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冬天

□安徽六国化工股份有限公司

元旦后的一天，晚上家人聚餐。从不爱言语的舅舅破天荒地与我谈起了家乡的天空，语气和表情像诗人朗诵新作一样激动。我觉得，那天舅舅抬头仰望的一刻，定是被某个记忆感动，进而勃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

我的家乡在青阳县城。这里的冬天别有韵致。充满阳光的天气尤其可爱，湛蓝的天空深不可测，一碧千里，随便一个人抬起头来，心里都会被一种美好的、可生发为“诗”的东西填满。

娘家亲人大多聚居在县城南端，抬头便可见十来公里外、湛蓝天空下的九子岩群峰。县城里的人，时不时望望南边方向的九子岩，仿佛仰视高山，人就有了依靠、内心就觉得安稳踏实。

九子岩是九华后山，山上修竹松柏四季苍翠，落叶树们失了夏季里枝繁叶茂的盛大，冬天时变得瘦骨铮铮，似乎蓄势来年长成更恣意的绿。“天河挂绿水”，大诗人李白曾诗赞九子岩七步泉秀美。如果是空气清透的雨后，数道绿水从高山上折尺而下，反射着晶莹的日光。一场冬雪后，山岩上下是一道道的白，那是山涧里、背阴处、石缝里的莹莹积雪。山腰多溪水、茶林。拨开茶树丛走向小溪，低头一瞧，只让人叹服大自然在这片山水里造物精巧、活泼可爱！不知名的、有碧绿柔韧叶子的芳草密密扎扎地依偎在一起，草丛里藏着亮晶晶的鲜红果子。

山脚下，必定有农家人在收割过的稻田里烧灰肥。烧火堆冒着烟，闲闲地往空中升腾。小时候，围着烧火堆可够我们耍好一阵子。淘气的小伙伴们扯来道路、田梗边的野草丢上烧火堆，看它着火燃烧，发出干燥敦实的香味。要是能在地里刨出几个“漏网”的山芋、大蒜头，也一起丢火堆里，不久便成了小伙伴们争抢的美食。

九子岩群山上的雨水、雪水聚成的条条小溪，在大山的怀抱里绕石而过、欢快流淌，流经田野阡陌、农家屋舍，汇成了一条青通河。青通河穿青阳县城而过、蜿蜒北流，从大通汇入长江。

我的娘家就在青通河畔。今年冬天不太冷，一九似小阳春，路边的海棠竟然开花了。元旦假，带上女儿回娘家。母亲在楼下和邻居们晒太阳、打毛衣，织完一圈闲聊几句。斤把炒花生搁在脚边。鸟雀在一旁的几颗大樟树上扑腾，将枝叶间缀满的黑珍珠玛瑙似的果实洒落一地。女儿最喜欢寻这黑色的小颗粒，一踩一声脆响。

舅舅邀我们到外婆家吃晚饭。外婆做的菜厚味，猪肉炖萝卜摆上了桌，一大砂锅牛肉与豆腐果子在炭火炉上咕嘟咕嘟冒着喷香热气，菜面儿上随手撒一层切碎的蒜苗。一碟清炒白菜秧子。少不了冬笋炒咸肉，“快吃吃看！”外公催我们“伸筷子”。外公没上过学堂、认不得几个字，却是位讲故事的高手。“那年啊，洪武皇帝……”都是外公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

舅母娘家前些天杀猪，舅母给我这嫁到铜陵的外甥女儿留了几斤笨猪肉，已经腌好、在外婆家晒上了。母亲想法子从农户家买来几斤米面、山芋粉丝，还给女儿买好新衣新鞋新袜子，“过年穿！”一并打包让我带走。

母亲打包给我的，是家乡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