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悲悼》中的女性异化问题

2015-01-28陶孟舒翟乐遥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400031

大众文艺 2015年16期
关键词:兰特奥尼尔女性主义

陶孟舒 翟乐遥(四川外国语大学研究生院 400031)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作为最有影响力的三大女性主义流派之一,因其与传统马克思主义观点的结合开拓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新局面。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来源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对女性问题的分析,尤其是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对女性受压迫的剖析;经过朱丽叶·米切尔以及艾利斯·杨的发展,在后期逐渐形成了以阿莉森·贾格尔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女性主义。“异化”是马克思主义者在对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阶级所遭受的压迫进行分析的过程中常用的概念。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家们认为“异化”概念同样能为其系统地分析女性所遭受的压迫提供一个理论框架。在对“异化”概念的理解上,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家扩展了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解释,在此基础上她们还指出女性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被异化了,这种异化包含了特殊的性别形式:性伴侣、母亲、妻子。 本文旨在借用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理论和方法对尤金·奥尼尔《悲悼》三部曲中的女性异化问题进行分析。

一、异化的表现

剧中女性的妖魔化和去女性化女性异化的首要表现。天生丽质的莱维尼亚虽然拥有美貌和充满女性魅力的长发但却整日一身黑衣,行动如军人般刻板僵硬。面对母亲与卜兰特船长的婚外情,莱维尼亚如狡猾,不择手段的政治家一般,故意给母亲与情人一个幽会的机会,并诱使奥林撞见母亲的丑闻,最终利用奥林对母亲情人的嫉妒之心顺利的除掉了自己又爱又恨的卜兰特。当弟弟奥林以家族曝光罪恶为要挟,逼迫莱维尼亚放弃与未婚夫彼得订婚时,莱维尼亚又展示出她心狠手辣的一面,利用奥林对母亲自杀的愧疚把弟弟奥林送上了绝路。被压抑和异化的莱维尼亚在读者眼中她早已经失去了女性的特征,变得性格扭曲,歇斯底里。她不择手段如洪水猛兽般无情的毁灭掉阻碍她的一切。剧中的母亲克莉丝汀也经历了由女性到魔鬼的异化过程。被异化前的克莉丝汀温柔且富有魅力,然而,对丈夫极度不满,在孟宅中被极度压抑的克莉丝汀为了逃离丈夫和孟宅,与情人私奔,不惜背叛女儿和儿子,铤而走险,毒杀丈夫。这时的克莉丝汀不再是众人面前美丽迷人的孟宅女主人而是谋杀亲夫的女魔头。被清教桎梏束缚,被压抑的莱维尼亚和克莉丝汀在对他人的算计,杀戮中逐渐失去了女性的气质,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杀人的魔鬼,从而在也异化的深渊中不断沉沦。

其次,无法与家人正常沟通是剧中女性异化的重要表现。剧中女性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与家人间几乎没有正常的交流,取而代之的是疏远,争吵和谎言。妻子克莉丝汀对于丈夫十分冷淡,甚至刻意疏远。女儿莱维尼亚对于父亲爱的真挚却因母亲的挑拨,沟通受阻。母女二人之间地争吵更是激烈。克莉丝汀嘲笑莱维尼亚想成为自己父亲的妻子和奥林的母亲从而取代自己的位置,莱维尼亚则指控母亲偷走了自己所有的爱。对于奥林,虽然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都是真心爱他但是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充斥着明争暗斗和谎言。莱维尼亚对归家不久的弟弟说道:“我所做的就是警告你,你要多长个心眼。别让她还像过去那样把你当成个小孩子,再次受她控制。”母亲也不甘示弱声泪俱下的对奥林诉苦,希望把奥林拉到自己身边。对于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来说,她们生活的孟宅根本不是正常的家,而是充满了罪恶,监视,指责和暗算的地方。这样暗流涌动的孟宅,对于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来说早就不再是家了。

最后,剧中女性精神寄托的无根性是她们异化的突出表现。莱维尼亚和克莉丝汀都曾多次尝试为自己寻找精神的归属,然而随着尝试的失败,就在不断转移精神寄托对象的过程中她们的异化逐渐加深。向往自由的爱的克莉丝汀最初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丈夫的身上,但是冷漠刻板的孟南让克莉丝汀无比失望。在奥林出生之后,克莉丝汀把她的精神寄托转移到奥林身上。然而无情的战争又再次把她的奥林送上了前线,面对回家后心智异常的奥林克莉丝汀痛苦不已。最终,克莉丝汀在邂逅卜兰特之后把他看作是解救自己出牢笼的归宿,并为了他不惜毒杀丈夫。不幸的是,在莱维尼亚的干预下,自己亲爱的儿子却亲手杀死了自己深爱的情人。伴随着卜兰特的死,克莉丝汀最后的精神支柱也轰然倒塌,她再也无法忍受,饮弹自尽。与克莉丝汀一样,莱维尼亚也在寻找精神归属的道路上屡屡受挫。从小不得母亲疼爱的她把自己全部的爱献给父亲。当孟南被克莉丝汀毒杀身亡后,莱维尼亚的第一个精神寄托便崩塌了。在此之后她将自己的精神寄托转移到与父亲长相酷似的卜兰特和奥林身上。但是,这两个人的感情都受到母亲克莉丝汀的控制,她又失去了安放自己灵魂的家园。多年后,当莱维尼亚想回到富有人性的活力的生活,和彼得建立新的家园的时候,想要独占姐姐的奥林又扼杀了莱维尼亚对美好精神家园的最后一份希望。最终,万念俱灰的莱维尼亚走进孟宅,随着门的关闭,她彻底地从一个女人变成了过去的奴隶,被关在活死人的坟墓里。剧中无法锚定自己灵魂归属的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在异化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走向了死亡。

