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不愿身后捐献器官的原因分析*

柏宁 任华玉 王萍

◆生命伦理与法律

中国人不愿身后捐献器官的原因分析*

柏宁 任华玉 王萍

中国人传统的死亡观念一直被公认为是导致中国人不愿身后捐献器官尧我国遗体器官捐献工作难以推进的最重要因素遥但通过一些研究机构和新闻媒体的实证调研却发现袁导致中国人不愿死后捐献器官的真正原因不是受传统观念的影响袁而是民众对我国器官捐献体系不信任遥

器官捐献；传统观念；不信任

对于肝、肾器官衰竭等许多威胁人类生命的严重疾病来说，器官移植被认为是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法。由于活体器官捐献对捐献者身体存在一定的伤害，医学上并不积极支持和倡导，我国法律对其也进行了严格的规制。这样一来，公民自愿捐献遗体器官就成为了我国器官移植所需供体的最主要渠道。

目前，我国遗体器官捐献率极低（仅为0.03/PM袁PM为每百万人口），与我国移植所需器官的严重短缺（据WHO研究资料显示袁世界范围内器官移植供求比约为1∶20袁我国为1∶150）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提高我国器官捐献率、解决器官捐献工作中所存在的诸多问题，2013年2月，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联合中国红十字总会在全国正式启动人体器官捐献工作，同年9月1日，《人体捐献器官获取与分配管理规定（试行）》正式实施，我国遗体器官捐献工作在艰难中起步前行。[1]然而，自在全国正式启动人体捐献工作以来，我国器官捐献工作推进缓慢、收效甚微。个中原因比较复杂，但达到了共识的意见和观点是:除了死亡标准难以判定、制度设计与捐献现实契合度不够之外，传统观念是导致中国人不愿身后捐献器官的最重要影响因素，亦是造成当前我国遗体器官捐献举步维艰的主要障碍。

一、一直被公认为造成我国遗体器官捐献率过低的主因——传统观念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和“死后留全尸”等传统死亡观念是导致我国器官捐献率过低的主要社会心理因素，无论是从事此领域研究的众多专家、学者，还是长期工作在器官捐献一线的工作人员、红十字会相关的负责人员、临床移植医生，几乎都提出了这一观点。

笔者搜集并分析了我国近几年发表在核心期刊的关于“我国器官捐献的影响因素”的学术论文后发现，这些文章几乎无一例外地提出，导致我国遗体器官捐献过低的主要因素是中国的传统观念。笔者又整理分析了近几年国内关于器官捐献问题的新闻报道和一些资深媒体的深入调研后发现，许多长期工作在器官捐献一线的工作人员也普遍认为传统观念的束缚是推进我国器官捐献工作的最大障碍。如在2012～2015年的相关新闻采访报道中，山东省人体器官捐献办公室主任玄兴华[2]，广东省红十字会器官捐献办公室副主任李劲东[3]，重庆市器官捐献专职协调员、重庆医科大学附一院手术室前副主任护师米智慧[4]，河北省人体器官获取组织总负责人、河北医科大学第三医院副院长窦剑[5]，洛阳市红十字会秘书长郑瑞生，温州市红十字会党组书记高玉凤，贵州省红十字会人体器官与细胞组织捐献办公室副主任孙博和来自临床一线的深圳市眼库执行主任姚晓明，山东齐鲁医院器官移植中心副主任崔先泉等，都认为传统观念是中国人身后拒绝器官捐献的主要原因，也是目前我国器官捐献的最大阻力。[6]又如新华社记者于2015年在京、沪、鄂、赣、粤等省市调查中国器官捐献现状时，众多从事器官捐献和移植工作的医务人员在接受采访时也普遍地表示，传统观念仍是目前我国人体器官捐献遇到的最大“瓶颈”，只有改变观念、消除质疑才能解决器官捐献的困境。[7]在此期间，也有国外学者提出了相似的结论：据法国《世界报》2013年6月24日报道，中国人对签字死后捐赠器官持保留态度。报道援引了美国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两名研究人员2000年得出的结论，认为中国人包括海外华裔对签字捐赠器官持保留态度的重要原因是受儒家道德观影响，还有一部分受佛教和道教以及其他一些信仰的影响。而这些观念都是主张把完整的身体与尊重祖先或尊重大自然结合在一起，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和“死后留全尸”。[8]

综上所述，人们普遍认为中国人不愿身后捐献器官的主要原因是受中国的传统死亡观念影响，或者说传统观念一直在为中国器官捐献率过低“背书”。

但是，导致我国器官捐献率过低的原因错综复杂，其结论不能简单归一，需要进行深入的综合性研究。近几年，当笔者转换研究视角和调研对象群体时，却得到了与之前“普遍共识”截然不同的结论。

二、实证调查发现国人拒绝身后捐献器官的真正原因——不信任心理

随着器官捐献问题受到社会各界越来越多的关注，近几年来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人们不断地从更多元化的视角来研究探讨造成国人不愿死后捐献器官的真正原因。而深入民众的实证性调查，无疑更能了解民众真正的想法，所获得的结论会更具说服力。

