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启《本事诗》佚文考
2015-02-12龚方琴湖北中医药大学人文学院武汉430065
●龚方琴(湖北中医药大学人文学院,武汉 430065)
孟启《本事诗》佚文考
●龚方琴(湖北中医药大学人文学院,武汉430065)
[关键词]孟启;《本事诗》;佚文;考证
[摘要]《本事诗》是唐代孟启“旁采故实”以阐释诗歌“本义”的诗学著作,在宋代小说、类书和诗注中有不少佚文,而这些佚文大多非孟启《本事诗》所有,而是来自五代或宋代的同名续作或其他同类材料,甚至还有些是纯粹的引用错误。
孟启《本事诗》在宋代已有单行本,后亡佚,现今可见的最早版本为明代刻本。又在明刻本外,宋代典籍中尚有不少佚文,如王梦鸥从《太平广记》《类说》中辑补七条并排除一条,[1]董希平从《绀珠集》《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山诗注》《东坡诗集注》中辑补十条[2]等。这些佚文究竟是否为孟启《本事诗》所有,实有争议,故需进一步考论。
1 马自然诗云:“何用烧丹学驻颜,闹非城市静非山。时人若觅长生药,对镜无心是大还。”[3 ]
此条出自《类说》卷五十一节录《本事诗》,然今本《本事诗》不存。又《诗话总龟》引此条,曰:“道士马自然有异术,饮酒至一石不醉……《续本事集》更有二首诗,其一曰:‘省悟前非一息间,更抛人世弃尘寰。徒夸美酒如琼液,休恋娇娥似玉颜。含笑谩教心思苦,别离还使鬓毛斑。云中幸有堪归路,无限青山是我山。’其二曰:‘何用烧丹学驻颜,闹非城市静非山。时人若觅长生药,对景无心是大还。’”[4]显然,马自然此诗原出自《续本事集》,而非孟启《本事诗》。《类说》之有此条,大概是将《续本事集》与孟启《本事诗》混淆。因为在宋代,“本事诗”亦可称作“本事集”,如宋代董逌《广川画跋》曰:“本事集称师行夺之,素知国主妹,受以为妾”,[5]即将孟启《本事诗》称作“本事集”。而孟启《本事诗》之后,又有五代处常子《续本事诗》、宋代聂奉先《续广本事诗》和清代徐釚《续本事诗》等作品出现,它们在当时亦可称作《本事诗》。如徐釚自序曰:“其事有足征述者,萃为一篇,名之曰《本事诗》”,[6]即直称其续作为《本事诗》。这种情况,与司空图《诗品》(续钟嵘《诗品》)、何自然《笑林》(续邯郸淳《笑林》)一样,实为惯例。以此类推,则五代处常子和宋代聂奉先等续作在当时亦可称作《本事诗》或《本事集》。这样一来,《类说》等宋代典籍在采录孟启《本事诗》时混入这些同名续作中的材料,就不足为奇了。与此类似,其他不见于今本孟启《本事诗》而被《类说》等宋代典籍收入孟启《本事诗》的材料,也都可能属于这种情况。
2 杜牧《赠张好好》诗序云:“牧侍沈公传师幕在江西,时好好年十三,以善歌入籍。后一年公镇宣城,复置好好宣籍中。又二岁为沈著作述师以双环纳之。又二岁,于洛阳东城复见好好,感旧作诗三十韵以赠之。”[7 ]
此条不见于《太平广记》和今本《本事诗》,唯《绀珠集》所录《本事诗》中有此条。又《类说》和《绿窗新话》中亦有此条,但注出处为《丽情集》。《丽情集》为北宋张君房所编,可能采录《本事诗》材料。但值得注意的是,《绿窗新话》所录材料一般会注明原始出处,如“崔护觅水寻女子”条即注“出《本事诗》”,[8]而此条材料却注出处为《丽情集》,可见原本《本事诗》中应无此条。又查杜牧《樊川文集》所收《张好好诗并序》,其文字为:
牧大和三年佐故吏部沈公江西幕,好好年十三,始以善歌舞来乐藉中。后一岁,公镇宣城,复置好好于宣城藉中。后二岁,沈著作述师以双鬟纳之。后二岁,余于洛阳东城,重睹好好,感旧伤怀,故题诗赠之。[9]
