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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群众动员——以南梁根据地时期为中心

2015-01-29刘慧娟

中国延安干部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刘慧娟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北京海淀100080)



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群众动员
——以南梁根据地时期为中心

刘慧娟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北京海淀100080)

【摘要】南梁根据地时期是陕甘边根据地面积最广、政权最稳固的重要阶段。这一时期的群众动员在吸取此前经验和教训的基础上,正确估量敌情我情,从实际出发,采取合适的方法手段,依靠熟悉当地情况、有丰富群众工作经验的领导干部,逐步递进、稳妥发展,取得了群众动员的有效进展。陕甘边根据地南梁时期的群众动员,为我们认识中共在复杂条件下如何获得群众支持、实现多面发展提供了独特范本。

【关键词】群众动员; 陕甘边; 南梁时期

陕甘边革命根据地从1932年2月建立,到1935年2月与陕北根据地合并成为西北根据地为止,经历了以寺村塬、照金和南梁为中心的三个阶段。其中,南梁时期是根据地面积最广、政权最稳固的重要阶段。考察这一阶段党发动群众的条件、方法、特点及成效,对于我们认识在经济文化极为落后闭塞、各种社会力量复杂冲突的地域内,中共如何动员群众并在群众支持下实现多面发展,具有独特的范本意义。

一、群众动员的社会环境与历史基础

陕甘边地处偏远的大西北,是近现代中国经济、文化都较为落后的地区,工商业基础薄弱。以庆阳为例,“庆阳在荒瘠的西北讲起来是一个还不错的地方”[1]15,但当时既没有机械化工业也没有像样的商业,“在农村只有雇农和极少数的工匠,在县城里只有不多的店员和作坊的手工业工人”[2]26。一般民众以农业为生。与南方土地紧缺不同,陕甘边因历史上长期兵荒马乱,形成“地广人稀”的地域特点,像“环县、合水接近陕北地区,往往四五十里始有三五人家,土地荒芜极多,农地尚多在粗放的三轮种植时代”[3]70。土地虽不缺乏,却十分贫瘠,加上生产方式落后,一般民众广种薄收,生活水平很低。建立在这样经济基础上的农业,抗灾荒能力很弱,一旦遇到自然灾害和战争,民众生活就会受到巨大冲击。

而陕甘边一带自辛亥革命后即处于各种军事力量的混战之下,20世纪30年代,陕甘边一带势力较强的,东面是井岳秀,西面是马鸿逵,南面是杨虎城。地方民团武装则有陇东的谭世麟和三边保安的张廷芝。[4]405军阀间混战不断,“在甘肃杨(杨虎城)系各杂牌军队和川军的冲突;最近陈珪璋的叛变和各军阀的混战,正在继续爆发;杨与蒋介石的冲突;陕北井岳秀与杨的冲突,都是正在剧烈的加深着”[5]42。其他势力小一些的地方土匪、民团势力,仅南梁一带就达52股,当时的民谣这样唱道:“司令庄庄有,副官满院走,农民犹饿死,官长多如狗”[6]1072。兵匪之盛给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军人与贪官土劣相结为恶,无限度的剥削农民。环县、合水、保安一带,因对外交通闭塞,剥削方法更新,往往一担柿子,通过街道,须纳税四五角,全担柿子之本价,或不及此数!”“庆阳一县,从前每年收入不过四万余元,而每年支应军费在十二万元以上!”[3]71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兵役粮饷、摊款层出不穷,在陕甘边最特别的是“剿赤”捐,“剿赤”军队支应费等等,“只在五拉坡附近几个村子,每日除供给国民党的军队三百人的饭以外,还要出洋三十元”[7]108-109。种种负担压得人民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种民力逐渐耗竭、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的情况下,1928—1930年北方爆发大旱灾,以陕西、甘肃为中心,遍及北方八省,农村经济空前破产,灾民遍地。正如当时中共陕西省委指出的:“陕西的‘特殊’不在它的落后,而在它的经济危机上的特殊严重,几年的灾荒,再加以几年夏收秋收的歉薄。”[7]323-324原本在生活线上挣扎的民众被逼上绝路,民变迭出,屡见不鲜的抗捐抗税斗争、交农斗争与饥民斗争交织在一起,且愈演愈烈;秘密结社盛行,华池县南梁、乔河、柔远、温台、庙巷、悦乐一带参加“红枪会”、“哥老会”、“扇子会”者达600多人[6]1072;为了自保,陕甘一带还出现大量“提民团”,即以村为单位成立的自我保护组织,平时人在自己家中,一旦有事,则击鼓集中[4]345。