二、异化的原因

奥尼尔曾说:“在我看来,人是具有同种原始情感,欲望和冲动的相同生物体。与我们的思想相比,我们的情感是更好的向导,我们的情感是本能的,是整个人类及时间共同经历过的,情感是深藏的潜流,而思想仅仅是细碎肤浅的反映。”由此可见,奥尼尔是旗帜鲜明地支持对情感和欲望的自由表达与释放,反对压抑情感。如果作为人类本能的情感和欲望被压抑,那么距离异化就不远了。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批评家与奥尼尔持相似的观点。她们指出女性异化原因之一在于她们并没有被归入拥有多重欲念兴趣与能力的整体人的范畴。取而代之的是她们仅仅被简单地视为性行为的对象。社会对她们的评价更为严苛,强调女性的贞操和清白,企图把她们变成没有情感,没有欲望的生育机器。如果女性想要突破传统价值观的桎梏,迎接她们将是遭受非人性的摧残和毁灭。这点在《悲悼》中的莱维尼亚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剧中莱维尼亚失去女性特质,准渐被异化成为杀人魔鬼,究其原因正是因为这种原始的情感和欲望被压抑,得不到自由地表达与释放。莱维尼亚其实是热烈奔放,拥有满腔的爱的女性。她爱她的母亲、父亲和弟弟奥林,爱卜兰特,爱未婚夫彼得。然而,她的这种情感却处处受阻,不能自由地抒发。从小失去母亲疼爱的莱维尼亚想要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予父亲,然而由于这是为道德教条所不容的不伦之恋,莱维尼亚不得不放弃。当她愿意把自己的爱奉献给除父亲外的第二个男人卜兰特时,卜兰特身世与家族的罪恶联系以及他和母亲的不正当关系斩断了她对卜兰特的爱。最后彼得的爱也因奥林的干预而破碎。当所有表达情感和欲望的渠道都被一一堵死,莱维尼亚只能跌入异化的深渊。因此,无法释放的情感和欲望是莱维尼亚性格扭曲,歇斯底里异化的罪魁祸首。

女性异化的原因除了女性在情感和欲望上受到压抑之外,女性不能控制自己作为母亲的处境也是女性异化的原因之一。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家认为,到底生育多少孩子,何时生育孩子等问题都不受女性自身的掌控。克莉丝汀被认为是传宗接代的机器,而非真正独立有感情的个体,她无法控制要为自己痛恨的男人生下孩子的命运。因此,克莉丝汀不仅加深了对丈夫的痛恨,对亲生女儿也十分厌恶。由此可见,非意愿和不受控制的怀孕及生产不会为女性带来成为母亲的喜悦,与之相反则会加速女性的异化。因为在大众眼中,她只是一个行动的对象,而不是在生孩子。除此之外,子女与母亲的复杂关系也会加重女性做为母亲的异化。女儿通常将母亲视为对父亲感情的竞争对手,而儿子则总是试图控制他们的母亲。多萝西·蒂娜斯坦还提出孩子们通常会对母亲产生敌对的情绪。其原因在于母亲总是子女万能幻想的粉碎者。正如《悲悼》中所呈现的那样,做为母亲的克莉丝汀一方面要承受来自女儿莱维尼亚时常出言不逊的语言攻击;另一方面她还要承受奥林对她的爱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卜兰特之死看似是出于奥林的一时盛怒,其实是根源于奥林对于克莉丝汀慈母幻想的粉碎。在无法控制自己做为母亲的处境以及与子女关系的异化的多重力量的作用下,克莉丝汀彻底被异化的沼泽所吞没。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区别于其他女性主义的特点在于对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吸收利用。它指出女性在经济上对丈夫或是家中男性的经济依赖是导致女性异化的经济根源。正如恩格斯所说:“在家庭中,丈夫是资产者,妻子则相当于无产阶级。”资本主义条件下,大部分女性都被排除在公共领域的经济活动之外,并被限制在家庭当中。没有经济来源的女性,只能依靠男性尤其是丈夫来生存,这不仅导致女性在物质上依附于男性,更促使她们选择在自己生命中的男性身上寻找归属感和依附感。一旦物质及精神寄托的男性出现问题,那么女性不仅会面临失去生活的物质基础,还会面临省去生活的精神支柱,从而产生异化问题。剧中的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都是被禁锢在孟宅中的女性,除了依靠孟南的收入生活之外没有别的经济来源,这使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无法逃离孟宅。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无产阶级”的女性只能在男性身上锚定自己的价值与意义。当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生命中的男性相继死去,失去精神寄托的她们就像海上无法靠岸的漂浮的小船,最终被异化的海洋所吞噬。

