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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烨:有喜又有忧,且行且辨析

2015-01-27李东

延河·绿色文学 2014年9期
关键词:文坛作家文学

作为文学评论家,白烨老师站在文学现场的前沿,先后创作出200多万字文学评论,连续多年主持社科院重点项目《中国年度文情报告》,并策划推出多部优秀文学作品。

今年四月,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研修班在西安举办,我有幸作为学员聆听了白烨老师讲座。那是一场掌声与笑声贯穿始终的讲座,除了对文坛新演变及新格局的精彩阐述,白烨老师更是笑谈“韩白论战”的来龙去脉,一度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

这次讲座,我不但对文学发展形势有了新认识,还深切感受到文学前辈广阔的胸怀。从那时起,我便酝酿着和白烨老师的对话……

当下文学“三分天下”

李 东:白老师您好!作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您参与研究并见证了中国文学近些年的发展变化,请您谈谈当前文学环境以及文学发展的总体趋势。

白 烨:中国当代文学进入新世纪以来,确实是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而这种变化又以亦喜亦忧的方式呈现着:各种写法多了,佳作力构少了;作品种数与印数增了,艺术质量与分量却减了;小说改编影视的多了,经得起阅读的却少了;期刊的时尚味浓了,文学味却淡了;作家比过去多了,影响却比过去小了;获奖的作者多了,能留下来作品却少了。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文学与文坛看得见的变化,是作者队伍扩大了又庞杂了,作品数量激增又芜杂了,活动领域扩展了又混杂了,运作手段丰富了又杂沓了。而文学与文坛更深层次的变化,则是文学写作与爱好者带了不同的观念进入文学写作,文学生产与传播者带了不同的动因介入文学制作,而商业机制带来的出版的市场化,信息科技带来的网络的自由性,正给他们提供了条件与管道,并与他们在某些方面形成了文学共同体,文化共同体,甚至利益共同体,使得文学从创作到生产,从营销到阅读,在文学的组织机制、生产机制与传播机制等方面,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异,因为这一部分生产力量的强力进入与不断磨合,过去的传统文学机制与体制,不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也是变得面目模糊不清,与过去的一统性、计划性完全不同,明显地具有了多元性与混合型。

关于当下文学与文坛的深层变化与结构性的异动,我曾用“三分天下”的说法加以描述,那就是以文学期刊为阵地的传统型文学,以市场营销为依托的大众化文学,以网络科技为平台的新媒体文学。如果要再作简要概括,那就是过去的文学主要是跟随主流体制运行,现在的文学则是追随市场运势游走,追逐着网媒的导向漂流。而且,过去的文坛是大致一统的,现在的文坛则越来越走向了分化。不同的作者,不同的创作,不同的生产,不同的传播,都汇聚一起,参与进来。这使当下的文学,在整体上形成了持续活跃与异常繁荣的景象,但事实上又存有“繁而不荣,多而不精”的深深隐忧。

李 东:有一些作家谈到,当前文学一种很糟糕的现象,就是作品发表与否一个样,惊不起半点波澜。作为文学评论家,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除了文学环境和作品自身因素,文学评论是否也存在缺失?

白 烨:目前的文坛,从大的格局看,是“三分天下”;从内部去细看,可能更为分化和更加纷纭。因此,过去的大一统格局的文坛,事实上已经变成了各有圈子的文摊。因此,不同的作家和作品,都是在一定的圈子里进行发生作用,在一定的范围里产生影响。因此,多数作家作品,都是在一定的圈子与范围里为一定的人们所知,具有跨越圈子和超越范围的广泛影响的,只是极少数量的文学名家。

因为整体的文学、文化环境的变异,还因为文学市场与普通受众的认人不认书,认名人不认新人,即便在在严肃文学的圈子里,新人的出头露面也比较困难,这是不争的事实。这里的问题及原因,是综合性的,但与文学评论对于新人新作的热情无多,关注不够,也有一定的关系。总体来看,文学评论追逐名家的较多,发掘和扶持新人明显不够,在这里流行的是“锦上添花”,缺少的是“雪中送炭”。在这种现象的背后,还有别的一些问题,比如,评论家队伍相对老化,跟新人辈出的创作队伍不成正比。年长的评论家们,评论起与自己同代的作家比较得心应手,评论起后起的文学新人心里没底。由此可以看出,文学评论队伍的建设,文学评论新人的成长,是评论本身自我建设的当务之急,也是整体文坛的迫切问题。