尖锐的社会矛盾、风起云涌的农民自发斗争,给党和红军进行群众动员提供了良好的客观条件和生长空间。但问题在于,陕甘边地区“因为交通的不便,文化的落后,大革命的影响非常微弱或者根本没有,苏维埃运动的影响自然更是听不着的”[5]24。在这样一个落后地区,党和红军要想扎根下来,难度相当大。首先必须对群众进行极为耐心、细致甚至长期的说服工作,将他们的反抗心理转化为有意识的革命行动,才能将群众发动起来。其次,在土匪、民团、军阀等反动武装大量存在的情况下,红军需要有一定程度的军事力量,才能获得百姓必要的信任,同时还要有严明的纪律作风,让百姓认识到红军是一支不同于土匪、军阀的人民军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给群众以实际的、安全的物质利益。开始陕甘游击队打土豪分粮食,群众不敢要。“农民都说,你们在此时可以的,你们走了以后怎样呢?如果豪绅没有逮捕则更不敢要。”[5]53想组织农民成立赤卫队,“但大多数农民恐惧心理非常之大,情愿在红军中当兵,不愿在家组织赤卫队”[5]53。要打消农民恐惧报复的心理,只有以实际行动保障他们的切身利益。

那么,陕甘边党和红军能否承担起这样的任务呢?

从武装力量来看,陕甘游击队1932年2月成立时有300余人,编为2个步兵大队、1个骑兵大队和1个警卫队。5月发展到500多人,后萎缩到200余人,7月西华池兵暴后充实到500余人。随后五顷原失利,剩下200多人。12月红二十六军红二团成立,全团200余人,枪150余支。后迅速发展到300多人,但南下渭华失败,几乎全军覆没。1933年6月,耀县三支队成立,渭北游击队改编为红四团,加上西北抗日义勇军成为新的主力红军。11月8日,莲花寺整编,正式宣布恢复红二十六军,成立红四十二师,下辖红三团、骑兵团,共有人枪500余,战马五六十匹。可见,在寺村塬、照金时期以及南梁根据地开辟之初,红军的武装力量都在几百人左右,而且队伍很不稳定,一战失利便萎缩到200人左右。这样规模的队伍对付势力较强的民团都感困难,更难以让群众对红军建立足够的信心。军队的组织纪律性也很欠缺。陕甘游击队以收编民团、农民武装起家,成分复杂,早期不时发生劫掠民众事件。这样状态的队伍只能小范围地开展部分群众工作,还难以承担大规模深入动员群众的艰巨任务。

从党组织力量来看,陕甘边根据地刚起步时党组织相当弱小,在陕甘地域范围内仅旬邑特支和游击队队委开展活动,且支部活动非常少。在陕甘游击队中,党员的比例也比较小,大约8到10人中仅有1名党员,远低于1928年井冈山时期军队里4人中1名党员的数量。经过陕甘游击队的活动,尤其是1933年3月陕甘边特委成立后,党组织创建取得了一些发展,但7月陕西省委遭破坏、10月照金苏区失守,地方党组织又遭到很大损失,中共陕甘边区特委成员分散,由红四十二师代行职权。直到1934年5月边特委恢复后,大力恢复、重建、新建地方党支部,陕甘地方党组织才进入发展轨道。但截至1934年7月,“党的组织除了各部队所有的支部外,在地方党仅仅只有华池苏区内3个不健全的支部”[5]224-230。可见,陕甘边党的力量一直比较薄弱。而且由于北方地区的革命态势一直弱于南方,北方党普遍缺乏唤起民众的有效工作方法与经验。1933年1月,陕西省委指出“从过去一直到现在,党的宣传鼓动工作是非常微弱的,是党的全部工作中最弱的一方面”[8]54。陕甘游击队也在1933年3月警卫大队的汇报中批评其宣传工作主要靠贴标语、写口号的方式,而普通民众识字的极少;因此宣传成效非常少。宣传员仅8人,且政治水平低,对党的策略根本不了解,无法执行宣传任务。[5]49