比较可发现,此序与《绀珠集》所录《本事诗》条文字出入很大,不仅去掉“大和三年佐故吏部”等文字,而且去掉“余”字,将第一人称直述改为第三人称转述,这与孟启《本事诗》的体例亦不相合。在明本《本事诗》中,孟启有时也会引用诗序材料,如“元稹赠黄明府诗序”和“韩愈轩辕弥明传”条,但都是直引诗序而不随意增删文字和改变叙述角度。从这点看,《绀珠集》所录“张好好”条也应该非孟启《本事诗》佚文。
3 卢渥于御沟得红叶,有诗云:“流水行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卢藏之。后宣宗即位,放宫女。卢得一人,见红叶曰:“当日偶题,不忆君得之也。”[7 ]
此条出自《绀珠集》所录《本事诗》而今本《本事诗》不存,《广记》和《类说》亦有采录,出处均为《云溪友议》。《云溪友议》为晚唐范摅所作,一般认为所记绝无乾符后事,故可推断成书于广明之前(880年正月至881年七月),[10]早于孟启《本事诗》。然事实可能并非如此。第一,《云溪友议》所记事件的时间并不能代表其成书时间。正如我们所知,作为诗文评的《诗品》有“不录存者”之例,而影响最大的轶事小说——《世说新语》,也有“不录时事”的特点。“从《语林》《郭子》到《世说》《俗说》《小说》,轶事小说在编纂下限上有一个明显变化,那就是除《语林》偏重时事外,后者对时事皆采取规避态度”。[11]依此类推,《云溪友议》的成书时间也可能比所记事件的时间晚十几甚至几十年,出现于孟启《本事诗》之后。第二,从前人的论述看,《云溪友议》的编撰也可能晚于孟启《本事诗》。如《云溪友议》中虽也有顾况题诗的记载,但《广记》仍注出处为《本事诗》;明代顾起元论“红叶题诗”故事曰:“唐小说记红叶事凡四,其一《本事诗》……其二《云溪友议》……”;[12]《四库全书总目》说《云溪友议》的材料“大抵为孟启《本事诗》所未载”,[13]都似暗示《云溪友议》的成书在孟启《本事诗》之后。当然,我们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此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云溪友议》的编撰时间与《本事诗》十分接近,两者各自独立编撰,不存在转录引用关系(两者对同一事件的不同讲述在《广记》中往往分别引录,也证明它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引用关系)。此条材料几乎完全删略《云溪友议》而来,可见非孟启《本事诗》佚文。
与此类似的还有“剪水作花”、“石头城”和“登崖州城诗”等条。它们在《绀珠集》中均录于《本事诗》下,而在《广记》和《类说》中则注出处为《云溪友议》。从文字上看,它们几乎完全删削《云溪友议》所载而成,按理不可能被孟启采用,因此应该非孟启《本事诗》佚文。
4 刘禹锡《赠歌者》诗云:“唱得阳关意外情,旧人唯有米家荣。近来年少轻前辈,好染髭须事后生。”[7 ]
此条文字又见于《刘宾客文集》《刘宾客嘉话录》和《云溪友议》,文字基本相同,但“阳关”二字却作“梁州”或“凉州”。“阳关”异文究竟因何产生?清代查慎行在补注苏轼《书林次仲所得李伯时归去来、阳关二图后》(即“不见何戡唱渭城,旧人空数米嘉荣。龙眠独识殷勤处,画出阳关意外声”)时提出一种看法,即“慎按:刘禹锡《赠米嘉荣》诗‘唱得凉州意外声’,本是‘凉州’,非‘阳关’也。东坡借用其语,自作‘阳关’。彼此原不相妨,施氏、王氏注因先生云云,遂改‘凉州’为‘阳关’以迁就本文,特为摘出驳正”。[14]冯应榴补充曰:“王本注并未改‘阳关’,査氏并驳误也。”[14]的确,“阳关”异文之所以产生,其始作俑者是施注苏诗。苏轼作诗,喜借用刘禹锡《赠米嘉荣》诗‘唱得凉州意外声’而自作“阳关”,除此诗外,《次韵钱穆父》中亦有“染须那复唱阳关”。[14]而其弟苏辙在《李公麟阳关图》中曰“百年摩诘阳关语,三叠嘉荣意外声”,[15]亦将米嘉荣与阳关曲并提,可见深受其影响。或许正因为此,施氏在引刘禹锡此诗为苏诗作注时,往往改‘凉州’为‘阳关’,以迁就本文。