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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阳民谣文本的审美阐释*

2015-02-12

阴山学刊 2015年3期
关键词:民谣童谣

张 伟

(包头师范学院 学报编辑部,内蒙古 包头 014030)



固阳民谣文本的审美阐释*

张 伟

(包头师范学院 学报编辑部,内蒙古 包头 014030)

固阳民谣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反映着当地的民情风俗。有些用固阳方音读才押韵,方言词汇也是显明的迹象。一部分作品时代特征昭然若揭。固阳民谣洋溢着喜剧的情调,从贫寒、苦难中暂时解脱出来,给单调、贫乏、枯寂的生活注入一些生机和活气,体现劳动者乐观、豁达、苦中作乐的人生态度。突转、顶针、叠字、反复、设问等手法都有妥帖的运用。有些构不成完整的篇章。有些不免粗俗。朴实有余,优美的想象、大幅度的夸张略显不足。最遗憾的是固阳民谣中见不到情歌。

固阳民谣;文本;地域特征;喜剧情调

接地气,是人们谈论比较多的一个话题,也是当今文艺创作的症候所在。大众渴望看到真实地反映他们的生活、表达他们的冀望和各种精神诉求的作品。然而,打开电视,充斥荧屏的,是大量胡编滥造的东西,文学艺术与大众生活越来越远。当此之际,研味、阐释来自劳动者的民间文学作品,学习他们“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的现实主义精神,“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创作态度,肃清无病呻吟的恶劣文风,不失为一剂良药。

正是带着这样的愿望,我重新阅读固阳民谣,走进这个充满乡土气息的世界,感受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淳朴的劳动者朴素的感情。

《诗经》里有魏风,魏风里有一首《园有桃》,其中有这样的诗句:“心之忧矣,我歌且谣。”[1](P144)细言之,歌与谣,是有区别的。上古以合乐与否来分辨歌谣。《毛传》曰:“曲合乐曰歌,徒歌曰谣。”意思是说,有乐器伴奏的叫歌,只演唱而没有乐器伴奏的称谣。最早的民歌皆为“徒歌”,后来才有配器演唱,也就有了不同的称谓。今天凡入乐的,无论有无伴奏,统称民歌。而民谣,大都只说不唱。当然,日常所说的广义的民歌,也包括民谣。

纵观中国文学史,向民间文学学习,是一个优良传统。曹植在《与杨德祖书》中有言:“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2](P166)他留存至今的诗作有74首,其中拟乐府就达到51首之多。诗仙李白也兼收并蓄各种乐府体裁,创作了200多首拟乐府诗。放眼世界文学史,许多大诗人如拜伦、雪莱、歌德、海涅、普希金、裴多菲等,都以极大的热情和兴致搜集民歌,学习民歌。

高尔基对民谣等民间文艺创作曾给予高度评价:“最深刻、最鲜明、在艺术上达到完美的英雄典型乃是民谣、劳动人民的口头创作所创造的。”民谣为集体口头创作,口耳相传,通常没有确定的版本。合辙押韵,朗朗上口,宜于吟诵,便于传唱。

毛泽东在给陈毅谈诗的信里早就指出:“从民歌中吸引养料和形式。”比照民间文学,我们不得不认同一句带有偏见的话:“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我想说的是,文人之病,病在“作”,所谓创作,容易造作。错彩镂金不成,不见彩不见金,反而失掉了清水芙蓉之美。

固阳民谣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

有些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传统段子,年代已不可考,反映着当地的民情风俗。比如《十老瘟》,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人们的生命常常受到瘟疫的威胁。又没有掌握科学知识,迷信一些准巫术的手段,嘴里念念有词,驱瘟、辟邪、祈福,从而获得心理安慰,简短到只有三句,反复念叨,一首民谣就这样产生了。《吃饺子》反映旧社会媳妇受气的普遍现实。饺子包好了,端上来了,大人孩子都有份,“就是没有嫂子的碗/气的嫂子打烂碗。”

有些民谣,用普通话读不押韵,用固阳方音读才押韵,语音泄露出其出生地。如《过端午》:“端午鸡鸡黄老虎/叫上姐姐过端午/姐姐没来/气的妈妈脱鞋。”“鞋”在这里读作“孩”,才押韵。《颠倒歌》开头的两句:“哑巴唱戏聋子听,瞎子捡了根绣花针”,“听”和“针”,在普通话里是不同韵的。但在固阳话里,“针”读作“争”,就合韵了。

