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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杲藏书、校书事略考述

2015-02-12仇家京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5年12期
关键词:题跋藏书

●仇家京

(杭州图书馆,杭州 310016)

蒋杲(1683~1731),字子遵,号篁亭,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早年科考不第,陈汝楫题赠《送蒋子遵下第东归》,以“好友频来书满屋,人间得失总悠悠”[1]诗句相慰藉。康熙五十二年(1713) 成进士。两年后,康熙皇帝下诏编定《御纂周易折中》,大学士李光地为总裁,遍采历代诸家大儒之说,阐幽发微,洋洋百万言,蒋杲则列名于何焯之后,时任“分修”之职。《江南通志》称其“……历户部郎中。廉敏勤慎,为诸曹最。出知廉州府,宽厚持大体,而剖决明锐,廷无滞讼,上官皆重其才。守辄檄摄邻郡事,所莅俱有声。以罣误罢用,荐监修海宁海神庙工,垂竣而卒。杲文学博赡,兼长吏事,未竟其用,人多惜之”[2]。此为早期介绍蒋杲生平较为完整的资料。其先祖蒋灿,字韬仲,崇祯元年(1628) 进士。蒋氏富藏书,且与知名学者相过从。杲与其兄棅(字子范)皆师从考据学家何焯;堂弟蒋重光,因病艰于起卧,仍潜心稽古,深夜悬灯帐中,读书不辍。浓厚的学术氛围,为蒋杲藏书与校书生涯奠定了良好的基础。然而藏书之命运,诚如黄宗羲所言:“尝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3]常熟钱谦益绛云楼藏书“所积充牣,几埒内府”,[4]在其生前即毁于火厄;昆山徐乾学传是楼“素标缃帙,启钥灿然”,[5]待其死后亦作星散。后世借助钱、徐在世时手订之书目,仍可一窥其当年藏书之面目。而蒋杲生前未及编撰藏书目录,亦未见其钤有藏书楼专属印记的藏本传世,加之存世资料缺乏等因素,后世难闻其详;其校书成就几至湮没无闻,后世罕有提及。蒋杲辞世后藏书陆续散出,至嘉庆间已是“遗籍十佚八九,存者亦多蟫损”。[1]雪泥鸿爪,至今只能凭借一些其他书目或蒋杲批校题跋本所载,以推知蒋氏当年藏书、校书事略之大概。

1 蒋氏藏书楼考略

蒋氏“赐书楼”之名,主要来自于黄丕烈题跋。他在题跋中这样描述:“吾郡多藏书家,康、雍之间,如碧凤坊顾氏、赐书楼蒋氏,皆坐拥厚赀,而又与文人学士游,如何义门昆仲辈为之师友,故鉴别皆真,无时刻恶钞以厕其间,一时藏书之盛,几与绛云、传是埒,特深自韬晦,故世鲜知为藏书家耳。”[6]《世宗宪皇帝硃批谕旨》亦有“查蒋杲前与臣同任司官时,知其为人谨慎小心,而且殷实饶裕”[7]句,与黄跋所叙蒋杲的家境富裕以及处世态度相吻合。

蒋杲藏书散出,有些为黄丕烈所得,并手书题跋详载得书经过。其中尤著者,如宋刻本《三谢诗》一卷,系宋代唐庚从《文选》中辑录谢灵运、谢惠连、谢朓三家诗六十余首,嘉泰四年(1204) 谯令宪重修,是现存《三谢诗》最早的本子。题跋云:“郡中赐书楼蒋氏,余素闻其有宋刻《三谢诗》,去秋向主人索观,以赝本相混,其真本则未见也。今乙卯五月,书友吕邦惟携此宋刻来,楮墨古雅,洵宋刻中上驷。卷端有‘郭氏木叶斋鉴定宋本’九字,不知谁何所书。卷末有蒋篁亭墨迹数行,叙述是书原委颇悉,盖其为篁亭所藏,子孙故秘不肯出,而兹忽介书友以示余者,殆将求善而沽诸乎?问其值,果索白金十六两。中人往反三四,而始以每页白金二钱易得。宋刻之贵,至以叶数论价,亦贵之甚矣。顾念余生平无他嗜好,于书独嗜好成癖。遇宋刻苟力可勉致,无不致之以为快。矧此书世间罕有。存此宋刻,差足自豪。……乾隆六十年六月四日棘人黄丕烈识。”[7]跋文难掩黄氏购进此书后的欣喜,亦可看出赐书楼蒋杲当年藏书之精善于一斑。