现实力量决定了群众动员的工作目标和工作方法。在党和红军实力过于弱小、群众基础相当薄弱的状态下,党和红军只能集中有限的力量抓主要矛盾,解决人民群众最关心的问题。当时陕甘边地区人民最迫切的要求,一是获得基本的生存资料,穿衣吃饭有所保障;二是消灭兵匪的劫掠和压榨,安稳过太平日子。而以根据地初创时期党和红军的实力,第一点只能通过打土豪、分浮财、协助人民进行各种分粮抗税斗争来实现,土地分配只能待根据地稳固、红军势力较强大时进行;第二点只是根据实际情况有选择地消灭匪患,对有一定革命性的土匪、民团加以争取,对一些不主动进攻的土匪、民团则暂时与其共存。

但当时的中共中央和陕西省委对陕甘边地区的社会环境和革命基础缺乏具体、深入的了解,过高估计了红军实力和党的力量,忽视革命的长期性而过急地要在北方建立新苏区,因此提出的土地革命任务和目标超越了实际能力。而陕西省委派到陕甘边的指导人员不顾客观实际,教条式地执行上级政策,产生种种“左”的错误。如寺村塬时期在五顷原分地。五顷原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却有500亩土地,“农民对土地的要求情绪是不高的”[5]75。而且当时强敌压境,分地成果根本无法保障。但李艮却要求20天内把地分完。有个老汉对工作人员说:“娃呀,分地是好事,可是我们不敢要。白军、民团一来你们就跑,我们要下地,全家性命难保呀。”[5]303结果红军因军事失利迅速撤走,“五顷原因为分地,20余家,77口被逐净尽,粮食家俱……完全焚毁”[5]128。又如,照金时期进攻夏老幺(原名夏玉山)民团。当时照金周围敌人据点有焦坪、瑶曲、庙湾、柳林、马栏、照金、香山、高山槐等处。其中,除了焦坪、马栏属宜君民团占据,其余都是夏老幺的匪属民团,可见其实力强劲。庙湾是他的指挥总部,占据险要地形和坚固的碉堡,难以攻克,且红二十六军当时已经与其建立统战关系。但杜衡仍强令攻打庙湾,结果遭到失败。庙湾战役激怒了夏老幺,他后来在香山一带屠杀了六七十名农会干部和革命群众,并配合国民党“围剿”陕甘边根据地。这些“左”的错误成为陕甘边历史上沉重的历史教训。

二、群众动员的主客观条件与方式

1933年10月包家寨会议后,红二十六军开始以南梁为中心建立根据地,陕甘边根据地由此进入南梁时期,直至1935年2月为止,一年多的时间内,党和红军所面临的内外环境和政策条件均有所变化。

最显著的是红军武装力量的突破性发展。1933年冬到1934年春,红二十六军相继组建了红二团、红一团,改编了西北抗日义勇军,发展成为有5个团的建制,总兵力从刚恢复时的人枪500余增加到2000人。队伍迅速发展壮大,国民党的“围剿”也接踵而来。1934年2月至4月,红四十二师打退敌人对陕甘边的第一次大规模“围剿”,7月下旬协助陕北根据地反“围剿”作战,10月打退对陕甘边的第二次“围剿”。从1934年秋至1935年夏,红四十二师先后占领了延川、延长、靖边等6个县城,解放了陕甘地区十多个县。军事斗争的节节胜利,打退了民团的进攻和国民党正规部队的“围剿”,表明此时红军的武装实力比之前有了质的提升,敌我力量对比发生了显著改变。

军事力量的提升为根据地政权的稳固与扩展创造了条件。1934年11月,南梁苏维埃政府成立。“这是一个重要的转变,它使革命委员会临时政权正式转变为苏维埃政权,它是这个地区由不十分固定的游击区域转变为巩固的根据地的主要标志。”[5]624在边区苏维埃政府成立前后,县以下的各级地方政权也相继成立。到1935年2月,华池县、赤安县、庆北县、安塞县、赤淳县建立了苏维埃政府,合水县、富西县、富甘县、中宜县成立了革命委员会,宁县、正宁建立了南区革命委员会办事处。

