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运动与复杂人性交织的篇章——《芙蓉镇》新解

⊙王雪晶［武汉大学文学院， 武汉 430072］

政治运动与复杂人性交织的篇章
——《芙蓉镇》新解

⊙王雪晶［武汉大学文学院， 武汉 430072］

古华的长篇小说《芙蓉镇》自1981年发表以来就备受关注，不仅成功获得首届茅盾文学奖，更是成为反思文学的代表性作品。在小说《芙蓉镇》中，古华为我们勾勒了一幅朴实的乡村风情画，同时反思了“文革”带给人们的伤痛。本文将主要分析《芙蓉镇》的文本内容，并深入探讨其中对政治运动的深刻反思，从政治运动与人性关系的角度去探究《芙蓉镇》中的反思。

反思 人性 芙蓉镇 运动

历史的车轮滚滚碾过，时代的印迹似乎随风飘散，又似乎植根于无数人的心中。当年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给太多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文革”结束后，许多作家纷纷拿起笔来，记录下“文革”带给人们的伤害与痛苦，伤痕文学与反思文学都是这一时代的文学产物。小说《芙蓉镇》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在小说反思政治运动的同时，也带给后世读者无尽的反思。

今天，当我们重新审视《芙蓉镇》时，就会惊讶地发现，小说除了反思国家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政治经济状况外，更有一些深层次的思考。在整个故事架构中，是以胡玉音的遭遇为主线的，作者试图以一群小人物的命运展现时代的残酷，反思政治运动带来的压迫。在主线之外，小说中还存在着许多的伏笔与暗线，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些暗线铺就成一张人性的恶网，与政治运动的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网罗了不计其数的无辜人民。

一、女人的嫉妒心

古华称这部小说为“一曲严峻的乡村牧歌”，我认为这是十分贴切的。《芙蓉镇》的开端就十分自然地展现了那里富有浓郁地方特色的生活，并由此引出了两位关键女性人物：芙蓉姐姐胡玉音、外来强人李国香。俗话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女人的嫉妒心有时会产生令人战栗的后果。

芙蓉姐姐胡玉音凭借着个人的辛勤劳作与良好的处事态度，把她的米豆腐生意做得十分红火，在整个芙蓉镇上远近闻名，这便引来了国营饮食店老板娘李国香的嫉妒；李国香向谷燕山求爱被拒，而谷燕山又支持胡玉音。事业与爱情上的双重打击，使得李国香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了，胡玉音俨然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若李国香仅仅是一名普通的农村妇女，这种嫉妒也就只能停留在心里愤恨阶段，不会付诸实践；然而，李国香却是省委书记的外甥女，是政治工作组的组长，是最先进的“组织的代表”，她的嫉妒心理与组织身份相结合，酿成的就是一场针对胡玉音的可怕的政治风暴。

斯宾诺莎说：“在嫉妒心重的人看来，没有比他人的不幸更能令他快乐；亦没有他人的幸福，更能令他不安。”这句话在李国香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嫉妒的心理就像鱼刺植根在她的心中，稍有小事便会刺痛她的敏感神经。在一个强调党性高于一切的年代，没有什么比“组织的代表”这一身份更具有震慑力了。当一个满怀嫉妒心的女人掌握了权力，她所选择的就是积极运用手中的权力，借助政治运动的东风，打击迫害令自己嫉妒的美好女人——胡玉音，她到处搜罗胡玉音的把柄，正巧被她赶上的时机就是胡玉音的乔迁。明明是胡玉音辛勤劳动的成果，却在政治运动的风潮下，在李国香的暗中运作中，成为胡玉音是“资产阶级残余”的铁证！今天，我们再来审视小说中李国香的话语，似乎仍然能够看到她因嫉妒而渐渐扭曲的嘴脸：“对工作组讲老实话，就是对党讲老实话”“新屋的地基是雇农王秋赦的土改果实吧，门上的对联也是出自反动右派秦书田的手笔吧”“粮站主任谷燕山每次都从打米场拉给你60斤大米”，这桩桩件件的小事，就成功地定了胡玉音的罪名了，她就这样“被成为富农婆”了！接踵而至的便是黎满庚的“被迫”背叛、丈夫的含冤而亡、自己惨遭批判等等，无数的重担就直接落在了这个柔弱女人的肩上。当然，从这样的情节发展中，我们可以看到当年政治运动的荒谬，令我们反思政治运动给人们带来的痛苦。但同时，古华无疑向我们透露出这这样一个信息：人性的弱点在政治运动中的影响同样不应该被我们忽视，若不是因为李国香将她在事业、爱情等方面对胡玉音的嫉妒附加在政治运动上，起到重要的推波助澜作用，谁又知道胡玉音的命运会不会是另外一种呢？

二、贪婪的獠牙

如果说推动李国香融入政治运动的因素是女人的嫉妒心，那么促使王秋赦政治参与的就是贪婪了。他的贪婪可以说是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他贪图钱财、贪图享乐、贪图性爱……他贪图生活中的一切却从来不肯为之付出任何一点代价，只是等待着政治运动的到来。在今天世人的眼中，王秋赦这一人物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小混混了，可就是这样一个流氓无赖却因为“政治立场坚定”而在政治运动中备受重视，他对革命的狂热使得他很快得到了革命的权力；就这样，人性中的贪婪本性开始凭借着政治运动向无辜的人民张开了獠牙。