叶昌炽《藏书纪事诗》记载蒋氏藏书时,将蒋杲、蒋重光并列。诗云:“三径家风比杜暹,赐书高拥邺侯签。荒凉松菊图重绘,想见廉州太守廉。”[1]“三径”句,典出于赵岐《三辅决录·逃名》。史载东汉王莽时,兖州刺史蒋诩以廉直著称,辞官隐退故里,“荆棘塞门,舍中有三径,不出,唯求仲、羊仲从之游”。后世因以“三径”指归隐者的家园。杜暹,唐代开元间任监察御史,为官之余,收藏图书万余卷,每书卷后题家训曰:“清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教,鬻及借人为不孝”字样,首开私人藏书秘不示人之风气。诗的第三句,指黄丕烈得一奇书,往往绘图征诗之旧事;末句则指蒋杲曾出任廉州知府之事。乾隆六十年(1795),黄丕烈以重金购得蒋杲藏书《三谢诗》的当年即遭遇火灾,嘉庆七年(1802)又跋云:“回忆乙卯被灾,此书亦在危急之中,卒赖神物护持,得以无失坠。……近作《再续得书十二图》,以此列入,名曰‘三径就荒’,盖犹不忘篁亭之遗也。”[7]“三径”一词,多见于蒋杲题跋自署,这在蒋杲存世的《贾浪仙长江集》《唐书》等校跋本中,手题“三径杲识”字样中可以得到印证。

蒋杲堂弟蒋重光,亦以“藏书甚富”著称。乾隆皇帝开四库馆征书,蒋重光已殁,其子蒋曾莹进呈之书达百种,为此“天子嘉之,敕赐《佩文韵府》一部,亲制七言诗,书所进《职官分纪》之首,美其好古,复惜其不遇。人莫不乐君之遭而因以羡君之有子也”[1]。故有学者据以认定“赐书楼”同为蒋重光的藏书楼。

“贮书楼”之名,见载于沈岩《蒋篁亭稿序》。序云:“吾友蒋子篁亭,为前明宪副雉园先生玄孙。……戊子秋试报罢,乃大悔其少作。……屏迹其家贮书楼,益肆力于六籍根柢之学。”[7]至嘉庆十六年(1811),彭兆荪《困学纪闻》题跋云:“篁亭先生手校诸经史不下数十百种,类皆丹黄精谨,艺林所称贮书楼本,得者藏弆,以为善宝。”[8]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在转引《苏州府志》时亦云:“蒋司马宅在饮马桥北,兵部侍郎蒋元益所居,中有贮书楼,何焯尝授经于此。元益之父廉州太守杲,焯之弟子也。”[1]

王绍曾《订补海源阁书目五种》一书,则将黄跋中的“郡中赐书楼蒋氏”径改作“郡中贮书楼蒋氏”,并小字注曰“《楹录》‘贮’作‘赐’,误”。又称:“胡玉缙在《影印宋嘉泰重修三谢诗附识》一文中说,荛翁之所以把贮书楼改为赐书楼,‘误以为宁字避写,实则贮字不避。’”[9]《三谢诗》的宋刻久成孤本,迭经明清著名的藏书家邵弥、蒋杲、黄丕烈、汪士钟、杨绍和等先后递藏,后归大连图书馆,最后流落国外,不知存否。

