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中国现代康复医学先驱卓大宏教授
2015-01-25吴弦光
吴弦光
缅怀中国现代康复医学先驱卓大宏教授
吴弦光
刚刚听到卓大宏教授不幸病逝的消息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几次打电话到国内去核实。
又一位中国现代康复医学先驱离开了我们,他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失去了一位良师益友、可亲可敬的兄长!
我与卓大宏教授初次见面是在1982年的夏天,至今已有33年。那年7月卫生部组织国内十多位医学专家到北戴河编写我国的第一部康复医学专著。
1981年岁末,我从美国学习归来,向卫生部汇报了在美国的学习情况,并向钱信忠部长汇报并转达了我在美国学习时的康复医学导师——纽约大学终身教授、世界康复医学奠基人之一、被国际上尊称为“康复之父”的腊斯克医学博士(Dr.Howard.A Rusk)热切期待访华的愿望。
经钱部长亲自批示,腊斯克教授率美国康复医学代表团一行四人遂于1982年3月下旬至4月中旬访问中国。卫生部以高规格的贵宾礼遇接待了腊斯克教授一行。代表团访问期间,由时任卫生部医政司司长的陈仲武教授和我全程陪同。代表团这次访华取得圆满成功,足迹遍及北京、陕西西安、湖南长沙、广西桂林、江苏无锡、浙江杭州和上海等七个省市。除参观游览外,还做了现代康复医学方面的专业学术报告。
腊斯克教授一行的访问犹如给我国康复医学事业的发展吹来了一缕春风,所到之处反响强烈。腊斯克教授对这次访华期间我方给予其高规格的热情接待和周密安排非常满意。特别让腊斯克教授感到意外的是我方了解到4月9日是他的81岁寿辰,我们在杭州西湖边的华侨宾馆为他专门举办了一个令他难忘的生日聚会。
结束访问之前,腊斯克教授即向钱部长提出要邀请陈仲武司长率中国专家组当年下半年到美国进行考察回访。
腊斯克教授此次访华还把他主编的《康复医学》的最新版本赠送给了我们。陈老随即委托浙江卫生厅厅长陈过教授牵头将其译成中文。腊斯克教授的赠书,可能也是激发我们编写一部由中国医务工作者自己主写的康复医学专著的原因之一吧。我也就有了前面所说的与卓教授相识的缘由。也可以说我与卓教授的相识是因“康复医学”结下的“缘”。
1987年7月,在陈老的牵头和组织之下,一批热心于创立我国现代康复医学事业的专业人士如傅大为、曲镭、杨维益、卓大宏和吴弦光等十余位医生齐聚北戴河,编写了由时任国家副主席王震亲笔题写书名、钱信忠部长撰写前言的《中国康复医学》。该书与腊斯克教授主编的《康复医学》中译版在1984年先后出版。这两部书成为上世纪80年代初期在我国医学领域仅有的两部康复医学专著。现在看来,无论是我们编写的内容还是水平,该书都显得简陋。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一是没有完整、系统的现代康复医学理念;二是那时正值改革开放的初期,我国的康复医学专业人才奇缺,全国仅有教育部派出的卓大宏(广州)、煤炭部派出的王大觉(甘肃)和卫生部派出的吴弦光(北京)三位医生于1980年分别赴加拿大、英国和美国研修过康复医学专业。我们是既缺人才又无康复医学的实际临床经验,要写一部完整的康复医学专业书籍,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但它毕竟是由我国专家主写的第一部康复医学专著。
这两部康复医学专业书籍的推出,对于改革开放的中国引进现代康复医学理念起到了陈老常说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启迪和毋庸置疑的推动作用。卓教授在撰写这部《中国康复医学》的过程中所付出的辛劳和他所做出的贡献是专家组每个成员都公认的。
1982年11月,陈仲武司长率团赴美回访、考察。访美代表团由陈老任团长,成员有卓大宏教授(物理治疗专家)、王亦聪教授(骨科专家,时任北京积水潭医院副院长)、柴万兴教授(脑神经外科专家,时任北京友谊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和缪鸿石教授(物理治疗专家,时任北京小汤山疗养院院长),卓大宏教授兼任英语翻译。卫生部委托我与美方联系代表团的美国行程安排和一些具体事宜的操作。
