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事警闻》《警钟日报》与反缠足运动

2015-02-10杨正梅

贵州文史丛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女性

杨正梅

摘要：20世纪初，以宣传、鼓吹社会革命为中心的《俄事警闻》、《警钟日报》，将反缠足问题纳入救亡图存、解放女性的社会变革运动中，揭露缠足的危害，引导女子反思，劝导女子不缠足；将戒除缠足与救亡图存、强国保种和提高女性权利结合起来，宣传女子不缠足对女子自身健康和繁衍种类的积极作用，促成女性自觉醒悟，放弃缠足；用近代西方进化论和女权学说论证缠足是陋俗、国耻；将解除女性生理束缚和精神钳制联系起来，创办女学和女工传习所，提高女子思想文化水平，培养女子谋生能力，以达到女性最终能自立自强。20世纪初年的不缠足运动不但要解除女性的生理束缚，而且开始倡导女性的精神解放，推动了女性解放运动向纵深发展。

关键词：《俄事警闻》《警钟日报》女性反缠足运动

中图分类号：K257.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14）04-58-61

《俄事警闻》刊行于1903年12月15日至1904年2月25日，共发行73号。1904年2月，日俄战争爆发，对俄同志会更名争存会，《俄事警闻》更名为《警钟日报》。《警钟日报》自1904年发刊，至1905年1月28日被查封，共刊行338号。两报以宣传、鼓吹社会革命为中心，广泛涉及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以及办学、女性等社会问题。20世纪初年，随着民族危机的加深，西方天赋人权说和女权学说的输入，以倡言社会革命为主旨的《俄事警闻》、《警钟日报》，对戕害女性身心健康的中国特有的缠足陋习，也予以充分的关注。两报披露缠足对中国女性的身心伤害及由此而引起的女性各种权利的丧失，将缠足与救亡图存联系起来，阐发西方女权学说，比较东西方女性生存状况，鼓励、倡导中国女性为了个人和国家放弃缠足，追求独立自由。本文拟以两报为中心，就20世纪初年救亡图存与西方思想学说东进大背景下的反缠足问题作一探讨。

一

两报曾列举大量事例，揭示缠足给中国女性带来的巨大的危害和灾难。如称，缠足使女性遭受生理伤害，所缠之脚“血肉崩溃”，“容颜憔悴，步履艰难”。进而指出，生理健康的戕害，使女性行动不便，失去了参与社会劳动的生理条件。丧失了在社会中自求生存的生理基础，也就失去享受自由的机会，遇到突然的灾难，以至连逃命也不能。并对比到“文明之世，全国女子皆当操作，无一人坐食者……东京大阪各市肆中，凡柜上算帐收价及摊上卖物皆女子为之。每日清晨，见市町中女学生成群结队联步往校。倘使缠足者，处此或遣人扶持，或动辄车轿，能有如许之自由乎……内地缠足之女子……则非藉人扶，即颁用杖，其苦万状，倘或一日遇兵燹，遇灾害，寸步难移，只有寻死之一法，伤心惨目，尚忍言哉。”

有文章还论析到，其间接危及女性的生命安全，这突出表现为缠足与女性的身体健康与分娩的影响：“女子不为国民全体计，独不为一身计乎……调查我国女子每岁之难产，约多于西国数倍，其间虽由于产科医学之不精，然大半皆因缠足所致。即以中国女子论之，农家妇人难产少，上等妇人难产多。盖以农家妇人足难缠，不甚小故也，是非缠足之妇血脉多伤得此效果耶。”

还有文章申论到，缠足使女性丧失了参与社会劳动的生理条件，不能依靠自己的努力求取生存，只能仰仗男性为生。因此，她们也被剥夺了参与社会劳动所需的知识和技能训练机会，失去了扩展生存空间的能力，与社会生活隔绝，沉溺于取悦男性和家庭生活的服务工作中。指出，“因为我中国女子，识字的极少，……即使是这般没用的八股文，我们也是做不来的……我们每日做什么呢？喏，不过是梳梳头，裹裹脚，洗洗衣服，抱抱小官，这是天下大同的。”女性在服务于家庭生活、与社会活动隔离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受教育权。在中国封建社会里，绝大多数的女性，对其受教育权利的丧失，及其凄惨恐怖的生存境况是不自觉的，且还从心理上认同。在她们看来，女性生当是服务于家庭生活的命运，因而，对男性强加她们的戕害身心健康的缠足，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女性“不知道文明的理，不读过开智的报，凡属裹脚这样的事，视为女子应当的，世上各样的事，女子不应当有分的。”女性生活中文化教育的匮乏，使她们失去了了解和接触外部社会生活的条件和机会，生活在男性构建的家庭社会中，不知自立自由为何物，从而形成女性群体对争取独立自由的不自知。“我巾帼社会复为男子所奴视，重重罗网历数千年不能冲决，且愈越趋而愈下。”“弊及于今日，家桎户梏，鬼气淫淫，朽腐以为神奇，苦楚以为欢乐，既鞠育之复戕贱之，愈亲爱之愈束缚之，使我二万万聪秀婉丽之同胞于青梅竹马之年华，必经此无量数，婉转乎（呼）号，骨折肉溃之。一阶级怒则困之鞭簦之下，喜则玩之股掌之上。我可怜之同胞，亦且久而忘其丑，忍其痛，争妍媚以为美观，蚩蚩蠢蠢，喁喁纍纍，乐于俎，颂于牢，歌于槛，庆于罗。母训其女，姊劝其妹，若以缠足为我同胞一生莫大之义务，莫大之荣誉，虽造作而以为美。”