笔者认为,沈岩与蒋杲系同出何焯师门之好友,他在《文心雕龙》题跋中曾记载两人购书与校书的场景:“庚寅夏,吾友子遵得弘治刻本于吴兴书贾,并为予得嘉靖间刊于新安者。弘治本稍善,予本间有朱笔改正一二讹处,但不知为何人手校。因从义门先生借所藏校本,与子遵勘对。”[10]所述蒋杲“屏迹其家贮书楼”,当有所本。而黄丕烈与蒋杲均为吴县人,可谓“同郡”,且与蒋杲辞世年代相去未远,他在题跋中数次提到“郡中赐书楼蒋氏”,亦有所据。如黄丕烈所得“篁亭所遗”宋刻《三谢诗》,题跋中“余素闻其有,去秋向主人索观”句,传达出黄氏与蒋杲后人往来的信息。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明沈氏野竹斋抄本 《画鉴》,[11]尚有乾隆十六年 (1751) 黄丕烈题跋云:“此册余旧藏有年矣,历经名家收藏,并手校一过。顷从坊间又获一旧钞本,出自郡中赐书楼蒋氏……。”根据上述资料来看,蒋杲藏书楼的确有赐书楼与贮书楼的称谓。至于后世学者将“赐书楼”改作“贮书楼”之说或作其他推定,目前尚未发现其他文献记载可资佐证。随着相关史料的发现,蒋杲藏书楼的史实将有待进一步确认。

2 蒋杲校书生涯管窥

蒋杲遗存典籍,今大都为公共图书馆收藏。从蒋杲题跋中,仍可窥见其勤事搜罗之余的校书生涯片断。自康熙四十九年(1710) 起,迄于雍正八年(1730),在二十余年间的蒋杲批校题跋本中,兹略举数例以见之。

《谢宣城诗集》五卷,南齐谢朓撰,清康熙四十九年(1710)蒋杲抄本。有蒋杲“康熙庚寅二月借义门师处校正宣城诗集手录一册”题识二行。[12]今藏国家图书馆(以下简称国图)。

《新序》十卷,汉刘向撰,明刊本,蒋杲临何焯校本。跋云:“康熙庚寅,借义门师校正本对勘。师本乃从憩桥巷李氏借得阳山顾大有旧藏宋椠本校也。七月八日,杲记。”“康熙丁酉六月得传是楼宋本,录牧翁题识,复考定十余字。杲又记。”[2](辛未二月)上述蒋杲校本、徐乾学传是楼宋本,今藏国图。

《封氏闻见记》十卷,唐封演撰,明写本,清蒋杲跋。跋云:“此本乙未岁从小山处得之,是旧抄善本,而首卷、三卷、七卷脱误甚多。己酉秋杪,假红豆斋新抄对校,乃传自吴方山、秦酉岩、孙伏生、陆勅先者,夏伯和、朱良育二跋亦录于卷尾。其大脱误处一如是帙,而传写伪舛更多,惜无完书,成兹合璧,辄是以俟博雅君子。杲识。”[12]今藏中国科学院图书馆。

《贾浪仙长江集》十卷,唐贾岛撰,清康熙席启寓琴川书屋刊唐人百家诗本,清蒋杲录何焯评校。跋云:“义门师所校《长江集》最为精细。壬寅夏,师卒于京邸,遗帙散落。三月后,有以是帙及王孟诗来售者,时正乏钱,惋恨久之。同年舒子展云:以别本过出,犹如见真本也。因出架上长江、右丞、襄阳诗三册见付。匆匆曹务,竟不暇对校。后《长江集》留于余处,而王孟集已属吴兴潘氏矣。余嘉子展之志而幸《长江集》之犹存,甲辰春初,旬休之暇,粗校一过奉还,好古者知不罪其涂鸦也。三径杲识。”[12]今藏国图。

《中吴纪闻》六卷,宋龚明之撰,明弘治七年(1494) 严春刻本,清蒋杲校并跋。跋云:“庚寅岁假义门师校本,抄录于汲古阁刻本,迄今二十五年矣。复得是本对勘,间以己意是正。师云:‘毛斧季从昆山叶九来借得旧抄本,乃其先文庄公菉竹堂所藏故物,开卷有文庄名、字、官衔三印,卷末一行云:洪武八年,从卢公武假本录传。此书始自公武访求校定,复出于世。同邑传录之本,宜其可从是正’。今是帙乃弘治间刻本,自不如洪武初抄录厚本。然视汲古椠行者,胜远矣。雍正庚戌,杲记。”[13]今藏国图。