同时,陕甘边党确立了正确的指导思想。1933年7月陕西省委被破坏后,陕甘边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这使得陕甘边的党摆脱了过去“左”倾教条主义的影响,开始独立探索发展道路。10月包家寨会议总结了照金根据地斗争的经验,彻底清算了杜衡的“左”倾冒险主义,确立了建立三路游击区的发展战略。这是陕甘边党在与中央中断联系的情况下,把党的正确路线方针与陕甘边的实际相结合所作出的正确决策。这种坚持从实际出发的指导思想,为南梁时期群众动员工作的开展创造了很好的政策环境。

在这样的内外环境之下,党和红军有条件也有能力从事更大规模的群众动员,而动员工作的内容、主体及方式也都相应改变。

首先,群众动员的现实途径从以争取基本生存权利逐步提升为全面改善生活条件

南梁时期虽然比此前具备更好的群众动员条件,但在初创时期,重点仍是发动组织群众进行日常斗争。陕甘边地广人稀,群众对土地的要求并不太迫切,主要社会矛盾集中在各种租税、杂役、债款、粮饷等,因此,党和红军在消灭反动武装的基础上,废除了反动势力对民众的各种压榨条款,领导群众进行分粮五抗的斗争,大大减轻了民众的负担。同时,打土豪、分浮财的基本工作也使群众获得一些物质利益。这些活动无疑有助于党和红军赢得群众好感,但要大规模发动群众起来跟党走,还必须进一步将群众斗争引向深入,土地革命成为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陕甘边虽然地广人稀,但肥沃的能耕作的川地少,普通农户与地主之间占地情况极不平衡,地主拥有了大部分的川地,像荔园堡地主张玉清,虽然破产仍有川地20多亩。重新分配肥沃土地对于改善贫困群众的经济生活仍具有重大意义。

苏维埃政府成立后即开始正式分配土地。在充分考虑当地实际情况基础上,确立了只分川地不分山地、不在政权不巩固的边境地区分地、田苗一起分等8条土地分配原则①。这8条规定与当时其他根据地“左”的倾向截然不同,最突出的就是给富农和地主以生路,“没收富农出租部分的土地,地主参加劳动的可以分地”,尽可能团结更多的人。同时关注到民众的实际需要并不仅仅是土地本身,还包括田苗、种子等生产资源,这就在更大程度上调动了群众参与生产的积极性。此外,苏维埃政府还从群众实际需求出发,制定和实施了七条财经粮食政策,包括发行苏票、成立集市、保护小商人、成立牧场等内容。为了不给群众造成经济负担,其中规定红军粮食政策的中心是保证军粮,保证民生,建立流通仓库,分散储藏,对群众不动员粮,也不“欢迎”粮。靠收买军粮供给军队。红军给养所需的财、粮主要取之豪绅、地主,并有计划地向敌人夺取。因此,“除在苏区进行土地斗争外,赤卫队和游击队还深入白区拉土豪、赶牛羊”[4]418。这些政策充分显示了党和红军对百姓的爱护,也受到了群众的拥护。

在全面改善物质生活的同时,群众的政治地位也逐步得到提升。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老百姓说了算”。曾参加分地的李生华后来回忆:“为了解决活动经费,游击队有时也出去搞些浮财。把豪绅地主抓来押起来,让他们的家属出钱来赎。当时老百姓说话算数,大家说这人名声比较好,我们收钱后就把这人放了;大家说那人很坏,我们收钱后把那人也杀了,不杀老百姓不答应。”[4]413更具有实际意义的是群众有了自己的组织和政权,当时普遍成立了农民联合会、贫农团、雇农工会、赤卫队等,给了普通民众翻身说话的权利。而历届陕甘边革命委员会都由民众选举产生,其成员也大都是当地农民。1934年在南梁成立的陕甘边第二个革命委员会,委员除习仲勋和张策是外来干部以外,其他都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选举陕甘边区苏维埃政府时,“选举法是有阶级政策的,代表是这样产生的:地主富农没有选举权,中农二十人选一代表,贫农十人选一代表,雇农五人选一个代表,这就保证了贫下中农在工农民主政权中政治上的优势和组织上的优势。”[9]95-96各县区苏维埃政府也都实施了工农兵代表会议制度,吸收工农群众参加并管理政权。从争取基本生存权到改善社会地位、改良生活条件,意味着群众动员的进一步深入。