有作者还指出，在男权文化的作用下，中国妇女大多已神经麻木，忘却了缠足的痛苦，适应了受奴役压制的命运，她们安于现状，把男权的压迫看着是生活的必然，女性的奴隶性、工具性地位已经国家化、社会化，成为一种风俗习惯。女性稍有所反抗，便会招致文化习俗以至国家权力的压制和打击。因此，多年来“我国女子既无学识，又善依人取媚宣淫，惟恐或后坠其术中，习焉不察。故内地女子虽导以种种厉害，教以种种方法，而彼竟少所觉悟，何也？习惯使然也。”为获取男性对女性寄生性生活的施予，女性不得不投男性所好，母女、姊妹、姑嫂之间为其生存互相鼓励，竞相缠足，不以其依赖寄生生活为耻。“究其所以不放足之故，不日将来不易许嫁，即日未免沾染洋派。呜呼！女子之不易许嫁，由其无学问而不能自立也，若无学问而不能自立，吾恐即有三寸金莲，亦不足恃。不此之察，而从以取悦于男子为务，由于母教其女，姊勉其妹，嫂劝其姑，皆日缠足。缠足缠小我足，可使男子悦我。呜呼！此非举国女子尽入于卖淫之一途乎，可耻孰甚。”

中国女性这种受压制受奴役的工具性地位，也为整个国家所认同，这种广泛的认同使得缠足逐渐成为文化习俗中的一部分。“举国皆狂遂不以狂为狂，野蛮人有自去其板齿而口乎，有齿为犬类者，我同胞其狂耶？其野蛮耶？” 对女性生活与处境的纵深认同，使得女性无社会文化教育权，失去社会生存能力训练的机会，丧失了争取社会地位的谋生能力，终身闭锢于家庭，其人身权利也被忽视和否定，成为生存、肉体、精神上的三重奴隶。“夫既戕贼之束缚之矣，则其体魄必孱弱，其灵魂必腐败。坐是而蔽聪塞明，造成无教育之恶名誉，演出不自由之陋人格；坐是而遏绝禁锢，筐箧以外无思想，帷房以外无事业；坐是而实行无才是德之邪说，坐是而簧鼓三从七出之恶谚，坐是而永为双料奴隶三重奴隶。”endprint

也有人指出，缠足使中国女性处于国家、文化习俗和男性的奴控之下，毫无社会地位可言。“中国妇女，真真可怜之极了，一直在黑暗世界里受男子奴视戏弄的。”而中国女性所受的这种伤害与西方女性的束腰相比，“我国女界沉霾于粉白黛绿珠翠迷离之中者，已千百年于兹矣，其最是痛心疾首，为普天之大恨，殆国民之大耻者，莫如缠足一事。盖中国女子之缠足，较之西洋束腰之习，其祸更烈。”并认为，缠足还直接影响了人类的健康繁衍和延续，缠足“害及人种。女子为制造人种之机器……为女子者，亦应研究卫生保养肢体，以求进种改良之术。何以不此之务而先于砥柱，全身之足从而戕贼之索缚之，腐烟其血肉，斲伤其筋骨，而使之失其本来，是尤使机器之折其轮轴，断其机关，以从事也。于此而欲制造强健之国民，得乎宜乎，人种之日流衰弱也。”

有人认为，缠足是中国最典型的陋俗文化，“妇女缠足为中国人类中一大污点”，是国耻，为他国所讥讽和鄙视。“女子缠足为全世界所无之丑态……致使各国传为笑柄。如去年日本博览会中以中国小脚女子当炉，又以小脚女子列入人类馆。今年美国博览会又以中国小脚鞋列入陈设品，于各国众目昭张之地，而显此奇丑堪发指。”

二

20世纪初年，在民族危机日益深重的情况下，《俄事警闻》、《警钟日报》还将缠足给女性带来的灾难与国衰民弱联系起来，认为中国要振兴、民族要强大，必须废禁缠足，解放女性。他们将废禁缠足与为救亡图存、改革社会联系起来，并以西方进化论和女权学说为参照，亟欲改变女性生存处境，改变女性生活。

在指出缠足是女性遭受生理劫难、受压制的根源，“我巾帼社会复为男子所奴视，重重罗网历数千年不能冲决，且愈越趋而愈下。吾当推测其原因，则缠足为之矣。缠足之习，滥觞于南唐，而弊及于今日。”其流传千余年，是封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产物的同时，强调近代以来，随着封建时代的结束，封建压制的渐渐解除，女性解放已成为一个世界性话题，“西哲有言，十九世纪，民权时代，二十世纪，其女权时代乎？”随着西方社会文明的东进，缠足陋习越来越为人们所不容，缠足的种种弊端也为人们所关注和重视。