李 东:一般来说,溢美之词很让人受用,而批评言论则会得罪人。谁都不愿意出力气去树立敌人,这应该是妨碍文学评论公正、客观的一个无法避免的隐性障碍。如何才能保证文学评论的客观性和严肃性?

白 烨:批评是评论的别一说法,不一定文学评论都是批评言论。这要看具体的作者与作品,以及内涵的问题与倾向。评论与创作,都是面对生活与文学的思考与写作,都是当下文学生活的基本建设,我觉得一味地“溢美”,抑或单纯地“树敌”,都是一些不应有的偏颇走向。

文学评论的客观性与严肃性,取决于文学评论者的批评态度与综合修养。在这里,忠于自己的审美感受,立足于自己的审美判断,如实表达自己的看法与观点,是一个最为基本的要求。实事求是地做到了这些,客观性与严肃性,自然就有了。

我一直觉得我们在文学批评的建设上,缺少一个必要的环节,那就是有关文学批评的批评,缺少这样一个方面,就使得文学批评自身缺少一种检省,缺少一种制衡。这是我们的文学评论在整体建设上需要着力解决的。

社会文化生活失衡

李 东:在快餐文化盛行的当前,文艺理论和学术批评如何作用于阅读和创作,才能使得文学作品贴近现实、紧跟时代,促使文学阅读良性发展?

白 烨:因为文坛已经“三分”,这里的问题需要分开来说。我们传统型的文艺理论和文学批评,对应的是传统型的文学创作和文学阅读。在这一个版块,批评与创作是大致适应的,基本和谐的。可以说从新时期以来,文学在不同时期的波澜壮阔的演进,都是有赖于创作和评论的两翼并飞和双轮驱动。

但在一些新兴的文学版块,比如大众化文学,新媒体文学,相关的理论研究与文学批评,不仅不相适应,而且明显滞后,甚至缺席。

我觉得就整体文学而言,现在更为需要的,是面对受众的年轻化,趣味的娱乐化,以及文学阅读在趋于多样化中的快餐化、碎片化。我们特别需要在文学批评与文学研究中,对于当代经典文学作品进行再解读、再阐发,对于当代经典作家作品谱系进行必要的构建与维护。现代时期的“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当代时期的孙犁、赵树理、柳青、周立波、马烽、李凖等,都是在积极有力地直面现实中反映人生和审视人性的文学大师,其作品对于人们认识现实和揣摩人性有着经典性意义,对于我们的当代文学创作也有着重要的示范性意义。应该通过“重说经典”和“重温经典”,让他们进入当下的文学阅读,并影响当代的文学创作,而不是被那些流行的和肤浅的作品所淹没,所遮蔽,乃至被人们所忽视,被社会所遗忘。

李 东:随着新媒体的迅速发展,碎片化阅读正在不断取代传统阅读方式,这种浅层次的阅读趋向对文学是否也是一种伤害?

白 烨:文学阅读的趋向于浅俗化,是这些年由各种因素逐渐积聚起来的一个结果。过去我们在对文学与艺术的认知与理解中,更多地强调文学的教育、认识与审美功用,而对文学还应有的休闲、宣泄与娱乐的功用认识不足,甚至有所忽略。但这些年似乎又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就是把轻松化、娱乐化日渐抬到了至高无上的地步,不仅矫枉过正,而且过犹不及。各类电视节目都极力追求同质化的娱乐化与游戏性,报纸与网络传媒因为追求“娱乐至上”,演艺明星们的各种八卦消息与绯闻、丑闻,都会成为充斥版面与占居首页的新闻与要闻。而正在成长的青少年读者,因为感性大于理性,好奇又失之辨识,不仅习惯于视屏阅读,图像阅读,而且追求轻松阅读,快餐阅读,对于青春成长和人生成熟更有价值和意义的纸质阅读,深度阅读,反倒被当作过了时的老朽传统,被他们忽而略之,甚至弃之不顾了。这种阅读取向,这种受众构成,再反馈过来影响文学生产之后,会使传统文化与经典文学的生存更为萎缩,发展更为艰难。