其次,动员主体从主要依靠军事力量逐步过渡到通过政权进行群众动员

根据地兴起之初,群众动员的成效很大程度取决于军事斗争的胜负。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依靠党组织暴动再建立政权的例子在土地革命时期并不占主流,大部分的根据地都由部队武力开辟,红军打到哪,政权就建立在哪。陕甘边根据地也是如此,早期群众动员主要靠军队。这显然有其局限性,一方面军队军事任务很重,不可能全面开展群众工作;另一方面军队流动性大,动员工作难以深入和持久。陕甘边部分党员也意识到这些问题,曾多次向上级反映:“我们工作中的最大困难,这里是没有党的工作,群众斗争主要的是靠红军的力量发动起来的,这是根据地的工作中最大困难,这个困难一直到现在还不能克服过来。”[8]87“对于各地群众斗争的发动,尤其是耀县,如果不加紧去做,单靠红二十六军做是决不成功的。”[8]135但军事力量的影响立竿见影,红军打一个胜仗,比宣传更见实效。“至于群众组织的情形,因为在二十六军的影响之下,群众的情绪非常高涨,建立起六个农联分会。”[8]144在党组织和根据地政权均力量弱小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

红四十二师一到南梁,便先扫清了阎家洼子、东华池、南梁堡民团赵老五及二将川等地主反动武装,解除了群众的疑惧心理,为发动群众奠定了基础。红四十二师还派习仲勋、张策等人深入贫苦农民中,开展艰苦细致的群众工作,在他们的领导下,首先在金岔沟成立了农民联合会,由白杨珍、贺二任正、副主任。接着又在白马庙、玉皇庙、二将川、豹子川等地建立了农民联合会、贫农团、雇农工会等群众组织。同时帮助群众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这一点由于陕甘边界群众本来就有团结自保的基础,进展很快。红军到南梁后即成立了保安、庆阳、合水3个游击队,起初保安游击队仅11人、庆阳游击队6人、合水游击队8人,但很快就发展壮大,不到一月时间,保安、庆阳游击队发展到40余人,合水游击队扩至60余人。1934年1月,3支游击队都发展到100余人。

苏维埃政府的成立打破了主要依靠军事手段动员的局面。南梁苏维埃政府一成立,便颁布了“十大政策”,其中除军事政策外,还有土地政策、财经粮食政策、各种社会政策、文化教育政策和知识分子政策等。通过政府制定并执行相关政策的方式,全面指导并推动群众工作的开展。以文化教育为例,政府规定:从分得土豪的财产中拿出一部分作为教育经费,并按情况给每个学校分配土地若干亩作为校田,补充学校经费。由于政府的有力支持,1934年秋天,陕甘边区在南梁转咀子创办了列宁小学,学生60多名。“以后又在太白、荔园堡川口陆续办了几处列宁小学。此外,在一些村庄开办了成人扫盲识字班”,边区特委还创办了《布尔什维克的生活》党内刊物,边区政府创办了《红色西北》报纸,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反映边区各方面的建设情况,起到了教育和鼓舞作用。群众知识文化水平的提高,不仅使他们能够更懂得革命道理,启发政治觉悟,而且使他们不再因没文化而受剥削阶级的压迫,从情感上与苏维埃政权更为亲近。

可见,南梁根据地时期,虽然军事力量仍是根据地存在的坚强保障,但发动群众的工作已经主要由政权承担,随着政权的成立、稳固和扩大,群众动员的内容、辐射范围和效果也大大扩展。

再次,动员方式从利用、融入当地传统到更多引入革命因素

陕甘一带秘密结社盛行,如哥老会、红枪会、扇子会等,这些组织带有浓厚的封建性,在有的地区势力还相当强大,如庆北成年人中十有七八都加入了这类组织。这一方面使外地人很难进入扎根,“因为社会关系太简单,外处人到农村中太没办法,同时也容易引起统治阶级的注意”[7]27。另一方面也使得党和红军必须融入传统社会才容易被接受。这就形成了陕甘边群众动员的两大特点,一是多由本地人做群众工作,二是注重对当地传统风俗的了解与利用。

