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社会道德治理的运行机制及其时代价值
2015-02-07张溢木
张溢木
中国古代社会道德治理的运行机制及其时代价值
张溢木
道德治理问题,是当前伦理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议题。对于构建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和提升国家治理现代化的能力而言,中国古代社会有着丰富的道德治理的相关经验可资借鉴。舆论评价和风俗维系,作为古代社会国家治理运行机制中两种最为基本和较为常见的道德治理机制,肩负着国家治理的底色功能,承担着社会成员之间达成利益共识、实现价值认同和沟通道德情感的精神纽带作用,是维系古代社会秩序的内在道德维度。
道德治理古代社会舆论评价风俗维系
每一社会形态的道德治理都是依托其既有的运行机制进行的。一般而言,道德治理的运行机制,往往是从个体与自身、个体与他人、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利益关系出发,向社会成员提出基本的价值基础和行为准则,并通过提供符合社会导向的道德原则和价值规范的方式来实现道德治理。一方面,道德治理使社会成员按照既定的道德原则与规范,避免对社会或他人做出有害的活动;另一方面,道德治理还可使社会成员掌握一定的价值标准,以评价和影响他人或自身行为的善恶。更为重要的是,道德治理作为国家治理体系中肩负底色功能的重要治理手段,不仅通过价值方式把握世界,而且还以评价治理对象、调节社会关系、预测社会发展、形成社会规则等方式来反映、改造和完善社会。简要而言,道德治理的运行机制,就是道德以社会和人类的发展与完善为目标,认识、改造和评价社会的活动方式。在中国古代社会,其最为基础与较为常见的是舆论评价和风俗维系这两种道德治理机制。
一、舆论评价
舆论评价①作为道德治理的基本运行机制,具有重要的价值导向和生活规范的作用。一般认为,“社会舆论是社会控制的手段。它的主要特点是:现实性强、集体的产物、大众传播、制约迅速且有一定的制约力量。这是社会舆论的一般特点。”[1](P22)社会舆论主要是通过社会行为表现出来,把对个体或群体行为的善恶价值判断,反馈给行为者和其他社会成员。人们通过对具体行为或事件的相互传播,发挥舆论的评论、指责、贬斥、谴责或是赞扬的功能,对被评价的行为者施加影响。通过舆论评价在人们之间的相互影响来维系社会规范,保持社会的整体性和秩序性。舆论评价一方面需要按照既定的道德原则进行,另一方面还能创造出新的价值规范,用来指导和制约着人们的行为。舆论评价所秉持和在运行过程中所形成的道德原则和规范,“作为评价的依据,规定着评价的对象和内容;它们作为评价的产物,又代表着评价主体的价值取向。评价将有意义和无意义、有价值和无价值、善和恶等等加之于评价对象,往往会左右着人们的态度和价值取向,从内和外两个方面”[2](P110)达成道德治理的目的。
作为道德治理的运行机制之一,舆论评价有着公共自发、社会管控、工具介入和预警监测等四个基本功能。
首先,舆论评价具有公共自我治理功能。它一般是由社会成员自发形成,这种自发性是由社会成员的自组织和自调节所决定的,体现了社会系统的自我控制功能。其优点在于,治理成本较低,社会成员认同度高;缺点在于治理范围有限、方式简单,易受偶发因素的影响,预见性较差。且在个别时候因把握失度,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但无论是在中国的古代社会,还是西方的现代社会,都可以见到社会舆论评价作为一种道德治理运行机制的身影。稍微区别的是,前者建构在以道德教化为基础的等级秩序之上,后者建构在以宗教信仰为基础的平等秩序之上。社会舆论作为人类组织社会的固有产物,能够帮助人们认清是非善恶、知理晓耻、明晰价值、维护规范。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舆论评价并不完全就是所有公众意见的简单聚合,它作为一般公众的普遍议论,是一定范围内大多数人的意识集合,一定程度上表明众人的某一种希望与诉求。舆论的简单定义,《不列颠百科全书》概括的较为集中:“舆论是社会中相当数量的人对于一个特定话题所表达的个人观点、态度和信念的集合体。”[3](P2)从宽泛的意义上讲,舆论评价是人类社会的一种进行自我治理的能力、机制,作为人类社会特有的精神现象和社会心理的主要表现,承担着道德治理的重要功能。
其次,舆论评价是社会有目的性的管控行为。舆论评价作为一种道德治理的运行机制,承担着社会管理的重要功能。“舆论通过对某一现象的褒贬誉损向有关成员传达社会反应,指明行为标准,导引行为方向,从而起到规范社会行为方式的作用。”[4](P73)人在社会中生活,有着复杂的伦理关系,也经常被社会的各种各色舆论包围,往往在不自觉中就处于被管控的状态。任何一个井然有序、安定和谐的社会,一般来讲,都会在社会管理体制和社会运行机制上是一个比较完善和健全的状态。从舆论评价的机制来看,此种社会状态大致有如下特征:第一,群众意见能够得到及时的传递与反馈,社会舆论的汇集和反馈机制比较畅通。第二,有着健全与完善的社会舆论管控机制。
