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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电影《飞越疯人院》中的“垮掉派”文化

2015-01-31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疯人院墨菲麦克

高 虹

(绵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四川 绵阳621000)

电影《飞越疯人院》是根据美国作家肯·克西的同名畅销小说改编而成。该片是美国电影史上最经典的电影之一,力斩1975年的5项奥斯卡金像奖。作为曾经的“捷克新浪潮”的中坚分子,导演米洛斯·福尔曼用声色光影的形式完美地诠释了原著中病态、压抑的美国社会和扭曲、异化的人性心理。片中主人公麦克墨菲带领一群精神病患者反抗疯人院种种不合理体制和秩序所进行的斗争,实则是美国社会的“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一场正面交锋;麦克墨菲作为影片中“被统治者”的典型代表,生动形象地向世人呈现了作为当时社会少数“垮掉派”青年的困惑、无助和痛楚,同时也无情地撕开了美国权力机构的伪善面具,用生命和灵魂对所谓的“主流文化”和冷酷的“机器社会”做出无声和彻底的反抗。

影片以精神病院为舞台,以主人公麦克墨菲对个性、自由的追求和最终的悲惨遭遇为主要内容,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美国社会的种种弊端及人们遭受的思想压制。反叛、个性和自由正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社会出现的一个特殊群体——“垮掉的一代”最鲜明的特征。“垮掉的一代”又称“垮掉派”,它的出现有着深刻的历史和社会渊源: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社会保守自闭,虚假的物质繁荣薄如白纸,传统的清教道德观念大行其道,视一切不规范行为为离经叛道之举而加以压制和打击;生活在钢筋水泥和机器轰鸣的喧嚣世界里的美国民众也日益异化为失去个性和自由的机器零件。“人们没有勇气,不敢保持自己的个性,不敢用自己的声音说话。”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恐惧的臭气从美国生活的每一个毛孔中冒出来”,使美国人“患了集体精神崩溃病”[1]。然而,压迫和反抗总是相辅相成的。迫于对战后美国虚伪的民主自由和麦卡锡政治迫害的反抗,渴求挣脱思想和精神束缚、追求个性和自由的青年们忍无可忍,采取“脱俗”的方式以示抗议:他们以种种疯狂、淫乱的极端行为去追求“自我”,蔑视传统道德,长期混迹于底层社会。“垮掉派”的放浪形骸、自暴自弃的极端生活方式实则“是在以实际行动对一个有组织的体制进行批判”[2]。

一、追求自由

影片中的主人公麦克墨菲就是一个典型的“垮掉派”分子:厌恶束缚、乐享自由。影片一开始就塑造了一位行为叛逆、思想奇特的“垮掉派”分子——麦克墨菲:因为好斗、乱交、工作懒惰而被带到疯人院进行“精神评估”的麦克墨菲对现存的社会秩序十分不满,当知道自己仅是因为参与5次斗殴而被遣送于此时,他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回应道:“洛奇·马西亚诺有40次打架经历,可他是个百万富翁。”(影片台词)因为没能像其他“该死的植物人”一样呆坐着,麦克墨菲便被认为是“疯子”,可他自己对于这样的认定毫不在意,因为他认为个体是有差异的,循规蹈矩、模式刻板的“同一”生活势必抹杀人的个性,压制人的精神,最后使人沦落为毫无生气和活力的机器零件,机械地受控于统治阶级,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无异于人间地狱。可见,电影一开始就奠定了一种“自由至上”的感情基调,并且将之贯穿于影片始终。通过麦克墨菲的视角,疯人院似乎呈现出一片祥和静谧的气氛:柔和的灯光,轻快的音乐,病人们能够自由地在医院内四处活动,抽烟打牌;吃药、活动、吃饭、睡觉,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然而,正是这过分完美的程序化生活让麦克墨菲感到压抑和窒息。他要求护士长降低音乐声,不愿像其他病号一样一边乖乖地听着音乐,一边驯服地吞服那些不知何名的药丸。不仅如此,在提议调整作息时间观看棒球比赛屡次遭拒后,麦克墨菲做出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反抗:独坐在电视机前的麦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开始学着解说员一样解说棒球比赛,声情并茂,激情四射,引得周围的病号们不由自主地投入到他的解说中,仿佛身临其境观看着现场比赛,大家高兴地跳着、闹着,为胜利者欢呼、为失败者惋惜。然而,这样的场面让默默站在一旁的大个子护士瑞秋面露不悦,她的眼神流露出惊讶、质疑,但更多的却是焦虑和惶恐,殊不知,如此团结热烈的场面在医院是前所未有的。从某种意义上讲,疯人院就是美国病态社会的缩影,虽然没有和医院正面交锋,但麦克墨菲此次的举动无疑代表了“垮掉派”分子对教条式生活的否定和厌恶,也是为争取自由和权力机构所做的一次斗争。

