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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戏剧表演艺术中的“致”谈演员艺术素养的追求
——以《血溅乌纱》中饰演贾水镜的心得为例

2015-02-07郭建华

神州民俗 2015年8期
关键词:刘松表姐戏曲

郭建华

(广东粤剧院 广东 广州 510080)

从戏剧表演艺术中的“致”谈演员艺术素养的追求
——以《血溅乌纱》中饰演贾水镜的心得为例

郭建华

(广东粤剧院 广东 广州 510080)

戏曲是讲究味的艺术,而味来自于“致”。明代的戏剧家潘之恒对“致”有此评论:“人之以技自负者,其才、慧、致三者每不能兼。有才而无慧、其才不灵。有慧而无致,其慧不颖。颖之能立见,自古罕矣!”以此可见“致”在戏剧表演中超高的艺术境界。

致 艺术素养 戏剧表演 《血溅乌纱》

在戏校念书时常听老师说:“作为一名演员,除了自己演戏之外,还要看戏!会看戏,对自己演好戏极有帮助!”我非常认同这一观点,故此,在平日里,看戏,是我演戏之外的最大喜好!而随着日渐月累的积淀,渐渐地,我从一开始单纯地“看戏”(即关注剧情发展,人物命运结局等)过渡进入到“读戏”阶段,读出戏中情与理、品出戏中韵与味。

我们评价一首曲,经常会用“有味或没味”评价一出戏,也会用“有无戏味”来介定它的褒贬。那么,在中国戏曲的美学范畴里,何谓:“味”呢?戏曲迷看戏,迷的是表演艺术的味。一个剧种一种味,一个流派一种味,某些唱段最够味。戏曲是讲究味的艺术,而味来自于致。舞台上存在着演员的风采、情韵,这是致。致被观众领略,成为他们的审美感受,便是味。致的概念,早经古代理论家提出和论述了。明代的戏剧家潘之恒借评女演员杨美而论演员的素养,推出了致的概念:“人之以技自负者,其才、慧、致三者每不能兼。有才而无慧、其才不灵。有慧而无致,其慧不颖。颖之能立见,自古罕矣!”这里才指容貌、声音、身材等天赋条件,慧指记忆力、理解力、感悟力、想象力的综合,致指演员的风采、情韵。潘之恒对致的提出和论述,显示了对戏曲美的高度体察力和理论概括力。例如京剧大师梅兰芳的表演,不仅好在技艺和人物塑造,而且好在有致。他的致,就在于表演的自由,并且在自由中透出雍容、高贵、华丽的气度、风韵。又如粤剧大师罗家宝,后期演出《梦断香销四十年》的陆游,从青年一直演到老年,从行当来说,则是小生,小武、老生兼备,他的唱工响遏行云,功架老练,感情细致投入,每一场都出现了动人心弦的高潮,给观众以美的享受和启示,特别是“再进沈园”一导播,就以淳厚醉人的“虾腔”特色把观众吸引住了,连唱带表演一场四十多分钟的独脚戏,竟倾倒了千千万万海内外的观众,他在舞台艺术的各个方面造诣精深、声、艺有其独到之处,令观众越看越有“味”,所以,致的存在告诉我们,戏曲是完全意义上的演员艺术,所谓,戏曲看演员,电影看导演,电视看编剧,不仅是一套技艺化的演剧系统,而且是一种富于表演风采和情韵的戏剧。