年轻人不喜欢经典,表面上看是年轻人的问题,他们的口味换了,兴致变了,不再喜欢经典了,但这其实是社会的问题,时代的问题。现在的社会文化生活中,因为务实性成为时尚,娱乐化成为流行,这种阅读几乎成为了潮流,它极大地影响了青少年读者的阅读取向。反映在他们阅读中的种种问题,实际上是社会文化生活失衡的一个表征。因此,反映在阅读中的问题,也是社会性的,综合性的。

李东:和您交流,无法避免地会想到当年您和韩寒之间的论争,在以“粉丝”多少衡量“战斗力”的网络世界,您无疑是不占优势的。在经历了这次事件之后,您对网络是否有了新的看法?您觉得网络对文学的影响有多大?

白烨:你说的这些并不是一回事,不能混在一起来说。我跟韩寒的网上抵牾,是发生于网络传媒的一场遭遇战。跟所有的网上论战一样,这场论战最后都走向了口水战,没有任何学理性的意义。这里凸显出来的,可能正是网络传媒的短处所在。而网络对于文学的意义,根本不在这里。网络带给文学的,看起来只是依赖于网络平台的网络小说,博客写作,以及那些以网络文学为主业的众多的文学网站,实际上,网络带给文学的,还有新型的文学关系,新颖的文学观念,而它们在给整体文学添加新元素、增加新活力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冲击,构成了新的挑战。如果我们对此做一简要的梳理,就不难看出,网络带给文学的,几乎是一场掀天揭地的巨大变革,或者说是带有革命性因素的深层剧变。

帮扶年轻作家,从自发到自觉

李东:您对年轻作家的扶持力度相当大,像曾策划的“布老虎丛书”推出了《上海宝贝》等知名作品,近年主编的“星座角都市言情系列”等图书产生了广泛影响。在之前的讲座中,您也提到推荐优秀80后作家加入作协机构等一些帮扶细节。请您结合一些典型的事例谈谈不遗余力举荐新人的感受。

白烨:对于年轻作家的帮助与扶持,在我也有一个从自发到自觉的过程。开始的想法只是想在“80后”与主流文坛之间作一些沟通性的工作,说大一些是起一点“桥梁”性的作用,让主流文坛多了解一些“80后”的状况,也让“80后”多接近主流文坛,避免误将“市场”当“文坛”。但在事情越来越多,介入越来越深后,不时地会有一种疲惫感和厌倦感。但一想到自己在80年代初期初涉文坛时,手拿稚嫩的评论习作,怀揣美好的文学理想,去求见一些报刊的编辑,评论的前辈,总希望人家能多予提携,细加指点,甚至多看自己一眼;每次都是诚惶诚恐,忐忑不安。所以,我至今都十分感念那些在我起步和成长之初,给过我许多帮助的编辑家和评论家们。一想到这些,我就会有一种恻隐之心和类乎责任感的东西油然而生,我觉得他们就好像是当年的我,我差不多可以当作当年的我和如今的他们想要求助的那一类人。于是,不管多麻烦,多紧张,凡跟“80后”青年作者有关的事情,我差不多都是毫不推辞,尽力去做。我想我无非累一点,忙一点,但对一个无助的青年作者来说,也许我的举手之劳,能帮他们一个很大的忙。

经过多年来的工作,我觉得扶持以“80后”为主的青年作家的工作,十分重要,也十分迫切。这样的一个看法与态度,是基于这样一些认识。

第一,“80后”是一个既在成长,又在分化的文学群体。韩寒也罢,郭敬明也罢,都不能看作是“80后”群体的完全代表,他们只能代表其中的部分人和某一倾向。作为注重“自我”,张扬个性的一代,“80后”其实是由丰繁个体构成的多样群体,这一群体与我们这一代有诸多的不同与差别,而正因存在着不同,才需要走近,正因为存在差异,才需要对话,并在这种走近与对话中,彼此了解和相互改变。

