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师同行
2015-01-21凤笛
凤笛
近年来,研究林风眠艺术成就,探讨林风眠先生艺术生涯、教育之路的有识之士愈来愈多。为了深入认识真正的林风眠,品鉴林氏艺术的独特风格及其大师级艺术价值,中国收藏家协会南方会馆、中国林风眠艺术研究会(筹)和北京风眠同行文化艺术有限公司,两年间先后在北京、广州等地举办了4场林风眠艺术精品鉴赏会,吸引了众多艺术家、学者、收藏家的目光。大家围绕林风眠艺术生涯、教育理念以及艺术成果等诸多方面展开了多方研讨,收到了良好的社会影响。
要认识林风眠的艺术贡献,首先应对林风眠艺术人生的时代背景和中西文化冲撞的时代有所了解,这成为许多与会者的共识。众所周知,林风眠踏上“调和中西艺术”之路的起点是在法国。从他1919年自费赴法留学,到1979年受法国政府邀请重返巴黎举办轰动一时的《林风眠画展》,历经整整一个甲子的时光。20世纪初的欧洲,正值一战后现代艺术盛行,各种新兴艺术流派层出不穷。对于这一时期的西方艺术发展,赞华艺术之家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副会长理由先生曾指出:“中国上世纪20年代,先后有一大批画家到欧洲留学,此时的西方绘画正处于一个急剧转折的时期。此前的西方是以达芬奇为代表的古典主义,主张‘最好的画就是最形似的画。而到了20年代,已经由古典主义过渡到浪漫主义,过了巴洛克、洛可可,也过了新古典主义,前期的印象派转向后期的印象派,接下去就是野兽派、立体主义、现代主义等等。林风眠先生去欧洲,正赶上这个急剧转折的时期。”林风眠在法国国立第戎艺术学院开始学习时的科目是欧洲古典艺术,不久,“完全沉迷在自然主义的框子里”的林风眠敏感地察觉到自己学习上的停滞。在恩师耶希斯院长的指点下,这个自小临摹《芥子园画谱》的青年,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重新将目光投向中国的传统艺术。而此时的欧洲现代艺术思潮在否定西方传统艺术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吸收东方艺术、原始艺术、非洲艺术等异域“传统”元素。置身于此环境,林风眠愈来愈认识到祖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视线终于转向了现代主义艺术,心中萌发出一颗“调和中西”的种子,这为他后来的终身艺术追求奠定下坚实的美术素养基础。也有的学者指出,林风眠在世界美术发展过程中的坐标,是处于中西美术甚至是中西文化大碰撞的时代。林先生的贡献,在于他是在这个时代中第一个勇敢地走出去,把西方的艺术引到中国来,同时还固守着中国绘画的传统。在林先生所有的画里都能重复见到线条的运用,线条在中国的审美范畴中,是很重要的要素,而西方绘画上是没有线条这个概念的。由此,他不仅是把西方绘画引进中国,而且引起了中国绘画一次很大的变迁。这种变迁,到现在也显而易见的,就是此后几十年的绘画,有急剧走向西方画的倾向,甚至一度是主流。中国绘画必须要经过这样一次洗礼,才能突破自己固有的东西,更多的在创新中去发现自我。
如何认识这样一个西方艺术转型、中西文化碰撞的时间节点,直至今天有关的争论也一直没有停止过。中国林风眠艺术研究会会长宗德路先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在中国历史上没有中国画和西画的称谓。‘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国有识之士逐渐觉醒,懂得了‘国粹派的昏聩,开始向西方学习先进思想、文化和艺术,出国学习绘画的人多了,西画引进也多起来。为了和中国绘画相区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中国才有了中国画和西画的叫法。