那么,戏曲演员为什么能在扮演角色的同时又展示演员自身的风采呢?其原因有两点。第一,表演角色的任务被技艺化了。第二,在完成这套技艺时,演员可处在自由、超脱的状态。这样,戏曲演员就获得了展示自身风采的空间。张庚指出:“中国戏曲演员不止要体会到人物的内心,而且在体会了内心之后,一定要创造出一个特定的外形来表现它。……比如丑婆子,夸张是夸张得厉害,但一看就知道她是这么个人物……又如《驼哥的旗》的驼哥,哈腰驼背一拐一拐地走路,挠耳等动作,既传神,又鲜明、富于表现力,丑县官,他走那几步路,那种走法,既有性格,又不琐碎,鲜明而富于表现力,戏曲演员用一部分注意力监视自己外部表现的完美性,用另一部分注意力去体验人物的内心情感,有时钻进去(侧重体验,即投入角色当中),有时跳出来(侧重表现,即表现人物时,要知道戏假情真,恰到好处)。戏曲表演有着自己的哲学,这就是由技进于道,即在完成技艺时达到自由,超脱的境地。戏曲演员在表演达到自由之境时,其感觉既不是体验,也不是表现,而是过瘾。而过瘾却是对表演的超脱。在这种超脱中,演员的自身风采、情韵展现出来,如《睿王与庄妃》,梁耀安在演绎“多尔衮”这人物时,在不失传统的基础上,而融会京、川、河北梆子等剧种的长处,时而挺拔如山、刚烈似火、挥扬着气吞山河的意志,时而柔情若水,步进海洋般深厚的情爱;最终“多尔衮”有一段长达八分钟被喻为《王子复仇记》中“哈姆雷特”式的那段凄然悲愤,痛楚深沉,凝重的念白,字字带泪,声声传情,震撼人心,让人们领悟到一种人格和情感升华的特殊美感,令举座动容,博得观众的喝彩,这也是致的天地。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在看戏中多学习前辈的艺术和领略其艺术魅力,同时又要多加思考,在自身演戏中实践,摸索与总结,记得京昆大师俞振飞说:“绚烂之后,归于平淡”,意思即是演戏到了成熟时,就不必太多花俏的动作,应更注意从人物出发,实实在在地进行塑造。(摘自罗家宝《艺海沉浮六十年》)

唱曲要用心去唱,唱出人物的思想感情,按律运腔,视情感强弱分抑、扬、跌、宕,所谓情能动人。这个“情”就是“味”之所至;同样一个剧本,演员要理解人物个性,用心演绎,运用戏曲的表演程式,通过唱、念、做、打来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塑造出有血有肉的人物来,这就有“戏味”了。戏曲表演艺术,是戏曲演员创造角色形象的艺术,程式是戏曲唱、念、做、打四种表演方式共同的表演形态,又是戏曲演员塑造角色的基本手段。程式性是戏曲的三大特征(综合性、虚拟性、程式性)之一。它是我国历代艺人为了塑造人物需要,根据生活形态,进行概括、提炼、变形,加以规范化、节奏化、舞蹈化而赋予表演的基本固定格式。它是戏曲中的普遍、广泛运用,“形成了戏曲既反映了生活,又与生活形态保持若干距离;既取材于生活,又比生活更夸张、更美的独特色彩。离开了程式,戏曲鲜明的节奏和歌舞性就会减色,它的艺术个性就会模糊。”(张庚《中国戏曲》)

我曾在《血溅乌纱》中饰演贾水镜,此戏讲述:河阳县使赖仁,因觊觎珠宝商人苏玉的凤镯,谋财害命。县官贾水镜受其贿赂,巫客店主人刘松所办,时当河阳知府严天民上任在途,刘妙英拦车上告,贾赖诓骗刘松认罪,贾又以报恩为由,赚得严天民之妻程氏在案卷中添放假供假证,致令冤斩了刘松,屈死了刘妻,挫伤了刘女,待到发现凤镯进而深入勘察,才知枉杀无辜。为了平反冤抑、严天民不顾妻父阻力,毅然处死了罪犯,宣判程氏应得之罪,然后效法李离,刎颈以谢天下。此戏在香港新光戏院演出,观众引起很大共鸣,口碑很好!一向甚少赞人的香港戏剧评论家马龙在其《粤剧曲艺月刊》中评论:如今盛世,贪赃枉法不停不止,这一个求实求严的为官故事,令人看得感慨系之。他还称赞演清官严天民的梁耀安一唱一演有浓厚的“公堂戏味”,只要他有充分的演出心理准备,有良好的“作战状态”,这个戏堪称代表作,起码眼前无人能及。他也赞我有声有戏,演龄不浅,是个值得多注意的演员,与梁耀安演对手戏,一点不输亏(摘自《粤剧曲艺月刊》2008(163)。