语音之外,方言词汇也是显明的迹象。《老高》:“一头栽在墙圪珯”,“圪珯”是“墙角”的意思,也就是“旮旯”。《红公鸡》:“光知道伸手要馍馍”,“馍馍”是普通话里“馒头”的意思。《吹牛》里,“两苗”,作“两株”、“两棵”解,“苗”作量词。《刁板凳》,“刁”,是“抢”、“争夺”的意思。在固阳方言里,显然其义项更丰富一些。此地人把“摘扎蒙”说成“刁扎蒙”。《乞丐》里把马甲叫做“坎肩”,并且叠化为“坎肩肩”。 《吃饺子》里的“白绫绫”、“花生生”、“忒楞楞”,这些都是比较典型的方言土语。

我的老家赤峰,童谣里也有《拉锯》,与固阳童谣仅一字之差,我们是“接闺女,叫女婿”,固阳童谣则是“搬闺女,叫女婿”。这个“搬”字,在我看来,未免太笨重了,不如东北方言轻巧。但仔细体会,别有意趣,兴师动众,打车傍牛,显得很隆重。《炒豆豆》:“你一碗,我一碗/把谁憋死我不管。”东北话说“撑死”,固阳话说“憋死”。我觉得,这两个字都很有表现力,比普通话里“吃得太饱”的说法生动。

固阳盛产土豆,《比豆豆》不啻为一则精彩绝妙的农家广告,以最贵重的金银来反衬,透着自豪,透着丰收的喜悦。固阳土豆外销,外包装上写上这则民谣,比现在那些商业气息十足的蹩脚的广告语要好得多。

《比窝窝》也很耐琢磨,透露出老百姓的心理状态。你可以解读为安土重迁,恋乡爱家,知足常乐,也可以苛责其抱残守缺,不思进取,小农意识,固守着“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固阳乃农区,生产以农耕为主,虽不富足,但日子过得相对比较安定、平稳。既不像矿工“四块石头夹着一块肉,不死也够受”,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也不像海边的渔民,大风大浪里闯,风险系数高。其民谣也就没有矿工歌谣那样的深悲大恸,没有渔歌、船歌那般的跌宕起伏。和近处比,也缺少草原上的牧歌、森林里的猎歌那样的传奇色彩。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说:“歌谣文理,与世推移。”“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3](P266)这条文学创作的规律,同样可以拿来解释固阳民谣。其中的一部分作品,其时代特征昭然若揭。

《采花》:“日本鬼子到我家/抢了我的鸡,抢了我的鸭,恨恨地打了我两耳光。”《顶针歌》:“枪啥?枪毙小鬼子。”虽未必确定是抗日战争时期的作品,表达的无疑是中国人民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日本军国主义至今贼心不死,反华气焰嚣张,每读这类作品,总能唤起中国人民的抗日情结。

《手表》:“咱俩相好/上街买表/你戴戴/我戴戴/你是地主老太太。”这是毛泽东时代的产物,手表是彼时男女相好的定情物,特别是最后一句,带有明显的阶级斗争的痕迹。“地主老太太”是蔑称,用在这里,含有调戏、调笑义。《地主》也是。那时候,地富反坏右,被改造被批斗的五类分子中,地主居其首。这首民谣,反映地主酒足饭饱的奢靡生活。在那个语境中,颇有讽刺意味。今天不再提阶级斗争,另外大家都过上了有酒有肉的好光景,重读此作,已视若平常、没什么感觉了。这给文学创作带来的启示是,过于贴近政治,跟得太紧,作品往往是短命的。

《乞丐》:“走三步,退两步/一退退在门市部。”“门市部”是解放后的称谓。《新媳妇》:“飞鸽车子英格表/带上新媳妇满街跑/扭了个弯/炸了个带/可把新媳妇吓了个坏。”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这是档次比较高的结婚彩礼。字里行间,似有嫉妒意。另外,在农村,有调笑新媳妇的习俗,很微妙,或多或少有性意识在起着触媒的作用,小小的发坏中,获得一点心理上的平衡和满足。《三姐妹》:“猪八戒,十五岁/娶了个老婆叫OK。”出现了英文字母,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作品了。至少说,是新时期在老作品的基础上改编的。“去欧洲”云云,也只能出现在开放以后,而不可能出现在那之前。

当然,许多作品看不出创作的年代来。这是因为,过去若许年,这里封闭落后,发展缓慢,“碾子是碾子缸是缸”,“爹是爹来娘是娘”,世世代代过着缺少变化、了无生气的日子,重孙重复地做着太爷爷的营生,生产方式、生活方式都呈停滞、凝固状,反映在民谣作品里,自然也就陈陈相因了。