在中国古代社会,舆论评价已经成为社会管理的一种重要机制。如《泰誓》中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唐虞时期,更是有“士传言谏过,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现象的出现,说明当时的舆论评价已经非常畅达。在中国古代汉语中,舆论即是“舆人之论”。而“舆”字,在中国古代,至少有四种涵义:一是原指车厢②;二是指车③;三是指轿子④;四是指众人⑤。据考证,“舆”和“论”二字连用在中国历史典籍中最早出现于《三国志》中,“惧彼舆论之未畅也,并怀伊邑”;另一个较早现于《梁书》中,“行能臧否,或素定怀抱,或得之舆论”。这表明,“舆论”评价已经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治理机制而被当时的社会所提出并重视。传统意义上的舆论调控的目标主要是为了“统一思想”,也就是“统一舆论”。在这种目标的导向下,往往主要采取通过屏蔽负面信息的方式,实现单向性的硬性调控。
再者,舆论评价是理论研究工作者和文艺工作者介入社会的一种重要工具。“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5](P654)每当理论充分发挥指导实践、回答现实紧迫问题的时候,理论的探讨与争鸣就构成一定的舆论规模,引起社会中人们更广泛的关注,最终产生一致性的意见。进而,给人们提供认知模式,指明前进的方向,形成社会合力。同时,艺术作品在各个历史时期,能够激发社会的道德情感,从而转化为舆论评价的工具。“据1988年上海《青年报》揭露,一幅抨击以权谋私者的漫画《权家福》,竟引起作者单位领导的大发雷霆,要求作者写出‘深刻检查’,在群众中引起强烈反响。”[6](P110)作为针砭时弊的漫画等艺术作品,其所讽刺的对象往往在舆论的压力下,而陷入对灵魂的挣扎与拷问。甚至于在社会矛盾激化的时刻,文艺不仅是表达社会成员心声的手段,承担着极为重要的道德治理的功能,而且还能发挥组织、动员、鼓舞民众,达成一定的政治或其他目标的作用。舆论评价作为其社会存在的现实反映,不仅回答了人心向背、社会公道的问题,而且被作为一种重要力量和主要手段,广泛地应用于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严格来说,道德本身对人的道德行为和伦理关系的约束力,主要可以借助于舆论评价来完成。舆论评价作为道德治理的一种重要机制,一方面能够促进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发展,另一方面也能使社会道德心理和伦理秩序趋于稳固。
又者,社会舆论是检测民心安定与否和社会发展正常与否的“试金石”。“社会发展历程表明,凡人民群众长期不满、经常提出非议的社会现象,注定是决策机制发生失调的社会问题,由此引起的人心浮动可能导致舆论激化。”[6](P41)议论作为表达舆论的主要行为,是舆论评价的显在状态。街头巷议,往往正是依靠“侃”、“聊”等形式,使得各种境遇和各类心态的人们,能够充分交流、沟通各方面的意见,最后达成意向的一致性。当社会的道德原则和价值导向与实际生活不相一致甚至分离严重的时候,人们往往就会通过议论来寻求思想解放,谋求一种强大的舆论力量,来实现社会的变革。
民谣作为社会舆论的“试金石”,更是作为一种舆论评价行为,集中表现了社会心理与民众情绪。民谣作为舆论评价的艺术化、口语化的语言,往往是以宣泄或戏谑的口吻、以顺口溜、民谚等形式,感于生活,缘事而发,包含着丰富而深沉的社会内涵与现实评说。比如,“酒杯一端,政策放宽;酒足饭停,不行也行;饭饱酒醉,不对也对。”这些民谣作为公众情绪的一种反映,暗示着群众针对某事物的批评或肯定。《东周列国志》中有最早的民谣记载:“月将升,日将没,檿木孤箕,几忘周国。”周朝的灭亡,正巧被这首民谣说中。又如,明末北方各省传唱的民谣:“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求活,早早开门迎闯王,管教大家都欢畅。”这些民谣以坚不可摧的民心所向,支持了李自成所领导的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由此可见,在古代社会,民谣既是劳动人民智慧的外显和民心的外化,又是一种巧妙的斗争艺术手段,显示社会发展趋势,鞭挞邪恶与错误,颂扬正义与高尚,展现出舆论评价的爱憎立场。