两种画孰优孰劣的论战至今仍不停息,其实,中西绘画都是优秀的,在世界美术史上都创造了辉煌,堪称两株艺苑奇葩。但由于中西方思想、文化等方面的差异,两者只能互相交流、学习和渗透,谁也取代不了谁。”他还指出:“中国绘画在继承和发展中前进,每走一步都继承了优良部分,形成了中国画的传统。传统是什么?它是一根线,是一条河,更是一个灵魂。它不仅贯穿,还在大地上流淌,更在天空中萦绕。它积淀着中华文化的瑰宝,也涵盖了世界文化艺术的精华。近百年的中国画坛,涌现了众多优秀的艺术大师,可分为传统和现代两部分。其实传统也曾经是现代,现代继承了传统,两者不可分割。以吴昌硕、黄宾虹、潘天寿、齐白石等人为代表,他们继承中国绘画的优良传统,又在诸多方面有所发展和创新,为人民所称道和喜爱。他们中首推齐白石,他的艺术成就最高,最全面,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而且现在仍无人超越。以林风眠、徐悲鸿、刘海粟、傅抱石、李可染、吴冠中等人为代表,他们受传统文化的滋养,在中国绘画方面有扎实功底,他们中大多在学习西方绘画方面有很高造诣,兼有民族性和时代感,可谓学贯中西,高屋建瓴。他们的艺术成就为学术界所推崇,也为人民所喜爱,他们中以林风眠最全面,成就也最高。综合考量,林风眠应为现代中国画的代表,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而且至今仍无人超越。”全国政协委员、著名画家王为政先生对此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无论中国还是西方的传统,都是一条流动的长河,一直在不断地前进。把这条长河切断任何一个地方拿出一个横截面,都不是传统。传统的长河,没有静止固定的状态,所以要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才能不断地完善我们的传统。我的老师吴冠中先生是林先生的弟子,我从吴先生那里受到的最大启发就是:不但要学习传统,还要敢于突破传统,敢于怀疑传统。继承传统完全可以穿着西装继承,不必对于来自西方、来自海外的一些艺术思想、艺术主张和方法进行抵制。承认人家不等于削弱我们。绘画艺术家,应有两副眼镜。一副是看西方的眼镜,一副是看中国的眼镜。我们有时候太过于强调中国的这副眼镜,而抵触海外的东西。如果身处21世纪,还拒绝海外先进的东西,我们的传统将停滞不前,将没有什么前景。”
应充分肯定和弘扬林风眠先生的艺术教育思想和实践成果,成为历次研讨会的热门话题。在中西方文化激荡碰撞中摸索的林风眠,早在杭州艺专成立时便响亮提出“整理中国艺术,介绍西方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的宗旨宣言,这是他融合中西艺术的解决之道,也是他个人毕生追求的艺术目标,充满着对未来中国现代艺术的殷切期望。虽说由于社会制度等诸多历史原因,践行的道路上充满挫折与坎坷,但时间的磨砺更显出林氏教育观的历史价值。在学术气氛开放百家争鸣的今天,他的观点正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同。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环境艺术系副教授郑宏先生分析说:“20世纪的中国最需要的是像林风眠先生这样的艺术家,他出去留学甚至都不是官派,但他承担的国家文化责任是巨大的。当时中国文化面临着从漫长的古典文化中走来,并需面向未来。林先生是有中西方教育背景的特色十分鲜明的当代艺术家,他的时代背景,以及从欧洲回来之后面对国内的环境,不能不使他在突破中国古典主义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不断遭遇强有力的挑战。”