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不动的鱼
2015-02-10禹正平
禹正平
1977年秋天,我高中毕业,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下放到了湘西南的邵阳新宁县双罗大队农场,成了千百万知青中的一员。我下放的那个大队,老乡的生活很艰苦。因为刘姓居多,于是有一大半的人叫刘有油、刘有粮、刘有盐……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每餐能有米饭吃,炒菜时能多放点油盐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大队农场,知青加各小队抽调来的老场员一共15人,管理着20多亩水稻田和50多亩旱田。当时我每月的生活费是3元钱,一个月难得打一次牙祭。由于肚子里缺少油水,吃饭便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最难熬的是每年九、十月间,地里的蔬菜青黄不接,大师傅就将秋辣椒放在锅里用水煮熟,然后用锅铲搅得稀烂,再加点盐,便是不可多得的“菜肴”。只是这种菜肴,吃起来过瘾,吃完之后跑厕所,肛门会火辣辣的痛。当时,乡下有一句不好听的谚语:辣椒不补,两头受苦,先辣嘴唇,后辣屁股。
那时,我最盼望的是生产队有人做好事(结婚和寿庆)。每次送8毛钱或5斤大米的礼,就可以吃一顿难得一见的鸡鱼肉宴席。只是由于好久不见油水,肠胃适应不了,每次饱餐之后都会泻肚子。
转眼到了1978年农历小年节,农场放假半天,食堂打牙祭,每人分吃半斤草鱼。这天,和我一起下放到乡下的知青小张收到口信,说他落户的生产队年底干塘,他分得一斤半杂鱼。他就约我一同去拿鱼。回到农场时已是傍晚,我肚子早已饥肠辘辘,隔老远就闻到场部食堂飘出来的鱼香,便一路小跑跨进食堂。食堂光线昏暗,我凭着感觉,随手拿起案板上的一份饭菜,狼吞虎咽吃起来。小张没有我那么馋,他先找来一只碗,将老乡为他清洗干净的鱼放进碗里,抹上盐放在案板里边,然后才开始吃饭。之后我俩各自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到农场,就听到一位本地的老场员正向大师傅提意见,说大师傅昨晚煮的鱼鲜是鲜,就是太咸了,而且还没有煮熟,怎么嚼也嚼不烂。大师傅不信,老场员便把他喊到泔水桶边,只见一条新鲜的鱼尾巴已被嚼得血肉模糊,赫然摆在那里。大师傅疑惑不解,说昨晚的鱼明明是煮熟的,怎么变成生的了呢?
听到食堂里闹哄哄的,住在食堂隔壁的老场长以为出了什么事,便匆匆赶来,当他听完事情的起因,才明白是自己昨晚好心办了坏事。原来,昨夜他拿手电筒巡查后准备回屋睡觉,在经过食堂时,看到案板上还剩下一碗鱼,以为是哪位场员忘记拿了,怕被老鼠糟踏,便将那碗鱼锁进了碗柜里。巧的是,小张把他的鱼也放在了案板里边,而老场长由于手电筒光线太暗,只看到了案板外侧那碗煮熟的鱼,而没有看到那碗生鱼。当那位老场员回农场吃晚饭时,黑灯瞎火地在案板上找到那碗生鱼,就摸黑吃了起来。于是,便出现了早上这么热闹的场面。
如今,30多年过去了,我也早已离开农场,许多往事早已忘记,唯有这个“吃生鱼”的故事,不时在记忆中闪现,它时刻提醒我,不要忘了挨饿的滋味,要珍惜眼前的美好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