包家寨会议后,红四十二师即派习仲勋、张策等人深入贫苦农民中,开展艰苦细致的群众工作。习仲勋、张策等生长在陕甘一带,相对熟悉当地风俗人情,但他们仍注重对当地社会的考察。“群众开始不知道我们是干啥的,有的把我们当一般‘跑腿’的(流浪汉),或者当作‘土匪’里的人”。“做一段工作后,人们看到我们不侵犯群众的利益,又说我们是‘好土匪’。”在群众对他们建立基本的信任感后,他们再向群众一步步灌输阶级剥削的观念,激发他们起来斗争,“我们向群众经常讲,地主剥削农民,农民辛苦一年,地主把粮食拿走一半,牛羊多是属于地主的。与群众讨论地主剥削农民的故事,有时群众就痛哭流涕。我们说,可以不交租,土地可以归种地的人所有,可以废除账债,他们说这当然好,拥护。既然拥护,就要为这样个世界斗争,以求永不交租,而且没收分配地主的土地、牛羊为自己所有。”[9]91-92这样一步一步循循善诱,当群众的斗争意识完全激发出来,他们就开始组建农民联合会、赤卫队、贫农团、雇农工会等,使农民在一种全新的组织体系中进一步巩固这些新的斗争意识。

群众组织虽然是新事物,在实际工作中却采取了传统的结拜形式。据刘景范回忆:“金岔沟的农民联合会成立于1934年二三月,……在那里还跟人拈香结拜,就在金岔沟后沟烧了香。那时刚离开部队,想方设法和老百姓搞好关系,越亲近越好,需要拈香就拈香。”[4]428这主要是由于群众的政治觉悟还普遍较低,传统文化习俗的惯性和影响力比较强。

这种被动状况必须等到革命力量能够与传统影响抗衡时才能彻底改变。到苏维埃政府成立时,力量对比已经有了很大改变,因此,南梁政府制定的社会政策具有鲜明的革命性。对待哥老会、扇子会等穷人居多的传统民间组织,在争取、利用的同时,也发动群众清除哥老会中的反革命分子,摒弃扇子会、红枪会等会道门组织的迷信因素,对他们加以改造,发挥其反抗统治阶级的作用。“一些哥老会头目、民团团总、保安团和红枪会,经过我们的团结争取,他们都为革命做过许多好事。”[5]3同时颁布禁烟、禁赌、放足等条例,并向群众宣传不要赌,不吸烟,好好参加生产。南梁苏维埃政府还开展了“劝破除迷信、劝戒赌博、劝戒鸦片烟、劝止买卖婚烟、劝妇女放足、劝男人剪辫子”的六劝活动。这些都是对传统固有习惯和组织的革命性改造。在抛弃旧习俗、改造传统组织的同时,新的革命因素得以植入。群众大会就是一种全新有效的动员方式。1934年11月4日至6日,陕甘边根据地开了3天工农兵代表大会,7日召开大会庆祝苏维埃政府的正式成立,刘志丹、习仲勋、蔡子伟等人讲话。晚上演戏,龚逢春唱京剧,用纸条作胡子,白焕章扭秧歌,李登瀛也是好演员。群众反映说,革命队伍里可有能人啦!边区工农兵代表大会成为了动员大会,并作为一种有效动员方式得到推广。全新的革命动员方式逐步取代传统人情,这也是动员大规模开展的必然要求和结果。