著名油画家、清华大学吴冠中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王晖先生描述说:“林风眠自从留法归国后,就把融合中西方艺术,作为复兴中国艺术的起点,看作是时代赋予自己的历史使命;一种强烈的荣誉感、责任感,一种对艺术理想的强烈追求,使他成为艺术终身的虔诚信徒。林风眠认为,绘画有自己服务于人类的特殊的方式和途径,他对艺术本质和功能的看法,是十分单纯、专一的;他努力追求能够超越社会功利、并有着普遍性和永恒性审美价值的艺术创造,他的执着、淳朴的艺术求索,注定就是孤独的;这种求索必定要远离政治与名利场,这在政治主导艺术的中国特殊状况下,生不逢时的他在各个历史时期总是显得不合时宜;在解放前不被理解,受到冷遇、排挤,解放后被批为形式主义,作品情调不健康等等;长年遭受政治上的压制和精神、肉体上的迫害,甚至入狱坐牢数年。有时他不敢白天作画,只能夜里偷着进行创作;文革时期,为了防止被抄家,他忍痛毁掉了上千幅画。” “我的老师吴冠中先生,也有着几乎和林风眠先生一模一样的坎坷经历,这使我从中感悟到,只有真诚、执着、坚定、百折不挠的艺术信徒,才有可能真正走进艺术大师的殿堂。”
林风眠超越时代的艺术思想在当年的历史背景下注定无法绽放:上世纪20年代中期他倡导的社会艺术运动横遭打击;30年代后期他一心致力的艺术教育事业因种种原因屡次被迫搁置。新中国成立后,他也曾满怀信心继续未竟的事业,但种种原因使他壮志难酬。特别在“文革”期间横遭迫害,“不要连累任何人”的他亲手毁掉上千幅凝结自己艺术探索的心血之作……“我要理直气壮地活下去!”林风眠在文革的牢狱中说。如何活下去?“我还会再画。”——简短的话语流露出的正是林风眠在危难之际对自己信念的坚守。他是无法被压垮的,他将满腔的抱负与情怀收进心底,内敛成炬,如黑夜中一朵不肯熄灭的火苗,这丛火苗辉映的,仍是艺术的信仰之光。
高度评价林风眠艺术精品的创新与收藏价值,也成为历次鉴赏会上大家滔滔不绝的另一话题。收藏研究林风眠真迹精品近三十年的中国收藏家协会副会长周德田先生,对鉴赏林氏画作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每一幅画都是艺术家个人对世界的看法,不只限于简单的艺术技法层面。画技固然很重要,但光有它并不能创造惊世之作。所以我们看画,一定要对画家有个全面的认识。从鉴赏的角度讲,应是三个字:真、善、美。鉴从真到善到美,赏,倒过来,从美到善到真。”“我的收藏理念是见人、见画、见历史,不仅指林风眠先生个人一生的历史,还要包括艺术史、社会史等。林先生不是在用中国画的笔墨技巧进行展示,而是用中国的大文化传统,包括木雕、汉画砖、皮影、剪纸、漆器等为背景,结合西方的艺术,再融和蔡元培先生理念:介绍西方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现代艺术。任何一个画种,不具备创造能力,都是没有生命力的。艺术有自己的规律,凡是边缘的,总会成为主流;而主流的很可能被边缘化。林风眠先生虽然在政治上被边缘化,但在艺术上,他一直是主流的。我收藏林先生的画将近三十年,带给我的感受可以归纳为三个字:静、净、境。静,即‘近乎;净,画面干净,色彩过渡和谐,体现出老子‘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之‘和;‘境,即意境。” 理由先生也深刻指出:“纵观林风眠一生的艺术,是永不满足的——从他的人体画上,可以明显看到对马蒂斯的摹仿;风景画上可以看到对梵高的追赶;静物画上可以看到与雷诺阿这样的高手刻意拉开距离;从许多立体主义或结构主义的尝试中,还可以看到毕加索的影子。晚年时,他的展览在西方好评如潮,但细心看,他还是很有东方风骨的林风眠。他的静物画《菊花》,浅蓝色调的花轻盈、恬淡,就像来自水晶世界,而张开的半透明的花瓣竟然是经典的中国笔墨。至于他的仕女,结构是几何的,线条是中国的。他的风景画,虽然很现代,但依然是中国的以大观小、散点透视,而且烟云朦胧,一派苍莽的意境,画尽意不尽。这样的融合是灵魂层面的融合,因而天衣无缝,浑然一体,乃至澄明清澈,并引出一个平常的话题,即学习与创新。所谓学习是学最陌生的东西,搁置最熟悉的东西,像林风眠早年远赴巴黎那样,那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过程。所谓创新就是超越自我,永不重复,那是一次次凤凰涅槃的过程。陈陈相因不是艺术的规律,艺术是艺术家灵魂的蜕变。”