一般而言,民谣在各个历史时期都会所展现,且其往往是作为社会不满、不安或不稳的预兆显现出来,并以极其幽默、辛辣、乃至讽刺的语言被人们广为传播。社会现状的好坏,往往会从民谣中有所显露;社会危机的存在,往往会从民谣中有所预兆。民谣作为舆论评价的主要表现形式,往往也是对社会发出的一种警告,带有极强烈的忧患意识。舆论评价有时候还会通过肢体语言表现出来,以剧烈的肢体宣示将舆论推向极端化。比如,有些人为了强烈地表达意见,以极端的形式向社会抗议,起到刺激和激化舆论评价的客观效果。
舆论评价对现实社会伦理关系的反映与反馈,是道德治理的重要运行机制。舆论时时刻刻都在影响着社会,调控着人们的思维和社会行为。舆论评价有助于消除社会丑恶,预防道德堕落,是社会的防腐剂。它能够为社会成员提供正确的认识导向,并呈现出良性的发展态势,这是社会舆论发挥道德治理正向功能的表现。但是,舆论评价也有负功能。舆论评价的负功能在社会小群体中表现得格外明显。如果没有道德的约束和缺乏对社会的伦理责任,一旦丧失理智,议论过度,评价过头,就会改变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关系,导致人际关系破裂,损害正常的伦理关系,使一些善良、正直的人陷入流言蜚语的包围之中。甚至在有些时候,一些歪曲事实真相的群体舆论往往被道德低下、别有用心的卑劣之徒利用,构成对一个弱者的人格侮辱,直至引发诸种不幸。这就需要社会舆论沿着道德治理的目标运行,一方面使舆论成为人的社会行为的“德网”⑥,另一方面调动积极因素,抑制消极因素,将社会舆论纳入自动疏导的渠道。在当前的道德治理中,可以善用舆论评价的力量,宣扬和鼓励更多的人按照正确的道德原则和价值导向的要求进行社会活动,从而疏导社会矛盾,使对社会整体利益有害的行为减少。在整个社会范围内消除某些弊端和公害,维系社会治理系统高效有序的运转。
二、风俗维系
风俗维系在最初的阶段,往往与舆论评价交织在一起。风俗维系往往是以固定的生活与行为方式支撑、维护和延续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并通过舆论评价等手段对破坏风俗、打破习惯的“越轨”行为进行有效地干预,从而实现道德治理的功能。“风俗”即是社会风俗⑦,“是历代相沿既久、约定俗成的风尚、礼节、习惯的总和,也是人们在衣食住行、婚丧嫁娶、岁时节庆、生产活动、宗教信仰、文化娱乐等方面广泛的行为规范。它是一个国家、民族、地区的物质生活、科学文化、价值观念、文化心理、个性特征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在日常生活中的反映。”[7](前言P1)一般而言,风俗维系指社会上长期形成并历代相传的风尚、礼节、习惯等的总和,其作用是调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行为,其本质是一种社会纪律,一种不成文的行为规范。
风俗维系在社会生活中是维系伦理关系的一种重要因素,是人们接触最早、最多,也是社会进行道德治理的一种最简单、最直接的形式。人类社会做不到也无法对个体精神系统的所有内容进行控制,它所能做的最为有效的就是对人外在和内在的行为进行调控,这就是秩序。秩序往往以规律或者规范的形式体现出来,反映着人类社会系统中社会的利益关系;体现着人类社会的稳定性,是人类社会各功能系统稳定的客观需要。人类社会对秩序的理解和认识,是从对自然的理解和认识开始的。这些对自然秩序的认识启发了人们对社会秩序的实践和认识。在早期阶段,人类社会没有独立的治理手段,还不可能有意识地对生产、生活和人际关系进行调控,一切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发生和演变。但即使在这个时期“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刚柔缓急,音声不同,系水土之风气,故谓之风;好恶取舍,动静仁常,随君上之情欲,故谓之俗。”⑧也就是说,“风”是由自然条件不同而形成的人们习惯性的行为模式;“俗”是由社会环境不同而形成的习惯性的行为模式。风俗合一,人人相染,世代相传,即变为影响和支配人们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的习惯。风俗维系并非人们有意为之,但是一经形成,就成为一种无形的力量,使得人们按照其固有的要求去参与社会生活,形成符合现实要求的社会秩序。但是,风俗维系本身是由于人们的普遍心理所导致的行为和习惯方式,既不完全是伦理规则,也并非全部是道德理想。因此,在风俗维系这一运行机制下的道德治理,很少有对既有秩序的不满或挑战。在风俗维系调控的社会里面,违反风俗是不可思议的,也是不可能达成的,更是不被其他社会成员接受的。
