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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明清地方诗文总集的整体特征

2015-01-31张冬冬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总集金华诗文

张冬冬

(周口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周口466001)

明清文化发达,从事文学创作人数众多,诗文创作高度繁荣。记录这些文学盛况的著作除了个人别集、全国性总集外,当属明清地方诗文总集。明清地方诗文总集是指编纂于明、清时期专门辑录某一地域作者诗、文的总集,与全国性总集如《列朝诗集》《明诗综》《晚晴簃诗汇》等相类,具体而微,辑录省、府、县等地域诗文。孔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论语八佾》)文献之功用大矣,明清地方诗文总集在保存地域文献上意义重大,当某些作者的别集湮没在悠久的岁月长河之中,而全国性总集又未收录其作品时,后人却可以从明清地方诗文总集中找到其一鳞半爪或全帙文献。据《中国古籍总目郡邑之属》及相关目录文献著录,明清地方诗文总集的存世量至少在400种,每种总集卷数少则一二卷,多则百余卷,以地域视角著录作者之富、诗文之盛颇为引人瞩目,可谓地域作者、诗文文献之渊薮。

一、从空间上来看,明清地方诗文总集辑录内容具有宏大性特征

所谓宏大性是指明清地方诗文总集辑录内容具有广泛性、完整性:广泛性是指总集正文所录作者身份广泛;完整性是指相对完整保存一地一代或数代诗文文献。

首先,明清地方诗文总集所录作者身份具有广泛性。因为此类总集辑录的宗旨比较纯粹,为保存一地作者及其作品,因人存诗文,因诗文存人,故收录作者身份十分广泛,社会各个层面人物如士人、释道、闺秀等统收,不拘一格。具体而言,依据不同标准有不同分类。如按照有无功名来分,可分为有科举功名者,如秀才、举人、进士等;无功名者,如布衣,释子、羽士等。按照社会身份来分,又可分为名公、遗民、隐士等。

清人王崇简辑《畿辅明诗》,其在《序》中云:“自公卿大夫,细至衿韦布衣之流,或行世之集,或子若孙之家乘,或得之宾戚之传闻,以及深山古壁虫笺石刻,有一章之善不欲放失。”[1]清人王国均辑《国朝沧州诗钞》,牛坤在此书《序》中云:“夫诗特才人之一端耳,而其中显者、隐者、穷者、通者、富者、贫困而人不识者今并详其姓氏、科名、品行、学问,有素不以诗自炫而天机偶露反胜于以诗名者,则采访搜罗之任岂易言哉。此予读王君侣樵《沧州诗钞》而服其阐幽发微之功也。”[2]明清地方诗文总集所录作者身份十分广泛,不论高低贵贱、穷通显隐,凡是能够代表一地文学水平者多被收录,其阐幽发微,存一地作者及其诗文之功,其他文献很难追及。

从根源上讲,明清地方诗文总集收录作者的广泛性源自编纂者的桑梓之情,“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诗·小雅》)的观念已经深入编纂者潜意识之中。为存桑梓文献,编纂者上下求索,不懈搜求诗文。

清人杨方晃所辑《磁人诗》除保存唐、宋、金、元诗作外,还录有大量明清之作。在明清诗作部分中,有些作者在当时地位显赫,有诗集传世,作品容易搜集,如张溍、张榕端等;而有些作者地位不高,诗作比较少,没有诗集传世,杨方晃钩隐搜遗,使这些濒临湮没的诗作得以流传后世。如卷二罗绮(五首):“余年前阅此碑尚无恙,今为牧童敲毁,亦稍剥落矣。极力搜索,仅得五首。”李巳(一首):“公诗文失在中叶,裔孙增生明睿录其疏稿二册,时仅见诗三首,今复止存其一。”卷四杨耀辰(三首):“所作诗文后皆散失,仅得近体二首、古风一首。”乐玉声(六首):“公殁,……永成(乐玉声子)收其诗,顾公晚岁患手战,稿字多如涂鸦,不可识,谨选六首,亦足以见公一斑矣,且余甫得公稿,而永成旋卒,丧中宁保无失,稍迟即一首恐不可得,况六首乎!”李为巳(二首):“仅得三首,择录其二。”卷五王维墉(二首):“惜学成未遇而蚤卒。……(其子)震庚存其诗六首,余选其二。”[3]此类文献犹如昙花一现,若不及时辑录将会烟消云散永无痕迹。