三、异化的出路与反思

奥尼尔在创作《悲悼》三部曲时,经济的高速发展使人们的贪婪的占有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与此同时传统的清教思想不仅并不能净化人们思想反而严重束缚了人们对感情的自由表达。在“旧的信仰的丧失以及科学和物质主义在提供新的信仰方面的失败”使人们为了实现自己的贪婪的占有欲不惜以牺牲他人为代价,其结果是自己也难逃毁灭的下场。

然而正如爱因斯坦所说,我们不能对人性感到绝望,因为我们自己就是人类。奥尼尔通过对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细致的描写向我们展现了以她们二人为代表的女性的异化历程,但是他对女性异化问题深刻入理的刻画不是为了揭开社会的疮疤使人们感到绝望,而是为了让人们正视女性异化问题并促使人们改变。在剧中,奥尼尔通过莱维尼亚的海岛之旅传达出他对女性异化问题出路的思考。在完成了对母亲的复仇后,莱维尼亚决定带着奥林前往一个东方海岛。莱维尼亚不仅在海岛上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无穷魅力还被当地土著人无忧无虑、自由洒脱的爱情生活所感染。被异化压抑许久的她终于在海岛上得到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解放。在海岛上,莱维尼亚尽情享受土著人舞蹈的狂热和欢乐,并且还与一个长相酷似卜兰特船长的土著人陷入热恋。当欲望和情感得到了合理的释放,莱维尼亚逐渐展示出了女性的魅力:单薄瘦弱的身体变得丰满,举止也变得性感撩人,被她刻意隐藏的长发现在也开始熠熠发光。这时的莱维尼亚才是逃脱了异化,真正意义上的人。奥尼尔正是想通过丰满可爱,热烈奔放的莱维尼亚说明独立自主,自由地表达欲望和感情才是解决女性异化问题的出路。纵然海岛之旅结束后,迎接莱维尼亚的是在阴森的孟宅中了却余生的悲剧结局,看似是绝望的但却隐含着作者对女性反抗被异化斗争的肯定。在一封信中,奥尼尔曾说:“我自己认为我给了我那美国式的伊莱克特拉一个值得她拥有的悲剧性结局。……她的形象显得如此高大,成功地体现出我在她身上寄予的信心。她历经挫折,但并未屈服!”莱维尼亚再次把自己禁锢在孟宅里不是向异化势力投降而是勇敢地面对厄运。“我不会走母亲和奥林的路,那是逃避惩罚的办法……我必须惩罚自己。我要单独和死人呆在一起,保守他们的秘密,让他们来纠缠我,直到孽债偿清。”从奥尼尔对莱维尼亚悲剧结局的安排可以看出作者对莱维尼亚勇于面对异化的厄运和与其斗争的同情和赞许,同时我们亦可看出作者对女性异化问题的反思:不要逃避,正视罪行与邪恶,勇敢地与异化作斗争。

四、结语

作为一个具有人文关怀的剧作家,奥尼尔十分关心、同情女性的异化问题。正如他曾说的,当感受到社会之弊病时,剧作家需深挖其根源。奥尼尔通过剧本向我们展示了以克莉丝汀和莱维尼亚为代表的女性逐渐被妖魔化,无法与家人沟通和无法锚定的精神依托的异化过程不是为了向人们传递令人沮丧的绝望情绪,而是表达其对女性异化问题担忧以及对女性与异化作斗争的肯定,更重要的是用悲壮的结局警醒异化中的女性和呼唤人们做出改变。

[1]阿莉森贾格尔.女权主义政治与人的本质.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2]多萝西·蒂娜斯坦.美人鱼和弥诺陶洛斯:性别的安排与人类的症结.纽约:哈珀·卡勒芬1977.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57.

[4]尤金·奥尼尔.悲悼.纽约:哈珀·卡勒芬.1931.

[5]特拉维斯·博德加.尤金·奥尼尔的戏剧.纽约:牛津大学出版社,1988.

猜你喜欢

兰特奥尼尔女性主义
以女性主义视角解读《苏吉尼玛》
回归的心路历程——奥尼尔戏剧叙事研究
特里·奥尼尔:捕捉此刻
阿特伍德小说中的女性主义身体批判
多维需求中的女性主义叙事策略:《一小时的故事》再解读
我是鲨鱼 沙奎尔·奥尼尔自传
女性主义视阈下小说《红字》多维解读
打不开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