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幻”时代写作的可能
2015-01-20宁肯
编者按:《三个三重奏》是著名作家宁肯的最新长篇小说,又是一部不同于以往的小说,小说涉及当下尖锐的问题:权力与腐败。小说最先发表于2014《收获》第2期,引起热烈反响。《当代作家评论》《南方文坛》《上海文化》《光明日报》等数十家权威评论杂志及媒体快速推出评论,网上微博评论不计其数,人们的关注点不仅在于小说写了什么,更关注小说是怎么写的。
《三个三重奏》以第一人称叙述了三个故事,类似室内乐三重奏。国企老总杜远方在逃亡中,带着巨款,来到滨海小镇,作为陌生的房客,住在了小镇上一所小学的女教师家中。两人会发生什么?怎么发生?几乎在杜远方逃亡的同时,得到过杜远方资助的省一把手大秘居延泽被调查,审讯地在一片废弃的厂区,类似北京798艺术区一个艺术工作室,白色艺术家施展最前沿的色彩学试图让大秘开口。《三个三重奏》第三个故事是叙述者“我”的故事:“我”从小理的理想是住在图书馆,中年以后其书斋已相当于一个小图书馆。某天“我”在一个朋友劝说下来到看守所的死囚牢,当了一名临终关怀志愿者。对“我”来说这里是另一种图书馆。但是劝他来这儿的朋友竟然也成为囚犯。宁肯以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的方式处理了目前在中国头等热门的贪官题材,但宁肯真正感兴趣的是权力演进的历史、权力在日常生活领域中对两性的影响、对人的异化。三个故事,不同维度的讲述,杜远方的故事,居延泽的故事既独立成章,也相互关联,而以注解的形式出现的“我”的80年代的故事就像背景音乐,在精神气质上与另外两个故事形成对立反差。
莫言先生认为:“宁肯将尖锐的政治批评与深刻的人性解剖,令人信服地结合在一起,更为重要的是他创造了自己的文体。”阎连科先生认为:“宁肯所创造的文学世界充满思考和令人不安的惊叹,他的独特性无法取代,就是放在世界文学的舞台上,也有自己独有的舞姿和歌声。”宁肯的每部长篇小说都不一样,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响,也因此被认为是中国最具探索精神的小说家。《三个三重奏》无疑是成就宁肯拥有上述荣誉的最重要作品。我们郑重向读者推荐此书。
许多年来——的许多时候,我们常常套用拉美的“魔幻”或“魔幻现实主义”一词形容我们的现实与我们的文学,有时我们觉得中国更“魔幻”,但我们还是在使用这个词。这就造成了我们书写上某种分裂与尴尬:我们怎样命名自己的现实与文学?我们没有自己的命名吗?的确我们有着太多与“魔幻”相近的东西,就拿最近诗人与官员相继自杀来说,有人就说现在是一个诗人与官员自杀的时代,听上去就很魔幻,而特别有意味的是,诗人陈超先生跳楼后,一个官员也跳了楼,并且这位官员还写了一首诗。诗人与官员某种意义是两类最费解的人,但他们都在选择自杀。还有,就在前不久方舟子突然在网上“毙亡”,消失匿迹,现在我们可以想象方舟子就像现代版的卡夫卡《变形记》一样一天早晨突然变成了一只甲虫,再也翻不过身,多足在那里挠。
更魔幻的是前两年王立军逃往美国领事馆的事件,以王一个直辖市的副市长、公安局局长的身份在逃亡中竟然认为美国领事馆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事实显露的惊险程度也的确超乎想象,简直超过了美国大片——事件本身已文学化、文本化,甚至超文本化。更不要说与此相关的几亿几十亿的贪腐,几个几十个情妇,几十几百套房子,或者一个装满现金的箱子里的从未被读过的纸条,一个逃亡的官员乔装成一个农贸市场推车的老汉,车上推的不是菜而是两百万现金;同样与之相关的是我们的有毒的生活:有毒大米、有毒蔬菜,有毒的婴儿奶粉、地沟油、三聚氰胺、强拆暴拆:一对夫妇一觉醒来被缚,房子消失了……同样“魔幻”的是:我们的GDP超过了日本,成为世界第二,据说很快就会超过美国,而何时超过了英国法国好像都没感觉,超过德国也仅仅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好像根本不在话下。