近几年来，一些相关研究机构和新闻媒体作了很多的实证调研，为此问题能够更深入而客观的研究提供了许多翔实的数据和资料。据原卫生部于2011年开展的器官捐献研究项目《公众对器官捐献态度》的调研数据显示，有约占33.1%(106/319)的受访者认为中国人普遍不愿死后捐献器官的原因是受“死后要留全尸”的传统观念的影响；但同时也有高达30.1%(96/319)的受访者选择了担心自己所捐献的器官会被买卖交易。[9]同年，凤凰网《自由谈》栏目的第392期也发起了“器官捐献，民众为何说不”的专题讨论，在有20687人参与的320条评论中，有60%以上的网友对于自己不愿死后捐献器官的理由表达了类似的担心，即担心其所捐器官成为某些部门或群体牟利的工具。[10]在2012年广州社情民意研究中心的一份调查中，出人意料的是，竟有81%的市民将“担心器官捐献会导致人体器官买卖”归结为中国民众不愿捐器官的原因，有高达78%的市民否定了“死后捐献器官是对人不尊重”这一传统观念。[11]同年，国内著名网站之一的网易在其《网易评论栏目》也发起了关于“为什么中国人不愿意捐献器官？”的专题讨论。网友们踊跃跟帖发言，在有15627人参与的讨论中，有90%以上的网友表达了对捐献器官可能存在不公平分配，特权、权钱交易和器官买卖的担心。[12]2014年，《公益时报》与凤凰公益、新浪公益、问卷网联合推出主题为“关于中国器官捐献登记率低的原因是什么？”的公益调查，有54%的网友表达了对当前我国器官捐献运作过程的不信任，认为有可能被违背捐献意愿使用。[13]2014年5月上旬，《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通过手机腾讯网和民意中国网进行调查，结果显示，有61.8%的网络受访者（41230人参与）对当前我国的器官捐献体系表示质疑与不信任。[14]

这些来自于民众的实证调查结果都是民众真实态度和意图的表达。大量的调查数据足以证明，民众不愿死后捐出自己器官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受传统观念的影响，而是对当前我国器官捐献工作的不信任。

中国传统观念的确曾是影响我国民众自愿死后捐献器官的重要因素，但随着社会的发展，特别是中国政府在殡葬事业上对火葬的强制性推行，中国民众一直所固守的“死后要留全尸”的传统观念日渐淡薄。“对器官捐献工作不信任”成为当前我国国民不愿死后捐献器官的第一位原因，这不仅值得学界进一步的研究，更应引起相关器官捐献部门的深刻反思。

[1][14]王彧，柏宁，尹梅.对我国遗体器官捐献困境的分析与研究[J].医学与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4）：13-15.

[2]杨晓妹，尹建华.人体器官捐献遇冷，瓶颈如何突破？[N].新晨报，2012-02-02（05）.

[3]蓝嘉华.器官捐献，一个艰难的抉择[N].南方法治报，2012-12-21（04）.

[4]张莎，韦巧云.传统观念仍是器官捐献最大障碍[EB/ OL].（2012-09-18）http://www.cqrb.cn/html/2012-09/18/content_19759332.htm.

[5]张淑会.河北省人体器官捐献观念转弯难器官捐献“冷”[N].河北日报，2014-11-21（06）.

[6]洪克非.人体器官捐献旧观念仍是最大阻力[EB/OL].（2010-10-25）http://zqb.cyol.com/content/2010-10/25/content_ 3432161.htm.

[7]李亚红，顾瑞珍，廖君.器官捐献之惑——中国器官捐献调[EB/OL].（2015-04-09）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 2015-04/09/c_1114915318.htm.

[8]佚名.法报：中国人为何不愿捐赠器官[EB/OL].（2013-06-25）http://column.cankaoxiaoxi.com/g/2013/0625/229820.shtml.

[9][11]闻嘉.今日话题：捐献器官，中国人为何说不[EB/ OL].（2015-01-23）http://view.news.qq.com/a/20150123/022056. htm.

[10]佚名.器官捐献，民众为何说不？[EB/OL].（2011-04-27）http://news.ifeng.com/opinion/special/qiguanjuanzeng/.

[12]佚名.为什么中国人不愿意捐献器官？[EB/OL].（2012-06-14）http://view.163.com/special/reviews/organdonation 0620.html.

[13]张明敏.半数网友认为信任感缺失致器官捐献登记率低[N].公益时报，2014-04-15（02）.

（责任编辑：王海容）

法律如果没有法院来阐说和界定其真正含义和实际操作就是一纸空文遥

——汉密尔顿

在一个秩序良好的国家中袁司法部门应得到人民的信任和支持遥从这个意义出发袁公信力的丧失就意味着司法权的丧失遥

——马丁

能够认识到共同利益也是自己的利益袁并借助于别人认识到的利益来控制自己履行权利袁使人意识到袁权利应该得到履行；这也就意味着袁应该有权利存在袁而权力应该通过相互承认得到控制遥

——格林

Cause Analysis on Chinese People's Unwillingness of Organ Donation after Their Death

Bai NingRen Huayu Wang Ping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concept of death has long been recognized as an important factor leading to Chinese people's unwillingness of organ donation after their death and the difficulties in promoting body organ donation work in our country.Based on empirical research of some research institutions and the news media，we found that the real reason is not the traditional concept but the distrust for the system of organ donation in China.

organ donation;traditional concept;distrust

本文系四川医事卫生法治研究中心立项资助项目野我国器官捐献的培训体系研究要要要以法律和伦理为基础冶(项目编号：YF14-Y06)和四川医事卫生法治研究中心立项资助项目野医疗风险分担问题研究冶(项目编号：YF12-Y07)的阶段性成果遥

柏宁袁哈尔滨医科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袁主要研究方向为医学哲学遥任华玉袁哈尔滨医科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袁主要研究方向为医学哲学遥王萍袁本文通讯作者袁哈尔滨医科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袁主要研究方向为医学法学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