固阳民谣洋溢着喜剧的情调。解闷儿、逗趣儿、找乐儿,从贫寒、苦难中暂时解脱出来,给单调、贫乏、枯寂的生活注入一些生机和活气,是其创作成因,体现出劳动者乐观、豁达、苦中作乐的人生态度。也许,他们制造笑料的手段还不够高明,在当今这个泛喜剧化时代里笑点颇高的人们看来还欠火候,不足以引人发笑,但不可否认,他们是在做着这样的努力的。滑稽、搞怪、搞笑、调皮、发坏、解颐,借以缓释、消解苦难,聊以自慰。喜也歌,忧也歌,丝毫不加掩饰,语言毫无矫饰,自然朴素地表达他们的喜怒哀乐。

《颠倒歌》是各地民谣都有的传统段子,但所用素材各不相同。滑稽、古怪,在悖情悖理中逗人发笑。“哑巴唱戏聋子听/瞎子捡了根绣花针/瘸子跑了个第一名/秃手手拉胡胡/豁唇唇哨枚枚/秃舌舌跑来唱曲曲。”这是故意拧巴着“说没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有些颠倒歌是有思想意义的,其所描述的也是事实。如在福建、安徽、辽宁等地以不同版本广泛流传的《不平歌》,就是对不平等的社会现实的血泪控诉。“泥瓦匠,住草房/纺织娘,没衣裳/卖盐的老婆喝淡汤/种田的,吃米糠/磨面的,吃瓜秧/炒菜的,光闻香/卖鞋婆子赤脚走/抬棺材的死在大路旁。”这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民谣版,拥有更多的受众。

《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像赵本山的小品一样,装傻充愣,佯装愚钝,是喜剧常用的手法。美学理论对喜剧的解释,有一种观点就认为,以角色之愚垫起观众之智,从而让观众获得一种优越感。

《下饭馆》:“戴礼帽,卡眼镜/到哪里,下饭馆。”这打扮装束,在那个年代的乡下,就是滑稽可笑的。

《耍猴》,先是让小猴转个弯儿、手摸地、敬个礼,这几个动作都是在耍猴,都在情理之中。最后一句,让小猴“滚出去”,坡度大,很陡,也很逗。

大部分无刷电机的直流电动机采用的传感器为霍尔传感器,该类型电机的结构简单,性能稳定,成本较低,因此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但同时缺点也很明显,霍尔传感器的精度偏低,而且单个传感器在使用安全上也有一定隐患,如果单个霍尔元器件坏掉整个电机就无法正常使用[1]。因此,为获得较高的控制精度与精确的信息反馈,某些电机在尾部加上一个非接触式磁旋转编码器。该编码器可提供12位的分辨率,工作速度快,抗污染能力强,防护等级可达IP68。这样既提高了控制精度,又防止在某个传感器出问题时电机无法正常使用,大大提高了电机使用的可靠性。

《苍蝇》颇富调笑意味。两口子吃饭,苍蝇叼走一粒米,为这一粒米,撵到董岭山。是过日子节俭?此地话叫“仔细”,还是太吝啬?此地话叫“抠门”。从结尾的三句看,是带有小小的嘲讽意味的。“抽了个签/打了个卦/安下破财就舍了哇。”意思是小题大做,不值当。

《大头》取第一人称,拿自己的“大头”取笑,显出自嘲的勇气。赫伯在《幽默的人生》中,把自我嘲弄列入最高层次的幽默。他阐释说,你可以当众调侃自己,通过调侃自己表现你有高人一等的智慧和广阔的胸襟,对自己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情感。

普通劳动者没条件学习写作技法,但在长期的语言表达实践中,他们也悟出了一些门道,并熟练而巧妙地运用于民谣的创作。

小小说中常常采用的突转,就在多首民谣里被用的很妥帖。《哪个瓜大》:“老虎接着问宝宝/东瓜(疑为‘冬瓜’——引者注)、西瓜、南瓜、傻瓜/哪颗瓜最大?”从具体实物——“东、西、南瓜”,出人意料地说到人——“傻瓜”,跳跃性很大,突破了听众常规的心理期待,实现突转。《问答歌》结尾也采用突转的手法,“给我吃一点点/给你吃个猪尿泡。”