如注《阳关词》三首之《赠张继愿》时,施注引刘禹锡此诗为“唱得阳关意外声”。[16]在《书林次仲所得李伯时归去来、阳关二图后》,施注曰“刘禹锡《赠米嘉荣诗》:‘唱得阳关意外声,旧人唯有米嘉荣。’又《归京闻何戡歌》诗云云。嘉荣、戡,元和乐人也。《本事诗》与《卢氏杂说》小异”,[16]不仅将刘禹锡此诗改为“唱得阳关意外声”,而且将其与《本事诗》联系起来,似乎《本事诗》中已有刘禹锡此诗。然而正如我们所知,今本孟启《本事诗》中并无此诗,即使有,也不会有宋代才出现的“阳关”异文。因此,《绀珠集》所录此材料不可能出自孟启《本事诗》。
5 本事诗:“韦庄云:‘谁知闲卧意,非病亦非眠。’”[17 ]
此条出自《后山诗注》。但据夏承焘先生考证,韦庄此诗作于前蜀武成三年(910),[18]此时孟启年事已高,所编《本事诗》亦已成书,不可能收录此条。
又检核典籍可知,此条材料仅见于《唐诗纪事》,唯文字更为详尽。《唐诗纪事》与《本事诗》性质相近,其中,亦多录诗歌本事。任渊此处之“本事诗”,是否即指广义上的诗歌本事,而非孟启《本事诗》?我们无法证明这种可能性,但也无法排除。而不论如何,仅从时间上看,此则材料已可确定非孟启《本事诗》佚文。
6 蜀侯继图倚大慈寺,楼飘大桐叶。上有诗曰:“拭翠敛娥眉,为郁心中事。搦管下庭除,书作相思字。此字不书名,此字不书纸。书向秋叶上,愿逐秋风起。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意。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后数年,继图卜任氏为婚焉。本事诗。[19 ]
此条见于宋代谢维新所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其书成于宝祐丁巳,即1257年),并注出处为“本事诗”。然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所涉人物侯继图生活于五代后蜀,因此成书于晚唐的孟启《本事诗》不可能采入此条。又《太平广记》亦收录此条,言出《玉溪编事》;《诗话总龟》收录此条,言出《玉溪论事》;《类说》收录此篇,言出《缙绅脞说》。《玉溪编事》《玉溪论事》和《缙绅脞说》均为宋代典籍,《太平广记》等视其为材料最早来源,可见此条非孟启《本事诗》佚文。
在《古今合璧事类备要》中,还有以下两条材料值得注意。
7 杨收、王铎皆逢同年也。收作相,逢作诗曰:“须知金印朝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威凤偶时皆瑞圣,应龙无水谩通神。”收大衔之。王拜相,又作诗曰:“昨日鸿毛百钧重,今朝山岳一毫轻。”铎又怒之。唐本事诗。[19 ]8 薛存诚再除给事中作:“再入青琐闱,忝官诚自非。拂尘惊物有,开户似僧归。积草渐无径,残花犹洒衣。禁闱偏近日,行坐是恩晖。”唐本事诗。[19 ]
在同一本书中,前一条材料注出处为“本事诗”,而后一条材料则注出处为“唐本事诗”,何故?若“唐本事诗”所指为孟启《本事诗》,则“本事诗”何指?若均指孟启《本事诗》,又为何如此区分?显然,“唐”字在这里所限定的可能并非《本事诗》这本书,而是“本事诗”类作品。发生于唐代的“本事诗”叫“唐本事诗”,而明确说明发生于五代后蜀的诗歌本事则不再加时代限定。同样的情况还有胡应麟《少室山房集》,其诗歌《沈香亭》题下注曰“见唐人本事诗及纪事等书”。[20]显然,这里的“唐人本事诗”也不等于孟启《本事诗》。总之,在孟启《本事诗》之后,所谓“本事诗”不仅可以指系列续作,如五代处常子《续本事诗》和宋代杨绘《时贤本事曲子集》等,还可以更加宽泛地指“诗歌本事”这类特殊作品。因此,对于那些未注明作者为孟启的所谓“本事诗”材料,我们应该详加考察,不能简单视为孟启《本事诗》佚文。