这个代表团是卫生部有史以来首次以康复医学为主题的出国考察团。卓教授通过这次考察学习,结合自己在加拿大研修康复医学的经历,进一步了解了美国的现代康复医学技术水平、现代康复医学机构和康复流程,也促使他在后来的工作实践中把这些先进的理念和技术与中国的具体国情相结合,发展具有我国特色的康复医学模式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考察学习中,陈老和卓教授还吸收了腊斯克教授关于“预防康复医学”的新概念。从而为他们提供了构思残疾预防
的思路,促使卓教授在2000年前后主编了国际上第一部关于残疾预防的专著——《中国残疾预防学》。
陈老率领的赴美康复医学考察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这样一个高级别的专业考察团为我国医学界尚空白的一个领域带回了现代康复医学的全新理念,对于卫生部在后来制定的康复医学发展战略规划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和作用。腊斯克教授与陈仲武司长所率领的代表团,也为中美两国在今后康复医学界之间的交流开辟了渠道,架设了一座桥梁,这实在是我国康复医学事业发展进程中一件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事。
卓大宏教授在完成这次历史性访问中所做的贡献是不言而喻的。他既兼任翻译,又担任秘书,同时又是陈老的得力助手,他在团中的角色是无可替代的。考察团3周多的行程,奔波6个城市,考察10个康复机构,每天晚上还有加班加点的研讨和小结等等。但卓教授始终以不知疲倦的精神、微笑的面容展现在所有的外事场合。如此紧张的工作节奏、繁重的工作量即使年轻人也会感到负担沉重和疲惫不堪,何况卓教授那时已是年过半百的人啊!
卓教授在倡导中国的“社区康复”(CBR)模式上也做出了独特的贡献。社区康复的概念是世界卫生组织(WHO)在上世纪70年代初才提出来的。“社区康复”是现代康复理念和内涵的延伸,是能够让更多、更广泛地惠及伤残人士、实现人人享有康复治疗无可取代的重要手段。
1986年初,由时任康复国际(Rehabilitation International)主席的方心让医生促成WHO在香港专为我国卫生部门举办了一期CBR培训班,由WHO负责CBR的项目官员和香港卫生署的相关官员亲自讲授。卫生部组织了吉林、辽宁、广东、北京等省市及内蒙古自治区的卫生专业领导干部参加,这期培训班由卓教授亲自带队并负责翻译。培训班系统地讲授了CBR的理论及其组织架构等方面的知识和实践经验。课程结束后先在香港地区,后又赴菲律宾进行实地考察和现场交流。
我也是该培训班的成员,在为期十余天的培训班期间我与卓教授朝夕相处,因而有机会更多、更近距离地感受他的人格魅力、他的为人、他对事业的执着以及对新生事物的好学和探索精神,这些都深深地感染了我。
学习班刚结束,卓教授就殚精竭虑地思考着如何结合我国的国情在本地区建立自己的“社区康复”试验点。经他废寝忘食的努力,不辞辛苦地亲临现场具体指导,即于1987年在广州市荔湾区金花街道创立了我国第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CBR模式,先后在广东建起若干个CBR示范点。由广东首创的CBR模式和示范点不仅成为我国社区康复建设事业的排头兵、领头羊,而且也被世界卫生组织树为亚太地区的示范点。广东省也是全国第一个立法并由政府负担、实现0~6岁儿童免费享有基本康复治疗的省份。
可能也正是由于卓教授多年的劳累、奔波,过度的脑力和体力的透支,才给晚年的他埋下了罹患“冠心病”的隐患。
对新兴的中国残疾人康复事业的建设和发展,卓教授也倾其全力给予支持和帮助。
1983年经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国务院批准,我国将建设第一座大型的、为残疾人提供全面综合康复治疗的机构——中国康复研究中心(筹建时期名称为“中国肢体伤残康复研究中心”)。该项目被列为国家“七五”建设重点工程。自康复中心筹建开始,卓教授积极出谋划策、推荐人才,为康复中心的建设及落成后的发展做出老一辈康复专业工作者的默默奉献。