其次,明清地方诗文总集辑录内容具有完整性。一般而言,此类总集辑录内容有两种分法:其一,按照辑录地域划分,分为省、府、州、县、乡、镇等层次;其二,按照时限划分,分为断代、通代两个层次。明清地方诗文总集犹如渔网,相对完整辑录省、府、州、县、乡、镇等地一代或数代诗文。

就明清直隶(明代为北直)一地所编地方诗文总集而言,编纂时间多集中于清代:王崇简所辑《畿辅明诗》12卷,刊刻于清顺治十七年;杨方晃所辑《磁人诗》10卷,刊刻于清雍正三年;梅成栋所纂《津门诗钞》30卷,刊刻于清道光四年;王国均所辑《国朝沧州诗钞》12卷,刊刻于清道光二十六年。就辑录地域、诗人诗数而言,《畿辅明诗》12卷共录自明洪武朝至崇祯朝270余年直隶畿辅之地诗人125位,诗944首;《磁人诗》10卷录自唐至清康熙朝直隶广平府磁州(今河北省磁县)诗人80余位,诗千余首;《津门诗钞》30卷共录元、明、清直隶天津府天津县诗人443位,诗3028首。其中元7人,诗8首;明30人,诗51首;清406人,诗2969首;《国朝沧州诗钞》12卷录清初(包括明代有功名入清者)至道光朝直隶天津府沧州(今属河北)诗人122位,诗1398首。从清初辑录畿辅地域诗人诗作至清中后期逐渐向磁州、天津、沧州等县级地域纵深发展,同时诗人诗作数量愈加丰富,一地诗文情况得以完整呈现。

明清(南直)江苏地方诗文总集的编纂完整性更为明显,从府、县至乡、镇无不具备。明清二代此地地方诗文总集的编纂多是以府、县为单位。辑录一府诗文者较多,不再举例。辑录一(州)县作品者,如:明弘治年间《锡山遗响》录无锡县;嘉靖年间《古虞文录》录常熟县,《太仓文略》录苏州府太仓州;隆庆年间《玉峰诗纂》录苏州府昆山县等。至清代,尤其是清中后期,辑录乡镇一级总集数量增多。如清乾隆年间《甫里逸诗》录苏州府吴县甪直镇;嘉庆年间《禊湖诗拾》录苏州府吴江县黎里镇,《沙溪诗存》《沙溪诗存续集》录太仓直隶州沙溪镇;道光年间《梅里诗辑》《续梅里诗辑》录无锡县梅里镇,《海陵诗征》录扬州府泰州县海陵;清咸丰年间《木渎诗存》录苏州府吴县木渎;清同治年间《贞丰诗萃》录苏州府元和县周庄镇(贞丰里);光绪年间《泖溪诗存》录松江府华亭县南葑泾镇。

二、从时间上来讲,明清地方诗文总集的编纂与辑录内容具有连续性

此类总集的搜辑整理多靠一人之力,因主客观因素所限,疏漏往往存在,所以需要后来的编纂者再续、再扩前集。这种连续性可概括为两方面:其一,编纂具有连续性。一地编纂者多前后承启,连续不断。随着时间的推移,诗文不断产生,需要后来者在前人地方总集的基础上再行搜辑整理,以承继前集。其二,辑录内容具有连续性。明清地方诗文总集辑录内容前后连续承启,这种承启一方面表现在单部地方诗文总集辑录内容按照时代顺序前后连续,另一方面表现在一地后来总集对前代总集内容进行扩展,即前后总集所录时代大致相同,而后来总集所辑内容剧增。

首先,明清地方诗文总集的编纂多前后连续不断,一代一代的编纂者大有一地诗文搜辑不尽誓不罢休之势,单从此类总集的书名上就可见其一斑,如《畿辅明诗》与《国朝畿辅诗传》,《山阳诗征》与《山阳诗征续编》等,从一省、一府至一镇,大多类此。山东一地清代地方诗歌总集如《国朝山左诗钞》《山左明诗钞》《国朝山左诗续钞》等编纂的连续性较为突出。