第二,“80后”们所置身的社会环境与文化氛围,日趋丰繁复杂甚至暧昧难辨,而他们所具有的经验与能力,在应对这种复杂与暧昧时,常常显得简单和稚嫩,这使他们的成长,不仅不很顺遂,反而更添困惑,更具难度。作为他们的长辈,我们有责任以我们的方式和能力,去帮助他们,以使他们减少迷茫,添加清醒,增强自信。

第三,从文学的代际更替来看,我们的文学、文化队伍,必然要由“80后”中的从业者接续上来,从后备军成长为主力军。事实上,他们中有一些作者怀抱着高远的文学理想,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耕耘,艰难跋涉;还有一些作者虽倾心于网络文学与类型小说的经营,但却在写作的过程中,表现出靠近传统文学的倾向。这些作者,都需要以评论的方式给予关注,施予助力,以促进他们尽快地成长与进步。

第四,“80后”群体虽然日益得到人们的关注,但从文学领域来看,因为他们更多地依赖于网络平台,存身于图书市场,仍与主流文学或传统文坛有所分离,甚至不在主流文学批评的视野之内。“80后”与传统型文坛之间,需要有评介与批评的“中介”与“中转”,起到沟通联系,传布信息的作用,以使“80后”了解和走近传统文坛,传统文坛认识和吸纳“80后”。

李东:从多年对青年作家的研究来看,您认为青年作家在成长过程中会面临哪些问题?又如何克服?

白烨:我觉得从总体的情况来看,是两个大的问题。一个是文学、文化环境跟过去相比,格外地纷繁与缭乱,影响文学青年的因素与诱惑他们的力量更为多样和复杂,怎样在这样纷乱的状态下保持自我,坚守理想,绝对是个难题。另外,青年作家自己在文学理想的设定与文学目标的追求上,既不怎么单纯,也不怎么专一,这也使他们容易游移不定,会面临更多的歧途,遭遇更多的坎坷。因此,对他们而言,如何执着理想,保持定力,是一个重要的课题。

从创作表现来看,青年作家中的“80后”群体,有不少的作者还表现出对于经典文化的不屑,对于传统文学的远离,与其他代际相比,他们不仅厚今薄古的倾向明显,而且崇洋尚外的劲头十足,在文化积累与艺术传承上,更重视横向的借鉴,而轻慢纵向的继承。这些偏向都使他们的知识库存与文学造诣,有着明显的倾斜。当下的一些玄幻、悬疑、穿越等类型小说,使人难以在其中看到丰厚的人文内蕴,多是武力与武艺的炫技,智力与智斗的游戏,盖因这种写作本质上是出于知识基础的艺术想象,而并非立足于人间烟火的坚实大地。如果说那种远离“宏大叙事”的写作缺少一种文学的历史担当的话,那么,这种游弋于神鬼之间的文字游戏,显然缺少系连生活的人间生气。这样的两种倾向,都可作为写作中的一种选择而存在,但显然与“无愧于历史,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的精品力作的打造,相去甚远,甚至大相径庭。对于有理想又有追求的文学新人来说,这种个人追求与时代需求的不相适应,委实值得认真反思,并切实加以调整。

李东:今年暑期,韩寒执导的《后会无期》和郭敬明执导《小时代3》同期上映,这两个一直被拿来比较的80后作家,在媒体的渲染和双方“粉丝”的网络大战中,又成为了一个文化事件,不知您是否有关注?您如何看待80后作家的这种转型?