几乎不知不觉我们的高铁世界第一,高速公路世界第一,汽车世界第一,手机世界第一,贸易量世界第一……过去,我们用“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诗”的方式“赶英超美”,酿成巨大的灾难,想不到改革开放不过三十几年当年神话般口号几乎已成事实。
魔吗?事实上一点儿也不是魔,但是幻,非常幻,太幻了,幻得像宇宙时间,让人失重、来不及消化、无法判断。而互联网络又把上述的一切放大了,网络以最快的速度将变化、失重、变形、超视距、“超幻”投放到我们面前,再没有一个传统的口口相传的传播过程——这个可看作准文学过程——某种意义网络又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幻。现在拉美的“魔幻”或“魔幻现实主义”已完全不能概括我们,但是要想说出“超幻”这个词却并不容易,尽管它已在门口,在嘴边,喷薄欲出。直到前不久上海青年文化学者肖涛先生来京,这个词才偶然被他吐出。我跟肖涛并不熟,不过是在微博上认识。肖涛曾在他的微博上用一种接近祭祀的语言谈论《三个三重奏》,我觉得必须跟他聊聊。果然,我们聊得非常投入,一上来就进入了某幻境,我们从文学到现实,到文学的表现、形式、观念,在肖涛众多的专业又接近“巫术”的语汇中有那么一刻他不经意吐出了“超幻”一词,因为当时在这个词的附过还有许多类似的词,我们没太在意,但是当后面我们又谈论了什么,我突然想到那个词,这次我们抓住了这个词,一旦再次抓住,我们觉得眼前一亮,好像一个时代突然亮了。
我想起了“文学版块漂移说”。“漂移说“认为近现代以来世界文学的版块从欧洲漂移到了俄罗斯,之后又漂移到了美国、拉美、日本和印度,自八十年代至今开始漂移到中国——中国是又一块崛起的超级文学大陆。邱华栋持这种观点,或者就是他说的。这或许过于乐观,但我愿意赞同这种文学视野。那么说到各个文学版块,这么多年,就文学与现实的紧张关系而言,毫无疑问我们与拉美文学版块应最为接近,这也是我们总是套用“魔幻”定义我们自己的原因。开始说说不过是图个近便,但是随着我们这块大陆的剧烈而奇迹般的“崛起”,“魔幻”的概念越来越似是而非,越来越不准确,拉美与我们,我们与拉美,我们的可比性越来越有本质的区别。“魔”相对我们这块古老又现代的大陆显得太小了,太单纯了,或者太原始了,太民间了,它缺少我们五千年连续的从未中断过的历史与文化的逻辑与维度,也缺少互联网的维度,缺少速度。更主要是魔幻是没有逻辑的,“超幻”是有逻辑的。如果说上个世纪拉美的“魔幻”来自土地,空气,那么我们的“超幻”则毫无疑问来自一架超级的机器——一架既古老又现代甚至高科技的机器;这架几乎看不清其内部结构的无边无际的机器,以逻辑的方式产生着逻辑的东西,也产生着非逻辑的东西,超逻辑的东西——非逻辑也是一种逻辑——逻辑与非逻辑与超逻辑正是“超幻”之因所在。
同时,某种意义上由于互联网的存在,世界是平的,世界在当今亦是一个“超幻”的存在,而中国之复杂多维费解恰是这个“超幻”世界的最庞大的代表,前面说的“大甲虫”是严格逻辑的结果,王立军是严酷逻辑的结果,GDP更是神秘逻辑的结果,但同时,这一切又几乎是非逻辑的结果!在时间这一古老的从未被动摇过的概念上,我们“超幻”得更是令人匪夷所思,我们的时间内存一定是最超级的,因为我们仅仅用了三十几年的时间便压缩了欧美数百年的时间,或者也压缩了自身几千年的历史,而其结构又是超稳定的。可以想象这种压缩、高速带来的无穷的“超幻”现象——逻辑的、非逻辑的“超幻”。
