动地描绘了主人公艾米丽小姐的形象,同时揭示了南方腐朽社会制度与日新月异的社会变革之间的冲突。从文章的标题中我们就可以看出,玫瑰在这篇小说中有着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但这个贯穿全文的意象仅在标题中以名词的形式出现。这个看似缺失的意象,其实包含着非常丰富的含义,读者通过与文本对话,不断发挥合理想象并且结合自己实际的生活经验,可以获得多种不同的理解。
首先,就文本来说“玫瑰”可以理解成伯隆的象征。作为一个北方人,他来到了南方社会,给艾米丽小姐惨淡的生活注入了一丝活力,让她有勇气面对镇上人的反对,仍然与他出双入对还能把头昂得高高的。然而就如同玫瑰带刺一样,伯隆给艾米丽小姐带来的不仅仅是爱情的美好与浪漫,同时也有残酷的离别与背叛。不同于南方人传统的价值观,来自北方的伯隆并不如此看重这段感情。这朵带刺的玫瑰绽放之时扎伤了艾米丽小姐,最后他如一朵干花,只有鲜艳与浪漫超越了时间被永久地保留了下来。
其次,艾米丽小姐也是“玫瑰”的化身。她的父亲在世时,传统的道德规范束缚着她,她没有机会与镇上任何一个男人接触。她父亲死后,这朵待放的玫瑰理应冲破传统的桎梏,开放于逆境之中,但由于她近乎傲慢的固执,这朵玫瑰并没有因为遇到了伯隆就得以怒放。最终她得到的只有冷漠。艾米丽小姐是一支缺乏肥沃养料滋养的玫瑰,虽然她也想要自由追求爱情,想要建立美满的家庭,想要在父亲去世后重新拾起自己的生活,但是这微弱的养分始终抵不过传统二字。最终艾米丽这朵成长于逆境中的玫瑰还未开放便渐渐地在不幸中凋谢了。
最后,玫瑰可以理解为这篇小说。读罢这篇小说,在对艾米丽与始终呈现拥抱姿势的爱人的尸体共枕四十余年这一事实感到震惊的同时,读者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作者对于艾米丽的尊敬与惋惜。读者仿佛能看到福克纳手持一朵玫瑰在艾米丽小姐的墓前,纪念她坚强的人格。读者从标题中读出了作者对于南方社会所持的观点。一方面,他为逝去的“美好的过去的生活”感到惋惜,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担当的作家,他清楚地看到了传统的南方社会中所存在的制度方面的严重错误,通过展示艾米丽小姐的一生,他希望能够唤醒人们重建南方价值体系。
综上所述,通过与文本开展对话并加以合理想象,读者能够从多个角度理解“玫瑰”这个看似模糊的意象的含义。即使这一意象只在标题中出现,也能在阅读过程中获得全面的理解。
二、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
在小说中,第一人称叙述视角的运用不仅使得文章更具有可读性,而且增加了文章的可信度,同时为理解文本召唤结构中的保留内容提供了很好的视角。保留内容指文本取自于现实的社会文化现象,尤指在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的思想体系、道德标准、行为规范,文本对它们的合法性提出质疑,“召唤”读者对此予以否定。福克纳从一个未命名的镇民的视角讲述故事,镇民们眼中的艾米丽小姐正是保留内容的最好体现,因为镇民本身也来自于那个时期的美国南方社会。
福克纳让“我们”成为了整个故事的叙述者,随着故事情节的不断推进,我们对艾米丽小姐的态度也经历了变化。第一节就在向读者传递一个信息,即这个叙述者并不是年轻有活力的新一代人,因为他们视艾米丽小姐的去世为一个纪念碑的倒下,这个比喻透露了“我们”对于主人公的态度,是一种对艾米丽一家以及旧的社会传统的尊敬。实际上“我们”对于艾米丽小姐充满了同情,叙述者对于处于贵族阶级的艾米丽拒绝交税,对院子里的异味不管不问以及强行买砒霜不告知用途这些行为都持一种包容的态度。对于“我们”来说,艾米丽一家都是画像里的人物,他们是完美的,不容挑剔。但当艾米丽小姐爱上了伯隆这个北方佬的时候,“我们”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一方面,“我们”为艾米丽能重新找到爱人而高兴,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对她放下了自己作为南方贵族应有的品质而感到不满。和艾米丽小姐一样,在面对新兴事物的时候,我们也同时被旧观念束缚着,父权制,奴隶制这些美国南方落后的制度就像无形的枷锁,阻碍了南方社会的进步。福克纳笔下的杰佛逊镇里经历了一次镇长的更替,通过阅读,读者能找到新老议员思想观念的不同。沙多里斯上校作为老一代的代表,在艾米丽父亲去世后免除了她的税费,并且让同时代人全都把女儿、孙女儿送到她那里学画。通过这些事件的叙述,读者能够感受到上一代人的体贴与同情。而新一代的议员却不如老一代人一样尊重贵族的权威,他们的理性与老一辈的感性与包容形成了对比。