对风俗维系的认识,从古代社会对其所界定的内涵即可得出。中国古代所谓的“风”和“俗”,主要是“有关上对下风教、风化,下对上风谏、风(讽)刺方面的风尚,其形式是歌、谣、谚、语,俗则是民间的礼节、习惯。”[7](前言P2)孔颖达在《周南关雎训诂传》说:“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故诗有六艺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韩书外传》卷三第九章:“无使百姓歌吟诽谤,则风不作。”都充分表明了“风”既是社会上下沟通的语言,也是民众参与社会生活的一种重要方式。《说文》:“俗,习也。”《周礼·大司徒》:“以俗教安,则民不偷。”郑玄注为:“俗,谓常所行与所恶也。”《礼记·曲礼上》:“入竟(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郑玄注为:“俗,谓常所行与所恶也。”由以上可见,“俗”就是规范社会日常生活中哪些是该做的、该说的和哪些是不该做、不该说的,并久而久之形成人们所遵循的礼节和习惯。
在古代社会中,服饰作为风俗维系调控的一种重要机制,发挥着道德治理的功能。服饰在人的衣、食、住、用、行中居于首位,不仅成为传统文化的外在标志,而且积淀为一种独特的文化心态,渗透在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和道德风尚之中。虽然原始人服饰起源的目的直到今天并未完全清楚,但是服饰作为人们社会生活内容、社会制度、审美观念和精神风貌的外在显现,有着重要的道德治理功能。《白虎通·衣裳》:“衣者隐也,裳者障也,所以隐形自障闭也。”强调了服饰遮体蔽肤的道德功用。《尚书·尧典》:“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后汉书·舆服志》:“夫礼服兴也,所以报功章德,尊仁尚贤。故礼尊尊贵贵,不得相逾,所以为礼也。非其人不得服其服,所以顺礼也。”显示服饰具有显示礼仪和表彰功德以及区别人们类别的标志等重要功能。
中华传统服饰的功能并非主要是实用和美观,而往往作为礼仪的象征,承担着社会治理的功能。以华夏族为例,一直延续至明朝的基本型制是:束发为髻、冠冕弁帻、上衣下裳、束带系芾。[7](P2)以中国古代的冠为例,冠是贵族身份和男子成年的标志,它的主要功能就不是实用和美观,而是礼仪的象征。据《晏子春秋·内篇杂上》记载,齐景公披发出宫,被守卫者拦住马头说:“尔非吾君也。”这件事使得齐景公羞愧而不敢上朝。由于中国古代社会不能加冠者主要是庶人、小孩、夷人和罪犯,古人往往免冠表示谢罪。在中国古代社会,庶人不能加冠,只能在发髻上覆以巾。《释名·释首饰》:“巾者谨也,二十成人,士冠庶人巾。”《本草纲目·服器部》:“古以尺布裹头巾,后世以纱罗布葛缝合,方者曰巾,圆者曰帽。”现代社会的帽子就是由巾演变而来。帻是比较古老的头巾,一般是黑色,最低贱者是绿色。《汉书·东方朔传》记载,汉武帝的姑姑馆陶公主的情妇董偃为表示自己的奴仆身份,朝见汉武帝的时候就带着绿帻。后来,带绿帻就成为以不当手段谋取富贵者的代名词。
在隋唐时期,服饰(尤其是服色)开始彰显社会的等级序列。《资治通鉴·炀帝大业六年》记载,隋炀帝时始有明文规定:“从驾涉远者,文官皆戎衣,五品以上,通著紫袍,六品以下,皆用绯绿,胥吏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皂,士卒以黄。”至唐高祖时期,定赤黄色为皇帝专用色。直到唐太宗时期,才诏定官员服色: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绯,六品、七品服绿,八品服青。妇人从其夫色。这样,就形成了中国古代社会黄、紫、红、绿、青、白等颜色的品服制度,后来的各朝都将其视为定制,而且上可兼下,但是下不得拟上。清军入关之后,成年男子一律改为满族服饰,传统华夏族服饰的衣、裳、冠、冕等服饰制度逐渐绝迹。
服饰作为一种极易外显的风俗维系,始终贯穿着“非其人不得服其服”的定分止争的道德治理作用。从中国古代的分等级、定尊卑、别内外,到如今人们对角色服饰的认同,服饰不仅美化人自身、体现着人的思想气质和身份追求,还体现出个体的内在品格与人的洁身自好⑨的精神和培养自身的高尚品格。流传今日,人们还自觉不自觉地以服饰装扮来品评一个人的品德。其次,服饰还承担着重要的政治功能,承担着安定秩序、和谐社会的道德治理功能。中国古代社会的穿衣戴帽不仅具有一定的思想倾向,而且有时候还具有政治立场和一定的道德界定功能。“尚色”的风俗维系,使得中国古代社会的服饰颜色具有吉凶、忠奸、荣辱等强烈的道德情感和价值判断。黄、紫二色不能僭越,红色就成为日常生活中最喜庆的颜色,而青、白、黑等最低的色彩就成为凶哀的象征。由服饰进而到饮食,再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古代社会以风俗维系为重要手段,从而讲求在具体社会生活中实现仁、义、礼、智、信等传统美德的完善,这亦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鲜明特征之一。
三、简短结语
中国古代社会的道德原则和价值规范,在舆论评价和风俗维系等运行机制中都有所渗透和落实。“一道德,同风俗”,可以说,中国传统社会的舆论评价和风俗维系,渗透着极为浓厚的道德治理色彩。