又检核典籍,可知“金印客”条最早见于《旧唐书》,而《旧唐书》中“一毫轻”作“一尘轻”。[21]“一尘轻”的用法在清代之前仅见于晚唐聂夷中诗,即“片玉一尘轻,粒粟山丘重”。[22]从时间和内容上看,逢诗和聂诗都有一定联系,因此,逢诗原文也应为“一尘轻”。孟启作为薛逢同时代人,不可能不知其原文,因此与原文有出入的此条材料应该非孟启《本事诗》佚文。又从材料来源上看,“金印客”条前此仅见于《类说》,但收入《续世说》。《续世说》为宋代孔仲平所作,晚于孟启《本事诗》,不可能被孟启采用。而《类说》所录《本事诗》中又无此文。因此,此条应该非孟启《本事诗》佚文。又“禁闱”条在《古今合璧事类备要》之前唯《唐诗纪事》收录,然未注出处。此后《文苑英华》《锦绣万花谷》《古今事文类聚》《翰苑新书》等亦有收录,均未言出处。因此,这则材料很可能为《唐诗纪事》收录的“本事诗”材料,而非孟启《本事诗》佚文。
在宋代王十朋的《集注分类东坡先生诗》中,则有一则材料明确提到“孟启《本事诗》”,即:
9 任曰小说载诗云:“吹火红唇动,揎薪玉腕斜。遥观烟里面,却似雾中花”,事见孟启《本事诗》。[23 ]
此注苏轼《送鲁元翰少卿知卫州》之“每愧烟火里,玉腕亲炮炙”一句。清代冯应榴案曰:“今本无此条。惟《渑水燕谈》载赵元老诵《太平广记》云:有睹邻夫见妇吹火,赠诗云云。又,《采兰杂志》作宋诗。‘红唇动’作‘莺唇敛’,‘揎薪’作‘投柴’,‘玉腕’作‘玉臂’,‘遥观’作‘回首’,又《瑯环记》亦引此。”[14]的确,此材料不仅不见于今本《本事诗》,而且很可能与孟启《本事诗》无关。因为王十朋在苏轼《谢郡人田贺二生献花诗》中亦录有一注,即“子仁曰:小说载诗云‘吹火红唇动,揎薪玉腕斜’”,[23]无“事见孟启《本事诗》”等文字。而在施、顾《注东坡先生诗》之宋嘉泰淮东仓司刻本中,此诗有注曰“《笑林》有观妇人吹火诗‘吹火朱唇动,添薪玉腕斜。遥看烟里面,大似雾中花’”,[16]亦无“事见孟启《本事诗》”之说。可见所谓“事见孟启
《本事诗》”的说法,仅一见于《集注分类东坡先生诗》,孤证难立。又回到这则材料,我们发现其在《广记》中记载得十分详细。
有睹邻人夫妇相谐和者,夫自外归,见妇吹火,乃赠诗曰:“吹火朱唇动,添薪玉腕斜。遥看烟里面,大似雾中花。”其妻亦候夫归,告之曰:“每见邻人夫妇极甚多情,适来夫见妇吹火,作诗咏之。君岂不能学也?”夫曰:“彼诗道何语?”乃诵之。夫曰:“君当吹火,为别制之。”妻亦效吹,乃为诗曰:“吹火青唇动,添薪墨腕斜。遥看烟里面,恰似鸠盘荼。[24]
此材料在明代谈恺刻本《广记》中注出《笑言》,而明代沈与文野竹斋钞本《广记》则注出《笑林》,与施、顾《注东坡先生诗》吻合。所谓《笑林》,宋代为止已出现了四种同名文本:三国邯郸淳本、西晋陆云本、唐代何自然本、五代杨名高本。此处《笑林》所指何本?从材料分析看,应该是指晚唐何自然或五代杨名高的《笑林》。一来“西晋前期(这时)虽有五言古诗行世,但五言绝句这一诗歌形式较少见,直到南北朝齐梁年间始流行”;[25]二来从历史上看,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诗歌赠答也直到唐代才普遍出现。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以“鸠盘荼”代替悍妇的用法直到唐代才出现。更准确地说,《本事诗》所记“裴谈妒妇”条应为最早用例,即“中宗朝,御史大夫裴谈,崇奉释氏,妻悍妒,谈畏如严君。尝谓之妻有可畏者三:……及五十六十,薄施粧粉,或黑,视之如鸠盘荼。安有人不畏鸠盘荼……”。[1]如此一来,则此处之《笑林》应编撰于孟启《本事诗》之后,不可能反被孟启《本事诗》采用。另外,这则材料中的“事见孟启《本事诗》”和“小说载诗”的说法本身已有抵牾。既然已知吹火诗故事出自小说《笑林》,那与孟启《本事诗》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如前所述,此材料与孟启《本事诗》的唯一联系在“鸠盘荼”,那么会不会是注释者在引用小说材料后进一步解释“鸠盘荼”事,认为“事见孟启《本事诗》”,而集注者删削原注,以致成为现在这样文气不通的表达呢?我们觉得有这种可能。总之,从以上分析看,此条应非孟启《本事诗》佚文。