按照西方进化论的观点，有人批判到，缠足是人类发展的倒退，不能适应人类的进化发展。“生理学者有言日，人类者兽类之进化也，进化愈早者，足愈大，而发达愈强。今我同胞之嗜好，乃反是焉，而崇拜此蹄迹时代之旧影，诚不可思议之怪现象矣，浇风陋俗，习与性成。”废禁缠足才是与人种进化相适应的，才能使女性适应社会进步。

或强调缠足与女性社会地位提高、参与社会生活是相背的，女性自立自强，首要的努力是废除缠足。与西方文明中女性社会地位和生活状况相比，中国女性逆来顺受、甘于受奴役压制的现存状况是不符合西方文明的，中国女性的驯顺行为“照文明国的章程讲来，是大大的弄错了……方知我们自丢本分，甘居黑暗的了。”中国女性应学习西方女性的平等自由思想，自重自爱，因为女性在种族繁衍、子女教育方面比男性所负的责任更为重大。“照西国人说，英雄豪杰，无一不是妇女生的，所以我们妇女，也不可自轻的。西洋男女并重，就是这个缘故……妇女识字比男子还要紧，因为教训小孩子，母教比师教还好，这正合着我国古人所说的母教。”女性只有不缠足、拥有健康的生理基础，才可能独立自主，从事社会事务。

或从近代国家兴建发展的角度出发，力主废除缠足。认为缠足是对女性权利的压制，女权不兴之国，其国势也微弱不振，“女权不倡之国，其邻于亡也。近今我同胞尚不能保全其肢体而摧残削弱之，遑论权利，我国民之覆宗绝祀，万劫不复。”女性作为国民的一部分，其健康强大是国家发展强盛的表现之一。

或强调作为国民，女子也应担当国家社会事务，参与救亡图存运动，与此同时，也要关注裹足问题。“目下东三省被俄国的人占据了……。通知我女同胞，要你们各各请丈夫想法……还有一事，你们生下女儿，莫与她裹足，生下男儿，必须与他多读书，多习武……养成军国民模样。虽俄事已平，若爱国的，此事应当时时记着，免致急来抱佛脚也。”还举例说明：女子乘坐火车，俄国士兵强行将其鞋与裹脚布拆开，讥笑凌辱缠足女子。“我们中国的女人，要裹小脚，本来是坏事，所以受这种欺侮。但若我们中国很强大，俄兵那里敢这么样呢？比如西洋女人，把个腰束得很细，我们就是看得奇怪，难道也如脱了他的衣服看看么。”中国女子受外国人欺侮，是由于中国女子的缠足陋习，最大的原因是国家的落后挨打，无力保护其国民。因此中国女性一定要自尊自强，以图自保，以免遭受欺辱。“一则要女人赶紧放了小脚，二则大家知道，我们中国人受俄国人这样的欺侮，还不发博么。”并指出，在西方，“女子也是国民一分子，国家的事也有责任的，也可干预的”。中国女子也应学习西方女子为国为民的责任感。

应当看到，20世纪初年，废禁缠足的呼声和要求，是近代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必然。缠足是对女性权利的压制。女性权利不发达，不利于国家的整体发展；缠足压抑、扭曲女性的生理发育，不符合进化论的优胜论，不利于女性的解放和发展；缠足对女性健康的损害，不利于女性承担社会事务，是实现男女平权的障碍。缠足不但给女性带来巨大的危害，而且对国家、民族、文化的发展也是不利的。

《俄事警闻》、《警钟日报》对20世纪初年不缠足运动的倡导和推动，是与深重的民族危机及近代西方进化论和女权学说密不可分的。二报视缠足为陋习恶俗，揭露缠足给女性带来的灾难，引导女子反思，劝导女子不缠足；将戒除缠足与救亡图存、强国保种结合起来，宣传女子不缠足对女子自身健康和繁衍种类的积极作用，促成女性自觉醒悟，放弃缠足；将解除女性生理束缚和精神钳制联系起来，创办女学和女工传习所，提女子思想文化水平，培养女子谋生能力，以达到女性最终能自立自强。20世纪初年不缠足运动倡导女子不缠足，“提倡女学女工，使能兼营职业，自得生计为目的，以普及女子教育分担国民义务为志愿，且注意卫生，矫正数千年女子缠足之陋习，以固保国保种之坛”。不缠足运动与女学、女权和民族危亡相联系，使其向纵深发展，不但要解除女性的生理束缚，而且要与男性平等平权，实行女性的独立自主自由。20世纪初年的不缠足运动不但要解除女性的生理束缚，而且开始倡导女性的精神解放，推动了女性解放运动向纵深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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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恭祝天足会[N].警钟日报，1905-0-14。

[3]告全国女子[N].俄事警闻，1903-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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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开化妇女（N].警钟日报，1904-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