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中国儿童文学的历史与现状①

谭旭东

(北方工业大学 文法学院 中文系,北京 100144)

[文 学]

简析中国儿童文学的历史与现状①

谭旭东

(北方工业大学 文法学院 中文系,北京 100144)

中国儿童文学;历史;现状;问题;发展;思考

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经历了5个时期。期间,儿童文学从近代到现代,到今天的繁荣状况,取得了很多成绩,涌现了很多作家作品。但在发展中也存在着过度商业化、电子阅读泛滥、理论评论滞后、评奖机制不健全等问题。对这些问题的解决需要儿童文学界、少儿出版界和儿童教育界密切合作,互相促进,优化创作、出版和阅读的生态。

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走过了从近代到现代的道路。19世纪末是近代化阶段,也是现代儿童文学的萌发期。现代儿童文学得从1909年孙毓修主编《童话》丛刊算起,其发展已逾100年。这一个多世纪里,中国现代儿童文学由起步到相对成熟,由自发到自觉,经历了好几个特殊的时代,取得了值得回顾的成绩,也存在不少问题。

一、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历程回顾

仔细品读中国儿童文学的作品,审视儿童文学的发展之路,不难看出,它的成长是和中国现代社会的发展与转型同步的,从清末民初到今天,它大体经历了5个阶段:

第一,清末民初时期。这是儿童文学由近代化向现代化的发轫期,是西方儿童文学开始被译介到中国,并对现代儿童文学的发生产生直接推动力的时期。这时期,随着近代报刊和图书出版业的发生发展,儿童教育也得到了推动,儿童文学读物的创作、编辑和出版也应运而生。如《小孩月报》,从1875年(光绪元年)创刊到1915年更名为《开风报》为止,虽然总共才出版了40期,但是作为中国最早的近代儿童画报,却刊登了许多“启迪儿童思想与智慧的篇什”②胡从经.晚清儿童文学钩沉[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82:45.,而且译述了一些西洋儿童文学作品,尤其是伊索、拉封丹、莱辛等名家的寓言,每期都披载一至数则不等,如《狮熊争食》、《鼠蛙相争》、《蚕蛾寓言》、《小鱼之喻》、《农人救蛇》、《蛇龟较胜》、《狐鹤赴宴》、《狗的影》、《狮鼠寓言》、《牛蛙寓言》等①胡从经.晚清儿童文学钩沉[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82:47.。又如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不少西洋“科学小说”,凡尔纳的作品当时被介绍进来就有十余种。此外,一些大家也纷纷参与儿童文学的译介。如时任浙江大学堂教习的高梦旦在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就亲自给沈祖芬译的《绝岛漂流记》(即《鲁滨逊漂流记》)撰写序言,并认为此书译者“欲借以药吾国人”,以“激发国人冒险进取之志气”②胡从经.晚清儿童文学钩沉[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82:97.;1909年(宣统元年),鲁迅和周作人在日本出版了合译《域外小说集》,其一集记刊载了英国作家淮尔特(今通译王尔德)的童话《安乐王子》(今译为《快乐王子》),这是王尔德童话最早的中译本。

第二,民国时期。这是现代儿童文学的发生期。这时期,鲁迅、周作人等不但亲自译介西方儿童文学和科幻小说,还亲自参与儿童文学创作实践,参与儿童教育,如鲁迅的《今天我们怎样做父亲》和周作人的《儿童的文学》等文章,对现代儿童文学和儿童教育来说,都是具有启示性和召唤力的作品。这一时期,叶圣陶的《稻草人》开风气之先,以现代小说的笔调来写童话,以幻想题材来展示成年人世界的悲哀,今天读来,依然震撼人心。冰心的《寄小读者》符合儿童教育的需要,也给儿童以亲切的文字享受。黎锦晖的儿童戏剧《麻雀与小孩》、《葡萄仙子》和叶圣陶、冰心的作品一样以爱、美、善为主要的基调。民国时期儿童文学的现代化,与鲁迅、叶圣陶等现代文学的先驱积极参与建设,并成为理论与创作主体力量有关,也与少儿书刊出版及现代教育的呼应有关。这一时期,叶圣陶等创办了《中学生》、《新少年》和《中学生文艺季刊》。儿童文学与儿童教育也发生了积极的互动。如1930年年底,叶圣陶应开明书店老板章锡琛所邀,弃商务印书馆而奔开明书店工作后,编辑了一套文学趣味浓厚,符合儿童心理的小学国语课本《开明国语小学课本》,它由丰子恺配图,一共12册,每篇课文都面向儿童生活实际,具有很强的针对性。正因如此,这套课本出版后,全国不少小学校的国语老师都选用了它。