《采花》从星期一到星期四,依时序次第展开。又哭又笑,富有戏剧性的变化。“日本鬼子到我家”,制造出戏剧的高潮,矛盾冲突激化,达到顶点。红军叔叔解救,矛盾化解,“大团圆”结局。稍作加工,就是一出紧凑、集中的戏剧小品。

《下饭馆》:“喝了杯茶,打烂个碗/掌柜叫我赔茶碗,我给掌柜翻白眼。”矛盾出现了。“掌柜对我不客气,一把拉进劳改队。”矛盾向前发展。接下来是“我”对掌柜的诅咒,但却缺乏必要的交代,让人有不知所云之感。

凡叙事性作品,都讲究结尾的艺术。我欣喜地看到,有些固阳民谣也运用得很好。《小瘪三》里,小瘪三到处告状的一段铺排,不仅是押韵的,每个人所做之事也都符合身份。爸在打电话,妈在插秧,爷在擦皮鞋,奶在挤牛奶,姐在梳小辫,妹在打瞌睡,哥在骑摩托。结尾最为精彩:“小瘪三告我弟/我弟放了个扭丝屁/熏得瘪三滚出去。”发点小坏,十分逗趣,让讨厌的小瘪三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老母鸡》篇幅不长,只有十句,却三次转折。先是不给老二娶老婆,后一娶娶了十八个,这是一转。“捡好的都卖了”,这是二转。“留下个秃老婆”,这是三转。三转之后,继续铺排,使作品得以丰满。

《问答歌》属于儿歌中的连锁调,通篇采用顶针的修辞手法。“哪去了?猫吃了/猫哪了?上树了/树哪了?水刮了/水哪了?和泥了/泥哪了?抹墙了/墙哪了?猪拱塌了/猪哪了?杀的吃了。”《捣碓》亦然:“喂鸡鸡,下蛋蛋/下蛋蛋,卖钱钱/卖钱钱,买羊羊/买羊羊,招毛毛。”再看《顶真歌》:“你姓啥?我姓张/张啥?张飞/飞啥?飞机/机啥?机关枪/枪啥?枪毙小鬼子。”随意联想,词语接龙,跳跃性极大,最后不忘表达一个抗日的主题。

叠字,是内蒙西部方言常见的构词方式,在固阳民谣中使用频率也很高,106篇作品中,有54篇用到叠字,占比50%强,而且有的一篇里有多个叠字。如《吃豆豆》:“吃豆豆/长肉肉/不吃肉肉精瘦瘦。”三句、九个词,就用到四组叠字。叠字具有亲昵、亲热的特点,哄小孩子时,更常用到。

《孩子》全诗四句,每一句都是重叠反复的手法。《三姐妹》也是采用反复的修辞手法。穿鞋、生娃、梳头,依次写来,三与一、二形成对比,在变化中产生张力。

《问答歌》是儿歌中常见的一种样式。设为问答,层层递进,兼用顶针。

固阳民谣换韵很灵活。《干羊头》,全诗七句,三次换韵。《老鼠偷油》五句两韵,《软黄米》四句两韵。

夸张,是民间文学惯用的手段,固阳民谣也运用娴熟。如《吹牛》。吹牛一定要夸张,要玄乎一点,才好玩,才会有效果。接近事实的吹牛,会令人生厌。请看德州佬吹牛的故事。德克萨斯州出产石油,一位德州人说,你们知道吗?我家后院就有8口油井。第二位站出来了:这算不了什么!我家厨房里还有一口油井——烧饭都是直接在油井上点火烧的。真够能吹的。且慢,还有吹爆了的,第三位说了:我家汽车的后座上就有一口油井,我的汽车永远不需要加油。固阳民谣《吹牛》也不逊色。花朵瓣瓣长出葫芦蔓蔓,这已是不可能的;葫芦蔓蔓又结了西瓜蛋蛋,就更稀奇了。小老汉居然只有二寸高,实在令人称奇。他偷吃什么?从上文来看,应该是偷吃西瓜,却偏偏不是,而是葡萄。一句一转,句句都在听众的意料之外。最后进一步夸张,三句里面,我以为第一句最好:“吃了两肚子。”人只有一个肚子,这个二寸高的老汉却吃了两肚子,怎不让人称奇呢?“揣了两袖子,临走还提了两裤子。”反而跌下来了,流于一般化了。就像有一篇文章,写某人某事,先说可歌可泣,后说可圈可点,这不是递进、加强,而是递减、削弱,画蛇添足,适得其反。