其实,初时知道被安排演贾水镜这个角色时,心理很矛盾,因为平时我多数都是演正面的人物,如黑牛、何文秀、王十朋、钱友良等,这次演反派人物觉得有点压力,生怕演得不好,后来想到在中国戏曲学院研修时老师说:“一个好演员,要任何人物都能演,无论好与坏……要把人物好好地演绎出来,这样才能去评断你到底做得好不好。”于是,我像以前挑战演“黑牛”一样直面困难。首先,熟读剧本,了解人物个性:贾水镜是个外表正人君子,背地里阴险狡猾,贪婪成性,坏到骨子里的贪官……,既然了解贾水镜是一个这样坏的人,又如何演绎呢?贾水镜这个角色在《血溅乌纱》中戏份很重,全剧八场戏占七场有份,并且由第二场出场,就贯穿到尾,我把重点放在二、四、八场,口白很多,这几场戏曲艺术传统中有“四两唱,千斤白”的说法,在念白中要表达感情,把台词念得有人物,有感染力,重点在于研究人物。所以,我对这个角色在剧本中的每句话都进行推敲琢磨,对不同人物(刘松、赖仁、严天民及其妻)演对手戏时,语调处理也有所不同,何谓语调?语言具有的声音色彩叫语调,语调包括声音技巧的各种变化:高、低、轻、重、迟、急、顿、挫等,语调丰富多彩、生动活泼、语言就富有音乐性和节奏感,语言的各种表情都体现在语调中,剧作家是写出来的台词的作者,演员是说出来的台词作者,即角色语调的作者(摘自《演员艺术语言基本技巧》第二章,舞台语言的基本表现手段P80)。第二场诬陷,坐公堂审理刘松,我不喜欢面谱化的表演,也即是不因为所演的人物是个坏官,就刻意把自己化装成丑,和一出场就向观众表露我是个坏人,而应该要根据剧情的发展,通过自己的表演,自然地逐步把人物的个性显露在观众面前。这一点在现实生活中可得到启发,比如现实生活中的贪官,没有理由一上台就说给人听自己是“坏”。只是到了被双规时人们才知其违法犯罪。所以,我觉得观众第一印象很重要,于是,靓仔斯文出场,以此让观众对这个角色先留下好感,不会马上联想这个是“衰人”,以达到吊足胃口的效果,正所谓“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还有在审讯刘松的过程中,切忌“恶”形于色,而是在念白中带点微笑,松紧有道,说自己是为官正严明,假意为他着想,骗其入局。当察觉妻舅赖仁是凶手嫌疑时,又阴笑着一再追问,当赖仁跪求:“姐夫救命啊!”我处理突然变脸,故意很嬲地说:“人命关天,叫我如何救你啊?”说完转身不理睬,赖仁不得已,脱下手上杀人所得的凤镯献上,我回转身一看,两眼发光,面泛喜悦,不自觉地接镯玩赏,戴在手上。这段戏,我主要表现贾水镜对百姓爱民如子是“假”,为一已之私,草菅人命是“真”,笑里藏刀,阴险狡猾、贪婪成性,其实,我们现实中某些贪官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四场贾水镜当得知新任知府严天民上任途中,被刘女拦车告状时,连忙以报恩为由,拿出假供假证,过府探望表姐(严天民妻),一进门就熟络地说:“想当年寄居表姐家中,多蒙教诲,才有今日富贵……表姐生平有爱玉之癖,数年前友人赠我凤镯一只,珍藏至今,我特来献与表姐清玩(马上献镯)。严妻接说:多谢表弟感情,只是你姐夫做官,最忌受人礼物,我不能呀!贾水镜马上接:我们姐弟情深,又怎能与外人相比,况且过几日便是表姐寿辰,份属至亲,理当献贺,这区区贺礼,表姐收下不妨。(拿镯子在她面前炫示),发觉严妻(见镯动心),有点犹豫,贾水镜即说:表姐,常言道:王法不外乎人情,你如不肯收,岂不置我于忘恩负义之地吗?表姐自己人,放你处和放我处都一样,表姐收下算了。说完,把凤镯放她手上。这段戏表现贾水镜以凤镯行贿,投其所好,由开始表姐坚决拒受,到见镯稍有动心时,瞅准机会,又哄又求,直到收下凤镯,然后,再装可怜,乞求表姐救他,把假供假证放进案卷中。这段戏我处理口白接驳紧凑,松紧有度并生活化,全程装笑,装关心,表演自然不造作,这样才伪装得“真”,观众才觉得报恩是“假”,行贿为“实”。