三、群众动员的效果与经验

陕甘边根据地的群众动员在几乎没有任何群众基础的条件下起步,经过短短两三年时间成效相当显著。这从当时的报道中可窥一斑。《大公报》记者范长江1937年考察陕甘一带形势时指出:“以实际利益为前提的民众,当然更赞成刘志丹的主张,而愿为之用命。再加以刘志丹之组织,使民众更不得不为之用。更经数年来赤化教育之结果,民众心中,只知有苏维埃、瑞金、莫斯科、列宁、斯大林等,而不知西安、兰州、北平、南京等名词。某县长曾在合水以东召集民众训话,数次申传,到者寥寥。而苏维埃召集开会,则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立刻齐集百里以内之民众。”[3]72民众对党和红军的拥护,据亲自参与土地分配工作的蔡子伟回忆说:过去,农民一愁无地,弄不上饭吃,弄不上衣穿;二愁土匪横行,拉票子抢劫。红军和游击队消灭了土匪,使他们能过安宁的日子,又分配了土地,更使他们生活有了保障,贫苦大众真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从内心深处把南梁政府当作自己的政府。1934年陇东民团谭世麟部率几千人进攻南梁苏区,群众昼夜不停地给红军报告消息,一个晚上就接到很多信,“那些信,现在的知识分子也难以读懂。……因为那些信都是识字很少的人写的。十个字九个是错的,有的信一个字也没有,只是在一张破纸上面插个鸡毛,有的还用纸包上一块炭,以表示是一个不好的消息,这样谁也不敢扣压那个信,一村一村传到南梁来了”[9]97-98。

与热烈拥护苏维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政府军追过环县以北后,此寥若星辰之民众,皆避不见面,使政府军之饮水粮秣,皆无法解决,道路亦无人引导,陷于进退失据之苦境中”[3]72。这迫使国民党政府不得不做出回应。“目前国民党政府在陇东北庆阳一带,针对着刘志丹的政治工作,作两种政治设施:第一、在消极方面,澄清吏治;第二、在积极方面,著力于交通、保甲、道路的举办,这是希望配合军队,对赤色运动加以制裁。”[3]72

群众动员的成功为南梁根据地的巩固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也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和启示。

第一,在正确估量敌情我情的基础上,采取了逐步递进、稳妥发展的群众动员策略。整体而言,南梁时期是陕甘边根据地较为稳固的时期,同时有不断增强的武装力量作为坚强后盾,开展群众动员的条件相比之前两个时期要好得多。但从其群众动员工作实际来看,还是有一个明显的阶段性变化。在南梁根据地初创时期,主要依靠部队的力量和个别党员的秘密活动来进行动员,着力发动组织群众进行日常斗争。苏维埃政府成立后,根据地已经相对巩固了,在敌我情况力量对比发生变化的情况下,群众动员的范围和程度都大大提升。从范围上看,群众动员不再局限于红军武装力量所到之处,而是随着根据地和地方政权的扩大而扩大,依靠的力量也从红军武装力量转向各级政权、群众组织。从程度上看,从分粮五抗进一步向纵深发展,进行了土地分配,同时提高群众的经济、政治、文化生活,全面巩固并发展前期的群众动员成果。从方式上看,从最初利用、融入当地传统到改造传统,引入更多革命因素。这样一个动态的、稳步向前的群众动员策略是符合客观规律的。

第二,坚持从当地具体实际出发,充分吸取前期的经验教训,制定了符合实际的土地政策。没收土地再分配,作为一种群众动员方式,只有在巩固的根据地才有实际意义,否则会给群众招致报复性的灾难。这在五顷原分地的教训中就已很清楚。由于陕甘边特殊的土地情况,在苏维埃政府建立前,陕甘边并没有大规模分地,而是着眼于最主要的社会矛盾,领导群众进行日常斗争。当各方面条件基本成熟、主要矛盾基本解决之后,土地重新分配的要求变得迫切了,为了使群众运动深入向前发展,才开始正式分地。在具体分地过程中,陕甘边苏维埃政府充分考虑了当地客观环境和自身力量,为了维护分地成果,只在根据地巩固的中心地区分地,边境地区则等到因苏区扩大而变成中心区时再分地;为了团结更多的人,在不妨碍贫雇中农利益的前提下,给富农、地主留有必要的土地耕种;同时,田苗一齐分、只分川地不分山地等等。这些土地政策大胆摆脱党内“左”倾教条主义的影响,是陕甘边地区实事求是、创造性地作出的正确决策。