童谣是儿童最早接触的文学样式,在他们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在摇篮里,在母亲的怀抱里,就接收了这最早的启蒙。有伟大的母爱作动力,童谣形成了丰富多彩的表现形式,如摇篮歌(催眠曲)、游戏歌、数数歌、问答歌、连锁调、绕口令、颠倒歌、字头歌、谜语歌等。童谣与成人歌谣边界是模糊的,有些以孩子的声肖口吻表达出来的,是典型的童谣,有些是大人哄孩子睡觉或哄孩子玩耍的,也不含糊。另有一些就不好判断了。我们捡最典型的数了数,也有51首之多,占到将近一半。包头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已将固阳童谣列为抢救和保护项目。

高尔基说:“儿童文学是快活的文学。”童谣正是这样的文化启蒙的生动教材。儿童之于语言学习,是先听觉而后视觉、先音声而后识字的。韵律之于童谣,甚至是高于语义的。有些童谣,从语义上说,几乎没有什么信息量,而它的明快的节奏感,铿锵的音响效果,优美和谐的韵律,开启童蒙,益智育美,多有裨益。儿童天真烂漫,口齿伶俐,许多童谣是着重音节美的戏谑之作,是语言游戏。周作人说过:“凡儿生半截,听觉发达,能辨别声音,甚感愉快。儿初学语,不成字句,而自有节调,及能言时,恒复述歌词,自能成诵,易于常言。盖儿童学语,先音节而后词意,此童谣所由发生,其在幼稚教育上所以重要,亦正在此。”

汉语诗歌的创作,前人概括出13个韵辙来,各有不同的审美特点。怀来、灰堆、遥条、由求、梭波等韵收音柔和;江阳、言前、人辰、中东、发花等韵收音响亮,适宜表现激昂、热情、欢快的情感内容;一七、姑苏、乜斜等韵不响亮,口形张不开。有些韵辙所覆盖的常用字多,构词能力强,相对容易选择韵脚用字,故被称为宽韵。有些则生僻些,属于窄韵。

《数数歌》只有简单的三句,在上口、易记的吟诵中,让孩子轻轻松松地掌握了数字知识。《逛街》是一首合辙押韵的作品,让儿童在快乐的吟诵中掌握了从一到六的数序知识。《嫂子》属于字头歌,每句均以“了”字结尾。

苏联儿童诗作家马尔夏克说:“孩子们要求行动,他们喜欢那种积极行动的诗。”孩子好动,又不懂得注意安全,玩耍中难免碰伤,《柔(应为“揉”——引者注)疙瘩》就是在给孩子揉按时,随口吟出的,是动作伴着童谣,还是童谣伴着动作?谁主谁辅?已经说不清了,一边为孩子缓解疼痛,一边给予心理安慰。《拍手歌》的最后一句“瓜瓜这——么——大!”自然是伴随着手势的。《拉锯》是与孩子一起游戏时吟诵的童谣,大人与小孩四手相握,拉来推去,煞是好玩,动作的节奏和语言的节奏自然合拍。

客观地说,固阳民谣也不是篇篇皆佳作。有些还构不成完整的篇章,如《葫芦》:“长葫芦,圆葫芦/蘑菇,豆腐/猫的屁股。”就不相连贯,意脉不通,不知所云。有些不免粗俗,如《马大哈》的最后两句:“车上坐的你大姑/胖得像头老母猪。”让人想起《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小明的爸爸》前后不搭界。前半截说警察爸爸收入低。没有任何交代、过渡和衔接,后半截突然又说“红眼皮,绿眼仁”、“叽里咕噜”的美国俏美人,让人莫名其妙。童谣可以不表现意义,但不讲逻辑,歧义错出,杂糅混乱,就不好了。《特征》,何以名此,让人不知所以。退一步说,即便这个题目是成立的、切题的,《特征》这个词也不适合作民谣的标题,从语体上说就不合适,这样一个很书面化的词,怎么能做口语文学的题目呢?

