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与《楚辞》中祭祀乐舞的差异
2015-01-31王盛苗
王盛苗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湖北十堰442000)
《诗经》与《楚辞》中祭祀乐舞的差异
王盛苗
(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湖北十堰442000)
祭祀乐舞是祭祀者向神灵或其他祭祀对象表达虔诚和敬仰时表演的音乐、歌舞。祭祀乐舞成为一种沟通、答谢、愉悦神灵的主要祭祀礼仪。由于南北地域文化、祭祀的目的、时代发展进程的不同,先秦文学中《诗经》和《楚辞》的祭祀乐舞从器乐、舞蹈、表演形式等方面都各有特点和差异。
诗经;楚辞;祭祀;祭祀乐舞
祭祀乐舞是祭祀者向神灵或其他祭祀对象表达虔诚和敬仰时表演的音乐、歌舞。在物质匮乏的先秦时期,人们与神灵沟通的方式不是物质供奉,而是通过精神层面的另外方式表达恭敬和祈福。张树国先生认为“歌舞起源于祭仪”,[1]是有一定道理的。祭祀乐舞成为一种沟通、答谢、愉悦神灵的主要祭祀礼仪。先秦文学中体现祭祀乐舞比较集中的作品有《诗经》和《楚辞》,文章结合这两部文学著作中祭祀乐舞的器乐、舞蹈、表演形式等方面分析二者的特点和差异。
《诗经》和《楚辞》都与音乐、歌舞有着密切的关系。《墨子·公孟》说“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史记·孔子世家》也云:“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诗经》中的《颂》和《小雅》有很多祭祀活动中乐舞的描写和记录。朱熹云:“颂者,宗庙之乐歌。”也就是说,《颂》是宗庙及其它各种祭祀活动进行时所用的乐歌,为正统雅乐,具有鲜明的政治和宗教色彩。而《楚辞》中最能反映祭祀乐舞的就是《九歌》,陈子展先生认为《九歌》“当为受命于怀王而作,即为楚国王室举行隆重的祀礼而作”[2],所以《九歌》是楚国王室祭祀使用的一组合乎祭礼规范的祭神歌曲。
祭祀乐舞中的音乐、歌唱和舞蹈是密不可分的关系,三者的组合为祭祀活动增添了娱乐价值,也达到了愉悦或崇敬祭祀对象的目的。但是,《诗经》和《楚辞》产生的时代和所处的地域不同,前者代表北方的商周文化,后者代表南方的楚国文化,这就决定了二者在祭祀乐舞中的表现也各有差异。
一、祭祀乐器
(一)《诗经》中祭祀所用的乐器多为打击和吹奏乐器。
商周时期的祭祀主要是用来歌颂天地、先王的盛美功德,以此巩固封建制度下的国家等级政治地位。因此,制礼作乐,实行礼治政策,在音乐、舞蹈的运用上,有相当齐全的设施。尽管当时的物质匮乏,经济相对落后,但在祭祀活动中所用的乐器已经是种类繁多了。
如《国风·邶风·简兮》中“左手执籥,右手秉翟。”的“籥(即六孔笛)”是吹奏乐器。
《小雅·北山之什·楚茨》的“钟鼓既戒”、“鼓钟送尸”,郑玄笺云:“钟鼓既戒,戒诸在庙中者,以祭礼毕。”孔颖达疏:“言祭毕之事,古云祭祀之礼仪既毕备矣,钟鼓之音声既告戒矣。谓击钟鼓以告戒庙中之人,言祭毕也。”[3]
《小雅·北山之什·甫田》这首农事祭祀诗中,以“琴瑟击鼓”来“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榖我士女”,又用到了“鼓”。
《周颂清庙之什·执竞》是祭祀武王的诗,“钟鼓喤喤,磬筦将将”中的“筦”通“管”,一种竹制乐器。
《周颂臣工之什·有瞽》“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设业设虡,崇牙树羽,应田县鼓,鞉磬柷圉。既备乃奏,箫管备举。喤喤厥声,肃雍和鸣,”中用到了九种乐器:“应(小鼓)、田(大鼓)、县鼓、鞉(táo,摇鼓)、磬、柷(zhù)、圉”都属于打击乐器。而“箫、管”属于吹奏乐器。另外,“业、虡、崇牙”是钟、鼓、磬专用的乐器挂件。
《商颂·那》中也是用到“鞉鼓、管、磬、庸鼓(钟鼓)”。
综上统计,《诗经》祭祀诗中已经出现过的打击乐器有:应(小鼓)、田(大鼓)、县鼓、庸鼓、鞉(táo,摇鼓)、磬、柷(zhù)、圉;吹奏乐器有:箫、管、筦、籥(即六孔笛)等。同时,还有乐器挂件:业、虡、崇牙;从事音乐的职业乐师:瞽。这些比较完备的乐器设施在祭祀中的运用,无不说明商周国君对祭祀活动的重视,也表明祭祀场面的热闹、宏大、壮观。
(二)《楚辞》中祭祀所用的乐器种类多,出现了弦乐器。
张正明先生认为,《楚辞》中祭祀所用的乐器种类,以鼓伴奏居多。楚国祭祀乐器以鼓为主,西周以钟罄为主,因为战国时代,礼崩乐坏,轻松活泼的鼓乐、管乐、弦乐,盛极一时,楚乐重鼓,反映历史转变的情形。[4]《楚辞》中共出现的乐器包括:“鼓”12次、“钟”6次、“瑟”6次、“竽”5次、“磬”1次、“篪”1次、“箫”1次、“参差”1次。由此可见《楚辞》中出现的乐器数量较多,种类多样,还出现了弦乐器。
如:《东皇太一》中“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就有“枹、鼓、竽、瑟”等乐器。其中竽有36簧,属于笙类乐器;瑟有25弦,属于琴类乐器。