第三,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前夕。这是现代儿童文学的发展期。这一时期,儿童文学和整个当代文学一样,强调思想教育内涵,包括张天翼、贺宜在内的绝大部分童话作家也把创作与社会主义新人的培养结合起来。由此产生了相当一部分的“红色儿童文学”③关于“红色儿童文学”,请见:吴其南.儿童文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195-197.作品。如刘真的《我和小荣》、《长长的流水》,肖平的《三月雪》,徐光耀的《小兵张嘎》,邱勋的《微山湖上》,袁静的《小黑马的故事》,等等,它们要么讲述革命历史,宣扬革命接班人意识;要么歌颂党,歌颂祖国,歌颂社会主义建设;要么书写少儿在党和国家关怀和培养下的茁壮成长。这些作品时代气息较浓,切合了社会主义祖国的快速发展,以及儿童改天换地的新面貌,但是主题先行不可避免地削弱了作品的艺术力量。虽然有金近的《小猫钓鱼》、包蕾的《猪八戒吃西瓜》、严文井的《小溪流的歌》、孙幼军的《小布头奇遇记》和葛翠琳的《野葡萄》等具有儿童趣味,也有一定艺术气息的童话。还有圣野、柯岩、张继楼等写的儿歌、儿童诗,任德耀的《马兰花》、《小足球队》等儿童戏剧,或有儿童生活趣味,或有大自然气息,或有民间文学精神。但整体看来,儿童文学创作的艺术性普遍不强,质量并不理想。

第四,改革开放以后到2000年。这是儿童文学进入创新和繁荣的时期。这时期涌现了一批优秀的作家作品,实现了审美的飞跃。葛翠琳、金波、樊发稼、孙幼军等在新中国成立不久就开始创作的作家焕发了新的活力,刘先平、曹文轩、张之路、常新港、陈丹燕、刘健屏、秦文君和沈石溪等都是这一时期出场的。这一时期比较有影响的作品有宗璞的《吊竹兰和蜡笔盒》、《书的故事》,孙幼军的《没有风的扇子》,葛翠琳的《翻跟斗的小木偶》,方国荣的《彩色的梦》,曹文轩的《古堡》、《第十一根红布条》,程玮的《来自异国的孩子》,刘健屏的《我要我的雕刻刀》,刘先平的《大自然探险系列》,陈丹燕的《上锁的抽屉》,郑渊洁的《皮皮鲁和鲁西西》、《舒克和贝塔》,等等。此外,金本、邱易东、薛卫民、王宜振等创作了一些比较优秀的儿童诗,吴珹、吴然等的儿童散文也颇为清新,乌热尔图、蔺瑾、李子玉、梁泊等的动物小说也别具一格。不过,这段被认为是中国儿童文学发展最好的时期,甚至可以说是繁荣的时期,同样存在很多问题。如过度描述个人童年经验,强调“道义”;过分追求个人风格,把儿童文学变成作家自足的花园,使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还不能完全满足孩子的需要。加上文学体制的局限和儿童文学理论批评的无力,儿童文学逐渐形成了固定的小圈子,儿童文学和整个文学及教育系统的互动不够。儿童文学圈子里,还出现了一个“主流圈”,这个圈子掌控着各种儿童图书出版评奖的权利,使儿童文学无法实现良性的内循环。