另外,在今人辑补的材料中,还有几条很难证明是否为孟启《本事诗》佚文。如从《类说》中辑补的“陶弘景”“郎中员外”和“生吞活剥”条,从《绀珠集》中辑补的“金锁诗”条。不过正如我们所知,宋代“本事诗”所指十分宽泛,不仅可指五代处常子《续本事诗》和宋代杨绘《时贤本事曲子集》等系列续作,还可指“诗歌本事”这一特殊类型的作品。又从体例上说,“《类说》和《绀珠集》在选录各种小说杂书时,有时会把性质相同的续补之作合并。如《类说》卷二十一录《大中遗事》,注‘柳玭续事附’,《绀珠集》卷十录《大中遗事》,题下注云:‘令狐澄。《新罗国记》附,柳玭续十四事附。也就是把令狐澄《大中遗事》与柳玭《续大中遗事》合并在一起选录”,[26]因此,它们在收录《本事诗》时也可能附入《续本事诗》内容。总之,宋代典籍所收的《本事诗》材料很可能非孟启《本事诗》所有,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存疑。
其实,明本《本事诗》究竟是否已非完本,这一问题本身尚需商榷。怀疑其非完本者,理由主要有两点:第一,传世本《本事诗》所收七类41则本事的分配不合比例,如第一类“情感”收本事12则,占全书四分之一强,而第三类“高逸”、第六类“征咎”则各收3则,分别占不到全书的十分之一;第二,宋本《本事诗》已佚,其他宋元典籍中有所谓《本事诗》佚文。但值得注意的是,现存《本事诗》版本中最好的《顾氏文房小说》本和《津逮秘书》本面貌基本一致,皆收录本事41则,篇目及顺序相同。又在分类编排的典籍中,所谓比例协调本来就不是必须的要求。如《诗经》305篇中,不仅风雅颂的比例不均衡(风160,雅105,颂40),而且十五国风的比例、大小雅的比例、周鲁商颂的比例亦非绝对均衡。因此,一本书中所收各类目材料的比例是否协调,不能作为此书是否为足本的依据。至于宋元典籍中存在的所谓《本事诗》佚文,它们既不能确定为孟启《本事诗》所有,当然更不能反过来证明孟启《本事诗》非完本了。再则,今人辑补的《本事诗》佚文大多来自类书,而“古代类书常辗转抄袭,书名时有讹错,文字任意删削或改写,造成很多混乱。因此前人屡屡告诫我们:对类书不可过于相信。有些典籍流传完好,佚文较少,对这些书的佚文更要小心辨析,去伪存真”。[27]从这个角度讲,我们对待宋代典籍中的那些所谓孟启《本事诗》材料更应十分谨慎,不能轻易归为孟启《本事诗》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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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4-10-27 [责任编辑]李海燕
[作者简介]龚方琴(1983-),湖北阳新人,南京大学古代文学专业博士,湖北中医药大学讲师,研究方向:唐宋文学与中国诗学。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宋诗宋注考论”(项目编号:13YJC751024);2015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本事诗》与本事诗学研究”(项目编号:15CZW020)的阶段性成果。
[文章编号]1005-8214(2015)08-0054-05
[文献标志码]E
[中图分类号]G25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