白烨:在“80后”作家中,知名度最高,能动量最大,影响力也最广的,当数都身处上海的郭敬明、韩寒。这两位同出于“新概念”之门的“80后”写手,在此后的发展中,依托着文学的基石,写作的方式,释放着自己的潜能,展露着自己的才情,走了不尽相同的两种路径,也成为显示着不同取向的两个旗手。郭敬明的特别之处,还在于他在文学与商业的关系上颇有心得,长袖善舞。而韩寒则擅于制造和利用各种事件,塑造和保持一个意见领袖的形象,并维持一个较高的社会关注度。

他们两个既相同又很不相同,他们的个人举动也不代表“80后作家的转型”。但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是发展粉丝,利用粉丝,运作粉丝。我认为,他们在文学上的成就,远不及他们在文化上的贡献,而文化上的贡献,主要就在于他们把粉丝现象提升为一种文化,并发展到一种极致状态。

郭敬明自携带《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闯入文坛之后,就一直是青少年读者追捧不休的偶像,凭着超常的人脉与人气,他先是创办了以书代刊的《最小说》、《最漫画》,后又创办了《文艺风象》与《文艺风赏》。据说,他的杂志系列每年的总印数在百万以上,抵得过全国传统文学杂志的总和印量。2011年《最小说》五周年期间,郭敬明带领旗下24位作家,在北京亚运村图书大厦举行了号称史上最盛大的图书签售会,全国各地来到现场的读者有数千人之多,郭敬明当天签售图书1.8万余册,销售近40万元,平均签售图书品种达58种。而他在2013年自编自导的电影《小时代》,登陆各院线一周多时间,便创下票房近3个亿的最新记录。而粉丝们在郭敬明受到“抄袭”、“商业化”的质疑及遭遇与韩寒的口角时,都是挺身而出,群体而动,倾情回护,不遗余力。

韩寒以小说《三重门》等作品和一系列批判性言论,赢得的粉丝数以几十万计,而且分布于不同的阶层与代际。凭借这种广泛又火辣的影响力,他在自己不断推出《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等新书的同时,先后主编了杂志书《合唱团》、《一天》、《很高兴见到你》、《岁月的童话》等,还间或对各种社会文化事件频发惊人言论。新近推出的电影《后会无期》,虽然争议不断,但票房却也一路飙升。无论是他的新作,还是他的编作,抑或是他的言论,他们的活动,每有动作,必有响动,在搅动舆论、赚足眼球的同时,都能造成一定的事件。他的粉丝的特点,主要表现为特别能战斗,特别能掐架,无论是前些年的“韩白论战,”“韩方论战”,还是持续不断的“韩郭较量”,韩寒的粉丝们,都是冲在论战最前线,并以狠毒的语言,围剿的方式,掀起讨伐对手的网络围斗与媒体大战。

我倾向于认为,他们可能是这个“病象”的文化时代孕育的出的两个文学奇葩,或结出的两个文学异果。

争议和“吐槽”是正常现象

李东:第六届鲁迅文学奖从申报、揭晓到现在,网上各种声音就从未间断,在这个“全民吐槽的时代”,中国文学的重要奖项颁给谁都可能会遭到非议。作为评委,您认为本届终评中的“0票现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您如何看待当前的文学评奖?

白烨:任何文学评奖都会有遗珠之憾,都会有不同意见。诺奖是如此,茅奖是如此,鲁奖也不例外。在现在这个共识破裂,一统不再的文化时代,有争议和遭“吐槽”,就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用特别大惊小怪。

说到本届鲁奖评选在最终一轮投票中出现0票现象,原因在于评奖规则的某些限定。因为要求评委投满五票才算有效票,评委会三分之二通过才能最终获奖,为了不浪费名额,更为了投出五个获奖者,投票不能过于分散,因此在投票前会反复讨论,争取达成共识。所以投票的结果是为各种因素所限定的。至于进了前10,又得0票的,也主要是这个原因。

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赞成文学奖项的评选实行实名投票。因为评奖的要义是公正,并非公开,有时候,公开恰恰会影响到最终的公正。

