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雪峰的诗

蒋雪峰

漂流记

此一时 彼一时

第二天 清江经过敬元

第三天 就会到达嘉陵江

在敬元 她回了一下头

麻柳树的影子 木耳黄花的影子

漂流者的影子 叠印着

仿佛丝绸缎面上的暗花

羊水 汗水 泪水 血水

盐水 碱水 苦水

加在一起 是否等于一条江

漂流者 想把一条江

变成一匹马 骑上去

但是 他已看不见清澈

当清江把石头沉入水底

靠岸的人们 将继续随波逐流

大池村

群峰上 奇迹出现

——一块完整的平原

这世外之地 秘境

仿佛上帝的私产

却被唐姓先祖发现

繁衍 到明代

赶考前夜

三声虎啸破空而至

预兆先祖及第 官至陕西巡抚

朝廷在山下更迭

耕读在山上宁静致远

唐兴均 55岁 唐姓嫡传

这行走着的大池村 皮肤白皙

他的祖先通过他

给我们带路

给我们指：

银杏树 青龙石桥 笔架山

现在 民国 清朝 明代……

三个触犯家法的人 被推下悬崖

而这秘境 被无法突围的水

主宰着 三个石匠 积攒了三年热汗

汗滴石穿 多余的水流走了

凤凰也飞走了

最后一条河流也升天了

祈雨的后裔 攀上云锣山

他们把雨带走

在江油 成都 西安出现

把落叶留在山上

唐兴均 不停地说

他曾经破茧为蝶 到过新疆

他太寂寞了 需要和过去亲热

恍惚古代的一个正午 牵牛的老人

让过时间 从原生的银杏树下走过

无人拣拾的果实 落了一地

吃河豚

一边是死 一边是美味

中间坐着我们

苏东坡和他的朋友

坐的是雅间

他们早到了几个朝代

都好这一口

我们隔席不照

厨师吃下了河豚肝脏

——毒素的兵营

五分钟后离去

他活着 可以动筷子了

张丞相望李丞相：

您请 您先请

仿佛站在悬崖边 都很客气

这带电的鱼肉

微妙的麻 死后的电流 跑过口舌

几秒 便滑下食道

哦“我歌唱带电的肉体”

一桌亡命徒说：好吃 好吃

苏东坡那桌说：值得一死 值得一死

劫后余生 结账出门

后来 后来大江东去

满世界只知道苏东坡吃过河豚

雨

雨一直在下

雨想洗清自己

流泪还是流血

雨都是冷的

落在人间就变酸了

雨想回去

雨要说的话

唱的曲

走的路

藏在江河里

海里

行到水穷处

被白云带走

白云一直都闲着

它飘过的地方

变成了天空

雨一直在下

黑夜是一块哑石

怎么洗也不出声

今天是一个邻居

敲不开门

雨一直在下

好多人走了

雨闻到自己的腥味

雨知道

连自己也留不住了

雨打开雷霆

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