第五,2000年以后。这是儿童文学的一个新时期,也是儿童文学的第二次繁荣期。这时期少儿出版进入黄金时代,在整个出版产业里,它占了很大份额,而且原创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急剧升温。除了上一个阶段进入文坛的中老年作家,一大批新人涌现,“80后”、“90后”逐渐在《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东方少年》和《童话王国》等刊物上一展身手。各专业少儿出版社也大量出版了新人的童话、小说、散文和诗,多元化写作、传播和阅读推广联动起来。郑渊洁、曹文轩、沈石溪、伍美珍、郁雨君、杨鹏、商晓娜、晓铃叮当、王勇英、黄宇、墨清清、亚凰、谢鑫和北猫等作家的作品越来越畅销,在小学校园里构成一种独特的时尚阅读风潮。此外,常星儿、老臣、薛涛、于立极、皮朝晖、邓湘子、安武林、孙卫卫和杨老黑等男作家,李秋沅、吕丽娜、葛竞、徐玲、龚房芳、魏晓曦、李姗姗、毕然、于潇湉、卢梓仪、赵菱、顾抒和彭柳蓉等女作家、诗人构造了纯美阅读的阵线。可以说,儿童文学形成了具有自己特色的文学系统。值得一提的是,杨红樱、曹文轩、沈石溪、伍美珍、尚晓娜等儿童文学作家主动进小学校园,和学校教育的互动增强了,对新媒体的利用也很充分,作家的市场意识和读者意识渐浓。

二、中国儿童文学现状概观

就目前国内儿童文学创作来看,取得了可观的成绩,出现了繁荣的趋势,而且其特点也很鲜明,归纳起来,有三点值得重视:

首先,老中青三代作家各显神通,名家和新人共享时代的荣光,在市场和读者中平分秋色。近几年,儿童文学队伍在快速扩大,原来只有少数十几位呼风唤雨的局面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老、中、青、少一齐亮相,并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创作潜能。如中国少儿出版社、江苏少儿出版社和新蕾出版社等30家左右的专业少儿社,过去都是靠几位年纪较长的名家维持运作。现在,这些出版社一方面在大量引进国外的儿童文学,另一方面也在极力打造原创品牌,并不时推出新人新作。于是,儿童生活小说、冒险小说、侦探小说、童话和幻想小说、科幻故事、网络游戏故事,等等,都有各种新人尝试,而且作品的销售非常不错。名家和新人,在市场上的影响,已经几乎不分伯仲。

其次,畅销书带动整个系统,儿童文学作家的社会影响日益增大。目前,儿童文学界出现了杨红樱、曹文轩、沈石溪、伍美珍、杨鹏、郁雨君、晓铃叮当和商晓娜等多位畅销书作家,杨红樱、沈石溪、伍美珍和郑渊洁等都进入了作家富豪排行榜的前几名,说明儿童文学在整个文学消费中影响颇大,所占的份额亦颇为可观。儿童文学畅销书让更多读者,尤其是成人文学界的人,看到了儿童文学的影响力,也让社会更加关注儿童文学。

再次,大陆和台港儿童文学的交流增加了。改革开放之初,即上个世纪80年代,台港儿童文学作家和大陆儿童文学作家就开始交流,互相促进,但真正的艺术交流,尤其是市场竞争,还是进入新世纪之后的十来年的事情,林良、林焕彰、林世仁、管家祺、方素珍和张嘉骅等台湾作家的作品成套成系列地进入大陆,虽然发行码洋没有大陆作家的多,但也让人看到了台湾儿童文学作家强劲的创造力。另外,曹文轩、张之路、沈石溪和伍美珍等许多大陆作家的作品也被摆上了台湾、香港的孩子的书架上,并赢得了较好的反响。

当然,儿童文学创作、出版和传播的问题也有不少,应该引起业内人士的重视,也值得作家们警惕:

第一,过度商业化。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一方面,不少儿童文学作家口口声声讲爱、讲道义、讲精神高度,但另一方面又一改往日的纯正的作风,为商业利益写作,比如说,现在网络游戏故事书很多,甚至不少名家都积极参与网络游戏故事书的写作,这是值得警惕的。因为网络游戏故事书即使文字写得再好,也会引导孩子迷恋网络游戏,等于为网络做了促销。大家都知道,网络游戏对青少年的负面影响是尽人皆知的,不仅对视力有损害,也不利于孩子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而且网络游戏故事本身就不具备审美价值,对精神也有很大消解作用。还有一些儿童文学作家在出版社和新华书店的安排下,进小学校园签售也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

