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视角下唐僧的家园意识
2015-01-28郑志国太原学院太原030012
⊙郑志国[太原学院, 太原 030012]
生态批评视角下唐僧的家园意识
⊙郑志国[太原学院, 太原 030012]
《西游记》中唐僧在取经途中礼赞大唐或有意无意地把西番诸邦和大唐相比的独特而复杂的思想意识是唐僧的家园意识。唐僧的家园意识表现在对大唐的礼赞和对故乡的思念两方面。他这种意识的本质是对大唐诟病的根治和对“诗意栖居”家园的追求。当今社会,唐僧的家园意识启示我们要持一种积极的态度,追求和谐美丽的幸福家园。
生态批评 唐僧 家园意识
作为生态批评的一个范畴,家园意识指人们对家园的一种深厚的、有意识的、迫切性的关注、回顾、眷恋和表现。家园意识告诉我们,对于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特定地域,我们应持续保持一种深深的思念和久久的留恋。这样在我们漂泊未定时,这种意识会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因茫然不知自己所在而出现的如郁闷、压抑、烦躁、焦虑等不良情绪,进而安顿自己未定无依的“灵魂”,找到聊以慰藉的场所。以此视角品鉴《西游记》中的唐僧,我们会发现这位高僧在取经途中常常礼赞“东土大唐”,或有意无意地把西番诸邦和大唐相比等。这些“特有行为”其实受一种独特而复杂的思想意识——对家园的眷恋和寻求生命依托的努力——所支配,这种意识可以称为唐僧的家园意识。
一、唐僧家园意识的表现
唐僧的家园意识是一种对故国家园的牵挂和乡土深情的重温,它不仅仅是在颠沛西行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一种心情,更是一种深植于内心深处的理念和精神。仔细剖析《西游记》,会发现唐僧的家园意识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其一,对东土大唐的礼赞是唐僧家园意识的重要表现之一。
在文学创作中,作者一般会赞美与家园生活密切相关的物象,以此来表现家园生活,如家乡的自然景物、社会状况、历史渊源、风俗习惯等,成为创作者挥之不去的家园意识的载体。大唐是唐僧生长的地方,对唐僧具有极强的魅力和引力。唐僧眼中的大唐王朝,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是“天下最为头”的奇胜之处。所以,唐僧时刻不忘自己的籍贯,心中总念着自己的祖国。介绍自己时,他也总是会说“东土大唐驾下的和尚”,“贫僧是东土大唐国奉旨意上西天拜佛求经的”云云。唐僧每到一个国度,都会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民俗习惯,还都不忘和大唐做一番比较,以此彰显大唐“天朝上邦”的神圣地位。第六十八回,唐僧在朱紫国国王面前对东土大唐进行了如下礼赞:
三皇治世,五帝分伦。尧舜正位,禹汤安民。成周子众,各立乾坤。倚强欺弱,分国称君。邦君十八,分野边尘。后成十二,宇宙安淳。因无车马,却又相吞。七雄争胜,六国归秦。天生鲁沛,各怀不仁。江山属汉,约法钦遵。汉归司马,晋又纷纭。南北十二,宋齐梁陈。列祖相继,大隋绍真。赏花无道,涂炭多民。我王李氏,国号唐君。高祖晏驾,当今世民。河清海晏,大德宽仁。①
这段陈述从三皇五帝讲到当今李唐,王朝更迭,贤者相继,突显出大唐悠久的历史。而“河清海晏”和“大德宽仁”更是对唐朝祥和现状的崇高评价。唐僧此言一出喜得那朱紫国国王连声慨叹“天朝大国”“君正臣贤”。唐僧每次诸如此类的回忆和述说都饱含着他对大唐的深深礼赞之情。
其二,对故乡的思念是唐僧家园意识的又一表现。
思乡是文学创作的重要母题之一。传统文学中的思乡就是一种家园意识。李白床前临栏,吟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名句;陆放翁留下“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叮嘱,纵然“死去皆空”,也要魂归故里。《西游记》在塑造唐僧时突出了唐僧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在动身西行时,唐僧是带着早日回还的期盼上路的。他吩咐弟子说或两三年或五七年看到山门里松枝头向东时便回来了。同时,他还立下重誓:“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除却宗教色彩,“烧香”“拜佛”“扫塔”便是一种思乡的寄托,也是一种情愫的回归。唐僧牢记着临行前唐太宗对他的嘱托:“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第十二回)身处异国他乡,做一件在家乡常做的事情难道不正是对故乡深深的思念吗?
小说将唐僧思乡之情表达到淋漓尽致之境的当属“劈破傍门见月明”(第三十六回)了。那一回讲到唐僧师徒来到乌鸡国,夜宿宝林寺。面对“月光皎洁,玉宇深沉,一轮高照,大地分明”的夜色美景,唐僧在春风拂面、禅意怡人中诗兴大发,遂作感月诗(七古)一首:
皓魄当空宝镜悬,山河摇影十分全。琼楼玉宇清光满,冰鉴银盘爽气旋。万里此时同皎洁,一年今夜最明鲜。浑如霜饼离沧海,却似冰轮挂碧天。别馆寒窗孤客闷,山村野店老翁眠。乍临汉苑惊秋鬓,才到秦楼促晚奁。庾亮有诗传晋史,袁宏不寐泛江船。光浮杯面寒无力,清映庭中健有仙。处处窗轩吟白雪,家家院宇弄冰弦。今宵静玩来山寺,何日相同返故园?