在整部小说中，关于王秋赦这个人物的描写总是在严肃的氛围中透着几分滑稽，在嬉笑怒骂的氛围中使读者体会一个无赖的丑陋嘴脸。他贪图钱财，在政治运动中不遗余力地斗垮别人、获得财产；他贪图享乐，官职一升再升，却难掩好吃懒做的本性；他贪图女色，与李国香厮混在一起，朋比为奸。从他的种种行为中，我们不难看出，他的政治身份为他的卑鄙行为打了无数的幌子；让一个贪婪的人掌权，无疑把广大民众推向了水深火热之中。古希腊的寓言家伊索曾说：“贪婪是许多祸事的起因。”在这样一场政治运动中，如王秋赦一般的“革命狂热分子”肯定不止他一人，许许多多的王秋赦无比欢欣地呼唤革命的到来。谁能说他们不是诱发政治运动的重要因子呢？

人性之复杂对政治运动产生一系列的影响，反之，人性亦在政治运动的影响下愈发凸显。王秋赦的一生其实是被政治运动愚弄的一生，他盲目追求运动，并沉醉其中，可最终还是因为运动而疯癫。纵观他的生活轨迹，其实都是在围着政治运动绕圈圈，每一次的政治运动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场狂欢，他的情绪大喜大悲，却都走不出政治运动的圈子。在特定的年代中，在政治运动里，他的贪婪本性愈发壮大——片面强调个人的满足感，不惜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种壮大的贪婪力量最终也吞噬了他自己——当他发现贪婪人性无法再次获得满足时，便精神失常了。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他的嘴里还在一直叫喊着：“运动了！运动了！……”作者对王秋赦结局的描写，一方面能够使读者感受到政治路线的调整，更重要的一点，我想是对被政治运动扩大了的贪婪人性的渲染。

三、结语

其实在《芙蓉镇》中，李国香的嫉妒、王秋赦的贪婪都仅仅是作为复杂人性的代表呈现的，除此之外，他们两人的自私与相互背叛、杨国高的奸诈狡猾等等都是作者对人性阴暗面的揭露，并且着眼于在细节中透露出政治运动与这些人性的交织影响，读来使人印象深刻。

“文化大革命”结束距今已有三十几年了，人们对这一重大政治运动的反思从未停止过，大多数人们的反思视角都集中于“文革”对普通大众身心的迫害或者是“文革”中的政权斗争，他们将政治运动的原因归结为国家政治路线的偏差。然而古华的这一篇《芙蓉镇》却另辟蹊径，在关注民众所受苦难的同时，聚焦于整个政治运动的酝酿、实施阶段掺杂着的无数的人为因素，将嫉妒、贪婪、自私、背叛等等人性阴暗面与政治运动的关系揭露无遗，复杂的人性与政治运动纠缠在一起才奏出“严峻的曲目”。

关于人性阴暗面的探讨，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但是人们公认的一点便是——人性阴暗面在每一个身上都会体现，只要人们将这种恶的天性控制在一定范围即可，在法律、道德等等因素的约束下，人性阴暗面其实很难产生作用。然而在革命高于一切的年代，法制早已丧失应有的制约作用；当人们心中的道德底线也丧失时，人性的阴暗面便自然而然地冲出心灵的牢笼了！无论是以李国香为代表的组织分派的政治运动领导，还是以王秋赦为代表的组织培养的政治运动底层人员，都有意无意地借着政治运动的契机宣泄自己的私欲，将人性中恶的一面展露无遗。恶劣的环境也许会使人们感到生活的困苦，可人性的可怕却使人们感到战栗，其实回首“文革”，可发现“文革”给人们带来的更多的是身体上的伤痛；也许这些伤痛早已消失，心灵上的伤疤却难以愈合。从作者所描写的许多看似荒诞的事件中，我们似乎也能感悟到那可怕的氛围，似乎也会发出黎满庚那般的感叹：“革命革命，六亲不认；斗争斗争，横下一条心……”

由此可见，人性的阴暗面存在是客观现实，也无可厚非。但当这些阴暗面冲破道德的牢笼、突破道德的底线时，将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而当这些复杂人性披上了政治的外衣，覆盖了至高的权力时，这丑陋的人性面目也会被无限放大。当一场政治运动成为个人欲望抒发的工具时，当人们将自己的人性阴暗面暴露无遗时，整个社会的恐慌也就不言而喻了。一曲由政治运动与复杂人性交织相伴而成的“严峻的乡村牧歌”也悄然奏响了，到如今，余音绕耳，发人深思。

[1] 张启才.从人物看古华《芙蓉镇》的反思意识[J].安徽文学，2009（8）.

[2] 李兆中.中国当代文学的一个突破——重读《芙蓉镇》[J].理论学刊，2009（10）.

[3]李征梦.一幅真切的乡村风云画卷——浅析古华《芙蓉镇》的真善美[J].文教资料，2014（12）.

[4] 王进进.欲望与政治化之间：再观电影《芙蓉镇》[J].电影评介，2009（17）.

作 者：王雪晶，武汉大学文学院2012级本科生。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