福克纳作为一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对南方社会的现状有着清楚的认识,他笔下的故事让读者深刻感受到他的南方情结,却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南方情结而影响读者的价值判断。第一人称的叙述角度很自然地呈现了召唤结构中的保留内容。
三、文本结构
文本的结构是对故事情节的重组,它包括情节的安排、背景的设置以及总体布局等,是召唤结构最明显的部分,其本身就体现了文学作品的开放性。在《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读者的阅读过程随着作者意识的流动不断推进,福克纳将意识中零散的事件串联在一起,看似毫无联系却很发人深省。小说在最开始就使得读者开始与之进行对话,为什么全镇的人都去送葬?为什么一个纪念碑式的人物独处了一辈子只有一位黑人仆人的陪伴?通过分析小说的结构,这些未定点也能够一一填补。
《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被分为了五个部分,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部分描述的是“现在”,而中间的三个部分则是在叙述“过去”。在第一节,以艾米丽小姐的去世开头,赚足了读者的好奇心,为接下来故事的叙述做了铺垫。艾米丽小姐的一生可以用几次外人对她屋子的“入侵”作为节点。按照文本的叙事顺序分别是:镇子上新一代的议员“入侵”她的房子来征收税款却屡屡失败;为了处理难闻的异味,镇子上的人不再特意告知她而是自己蹑手蹑脚地“侵入”她的院子里撒石灰;父亲去世后,镇子上人去她们家拜访以表示哀悼和愿意接济的心意;当艾米丽跟伯隆天天出双入对时,镇上人不再能忍受她放弃了自己“南方淑女”应有的道德规范,找来了她的两个堂姐妹“入侵”她的生活。这几次的“入侵”带来的是并不是一个南方淑女,而是伴随艾米丽一生的孤独。文章以艾米丽的死亡开头,最后又回到了“现在”,前后呼应。同时伴随而来的惊人的事实使得读者自然为前文中的意义不定点找到了答案。原来院子里奇怪的味道是伯隆尸体腐烂的味道,艾米丽小姐固执地买砒霜而不告知用途是因为她要用这最厉害的毒药留住自己的爱情。若是按照传统的时间空间顺序安排文本结构,那么其开放性就被大大削弱了。
福克纳的很多小说都以其意识流写作手法的运用而闻名,通常借助自由联想来完成叙事内容的转换,因此往往打破传统小说正常的时空次序,而出现过去、现在的大跨度跳跃。文本召唤着读者不停地更新期待视域进而推进阅读过程,然而这一更新视域的过程并不是完全自由的,作家通过情节的安排使得读者在合理的范围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进而填补空白。
伊瑟尔的读者反应理论十分重视读者的解读过程,其关于召唤结构的论述无论对作者的创作过程还是读者的阅读过程都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他把召唤结构的强弱作为文本艺术性高低的判断依据,以不定点数量的多少来衡量作品的艺术价值。虽然这一论断并不是绝对的,但这一论断使得读者更加受到重视,一个文本只有经过了读者阐释的过程才能被称作为作品。本文从叙事策略中的三个方面对召唤结构进行了分析,但是叙事策略除了文中提到的意象、叙事视角以及结构之外,还有很丰富的视角有待学者们的继续研究。由于读者地位的不断提高,评论家们越来越重视读者的阐释过程,这一全新的视角将使得一大批经典的文学作品在当代焕发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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