李东:近几年的“作家富豪榜”备受文化界关注,有人称它“反映了中国全民阅读潮流走向”,也有人质疑制榜者“用财富衡量文学”,对此您有怎样的看法?纵观榜单,与青春文学、幻想文学、儿童文学的成绩相比,严肃文学显然受到市场冷落,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白烨:所谓的作家富豪榜,是每年通过统计作家作品版税收入,得出作家的年度收入,以此作为评选标准的。实际上一些上榜者并不具备作家身份,有的只是出版了一两本畅销书,用“作者”称呼更为准确。我认为,“作家富豪榜”严格意义上讲,应该称为“年度畅销书作者排行榜”,因为其评奖标准是一种市场标准、消费标准,而非文学标准、审美标准。作品的文学品质很难用销量去衡量,文学性高的作品很可能不易为一般读者所接受,因而并没有好的销量。

炒作“作家富豪榜”是媒体的所热衷的,文学圈子对作家富豪榜的认可度并不太高,很多作家对于上榜不上榜并不在意。因为除了一些经典作品外,普通作品很难做到年年畅销。

作家富豪榜的存在并非完全没有意义。从榜单排名可以看出书籍的受欢迎程度,比如青春文学的上榜说明读者正趋于年轻化,相应出现了符合他们口味的文学作品。而且,富豪榜的出现打破了原来“君子固贫”的观念,倡导社会为作家提供稳定的写作环境和较好收入的保障,也鼓励更多热爱文学的人投身到文学创作中去。

严肃文学在市场上并不很受宠,是很自然的事情。文学的写作与阅读之间的关系,本质上是志同道合者之间的交流,这种知音者的欣赏与理解,比那种盲从与盲目的喜欢更为重要。

李东:近日您被聘为陕西“百青计划”(即“陕西百名青年文学艺术家扶持计划”)作家的文学导师,作为一名从陕西走向全国的文化人,现在以这样的方式服务陕西作家,您有怎样的感受和计划?

白烨:陕西省今年推出“百名青年文学艺术家扶持计划”,其中文学领域大约有20位左右。我认为这是加大对文学人才的培养力度的重要举措,也是针对着陕西文学后备力量不足的严峻现实的。陕西一直以来都是文学强省,标志性的符号就是陈忠实、贾平凹、路遥三杆大旗。但从“60后”到“70后”,文学力量日益薄弱,尤其是“80后”较为稀缺,这在全国来看,弱势都明显可见。因此,加大文学新人的扶持力度,刻不容缓。令人欣喜的是,从去年到今年,陕西从省委宣传部到省作协、文学院,都采取了一系列有效又有力的举措,如举办青年作家班,举行作品研讨会,给文学新人配备导师,等等。这些都是改变现状的必要而得力的措施。我作为较多关注青年作家的陕西籍的文学评论者,理应在这一工作中尽心投入,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就我了解的情况看,我们陕西的年轻作家有全国性影响的作家还太少,而且在其他的年轻作家由乡土向城市位移的写作变动中,陕西的青年作家显得不够敏感,好像还呈现出一种游离状态,既回不到前辈写乡土的那种传统,又很难像别的地方的“城市青年”那样进入更纯粹的城市写作,这与陕西的地域文化、文学传统有关,也跟青年作家的自身修养,尤其是文学视野和文学胸襟有关。在这一方面,需要有一些调整,有一些更变,而这也需要时间。

今后我准备多花一些时间,多接触陕西的青年作家,阅读他们的作品,发现他们的问题,提出改进的意见。根据我有限的接触来看,陕西的青年作家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们在酷爱文学的同时,都有一种狠劲,还有一种韧劲。有这两种劲儿,青年作家的成长与成熟是指日可待的,文学陕军的再度辉煌也是可以期待的。

此篇访谈成文之前,我一直心怀忐忑,担心提问中的几个“敏感话题”在答问中消失,从而降低访谈看点。但在收到这份访谈答问时,我禁不住在微信圈晒出了“预告”:“收到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著名文学评论家白烨老师专访回复,本期看点十足……”

不论是备受质疑的鲁奖“0票现象”、被高度关注的“作家富豪榜”,还是再谈韩寒,白烨老师都毫不回避,从一个文学评论家的立场客观论述。

微信圈陡增的点赞和评论,证明这一次我的“抛砖”,又引来了“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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