第二,儿童文学创作、出版和阅读受到电子阅读的挑战。电视出现后,很多孩子的课余时间都被电视占据了,而现在校园里,随着电子图书馆的建立,加上家庭平板电脑、iphone手机和ipad等电子产品的普及,博客和微博写作与阅读的盛行,很多孩子的课余时间都被电视、电子游戏和其他新媒体信息吸引,孩子们的阅读不再仅限于图书。这在很大程度上,冲击了纸质图书的出版,进而影响了儿童文学创作。而且如果不尽可能的规避电子媒体对儿童阅读的负作用,不重视家庭和校园的优秀的阅读文化的建设,对儿童教育也会产生难以想象的负面影响。

第三,儿童文学理论和评论相对滞后。民国时期,儿童文学创作和理论建设几乎是同步的,而且互动得非常好,很多研究者如赵景深,本身也是创作者。另外儿童教育、儿童文学和儿童文学教学几乎都在同一线。新中国成立后,虽然儿童文学获得了发展和繁荣,但儿童文学理论却发展缓慢,尤其是进入21世纪,儿童文学理论进入了停滞时期,年龄大一些的理论者本来就少,而且还没有创作经验,制约了他们取得理论上的更大突破;而年轻的又缺乏成长的平台,且发表也很难。现在,40岁以下的、在全国有影响的青年儿童文学评论家,已经非常少见了。目前这种现状,与儿童文学学科建设薄弱有关,也与儿童文学理论积淀不够有关。同时,墨守成规的“小圈子主义”,也制约了儿童文学理论的提升。

第四,儿童文学评奖机制有待健全。首先,有的作家连续获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不利于鼓励新人。全国优秀儿童文学评奖本来就是政府评奖,属于扶持性质的奖项,不应该给作家多次授奖。其次,给予偏远地区的新人的鼓励也不够。再次,儿童寓言、儿童科幻、儿童戏剧和儿童影视等渐渐地被儿童文学主流圈忽视或者轻视,尤其是儿童戏剧和儿童文学之间几乎没有互动。另外,主要评委班子更新不够。评委应该每年更换,而且尽可能回避和参评作家有关联的人。

第五,与国外儿童文学作品相比,明显还有很大差距。100年来的中国儿童文学,并没有形成世界性的经典。当代儿童文学创作和出版虽然和欧美交流日益增多,但在艺术元素的吸收上还远远不够。同时,进入21世纪,大量引进欧美儿童文学创作无可厚非,但中国作家的儿童文学作品却很少走出国门,这就造成了单向引进无法对话的窘境。这不能仅仅归于汉语语言难度,还有一个审美水平的问题,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和反思。

要解决以上几个方面的问题,需要儿童文学界、少儿出版界和儿童教育界密切合作,互相促进,优化创作、出版和阅读的生态。令人欣喜的是,近年来,公益性的儿童阅读推广活动越来越多,层次也越来越深,无论是北京、上海、广州等特大城市,还是其他一些中等城市,从事儿童阅读推广的人越来越多,各种绘本馆、童书馆和儿童书店的出现,还有不少中学学校对阅读文化建设和书香校园建设的重视,客观上推动了儿童文学创作的发展,也对儿童书出版起到了积极促进作用。相信在广大作家、编辑家、出版人和阅读推广人及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下,中国儿童文学会克服困难,解决问题,抓住机遇,迈上新的台阶。

An Analysis of the History and Current Situation of Chinese Children’s Literature

TAN Xudo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Law,Nor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Beijing 100144)

Chinese children’s literature;history;present situation;problem;development;thinking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hildren’s literature has experienced five stages.Great achievements are made since the modern time and today we witness a flourishing of children’s literature with both writers and works in great numbers.However,problems exist in the present situation,such as the overuse of commercialization,the flood of electronic texts,the lagging behind of theoretic review,and the imperfect work award mechanism.To solve these problems a close cooperation of children’s literature circle,publishing houses,and child educators is necessary to create a mutually promoting ecology of writing,publishing,and reading.

l207.8<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 A

A[< class="emphasis_bold">文章编号] 10

1009-9506(2015)06-0008-05

2015年5月20日

谭旭东,博士,副教授,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得主,从事文艺理论、儿童文学和当代文学研究。

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项目《当代儿童戏剧发展轨迹与问题研究》课题(项目批准号:12YJA760058)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