《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蒋杲校跋本尚有《史记》《三国志》《晋书》《唐书》《史通》《王荆公唐百家诗选》等书。

上述题跋中,蒋杲屡次提及“假义门师校本”并加以过录,可见在校书生涯中十分推崇其师何焯的校勘才华。

何焯(1661~1722),初字润千,更字屺瞻,号茶仙,又自号憩闲主人,学者称义门先生。有“蓄书数万卷,参稽互证,于其真伪是非,皆有题识,如别黑白”[1]之称。因其精于校雠,且长于考订,时有创见,所校之书为人传录甚多。蒋杲在过录其师校跋的同时,也重视当时著名学者如阎若璩等人的校注,吸收他们的校勘成果,考订舛误讹脱,并“间以己意是正”。何焯之弟何煌,亦以“校书甚富”著称,“归里后与蒋杲、陈景云辈以文字往来”。[1]

从以上题跋可以看出,蒋杲是典型的为“读书而藏书”,为校书而藏书的藏书家。即便搜罗善本,所重视的也是这些珍本的学术与校勘价值,真正体现了藏书以求实致用的思想;而师友之间的交往、切磋,势必对蒋杲校勘造诣与校勘质量的提升带来积极的影响。

3 蒋杲《唐书》校跋探赜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指出:“清儒之有功古学者,更一端焉,则校勘也。古书传习愈稀者,其传抄踵刻,讹谬愈甚,驯至不可读,而其书以亡,清儒则博征善本以校之,校勘遂成一专门之学。”在清代校勘学史上,蒋杲博览群书,勤事校勘,厘订讹脱,厥功甚伟,然而今人言校勘之事,绝少提及。本文以杭州图书馆藏蒋杲《唐书》[11]批校本为实例,因卷帙浩繁,略举数例以见之,以窥见其校勘方法之大略。

3.1 广采众本

五代后晋时官修的《唐书》二百卷(后晋刘昫等撰,明嘉靖十四至十八年(1535~1539) 闻人铨刻本),是现存最早的系统记录唐代历史的一部史籍,全书分本纪、志、列传三部分。为了区别于北宋欧阳修等编撰的《新唐书》,故称《旧唐书》。蒋杲校勘《唐书》,采取“广采众本”的原则,所用的参校本有“宋本”、《太平御览》《新唐书》《隋书》《史通》等书。参校时,校语注明所校底本出于何书,宋本则标明卷次。如:

《志》卷三十之末页云:“食货、刑法志,俱以宋本校过”;《列传》六十之末地脚处云“已上共十一卷宋本校”;《列传》卷七十八卷端地脚处批曰“此卷起以宋本校”。《列传》卷八十二卷末“李澄”条,“无几,希烈遣其将”,校语作“‘几’下,宋本有‘何’字”。

《本纪》卷一“李渊”条:“皇祖讳虎,后卫左仆射。”校语作“‘卫’,沈本作‘魏’,《御览》亦作‘魏’”。《本纪》卷十一“代宗李豫”条:“王缙贬括州刺史。”校语作“‘括’,《御览》‘抚’”。《列传》第四十,“崔元琮”条,校语云:“‘琮’,新书‘综’,本传亦作‘综’。”

《志》卷二十一地理四,“梁置掌天城”条。校语作“‘天郡’以《隋书》校”。

《列传》卷第五十二“刘子玄”条:“张、蔡二子,纪之于当代。”校语云:“‘纠’,以《史通》校。”

蒋杲校勘取材详赡,以众多参校本作为校勘依据,并说明版本异同,力图提高校勘的质量与准确性。并通过其校勘所得,藉以保存了部分宋本资料。

3.2 校勘诸法的运用

对校,即以同书的祖本或别本对校,分别注明各本之异同。如:

