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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横店(10首)

2015-02-04余秀华

长江文艺 2015年2期
关键词:大段横店易拉罐

余秀华

我在阳光下点一支蜡烛

我不以为这是徒劳的

光明充满想象,抵达另外的事物或者黑暗

在长久的获取中

我想起了偿还

我想起偿还的时候,阳光盛大

从尊重卑微开始

我收起粗糙的泪水

被我叫嚷的日子固执的沉默

一只虫重复的春天我叫不出低处的事物

我的诗句多么空洞

可我还得被自己原谅

并持续往前走

如一个夜行者

偷取世界,和世界之外的情分

如同把自己交还给沉默

然后引领阳光打开心扉

摇晃之中

一切走来,一切离开

谁会看到我对爱情的另外书写

由此涉及的生命 和

生活本身

蓝色的牵牛花

这么多空酒杯,这么多被举起就已经坍塌的力

这么多言简意赅的坚持,这么多伸进秋天的诅咒

哦,这么多落进枝头不再流浪的云

一滴露水滚在杯口是危险的

一束夕光聚在杯底是危险的

有风是危险的,没有风更危险

——更危险的是,我对这样的危险着迷

它的蓝多需要怀疑

又多需要省略

只是,这漫山遍野的蓝

这比湖水更清冽的呼吸

我不习以为常,又能怎样?

在我们腐朽的肉体上

没有遭受禁锢的:自由和爱

这滚了一辈子的玉珠,始终没有滚出我们的身体

为了获得,我们献出青春

为了证明,我们接受衰老

而这心灵,依旧奔赴在路上:与你相遇

谈论诗歌和仰望星辰

时间停顿的部分,总是让人哽咽

这腐朽的肉体想给的答案,一直在雨里

我一直无法压抑

以腐朽亲吻你肉体的冲动

我拍打着一座坟墓

我离大地很近,离天空也近

这里是我的村庄,五月是地狱,九月是天堂

我在没有我的时间里拍打一座坟

那么多的泪水散落成野花

那么亮的骨头上升为云朵

你,不要喘气不要叹息

这座坟里住着谁,我不想问

一只鸟叼走了生锈的碑文

我害怕是某个名人,某个诗人,某个僧

我害怕拍着拍着,拍出一卷

泛黄的书经

原谅我的私心,想把一座坟拍平

种上水稻或玉米

然而我更像一个盗墓者,总是半夜

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味道

他们说爱情是甜的,是苦的

我把一颗麦子放在牙齿上

久久地,咬不下去

风把我的眼睛吹湿了一大片

想起那个隐居在平原上的孩子

东厢房的味道喊破了日出我不作声

心虚地如同一个盲人

田野起了露水,还有人

跳过露水回家

用几颗结实的做成灯笼,其余的都放于水面

我和母亲各举灯盏

照亮。这以后所有的风俗

夜晚下起雨

麦子睡在东厢房,西厢房泄露出我的无眠

五月完结得匆忙

我的一句话没说完呢

麦子集体沉默,耐心等候

我怀着小小的慌张,怕梦里

传出了我殷红的情话

怕我模仿一颗麦子,穿上绣花鞋

映着月华出嫁

夜里下雨了

一颗麦子碰了一颗麦子的腰

它们听着雨声

忘记了即将打开的爱情

方言

我发现那只水鸟从邻村过来。叫声不一样了

我朝它喊了一声

喊出的却是我自己的名字

横店——魂店,它轻轻收拢

我的魂在夜里出逃,散落在一片虫鸣

一个人带着方言下葬

他坟头的草长得茂盛而曲折

我不想说话的时候

一下子陷进了语言的本身

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把我呼来唤去

一个易拉罐

她不说话,村庄就哑了

她没有死,村庄里就多了一个坟墓

她的声音是隐形的,形体有泥的性质

在风里跌倒是一种姿态

在风里滚爬是一种姿态

她碰到了一个易拉罐

“哐——”

她笑了:你怎么就说一个字?

老槐树的黄昏

放了三十几年的牛,不知哪天把牛放丢了

草在三月疯长

我焦急地朝村口张望,一片冷凉掉落到草叶上

奶奶死时,我没有这么悲伤

槐树上的喜鹊窝门楣暗淡

它们很长时间不叫一声

这个黄昏没有风

痴哑的二叔把绿蚂蚱拴到树上时

我听到心里轰然一响

靠在槐树上,我梦见了我走失的牛

它眼泪汪汪

窝进了一个大雨的秋日

二叔扯坏了我的衣角,我还不想醒来

一只野兽无法面对的辽阔

开始是子弹追赶着它,后来是它追赶子弹

美与恶的撕扯里,月色突然浩荡,一片平原意外降临

没有风,没有稠密的茅草,没有土坡和沟壑

兔子倒是有,瘸了腿,看见它也不逃

它有大段的时间追逐这月色如同追逐一种精神

它有大段的时间睡眠不用担心敌人暗袭

不用圈出自己的疆域,整个平原都是它的

而它却突然无法面对

这样的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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