“垮掉派”敢于冒险、追求绝对自由和对抗主流文化的独特魅力,吸引了一大批追随者。其实,“垮掉派”分子“从来与任何暴力、愤恨和残忍无关”[3]。“他们生活中的放荡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是他们为了把自己从各种社会和思想束缚中解放出来,直接获得生命体验的极端方式,是他们以人最基本的存在为基础而对新的生活方式、新的信仰、新的价值观念、新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探索。”[4]严格说来,“垮掉派”分子并非天生就反社会、反传统和反权威;他们反对和抗衡的不过是各种压制其个性、摧毁其人性的传统道德观念和力量,其目的旨在“解放自己,而不是要强加于人”[5]。麦克墨菲即是这样一位生性善良、坦诚待人的青年。作为一个与疯人院不期而遇的“正常人”,麦克墨菲并非医院内部诞生的天生的叛逆者。他为追索自由所做的反抗实则是天性使然,而非刻意为之。因而,他才会对吃药、开会,心理治疗等限定和剥夺其人身自由的程序化生活提出质疑和挑战;非但如此,麦克还带领大家成功出逃,享受环海之旅;为大家举办圣诞派对,纵享“正常人”的愉悦人生。如此种种举动促使原本安分守己的“疯子”们不由自主地接近他、喜欢他,且在他的带领和鼓舞下渐渐流露出正常人的天性。然而,麦克墨菲热爱自由、无拘无束的天性对井然有序、保守封闭的疯人院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和威胁,注定被遏制和戕害:对自由和个性的追求正是“专制者”所憎恶和惧怕的,因为自由势必会破坏既存的规章制度、动摇统治阶级的权力基础。因此,麦克墨菲对疯人院既定的规章制度从质疑、诘问直至引领病员们与不合理的规则体制发起挑战之际,疯人院才真正驶入了疯狂的轨道。