《东君》中“縆瑟兮交鼓,箫钟兮瑶簴,鸣篪兮吹竽”有“篪”(八孔,竹制箫类乐器)和“竽”(笙类乐器)。
再如《湘君》中“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的“参差”,又叫“篸”,排箫的别名。上端平齐可吹,下端两边大中间短,参差不齐。
以上这些吹奏类的乐器有“竽、篪、参差”,弹奏类的乐器有“瑟”,都属于弦乐器。
二、祭祀舞蹈
(一)《诗经》中的祭祀舞蹈依礼而行,循规蹈矩。
周代是一个高度礼治化的国家,祭祀活动要依礼而行,遵循周代礼制。因此,祭祀中的乐舞自然也有严格的等级制度。
周朝的舞蹈,有大、小舞之分,《周颂臣工之什·武》即是一种大舞。《诗序》认为《武》是大舞,《武》是专祀祖先的舞诗。小舞,是童子必习舞蹈。《礼记·内则》:“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5]
此外,民间祭祀乐舞的约束就没有官方祭祀那么循规蹈矩了,大多随性而为,更多地是为了表现以舞祀神、以舞娱神的目的。
如《国风·陈风·宛丘》:“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齐诗引《匡衡传》注引张晏曰:“胡公夫人,武王之女大姬,无子,好祭祀鬼神,鼓舞而祀”。[6]程俊英、蒋见元注云:“这首诗写一个以巫为职业的舞女。…郑玄《诗谱》:‘大姬无子,好巫觋祷祈、鬼神歌舞之乐,民俗化而为之。’说明陈国民间风俗爱好跳舞,巫风盛行,所以她不论天冷天热都在街上为人们祝祷跳舞。巫舞的形式是羽舞,亦称翳舞。用鸟羽制成伞形的翳(亦名翿),拿在手里,舞时盖在头上,象鸟一样。同时敲击鼓和瓦盆来打拍子,以调节舞步。”[7]
(二)《楚辞》中的祭祀舞蹈自由浪漫,舞姿妙曼多变。
楚国巫风盛行,《楚辞·九歌》王逸序云:“昔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欲信鬼而好祀,其祠,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优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8]故从事祭祀歌舞者称为巫,《说文解字》里释曰:“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9]
也就是说,巫一般是女性,并且能够以优美的舞姿使神灵降临。在祭祀活动中,巫经常扮演各种神灵主持或协助祭祀,在音乐声中以美妙婀娜的舞姿吸引神灵,愉悦神灵。
《九歌》中“灵偃蹇兮姣服”、“灵连蜷兮既留”就是描写舞姿的。“偃蹇”,王逸《章句》云“舞貌”;褚斌杰先生解释为“即指忽仰忽卧、抬腿顿足的绰约舞姿”;闻一多释为“舞时衣动貌”。[10]总之,偃蹇是形容舞姿宛转,伸屈自如;连蜷是形容舒舞姿像云的样子。清代戴震在《屈原赋注》中解释为“连蜷,盖以状云卷舒之貌”。
此外,《楚辞》里的祭祀乐舞还会根据不同的祭祀对象,创设出形态各异的舞蹈。如祭祀山鬼,《九歌·山鬼》中“……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娣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巫就会扮演山鬼,表演出窈窕形态,以及“采三秀兮于山间”的动作。又如祭祀河伯(河神),《九歌·河伯》中巫觋跳的舞蹈就是“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诸”。这些变化多端的肢体语言带来的动态美感,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风格,这也是与南方楚国自由开放的文化思想有关联的。
三、乐舞表演的形式
(一)《诗经》中祭祀乐舞重礼仪程序
周代国家实行礼治,其祭祀乐舞自然也有规范化的程序。音乐在祭祀中的运用一般分成祭祀前、祭祀中、祭祀后三个阶段。祭祀前,用鼓声迎客;祭祀中,登歌(升歌);结束时,歌声停,宴飨宾客。《周颂清庙之什·清庙》是祭礼中登歌所唱的歌曲。《礼记·乐记》云:“《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叹,有遗音矣。”[5]《清庙》节奏缓慢,音乐拖长,还有些沉郁的风格。《周颂臣工之什·雍》是祭毕而唱的歌曲。
(二)《楚辞》中的乐舞活泼喧闹、不拘一格。
《楚辞》中所表现的祭祀乐舞较之周代更加自由奔放,是因为南方的文化发展不受封建繁琐礼乐的束缚,再加上民间巫风盛行,因此《楚辞》里的祭祀乐舞显得更有欣赏和娱乐价值。谢无量先生在《楚词新论》也特别强调《楚辞》的表演性或歌舞性:“当年《楚辞》的好处,第一种在他的音节,第二种在他所合的乐,第三在他歌唱时那种姿势,最后才是他的文词。”[11]
《楚辞》中出现的祭礼乐舞共有八次,分别在《九歌》中的《东皇太一》、《云中君》、《东君》、《河伯》、《山鬼》、《礼魂》以及《大招》、《招魂》之中。从应用功能和场合上讲,可分为宫廷祭礼乐舞与民间祭祀乐舞两方面。