《本纪》卷七“中宗李显”条:“六月壬午,帝遇毒,崩于神龙殿,年五十。”校语云:“《新书》作‘五十五’为是。”

《本纪》卷十八“宣宗李忱”条:“右拾遗薛廷杰上疏谏,遣中使往罗浮山迎轩辕先生。”校语云:“‘谏’,《御览》‘请’,非是。”

《志》卷十九,“十道郡国:河北道”条:“天宝户十一万一十五。”校语云:“新书作十万一十五。”

《志》卷十九,“十道郡国:山南东道”条:“汉高城县地,属南郡。”校语云:“《后汉书》,南郡无‘高城’,有‘宜城’。”

《列传》第一百二十七,“刘瞻”条:“帝阅疏大怒,即日罢瞻相位,检校刑部尚书同平章事江陵尹充荆南节度等使,再贬康州刺史。”校语云:“从新书改‘廉’,今《廉州志》题名有之。按瞻贬廉州后,又贬驭州司户参军,徙康、虢二州刺史,以刑部尚书召,后居相位。三月卒。皆脱漏。”

《列传》第一百三十七忠义上,“王义方”条:“义方竟娶征之姪女。”校语:“‘义方’下有脱文,新书作‘辞不取,俄而征薨,乃娶’。”

《列传》第一百五十上,“安禄山”条:“禄山以体肥,长带疮,及造逆后,而眼渐昏。”校语:“《御览》,‘两’。”

《列传》第一百五十下,“黄巢”条:“时巢众累年为盗,行伍不胜其富,遇穷民于路,事行施遗。”校语:“‘事’,《御览》‘争’。”

本校,即以本书前后互证,而抉摘其异同,则知其中之谬误。如:

《本纪》卷六,“则天皇后武曌”条:“二年春一月,亲享明堂。癸亥杀皇嗣妃刘氏、窦氏。腊月改封皇孙成器为寿春郡王。”校语云:“按‘春一月’当作‘正月’。武后以建子为正冬,至享明堂,载初中皆然,况下文有‘腊月’字,则非‘一月’可知。”

《本纪》卷十七,“文宗李昂”条:“辛丑,以尚书左丞杜元颖检校户部尚书充武昌军节度。”校语云:“元颖卒于贬所,何缘为尚书左丞。按此乃元稹也。据前后及本传改正。”

《列传》卷第九,“许绍”条:“大军讨高丽,令道宗与李靖为前锋。”校语云:“按《新书》,道宗与李勣为前锋,非‘靖’也。靖传‘帝悯其老,不许其伐辽’可证。”

《列传》第九十九,“柳登(弟冕)”条:“诏以关济美代,归而卒。子璟,登进士第,亦以著述知名。”校语:“按《阎济美传》,由婺州刺史为福建观察使。‘关’字误也。”

《列传》第一百一,“孟元阳”条:“及神策都将苏元策、宣州都将王幹,各率部留军需溵水。”校语:“纠谬云:‘元策’当改‘光策’,以韩全义、吴少诚传为据。新书仍旧书误也。”

理校,即碰到古书无可依据,或数本无所适从时,研究者运用古籍、音韵、训诂、历史、典故等知识来校勘,以订正传本中的衍、脱、误、倒等现象。

《本纪》卷七“中宗”条:“丁巳,立皇帝子妃王氏为皇后。”校语:“‘子’字疑衍。”

《志》卷十九“河北道”条:“割满州之高阳,满故景州之平舒。”校语:“‘高阳’下‘满’字疑衍。”

《本纪》卷六“则天皇后”条:“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元帅。”校语:“‘元帅’上漏‘副’字”。《本纪》卷七“中宗李显”条:“中书令杨再思为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京留守。”校语:“‘京’下疑脱‘师’字。”《本纪》卷十四“宪宗李纯”条:“仍立其子骠信苴蒙閤劝为南诏。”校语:“‘诏’下脱‘王’字。”