前不久,我看了一个叫《声音史》的小说,小说用一个人的听觉写乡村的败落,角度非常奇特,却又是实况般的现实:一个千人的大村子农民出去打工的打工,迁往镇上的迁往镇上,渐渐人口稀少,村小学荒圮,加上死亡和没有出生,一次洪水退后,村子如同遗存,到最后村子只剩下两个老人:一男一女。两位老人顽固地在村里生活,过去他们本来无关,而今环境使然,两人相依为命,难说是爱情,却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我看到农村的急剧变化的确就像一种网络时间,像快速压缩的内存条——其中的情感与生命的痛苦同样被内存起来。那么,文学就是要释放这样高度压缩的内存,因此看上去又怎么能不“超幻”?事实上,这些年,我们的许多作品如果不用超幻的观点解读,很难给予一种令人最终信服的解释,虽然一直说不出“超幻”这个词,事实上已用超幻的方式在表现与释放被时间压缩的内存。
回顾我的写作也一样,无论是《天·藏》,还是写更早些的《环形山》,还是这次的《三个三重奏》,写作时都有一种莫名的幻觉,它不确定,但存在,就好像总有一种不知来自何方的光打在写作上。《三个三重奏》开始只写了“两重奏”,正是那道无名的“幻觉之光”驱使又写了另一个历史性的“三重奏”,并且创造了一个叙述者“我”。“我”完全是幻觉的产物,也因此使整个小说笼罩上了一种超幻的色彩。“我”是个读书人,不是残疾人却喜欢坐在轮椅上,嗜书如命,把书房打造成了一个小型图书馆,“我”同意博尔赫斯所说“宇宙的样子就是图书馆的样子”,但是有一天“我”走出书斋,来到另一种图书馆——看守所,与死囚促膝谈心,对于“我”来说看守所与图书馆是如此难以区分,其许多下意识的问题让死囚木然,因为是图书馆的问题……我这样写着丝毫没觉得超幻,觉得很真实。写“双规”也一样,我把双规的地点设在了798那样一个工厂改造成的一个艺术区,由白色艺术家与身患绝症的的审讯专家对“权力”实施审讯,交待问题则变成了类似电视台节目的人生访谈。尽管现实常常是超幻的,但却不能模仿,只能用创造性的超幻与之对应。换句话说现实已文本化、艺术化,我们反映某类现实事实上是反映艺术,这是大错特错的。是的,我常常感到我们的时代是一个“艺术时代”,一种加速度的失重的时间一定是一种艺术时间,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被艺术了,因此必须有一种超艺术的艺术,超文本的文本,“超幻”的“超幻”。而且一切都早已发生,并非刚刚开始。
反响
2014年10月22日,由北京市作家协会、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十月文艺出版社主办的作品研讨会在北京举行。
被《长篇小说选刊》2014年第4期选载。
入选新浪中国好书榜。
长篇小说《三个三重奏》的故事包括三个方向:酒厂老板的逃亡,秘书出身的高官被审,八九十年代的回叙。很容易将此类题材写成通俗故事,而宁肯却把它处理成多声部的合唱,主题涉及宗教、哲学、权力、情欲、意志甚至新小说的拓扑学结构,这些都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周到精准呈现人性的复杂性与深刻性。
——《收获》杂志主编、著名作家 程永新
《三个三重奏》以音乐般的刀法,雕刻了我们灵魂。宁肯是当代小说的“刺客”,他的刀法太特殊了,雕刻了我们的骨髓。
——北京大学教授、著名评论家 陈晓明
宁肯对于大到政治具体到政研室,小到干红干白具体到酒杯,另外还有周易、佛教以及女人,等等等等,形形色色,云云云云,可以发现宁肯对长篇小说的全景式的洞察与把握,真是费力了,是了不得的费力。
——著名作家 池莉
宁肯是当代文坛让人瞩目的作家,《三个三重奏》在他的创作历程中是一个标志,或者说是一个“事件”。在这部作品中,宁肯尝试着思考或重新思考文学表现与当前世界的关系、叙述者介入的程度、元小说的写法,以及权力中“人”的位置等问题。凡此种种虽然在作者以前的作品中也有所流露,但如此集中地展开,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部总结之书,也是一个新的起点。