面对旖旎动人的自然美色,远离富庶美丽的家园,唐僧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深情,发出了“何日相同返故园”的吟诵,这与王安石的“明月何时照我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唐僧浓郁的“望月思乡”之情也顷刻跃然纸上。到达灵山时,唐僧还乡指日可待,面对佛祖也虔诚地表达出“早赐回国”(第九十八回)的愿望。诚如一位倡导生态文艺的学者所言:“诗人的怀乡,象征着人类对于自己生命的源头、立足的根基、情感的凭依、心灵的栖息地的眷恋。”②唐僧在西行途中的思乡不也如此吗?
二、唐僧家园意识的本质
东土大唐在唐僧心中是一个神圣之邦,是一处幸福栖居之所。从生态批评的视角考察,这样的家园只能算是物质家园。从历史到现在的一般构造情况来看,物质家园可以理解为我们通常所说的那个“家”,即由草木、泥土、砖瓦、水泥、钢筋、塑钢、合金、玻璃等材料筑成的一定的物质空间。虽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筑“家”的材料不同,但这个空间内都存放着和我们生活密切相关的日常用品。这个物质的“家”的基本功能便是保护我们的躯体并维持我们作为一种生物个体的基本生存。与物质家园不同,筑成精神家园的不再是传统的抑或现代的建筑材料,而是一些极富特色的文化材料或因素,如民族独有的价值观、不同的思维方式、各自的行为习惯和归宿感、使命感等等。这样的精神家园是能够安顿我们心灵的。由此看来,在我们的生活中,物质家园是不可或缺的,但精神家园更显得重要。因为相对于满足基本的个体生存,人类更加注重追求并实现精神的自由。换句话说,人所追求的是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实现心灵的放飞和回归。基于这样的认知,存活于世界上的我们不仅应该构筑好我们的物质家园,更应该营造好我们的精神家园。那么,我们现在不妨审视一下唐僧日夜眷顾的东土大唐,看看其是否真正是唐僧心中理想的精神家园。
仔细品读《西游记》附录部分《陈光蕊赴任逢灾 江流僧复仇报本》,我们从中能窥测出大唐的确存在一些社会问题。小说中最高佛教领袖如来佛祖如此评价大唐:“那南赠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可见,东土大唐虽然有“安邦定国的英豪”和“创业争疆的杰士”,但“众生愚蠢”甚至还“毁谤真言”。这些与“诗意栖居”的物质家园是不相称的,是唐僧精神家园中的诟病。
针对东土大唐的这些诟病,如来佛祖开出了“造经传极乐”的良方——三藏真经。但又恐东土之人不识法门要旨,便派观音去东土大唐寻一个善信,到西天求经,以永传东土,劝其众生。唐僧得知三藏真经“可以度亡脱苦,能解百冤之结,能消无妄之灾”后,立刻向唐王表明心迹,坦言愿意接受这一光荣的使命。他信心十足,意志坚定,把拯救东土大唐,构筑“诗意栖居”的家园当作自己的奋斗目标。在这一目标的指引下,唐僧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西行之路,历经十四个寒暑,最终求取真经。他不畏艰难险阻,远涉十万八千里为的就是拜求“修真之径,正善之门”的三藏真经。在他看来,三藏真经是拯救大唐、安顿心灵的法宝,“可以超脱苦恼,解释灾愆”,求得三藏真经就能根治大唐的诟病,使大唐江山永固。
综上所述,唐僧眷恋东土大唐是对物质家园的回望,朝圣西方极乐是对精神家园的祈盼。东土大唐是他生命展开和延续的场所,西方极乐是他精神和心灵的归宿,二者都是他生命的栖息地,都是他的根之所在,情之所归。唐僧自觉地将物质家园和精神家园有机溶于一体,追求“大地朗照着”的家园,这个家园是适宜于他和大唐众生和谐共生的美好居所。
三、唐僧家园意识的启示
唐僧这种在西行路上不时地对家园“回望”的家园意识为我们提供了深刻的启示。在现代快节奏的生活中,唐僧的家园意识告诉我们在阔步迈向现代文明的路程中,不断地回望家园是我们应该持有的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和生存理念。“回望是一种眷恋,使我们永记地球母亲对于人类的养育;回望是一种反思,促使我们不断地反思自己的行为;回望也是一种矫正,不断地矫正我们对地球母亲的态度与行为。”③基于此,我们应该找回那颗敬畏的心,重拾那颗“丢失”的心,进而实现精神审美的需求,在较高的层面构建和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人类共建共享的美丽家园。在纷繁复杂的当今社会,这样的美丽家园也许离我们很遥远,或许对大多数人还是一种奢望。但走进《西游记》品鉴唐僧,我们的确应该像这位高僧学习,像他那样用取经的坚定信念和十足信心去追求一个和谐美丽的生存家园,为自己的精神和心灵寻找一个幸福的归宿和“诗意的栖居”。
① 吴承恩:《西游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本论文所引《西游记》原文均出自该版本。
② 鲁枢元:《生态文艺学》,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97页。
③ 曾繁仁:《生态美学视域中的迟子建小说》,《文学评论》2010年第2期,第35页。
作 者:郑志国,硕士,太原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小说美学。
编 辑: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2CZW 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