二、亲近底层

麦克墨菲之所以受到“疯子们”的喜爱和追捧,一方面源于他喜好自由的天性感染了那些幻想自由却又缺乏追寻自由的勇气的“疯子们”;另一方面则是出于麦克对下层人民流露出的天然的亲切感和好感,这恰好也是“垮掉派”的一个典型特征:反对种族歧视、尊重原著居民、主张民权充分。于“垮掉派”而言,肤色和社会分工的不同与高低贵贱的社会地位毫无干系,反而是在与底层朴实的劳动人民的交往和接触中方能体会到身心的愉悦、感受到生活的真实。影片的一个显著特点便是人物的外貌、个性分明,不易混淆:文弱口吃又恋母的比利;力大无穷壮如山的印第安酋长齐弗;温顺可爱孩子气的契士威克。他们都不同程度地代表了生理或者心理有着或多或少创伤的下层人民:比利是恋母情结的牺牲者;齐弗一直沉湎于父亲死亡的阴影之中;契士威克则一直生活在孩童纯真的世界里,渴望却又害怕长大。影片也是围绕麦克墨菲与上述几位主要人物的故事展开的。电影一开始就展现出麦克对印第安酋长齐弗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和认同感:麦克在球场注意到孤独无助的齐弗,便想方设法、不厌其烦地鼓励和教授他一个“古老的印第安游戏”——投篮。尽管收效甚微,但麦克对下层人民尤其是有色人种的好感已初见端倪。随着影片的推进,麦克不仅通过对齐弗的多次鼓励收获了他对收看棒球比赛的赞成票,还在随后的两次篮球比赛里和齐弗配合默契,取得了比赛的胜利。赞成票也好,赢得比赛也罢,看似微不足道的成绩实则反映了作为被统治阶级的“垮掉派”因为得人心而收获了与统治阶级斗争的正能量和信心。非但如此,当麦克墨菲、齐弗和契士威克因厮打被拉去强行治疗时,齐弗竟能开口和麦克聊起天来,这让麦克喜出望外,激动地说:“所有人,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又聋又哑,天啦!你居然把大家都耍了。”(影片台词)一方面,麦克为齐弗是个健康的正常人感到高兴;另一方面,他也为齐弗的隐忍和聪明感到欣慰。正是因为将齐弗当成自己人,麦克才会提出共同逃离医院的建议,希望能和自己的阶级弟兄一起远离这让人窒息的鬼地方。除齐弗外,疯人院内的其他“疯子们”同样让麦克怜惜。就在盘算趁着圣诞派对大家酣畅之际逃走时,麦克墨菲迟疑了,因为他眼前的“疯子”们正忘情地享受着正常人的快乐,他怎能弃大家的安危于不顾而独自远走高飞呢?正是出于对下层人民的关怀和喜爱,麦克断然放弃了这次出逃的绝佳机会。

三、崇尚自然

《飞越疯人院》的大部分场景都是室内拍摄,讲的都是发生在疯人院内的故事,唯有一个场景是摄于场外,那便是麦克墨菲冒天下之大不韪,开车载着“疯子们”逃到市郊开游艇、钓海鱼的场面。短短十分钟的内容却传递着一个重要的信息:以麦克为代表的“垮掉派”分子们崇尚自然,唾弃工业文明,憧憬美好的原始自然生活。最开始,“疯子们”被麦克“抢车载人”的疯狂举动吓到了,有的发出质疑声,有的发出警告声;当巴士平稳驶过市中心时,看着窗外琳琅满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的脸上开始露出了开心、惊喜的表情;最后到达市郊,看到蓝天白云和茫茫大海时,个个儿都甭提有多开心。此时的“疯子们”似乎再正常不过了,以至于在被麦克介绍给管理员时,大家竟然都表现得煞有介事,好似他们真的就摇身一变,成了哈丁博士、比利医生、齐弗博士等。在游艇上的表现更是出人意料:大家分工合作,契士威克掌舵,比利放帆,其他人有负责鱼饵的,还有负责钓鱼的。大家笑着,闹着,忘情投入。蓝天做伴,大海为友,所有的束缚和压抑瞬间化为乌有,“疯子们”在美丽大自然的怀抱中,敞开心扉,第一次像正常人一样感受到生命和生活的美好。

影片结尾是全片的点睛之作,充满了使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氛,却也是隐喻最为丰富的一个片段。来自丛林的印第安酋长齐弗终究回归丛林的结局恰好是反对工业文明、宣扬生态意识的“垮掉派”文化的另一重要体现。齐弗实则是一种文化表征,与麦克墨菲的无意识反抗不同,齐弗的装聋作哑从某种意义上讲,仍是一种无声的反抗,一种能够趋利避害的反抗。正如他曾对麦克讲的“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一样,齐弗拒绝语言就等于拒绝和外界发生关系,这非但不代表他是一个懦夫,反而能彰显他的隐忍。而当麦克触发了他身上的原始力量时,他便主动敞开心扉,且在影片结尾以自己特有的方式——用枕头将麦克闷死,让麦克的灵魂同他一起奔向原始丛林。此时的齐弗不再是孤军作战,他是麦克和自己的综合体,是自由的象征。麦克生前扬言要搬起的大理石水槽终究成为齐弗砸烂窗户,成功出逃的利器。其实,齐弗砸烂的不是窗户,而是钳制和禁锢人们思想和灵魂的不合理的陈旧体制,齐弗的成功逃离也不单是指身体的抽离,更重要的是象征着人性之于大自然的回归。导演安排一名印第安人来完成这一使命,足以喻示:现代工业文明的机械复制抹杀了人的个性,泯灭了人性,摧残了原始自然和人的幸福;人,唯有回归自然方能重获自由。