第三,主要依靠熟悉当地情况、有丰富群众工作经验的领导干部去做群众工作。陕甘一带相当闭塞,本地人做群众工作有着天然的优势。陕甘边革命根据地的创始人刘志丹、习仲勋等都是陕西人,他们熟悉了解当地风俗人情,很容易把握群众心理,得到群众的认可与信任。刘志丹“每到一地,就访贫问苦,坐在炕头地角,找人拉话,了解民情。哪些村子有几孔窑洞,有几口铁锅,他都记得很清楚。因此行军打仗,从不用向导,人们都称他是‘活地图’”[10]。习仲勋也是“一村一村做调查研究,一家一户做群众工作”。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再制定合适的政策。他们长期深入群众、与群众打成一片,有着丰富的群众动员经验,像习仲勋在学生时代就开始参加农民运动,曾在三原、耀县、富平等地宣传组织群众,组织农会。在陕甘边革命根据地有一支以刘志丹和习仲勋为代表的、扎实开展群众工作的本地干部群体,成为群众动员的可靠柱石。

总之,陕甘边革命根据地南梁时期的群众动员,是在闭塞偏远落后、极度缺乏革命基础的西北地区进行的,虽然困难重重,但仍取得了良好的效果。陕甘边的群众动员是土地革命时期群众动员多种模式中的一种,加强对它的研究和分析,为我们深入了解党和红军如何发动群众并实现自身发展壮大,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范本。陕甘边的群众动员,又为之后西北革命根据地乃至陕甘宁边区开展群众工作提供了足资借鉴的实践基础。

注释:

①八条原则为:1、没收富农出租部分的土地,地主参加劳动的可以分地;2、分川地不分山地,这因为山地很多没有人种,川地也是种1年休息1年;3、中心地区分土地,边境地区则不分,这因为边境区的群众自己的牛羊都不保,还要什么土地,而边境区因苏区的扩大而变成中心区时,仍进行分土地;4、田、苗一齐分,因农民最需要的是苗,若分田不分苗就会降低农民的情绪;5、没收地主富农多余的土地,牛羊分给没有地没有牛羊或少地少牛羊的雇农、贫农和中农;6、阶级划分是依该户的主要生活资料的来源,及其剥削与被剥削的程度来决定的;7、争取与改造流氓参加生产;8、红军家属分好地,具有分地的优先权。见《习仲勋1945年7月11日在西北党的历史座谈会上谈陕甘边苏区的创建》,载《红二十六军与陕甘边苏区》,兰州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409页。

参考文献:

[1]竞存.陇东的怪现象[J].民意周刊,1939(79).

[2]中共庆阳地委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编.陕甘宁边区陇东的群众运动[M].内部资料,1994.

[4]红二十六军与陕甘边苏区:上[M].甘肃:兰州大学出版社,1995.

[5]中共陕西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甘肃省委党史研究室,编.陕甘边革命根据地[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7.

[6]华池县志[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

[7]陕西革命历史文件汇集[M].1932(2)北京:中央档案馆、陕西省档案馆,1992.

[8]陕西革命历史文件汇集[M].1933. 北京:中央档案馆、陕西省档案馆,1994.

[9]中共庆阳地委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编.陇东革命史料选辑:2[M].内部资料.

[10]习仲勋.群众领袖民族英雄——回忆刘志丹同志[N].人民日报,1979-10-16.

Mass Mobilization in the Revolutionary Base of Shaan-Gan Border Region: Based on the Experience of the Nanliang Revolutionary Base

LIU Huijuan

(First Department, Party History Research Office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Haidian, Beijing 100080)

Abstract:During the Nanliang period, the Revolutionary Base of Shaan-Gan Border was in its most stable period and also in its largest. Drawn on the experience and lessons from the previous two periods, the mass mobilization in this period was organized on the basis of correct evaluation of both the enemy and friends, in line with the specific conditions, with proper method and means, and by relying on cadres who were familiar with the local conditions and had rich experience of mass work. They promoted the work in a progressive and prudent manner, and made effective progress. This approach to mass mobilization, as a unique example, gives us insight into how the Party won support from the people and achieved development in various respects.

Key Words:mass mobilization; Shaan-Gan Border Region; Nanliang Revolutionary Base

【中图分类号】D252/K265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码号】1674—0351(2015)06—0095—07

【作者简介】刘慧娟(1981—),女,湖南省蓝山县人,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助理研究员,北京大学2011级博士研究生。 高强(1982—),男,河北新河人,管理学博士,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张琛(1993—),男,硕士研究生,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

【收稿日期】2015-10-30 2015-10-13 2015-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