可以说,近30年来卓教授始终在关注着中国康复研究中心一步步的成长、发展、壮大。自2006年起,康复中心每年都举办一届北京国际康复论坛。卓教授不但参加每一届论坛,还在大会上发表精彩的主旨演讲。
1988年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创办《中国康复研究中心院刊》。到90年代中期,《院刊》成为国家级正式刊物——《中国康复理论与实践》杂志。卓教授对该杂志在国内学术界的地位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在杂志一步步发展的过程中,陈老和卓教授都给予了极大的关注。每期杂志他们都亲自浏览,不时提出忠恳的意见和建议。
无论是我与他见面谈话或电话联系,卓教授总是像一位可敬的兄长一样以非常和蔼可亲的语气、探讨问题的方式耐心细致地讲解。凡是与他接触过的康复工作者都会有以他为良师益友的感觉。他还曾亲自担任杂志的顾问,为杂志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卓教授以他丰富的专业知识、崇高的学术威望和卓越的组织才能积极参与制定卫生部的康复医学整体发展规划。在教书育人、培养康复技术专业人才方面,作为我国第一批出国学习现代康复医学的学者,卓教授更感到自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他参与并主导卫生部门制定我国康复医学人才的培养规划、编写教材并亲自授课。数十年来,仅他亲手培养的研究生和业务骨干就有160余名。这些康复医学专业的技术骨干已成为我国康复医学事业持续发展的栋梁和支柱。可以说,在我国的康复医学界,卓教授享有“桃李满天下”的盛誉。
卓教授不仅在学术上获得巨大成就,他还是一位“高产作家”。从事康复专业工作30余年来他笔耕不辍,主编了《中国康复医学》等康复医学专著9部,撰写论文140余篇。他还率先把中国传统康复疗法向世界推荐,提高中国康复医学在国际上的声誉和地位,一些论文还被译成多种文字。他到访过20多个国家参加各种国际学术研讨会,用熟练的英语做学术报告,让世界了解中国康复医学事业的进展和成就。
由于卓教授具有杰出的工作能力、卓越的学术地位,他不仅在国内担任很多学术机构和行政部门的领导职务,而且也被WHO任命为世界卫生组织康复合作中心主任。该合作中心在中国康复医学发展以及国际康复事务中发挥重要的作用。他是一位具有世界影响的康复专家。
卓教授是一位资深的学者,也是晚辈们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及如何做人的楷模。卓教授一生治学严谨,对待工作严谨、细致、认真;他为人师表,态度谦虚,行事谨慎;他热爱生活,兴趣广泛,尤其对诗歌和音乐情有独钟。在他赠送给我的自创诗歌集中,既有他对周游各国的浪漫感怀,也有对祖国大好河山的赞颂,同时也有对他所热爱的康复事业的表露。他酷爱音乐,把美妙的乐曲引入到音乐疗法之中,他根据各类患者的不同需求推出有针对性的音乐治疗并取得良好的疗效。尤其令人钦佩的是他在晚年仍然保持极高的治学热情,关注康复发展,引领康复科学与康复事业的发展,先后在社区康复、中西医结合康复、音乐治疗、康复教育与人才培养、现代康复医学理论体系建设等领域著书立说,为康复发展把握方向。
作为我国现代康复医学事业的主要倡导者和奠基人的陈仲武和卓大宏教授相继离开了我们,无疑是我国康复医学事业的重大损失。尤其是像卓教授这样杰出的康复医学专家,他既有广博的康复理论,又具有丰富的康复医学实践经验,他的离世,不仅是中国康复医学界的损失,也是国际康复医学界的损失。尤其是在我国康复医学事业遇到空前大发展的绝好时机的今天,更需要像卓教授这样的杰出专家作为我国康复医学事业发展的领航者、掌舵人,他的不幸离世更令我们深感悲痛。
卓教授,我们会永远铭记您,永远缅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