四、自由写作

福柯曾在他的著作《癫狂与文明——理性时代的精神病史》中提出:“现代精神病院是文明社会的重要权力机构。”[6]影片《飞越疯人院》折射出的强烈的反主流、反传统的叛逆情绪与当时特定的社会环境有莫大的联系。影片改编于同名小说《飞越疯人院》,其作者肯·凯西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垮掉派”作家。为了获得每天75美元的优厚报酬,肯·凯西自愿参加了一所精神病研究所进行的迷幻药物研究实验。不仅如此,出于对实验的迷恋,肯·凯西常常吞服偷拿回家的迷幻药物,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得以走进精神病患者的内心世界,继而创作出了改变他一生的伟大作品《飞越疯人院》。严格说来,影片中的麦克墨菲其实就是肯·凯西自己。作为“垮掉派”的代表作家,肯·凯西推崇凯鲁亚克和叶芝的“自发性写作”模式,认为真正的作家必须在毫无羁绊和束缚的状态下写作,因为所有的预先设定和事后修改都会局限或歪曲思想和情感的自由和真实表达;作家只应该“跟随自由联想”,甚至应该进行无意识的创作,“如果可能的话,在一种半醒状态下‘下意识’地写”[7],这样才不会受到意识的妨碍。如此看来,改编自同名小说的影片《飞越疯人院》本身就是一部“垮掉派”作品,它是在作者无意识状态下对自己亲身经历和感受的自发性书写,不过在导演声色光影的加工制作下,赋予了观众更多的揣度和思忖空间。

“昔日的好莱坞电影也很喜欢涉及精神病患者的题材,但目的是渲染病态心理。《飞越疯人院》尽管撷取类似题材,却有一定的寓意,十分犀利,富于揶揄色彩。”如评论所述,《飞越疯人院》这部影片中的精神病院实际上是美国病态压抑的工业化社会的缩影,深刻反映了人类社会制度、公理、法规的缺陷。影片中以麦克墨菲为代表的“垮掉派”分子以其反权威、反传统和反主流的生活态度和极端的生活方式在美国现存秩序中撕开了一条裂缝,成为一个时代的烙印,代表了真正地道的美国文学和文化。博古通今,以史为鉴,片中的“垮掉派”文化难道真是过去式了吗?身处喧嚣与繁华城市背后的你、我、他,或许都能从影片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或许我们也都在思索:我们垮掉了吗?不,我们的身体或许会垮掉,但垮不掉的是我们的思想、精神和灵魂。

[1]诺曼·梅勒.白种黑人[M]//莫利斯·迪克斯坦.伊甸园之门.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53-54.

[2]莫利斯·迪克斯坦.伊甸园之门:六十年代美国文化[M].方晓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5:77.

[3]Jack Kerouac.The origins of the beat generation[M].New York:Penguin Books,1979:366.

[4]肖明汉.垮掉的一代的反叛与探索[J].外国文学评论,2000(2):27.

[5]John C Holmes.The philosophy of the beat generation[M].NewYork:Penguin Books,1979:375.

[6]福柯.疯癫与文明:理性时代的疯狂史[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65.

[7]Jack Kerouac.Essentials of spontaneous prose[M].New York:Penguin Books,1979:53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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