《本纪》卷十八“宣宗李忱”条:“三月,宰相卢邺罢知政事,守吏部尚书。”校语:“唐宰相并无卢邺。惟萧邺以是年出为荆南节度使,但检校尚书右仆射,非守吏部尚书,此新书宰相表也。”

《列传》第六十八“庾准”条:“《左传》有言,‘贪人败类’。”校语作“‘贪人败类’,本出《诗经》。”

《列传》第一百二十五 “宪宗二十子”条:“衡王憺,长庆元年封。”校语作“纠缪云:‘衡’当作‘衢’。”

《列传》第六“王雄诞”条:“垂拱初,官至广州都督、安西大都护。”校语作“‘安西’疑作‘安南’。”

蒋杲《唐书》校跋本,作为清代校雠成果之一,对《唐书》的校订与系统研究颇具参考利用价值。

3.3 辨章学术,评鉴优劣

蒋杲批校《唐书》,间有评议,缀写小记,说明此书学术渊源,辨析诸本异同优劣。

如《本纪》第十八下“宣宗李忱”条末页批云:“宣宗纪最无义例,摭拾残阙,记录舛误,将唐世史官之职至是而斩乎。因当以新书为善本。”

《志》卷十七“五行”末页批云:“叙五行不祖班书,分类几于杂乱无章,其脱略处尤多,不如新书远也。”

《志》卷二十一“地理”末页批云:“地理志惟班书最为详赡。范蔚宗未成志,刘昭取司马彪志补注续成之,后视前迥不及矣。嗣后三方鼎峙,南北分裂,郡国互易,名称屡变。魏收、沈约地形州郡之志,各据其方所递,详其沿革。究其精核,收不如约也。晋、隋之书,成于唐初,互有得失。新、旧《唐书》二本,亦当参看,并以《元和郡国志》考订讹谬,方为完书。若其溯始建,自汉迄隋,则新亦不如旧。惜未遇博雅君子细质所疑也。”

《志》卷二十七之末批云:“《汉书·艺文志》后,《隋书·经籍志》为最详该。此书所据者,《开元四部书目》。唐一代之书多不载,未为完备;子、集二部,尤多讹谬,新书区以别也。然新书亦多疏漏,要以《隋书》为胜。”

《志》卷二十八“食货上”批曰:“新书食货志,自授田、租庸调、社仓、义仓、青苗、长平、括田、析租,以至进羡,率贷青苗钱、地头钱、两税法……,条分缕析,了如指掌。旧书叙租庸调处,远不逮也。钱、盐二事源委,亦未详悉,世次亦未分明,史官编缉,殊荒略耳。”

《列传》第八十:“李泌”条末页批云:“邺侯相业甚盛,如肃宗时参帷幄,有子房之功。其后保持春宫,和戎回纥,调护晟瑊之危疑,发明韩滉之疵谤,皆卓然大节,传中概置不录,而曲加诋毁。阅其传,与其人大相迳庭。史官之权,真可畏哉”!“新书《邺侯传》乃取李繁所著家传中语,故不无谀辞,然与房次律、张从周同传,则约略相类,此乃与王璵等同列,不亦谬乎!”

“古本埋蕴已久,阐发维艰”。[14]而校勘工作的宗旨是“存真复原”,最大限度地恢复古籍原貌,这需要校者具有丰富的校勘学知识和其他方面的学问。蒋杲利用所藏之书为校勘服务,征引文献多种协同相证,纠谬匡失,稽览旧文,评析优劣,言之有据。一字一句,稍有异同,引多家之说加以疏证。存古之功,自不可没。蒋杲在校记中不乏用“疑”、“句读未详”、“某字未详”等字样,表现出在校勘中的审慎以及遵循多闻阙疑的原则。在蒋杲校书生涯中,上述《唐书》、《中吴纪闻》的校跋本中,署有“庚戌”,即雍正八年,乃去世前一年在监修海宁海神庙任上完成,可谓耗尽心血。历史上,正因为他们对古籍藏书、校书事业的虔诚与执著,穷毕生之力,不懈搜求,露钞雪纂,或精心校勘,或刊印流通,使中华文脉得以代代延续而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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