第八场夜审,讲述贾水镜和赖仁连夜被严天民提审,贾水镜在证据确凿面前死不悔改,还企图通过裙带关系拉拢严天民,以其受贿凤镯之事逼其罢手,放他一马。但对手毕竟是个大清官,毫不动摇,并道出:宁做清官刀下死,不因错判步青云,最后,坚持执法,将贾水镜伏法治罪,自己也因错杀良民,满心内疚,最后拔剑自刎,以明心志。这场戏,作者着力严天民,贾水镜两人的对手戏,历时超过半个多钟,给予贾水镜大量的口白,如开头两人大段口白接驳,贾水镜是想利用表亲关系,希望严天民互相提携,官官相护,不要太认真,被严词拒绝后,又使计,以其妻贪图凤镯,将假供假证塞入卷宗,致使刘松冤死,逼问严天民:你夫人难道就没有贪赃枉法,诬害善良之罪?(再逼)须知你下有幼子弱女,上有年迈高堂,若是因此搞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岂不是不仁不义,不慈不孝,百世千秋,受人唾骂咩?(紧逼)你若将我治罪,我就一口咬定,你那夫人与串通一气,你想你岳父大人,官拜刑部尚书,你若将他女儿依治惩办,他……岂能与你甘休?(乘势再逼)姐夫呀!错杀一个刘松,保住大家性命,你还是你的四品严青天,我依然是我七品贾知县,嘻嘻,说不定日后还能晋级升官,何乐而不为呢?你想清楚吧……一连串口白,我通过语调的快慢缓急,抑扬顿挫,来增强节奏感,此外,作者又赋予贾水镜丰富的唱腔,如板眼、木鱼、二黄、新曲等,相继来表现贾水镜强装淡定一份可怜哀求──哭丧着脸求的情绪变换,演唱中夹集白榄,以增强感染力,如(白榄)我要你勒马悬崖快听我劝,急流勇退,不要追问多端,小小一个刘松(转唱二黄)命如蚁贱,就算一时错杀,又何必要几命来填,当念到“小小一个刘松(转二黄)命如蚁贱”。我表情冷笑轻视,表演像捏死只蚂蚁,然后掷在地上,食住节奏再加一脚踏下去,表演带点丑态,唱腔柔合乞儿腔,表达贾水镜视民如蚁,肆意践踏,这样就会引起观众强烈共鸣,之后在新曲“姐夫啊!要想透!谁不顾父母妻儿和亲友!谁不盼夫妻恩爱谐白首!谁不愿富贵荣华长享受?君不见清官受害蒙污垢,贪官封侯穿锦绣,书生之气不可有,得罢手时须罢手!”一段中,由开头边假哭边唱,当唱到“贪官封候穿锦绣”时,表演上我刻意将人物演绎得极道嚣张忘形,以表现贾水镜为官之追求,这一切一切,更激起清官严天民怒火万丈,立即依治严惩,将贾水镜判以应有下场,观众看到此处,可能共鸣所致,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既有着对演员的爱,也有对角色(贾水镜)的恨。由此可见,程式一旦与人物的规定心境结合,更能展现它强大的表现力,只要演员对程式用得自如、用得巧妙、人物性格、思想感情就规划越真实、越能传神。就会达到致的效果。

结语

戏剧表演艺术中的“致”能倾倒万千观众,演员要在学习中提高,在实践中积累,在塑造人物中展现其艺术魅力,让观众更好地领略其“致”。

[1]邓力群,马洪,武衡. 戏曲导演、表演艺术的发展和成就《当代中国戏曲(第十三章)》.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1994:P37;

[2]赵沨.演员艺术语言基本技巧(中国艺术教育大系/戏剧卷).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0(1):P80;

[3]罗家宝.罗家宝艺海沉浮六十年.澳门出版社,2002(10):P89。

郭建华(1966—),男,二级演员,研究方向:影视表演与编导。广东戏剧家协会会员、广东粤剧联谊会理事、广东八和理事,曾获首届市中青年大赛二等奖;第二届省演艺大赛铜奖;获广东电视台评为观众最喜爱的粤剧曲艺演员新秀奖;获省委宣传部评为“十、百、千”工程重点培养人材。现任广东粤剧院主要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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