王晖先生也分析说:“从1938年到1977年,林风眠整整进行了四十年寂寞的艺术探索,这四十年里,林风眠始终致力于美术、美与和谐的内在抒情性的审美追求;他吸取西方现代绘画的营养,与中国传统水墨的意境相结合,终于创造出富有时代气息和民族特色的、高度个性化的抒情画风;他努力探求东方神韵与西方形式的统一,在形式求索的背后,是对美和生命活力的无穷追求,是涌动着的大自然的生命,是以他独特的审美意识编织出的美与善的梦境。与同时代的徐悲鸿、刘海粟等探求中西艺术融合理想的代表人物相比,林风眠的探索之路走得更加深远。他把西方艺术的现代元素巧妙地融入自己的作品中,如利用西方艺术发展过程中的复杂交错的几何秩序、形态,依此来探索形、线的结构之美。” 著名艺术家刘亚明先生在谈到林风眠先生作品时指出:“林风眠先生早年学习西洋画时创作过一些非常震撼人心的巨制,后来都在战乱中损失了,很令人惋惜。林风眠先生是一个对人类有着大爱和悲悯之心的人,他内心世界的充实和强烈的情感力量非常成熟,超越了现代很多人。我曾把林先生的作品翻拍成黑白来看,发现他作品的整体面貌是东方美,东方的气韵,东方的内心世界,但是他的素描功夫非常好,他将虚实、色彩关系和光影,非常简练自如地运用到作品中。”
《收藏》杂志副主编韩涧明先生对此发表了观点:“作为媒体,从我们的角度观察,看到的是林风眠先生的作品经历了一个非主流状态重新进入到主流当中的过程,这是艺术价值的回归——本来就是一代宗师,在中国艺术发展史上产生了重要影响,在今天又重新被我们认知,回到了他本来的位置上。在市场上,林先生的作品也属于墙里开花墙外红,是从海外市场重新回到内地被内地人认知的。我们对于林先生作品的欣赏,也和今天的时代背景有关,包括普通的艺术爱好者,他们对于林先生的作品很容易接受。好在什么地方,也许不一定说得出来,但是他们很喜欢,这就是一个时代发展的原因。另外一个给我印象很深的,就是虽然大家对林先生的作品很认可,这些作品市场价格也很高,但是这两年市场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真假的问题。真假的问题,背后还是艺术作品的学术梳理,这一方面我们做得还不够。像毕加索,他在某一时期的作品是什么样子,是什么人影响了他的作品变化等都有很多研究,但是对林先生,对他作品的研究还没有达到令人满意的程度。”许多林风眠画作的收藏爱好者都谈到,尽管如此,近几年林风眠的作品屡现拍场,不断创个人成交价格新高。在去年佳士得香港秋拍中,林风眠的《渔获》以2140万港币成交。从艺术品投资的角度来看,有关专家指出:看一个画家是否有潜力,看一幅画作能否增值,只要把握两个坐标即可找出相应的投资点:一是美术史的纵坐标,看画家在中国美术发展史上的地位与贡献;二是同时期类比的横坐标,看他是否具备独特的艺术语言与能力。当两个坐标重叠时,那一点即是投资的热点。林风眠毫无疑问地具备这两点,况且他独特的艺术风格,符合国内外人们的需要。作为20世纪中国现代艺术的先驱,不得不说林风眠的作品显然被严重低估。
随着研讨、鉴赏活动的深入,大家纷纷表示,解读林风眠先生愈久,就愈加感叹林先生颠簸坎坷的一生,愈发敬仰这位在逆境中为艺术奋战至生命终点的一代宗师。希望文化界、美术界的志士同仁,能更多地运用史论结合的方法,继续客观公平地研讨林先生的艺术价值,还原一个高风亮节、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的本来历史面貌。作为中国现代艺术当之无愧的先行者,探索不辍的林风眠是孤独的,然而从今天看来,林风眠是不孤独的,因为在他身后这条大路上已涌现出众多身影追循着他的足迹,继续探索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