清卢见曾辑《国朝山左诗钞》60卷,卢氏在此书《序》中云:“国初诗学之盛莫盛于山左。……山左之诗甲于天下。……余近刊渔洋《感旧集》,为之补传,每叹遗文散失姓氏无征。吾乡文献及今不为搜辑,再更数十年零落澌灭尽矣,此后死者所大惧也。窃不自揆,属同里宋蒙泉弼、平原董曲江元度及诸同人遍搜昭代之诗。上自名公巨卿,下及隐逸方外,莫不毕载,厘为六十卷。每人各附小传,具列乡里出处,间缀名流评骘,以备一代之诗史,以昭我圣朝风雅之盛。……今余钞本朝之诗,即不能每篇尽求其故,而因其人之生平行事可考见,其诗之髣髴用,以上继遗山诸公之遗,此则区区编是诗之志也。”[4]《国朝山左诗钞》60卷共录顺治朝至乾隆朝已故山东诗人625位,诗5850首。

清宋弼选《山左明诗钞》35卷,李文藻在此书《序》中云:“先是其州(德州)人两淮盐运使卢君属先生选国朝山东人诗,成六十卷,刻于戊寅、己卯间。因而遂征山东明人诗。先生时长泺源书院,郡县之士来学者使各摉讨其所知,而予所购得者盖数十种。后先生入京,逢人求索,有得即手自誊写,无寒暑游宴之闲。”[5]《山左明诗钞》35卷共录明代山东籍人士432人,诗3574首。

清张鹏展辑《国朝山左诗续钞》32卷,其在《序》中云:“德州卢运使雅雨堂纂《国朝山左诗》60卷,表乡献也,梓里之谊也。嘉庆庚午(1810),余奉命典试,因留督学。校士余暇征十郡二乡之著述。巨编散帙裒集汇萃,后先咸叙、高下并收,续纂三十二卷。”[5]《国朝山左诗续钞》32卷录清顺治朝至嘉庆朝山东已故诗人1323位,诗5019首,其中卷三十录闺秀。

其次,明清地方诗文总集辑录地域诗文内容具有连续性。一地明清地方诗文总集承前启后,类似接力棒,前代编辑,后代紧续,或扩大,或承接,或补充。

辑录浙江温州府诗人诗作的地方总集有:编于明成化、弘治年间的《东瓯诗集》7卷、《东瓯续集》8卷、《东瓯续集补遗》1卷,共录梁、唐至明318人,诗1256首;而编纂于乾隆朝的《东瓯诗存》46卷录宋至清乾隆朝浙江温州府诗人968位,诗5377首。《东瓯诗存》比《东瓯诗集》系列成书晚180年,前者所录作者人数是后者3倍,所录诗数是后者四倍半,远远居上。

辑录南直隶(江苏)常州府无锡县诗人诗作的地方总集有:编纂于明弘治年间的《锡山遗响》10卷,共录自南朝宋至明成化朝常州府无锡县诗人153位,诗612首,其中收录明115人,诗468首;编纂于乾隆年间的《梁溪诗钞》58卷,共录江苏常州府无锡县自东汉至清1147人,诗7859首,其中录明342人,诗1685首,录清742人,诗5862首。《梁溪诗钞》与《锡山遗响》相比,前者辑录作者人数是后者的7倍之多,辑录诗数是后者的近13倍;仅就辑录明代而言,前者人数是后者3倍,诗数是近4倍。

辑录浙江金华府作者文章的地方总集有:编纂于正德年间的《金华文统》13卷,录自南宋建炎朝至明成化朝浙江金华府作者26人,文135篇;编纂于康熙年间的《金华文略》20卷,录自汉至清浙江金华府作者117位,各体文393篇。《金华文统》的编纂早于《金华文略》130年,而后者辑录人数是前者的4倍,篇数是3倍。