《楚辞》中的祭礼性乐舞,在伴奏乐器上多使用钟、鼓、竽、瑟等乐器。组合形式相对固定,并具有一定规模。通过《九歌》、《招魂》、《大招》等诗篇的描述,可以看到整个祭礼性乐舞的演出,往往具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模式:首先钟鼓作乐,其次歌诗,再次起舞,最后歌舞交融,在纷繁的音乐中结束。[12]这也是受到周代祭祀乐舞的影响而形成的大致程序,而事实上,楚祀礼仪中男女搭配互扮情爱角色的歌舞表演,就已经说明南方的祭祀乐舞更加自由奔放,舞姿多采,尽情而舞。
楚国的祀神仪式,从头到尾都沉浸于一片欢乐活泼的歌舞中。喧闹的各种乐器交相演奏,扮演各种神灵的不同盛装巫觋引吭高歌,长袖善舞,尽情表现出悦神敬鬼的虔诚心意。
四、小结
祭祀是为了表达对神灵、祖先、自然等的敬奉之意。乐舞就承担了其中的祭祀任务,它在祭祀中带有强烈的宗教情感,主持祭祀的巫觋就是以舞事神的通神媒介。祭祀过程中,乐舞和祭祀浑然一体、如影随行,乐舞承载着祭祀的目的,并活跃了祭祀活动,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宗教信仰。同时,祭祀活动也凭借它社会功能和文化价值的驱使,反过来提升着乐舞。这两者的和谐统一,才使先秦时期的祭祀乐舞富有浓郁的时代气息和鲜明的宗教色彩。
[1]张树国.乐舞与仪式——宗教伦理与上古祭歌形态研究[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15.
[2]陈子展.楚辞直解·九歌解题[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1996.455.
[3](清)阮元.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杜, 1998.469.
[4]张正明.楚文化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272.
[5]孙希旦.礼记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98.770,982.
[6]周振甫.诗经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2.191.
[7]程俊英.诗经注析[M].北京:中华书局,1991.362.
[8](东汉)王逸.四库全书·楚辞章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6-17.
[9](东汉)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99.100.
[10]崔世俊.《九歌》与巫术祭祀仪式[D].青岛:青岛大学,2004.
[11]谢无量.楚词新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23.5.
[12]陈岸汀.《楚辞》音乐文献中的乐舞、乐器、乐歌[J].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11,(3):29.
(责任编辑:娄刚)
A Comparison of the Differences between“Book of Songs”and“Chuci”in the Worship Music and Dance
WANG Sheng-miao
(Chinese Department,Yunyang Teachers’College,Shiyan 442000,China
Prayers to gods perform music and dance for expressing devotion and reverence.The worship music and dance has become the main ritual ceremony of expressing cheer and appreciation to the gods.There are some differences between"Book of Songs"and" Chuci"in the music,dance and form,because of the diversity of regional culture,the different sacrifice purpose and time.
Book of Songs;Chuci;worship;worship music and dance
I206.2
A
1009-3583(2015)-0069-03
2014-12-26
王盛苗,女,湖北宜城人,郧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讲师,硕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