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嘴一巴掌

贾雄伟

嘴巴太倔强

都说朝阳人全国有名，一是干活卖力，吃苦耐劳;二是说话艮，满嘴山根子味儿。

单就说话艮、咬字重也就算了，问题是北京人、沈阳人、浙江人说咱燕都儿女语气硬、态度冷，唠起嗑来像打仗。朝阳人一句“你瞅啥”，大家就不要接茬儿了吧。

我是地道朝阳人。上课时，我尽量轻声细语，却还是被有关领导评价为“对学生不够温柔”。领导们都是东北人，如果一个南方人成了我的朋友，会怎样讥诮我的粗声粗气、直来直往呢？

我问过路，“火车站咋走？”小姑娘扭扭搭搭躲开。小伙子倒热心，“一直走。”我一直走啊走，最后发现，走反了。

我打过电台热线。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自谦水平有限，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你想开点儿。”“你要再这样可就真有病了。”

我纳闷儿是不是自己的普通话有问题。没有啊，我的平翘舌分得清楚着呢，而且文从字顺，没有歧义。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品貌不端。也不对啊，虽不是玉树临风，可身高达到1.7米，没有刀疤没有文身。还是我妈阅历丰富，“老大不小了，说话咋这么费劲呢！”我妈说的费劲，不是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是嫌我嘴巴太倔强。我问路不加尊称，打电话不说你好，借东西懒讲谢谢，碰上瘸子一准说短话……话是拦路虎，也是丧门星啊。

那些嘴巧的人

说到这里，朝阳老乡恐怕要不满意我了。前面的意思不是想表达朝阳人不会说话，因为我妈就和我大不同。

我一直佩服我妈。看见老人带小孩，她一准夸赞，“这孩子眼睛大，滴溜圆。”我通常就会实话实说，“这孩子眼睛不小，但没神。”我妈让我把“但”去掉，我就会说“这孩子眼睛不小，没神。”把我妈气的，数落我不光不会说话还有点缺心眼。熟人买条裤子，问我妈咋样。明明是处理品，一裤腿长一裤腿短，我妈照样特真诚地说：“这裤子太适合你穿了，又便宜又好看。”

我说我妈的话只能听三分，信十分的人就缺心眼。可我妈有她的见解：会说话的人都是将心比心、善解人意、讲文明懂礼貌的。谁夸你你不开心？明明裤子紧绷着大腿，肚子像揣了娃娃，你问咋又瘦了，她都欣喜并娇羞地跟你说，“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有人认为会不会说话体现着智商高低，确实如此。有一次我给某班老师代课，一男生特调皮，我生气，“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男生反应极其迅速：“你这样的老师我见多了！”顿时我五体投地。下课时，我准备找他谈话，听见一女生问他：“上课玩手机，如何才能让你的同桌死心塌地帮你看着老师呢？”男生头也不抬，“玩你同桌的手机。”算了，我这话还是不要谈的好。

能说不如会说

说话这事，南北方存在着巨大差距。都说南方人比北方人会说，北方人比南方人实在。南方人讲话语音轻柔，语调婉转，语态谦恭，“这个菜不好吃哈，那我给你换一个好不啦？”北方人觉得说话少拐弯抹角，最好直入主题，有啥说啥。 刀子嘴豆腐心、话糙理不糙，少形容修饰，莫欲抑先扬。“咋地，菜味不对？爱吃不吃。”有句总结最到位“北方人谈心像打仗，南方人打仗像谈心”。

读师范时，阅览室老师说她最爱看外国影视剧，因为里面的角色都很有幽默感，台词设计得风趣智慧。何止译制片如此，外国名著之所以倾倒众生，也与主人公诗一样富于哲理的对白休戚相关啊。西方人面对谩骂和羞辱时可以气定神闲，潇洒地回应，“你骂的是和我同名同姓的人。”“你扔过来的鞋尺码再大一些会更好！”这是富于禅意和心机的表述，没有深刻的思想、丰厚的涵养、超凡脱俗的世界观是难于做到的。

毛主席说：“为什么语言要学，而且要花很大的气力去学？因为语言这东西，不是随便可以学好的，非下苦功不可。”能说话不代表会说话，好说话不一定说好话。看来，我这个老师也要跟学生学一学，怎么机灵地说话，免得开口被人呼上一巴掌。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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