舆论评价和风俗维系既通过具体的道德准则和价值规范,又通过微观的社会行为和生活习惯,实现社会、群体与个人的道德治理。一方面,为追求个人品格的完善、人生礼仪的规范和社会关系的融洽,强调以理节情;另一方面,注重人伦关系的和谐、仁爱,提倡社会行为的与人为善和、乐观坚韧、清醒冷静,导向人们热情好客、反对冒险、安定求稳、礼敬安分的处世原则;再者,牢固发挥着使社会成员之间达成利益共识、实现价值认同和沟通道德情感的精神纽带作用,从而培育社会成员敦厚、淳朴、温和、善良的品德。
舆论评价和风俗维系肩负国家治理体系中的底色功能,作为古代社会国家治理体系中两种最为基本和较为常见的运行机制,作为维系古代社会秩序的内在道德维度,将中国古代社会中优秀的伦理道德贯彻并落实为社会中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道德原则和价值规范,不仅有效地维护了人伦秩序和人际关系的和谐,而且通过在社会中的运行机制,使社会成员的气节、品质和欲望等都得到一定程度的道德净化。在当前,对于构建现代国家治理体系而言,道德治理作为重要的社会治理手段,如果善用并发挥好舆论评价和风俗维系这两种基础的运行机制,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依托,积极倡导、培育,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沟通道德情感、达成利益共识、实现价值认同和维系社会秩序等方面,将对国家治理现代化能力的提升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
[注释]
①此处的舆论评价主要是指社会舆论,包括口头议论、大众传媒等多种舆论评价手段。
②《说文解字·车部》中说,“舆,车舆也。”
③《玉篇·车部》中说,“舆,车乘也”;《老子》第八十章中说,“虽有舟舆,无所乘之。”
④《辽史·仪卫志一》中说,“舆:以人肩之。”
⑤《周礼·考工记·舆人》中说,“舆人为车。”另其序篇说,“攻木之工:轮、舆、弓、庐、匠、车、梓。”“舆”在此已经有泛指下层劳动者、管理吏卒的意思;《国语·晋语三》中说,“惠公入而被外内之赂,舆人诵之。”在此处,“舆”已有“舆论”一词的涵义。
⑥在此提出“德网”,实际上是出于“法网”的启发。实际上就是指约束人们社会行为的道德规范之网,也是对人们社会行为的伦理调控之网。
⑦也有学者将风俗等同于民俗,其实二者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本文认为,民俗一般指存在于民众之中,为民众所创造、传播和继承的文化传统。民俗与风俗在“俗”的维度上类同,但民俗缺少风俗中所包含的“风”的内容。
⑧《汉书·地理志》所载,说明了风俗维系与自然条件和社会条件的关系。
⑨《论语·尧曰》:君子正其衣冠,洁身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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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罗国杰.中国伦理学百科全书:伦理学原理卷[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3.
[3]美国不列颠百科全书公司编著、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不列颠百科全书编辑部编译.不列颠百科全书(国际中文版):第14卷[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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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国学整理社.诸子集成[M].北京:中华书局,1954(2006重印).
B82-051
A
1671-9115(2015)05-0087-05
2015-06-01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现代化转型期的价值冲突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建设研究”(14CZX046)、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德体系研究”(12&ZD093)
张溢木,北京建筑大学文法学院讲师,北京建筑文化研究基地研究人员,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