朴实有余,过于老实,优美的想象、大幅度的夸张略显不足。“撕片云彩擦把汗,凑近太阳抽袋烟。”(《堆稻》,载《红旗歌谣》第218页)多美的句子,充满浪漫主义气息。大跃进时期的民歌,是浮夸的产物,总体上否定了,但这两句我特别喜欢。那时的四川民歌有两句:“千万水车辘辘转,车来长江与黄河。”合理想象,大胆夸张,也很好。

最令人遗憾的,是在固阳民谣中见不到情歌。我猜想,不是没有,而是太野性泼辣,有荤段子之嫌,就没收进来。果真如此的话,需要解放思想。民间情歌,是一宗宝贵的文化遗产。你侬我侬,质朴深挚,玲珑剔透,成为青年男女连情的桥梁,或者表达难分难舍的离情别绪,或者抒发如醉如痴的刻骨相思,都是非常美好的。

由于地域相对封闭,题材面也显得窄了些。有些失之于简单、粗糙,须作必要的文人加工,提炼概括。但切记要“修旧如旧”、“以俗还俗”。如我读过的一首东北民谣《喜欢》,其中有两句:“机警的梅花鹿/喜欢高山的林木。”“机警”一词,就有着太过明显的文人加工的痕迹。

现如今,建立在声光电等现代科技基础上的新艺术品类层出不穷,争奇斗艳,民谣备受冷落。还好,针对这种现状,上上下下都重视起来了,从中央文明委,到地市级文明办,每年举办一次童谣征文,希望能重新振兴童谣创作。我应约参加过两次童谣征文的评选工作,感觉不尽如人意。孩子说出来的是大人话,缺乏天真烂漫的童真。手法比较老套,从中感受不到时代气息。没有生活经验,违背情理。不押韵、不连贯、不完整等等,不一而足。我也应主办方之约,给修改过一些。兹录两首在此,供大家切磋。

我给总理写封信(原稿)

一张纸儿白又白 /写上字儿抒胸怀/信儿写给李总理/报告北梁好消息/开头先写李爷爷/敬祝身体康又健/去年您到北梁来/我藏柜中你在外/慈眉善目仍在胸/爽朗笑声永在怀/坐在床头拉家常/百姓冷暖记心上/棚户搬迁信心足/北梁改造绘蓝图/今年我家已搬迁/新居新室新家电/窗明几净小康家/去年今年两重天/全家想念李爷爷/再来做客看新迁/我已长大不害怕/不会躲藏在柜间/我请爷爷看奖状/逐梦中国好少年

信儿寄给李总理(修改稿)

铺开纸,拿起笔,/写封信来表心意。/信儿寄给李总理,/报告北梁好消息。//去年您到北梁来,/慈眉善目笑眯眯。/坐在炕上拉家常,/百姓冷暖心头记。//棚户拆迁绘蓝图,/北梁改造打地基。/中央地方齐努力,/片片楼房拔地起。//今年我家迁新居,/新厅新室新家具。/窗明几净小康家,/老少欢天又喜地。//全家想念李总理,/盼来做客到新居。/幸福不忘共产党,/人民生活甜如蜜。

我家住在敕勒川(原稿)

草原绿,草原宽,/我家住在敕勒川。/门前滚滚大黄河,/窗外巍巍古阴山。/青山绿水一幅画,/我家住在画里边。/野果香,泉水甜,/我家住在敕勒川。/小鹿跟在我身后,/百灵飞在我头前。/蓝天白云一首歌,/歌唱我家敕勒川。

我家住在敕勒川(修改稿)

草原绿、黄河宽,/我家住在敕勒川。/门前河水浇良田,/屋后背靠古阴山。/绿水青山一幅画,/我家住在画里边。//野果香、泉水甜,/我家住在敕勒川。/小鹿跟在我身后,/百灵飞在我头前。/蓝天白云一首歌,/歌唱我家敕勒川。

[1]刘棣民.诗经的智慧[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5.

[2]曹植.与杨德祖书[A].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一)[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3]周振甫译注.文心雕龙选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0.

〔责任编辑 王 宇〕

(英文摘要

An Aesthetic Explanation of the Texts of Folk Songs and Ballads In Guyang County

ZHANG Wei

(Editorial Department of Yinshan Academic Journal, Baotou Teachers College; Baotou 014030)

Having distinct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Guyang ballads reflect the local customs in Guyang County. Some rhymes must be read in local accent and the dialect vocabularies are obvious. Guyang ballads are filled with comedy mood, reflecting the optimism of the working people, bringing vitality to the monotonous and poor life. The rhetorical devices such as Peripeteia, anadiplosis, Reduplication, repetition and rhetorical question are applied properly. Some do not constitute a complete chapter. Some are vulgar. Most of the ballads are simple, but the beautiful imagination and exaggeration are deficient. There are not love songs in Guyang ballads, which is the biggest pity for us.

Guyang ballad; texts; geographical features; comedy mood

2015-04-17

林方直(1936-),男,辽宁沈阳人,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著有《红楼梦符号解读》等。

J021

A

1004-1869(2015)03-00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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