此外,明清地方诗文总集辑录地域诗文的连续性还体现在:梳理一地诗文总集,可以从中发现一地诗文发展的连续脉络。把总集中的单个作者看成“点”,把有影响关系的作者看成“线”,众多“线”互相交织就形成地方诗文发展的“面”。层层逻辑推进,可以发现一部地方诗文总集并非是众多作者简单的排列,而是多为互相关联、彼此影响的作家群的立体展现;同时,亦可相对全面反映一地诗文发展流变的基本谱系与脉络。

梳理《金华诗粹》《金华诗录》二书脉络,可以大体呈现自南朝至清乾隆朝金华一地诗歌发展情况。金华称“小邹鲁”,古来名贤辈出,考亭、濂洛之理学影响巨大。就诗歌而言,此地远在南朝就出现沈休文寓公及刘孝标。唐初有四杰之一骆宾王,后有张志和等。至宋代,此地以理学闻名,浦江人方凤与闽人谢翱、括苍人吴思奇唱和,开风雅之宗。元代,义乌人黄溍从方凤游,并与之唱和;浦江人柳贯亦从方凤游。吴师道与同郡黄溍、柳贯、吴莱唱和为诗。戴良受业于柳贯、黄溍、吴莱,其诗人称精善。元代金华诗学之盛,可见一斑。明初金华诗坛代表宋濂、王袆,二人同出黄溍之门,而宋濂又从吴莱、柳贯就学。明中叶诗坛未出大家。至万历兰溪人胡应麟出而金华诗坛为之一振,王世贞收其入“末五子”之列。东阳人斯一绪、李能茂归依胡应麟,胡氏于王世贞面前极称李能茂之才。明代金华诗坛之递相传述于此可见一斑。至清,东阳人王崇炳、李凤雏又承续流风。故朱琰在《金华诗录·序例》中云:“金华之诗起于义乌,盛于浦江,振于兰溪,承于东阳,而金华、永康、汤溪、武义应和于其间也。”[6]

追本溯源,明清地方诗文总集宏大性、连续性整体特征的形成有其历史渊源。就现代意义上总集概念而言,《诗经》中的十五国风,《楚辞》中的记楚地、名楚物,都是此类总集发展的雏形,至迟到唐代殷璠《丹阳集》专录乡人,地方诗文总集作为总集之一门类逐渐成熟。今传世的宋、元地方诗文总集有数十种,明清此类总集的编纂进入高峰期。清代地方诗文总集的编纂延续明代特征,从地域上来看,明清地方总集的编纂分散于各地省、府、县,多集中于全国的东南部,其次为北方,再次为中原,最后为西南。就有明一代地方诗文总集编纂发展情况而言,明代前期处于低谷期,编纂的高峰期主要集中于明代中后期,即从景泰朝至崇祯朝,而且有渐晚渐盛之势。有清一代,地方诗文总集的编纂进入繁荣期,并且高潮迭起,主要集中于清初、清中、清末三个阶段。明清地方诗文总集的编纂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辑录内容上均超越前代,具有宏大性、连续性。

明清地方诗文总集著录诗文着眼于地域视角,故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之势,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保存一地一代或数代作者、诗文的先天条件;再加之编纂者广征博引数年或数十年,一地诗文搜罗殆尽。因此,明清地方诗文总集的文献价值主要体现在保存地域诗文文献上。同时,明清地方诗文总集所录作者绝大多数都附有小传,以地系诗,因人存诗文,因诗文存人,故人与诗文的结合、互补有助于知人论世,因而众多作者生平、家世、创作以及部分作者友朋、子嗣等作品亦予以载录,这就为地域文学的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

[1]王崇简.畿辅明诗[M].清顺治十七年(1660)刻本:序.

[2]王国均.国朝沧州诗钞[M].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罗田潘焕龙刻本:序.

[3]杨方晃.磁人诗[M].清雍正三年(1725)杨濂刻本.

[4]卢见曾.国朝山左诗钞[M].清乾隆二十三年(1758)雅雨堂刻本:序.

[5]宋弼.山左明诗钞[M].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李文藻刻本:序.

[6]朱琰.金华诗录[M].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张正业堂补刻本:序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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