——著名评论家 徐勇
1990年代,我们到了重提美的问题的关键时刻,到了继承与超越的关键时刻,到了创作“新语言”的关键时刻,可就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我们的文学却戛然而止了。幸运的是宁肯在现代小说语言、叙事、节奏的努力与执守,使那个关键时刻并没真正停顿下来,在《三个三重奏》中,我们看到了宁肯这种努力,看到了一种卓异的现代小说空间。
——著名评论家 鲁太光
宁肯是作家中的作家,他的作品以“独”立世,包括叙事、文本、语言,以及他的个性。《三个三重奏》写现实荒诞,理性清峻,缜密如针脚,充满哲学思辩色彩,汉语在他的手中,再次温润如玉。这是宁肯的巅峰作品,超越了他的《天·藏》。
——著名作家 盛可以
作为一位有着自觉结构意识的长篇小说作家,宁肯无论如何都不会满足于讲述一个单线条的故事。营造一种带有突出复调意味的立体结构,对宁肯而言,几乎就是命定的事情。正如标题所强烈暗示出的,“三个三重奏”之所以能够成为“三个”“三重奏”,是因为其中存在着三条相互交叉缠绕的结构线索。
——著名评论家 王春林
宁肯的小说是专业中的专业,读《三个三重奏》感觉就像潜入海底,发现了一个深不可测、美伦美奂、炫丽迷人的世界,是一部颇见作家追求和深意的作品。从精心设计的几个故事,到每一个故事展开的方式,以及对几个高智商男人的人性与内心,都刀刀见血、层层雕刻,乐此不疲到让人惊叹的地步。
——著名评论家 项静
《三个三重奏》节选
在完美的罪行中,完美本身就是罪行,如同在透明的恶中透明本身就是恶一样。不过,完美总是得到惩罚:对它的惩罚就是再现完美
——鲍德里亚《完美的罪行》
序曲
几年以前,我有过一段走出书斋的经历,有九个月的时间我完全告别了我的书,电脑,轮椅,茶,过了一段铁窗生活。我不是犯人,与犯罪无关,只是有人提供特别方便,我在死刑犯中生活了一段时间。我见识了从未见过的看守所、审讯、行刑队、注射车、器官捐献,诸如此类。总而言之,我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我对看守所着了迷。如果不是我的强有力的朋友出了点事儿——他在部里分管监狱工作,是这个系统具体的顶头上司——我着迷的时间可能更长。我交了一大批死刑犯朋友,九个月时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死亡如果没有临终关怀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我不能说我做得有多好,但确实有为数相当多的死刑犯经过我的交谈对来世产生了希望,我的抚慰不敢说超过了和尚、牧师或类似的人员但也差不太多,有些方面我觉得我做得更好一点。我给他们阅读,讲故事,或听他们讲自己,讲一生。我答应将他们写进我未来的书里,许多人把我的书当成他们的天堂,坚信他们死后将继续活在我的书里。
但是有一天,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在狭窄的有铁栏的过道上看到我的强有力的朋友被押解着,从铁栏杆那边走过来,那种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架势让我非常不解,又万分吃惊。我的强有力的朋友气宇轩昂,目光冷淡,不可一世,虽然穿着囚衣,但仍好像是上司。他没跟我说话,只是瞥了我一眼,好像完全不认识我。尽管如此,我还是从他的不可一世的目光中获知:我得离开了,否则可能就出不去了。我一刻也没多停留,没和任何朋友告别,没有握手、拥抱、难舍难分,只是一个人悄悄溜回了书斋。
许多天我不理发,不剃须,不洗脸,不换衣服,更不消说洗个澡。我一直穿着在看守所就穿的衣服,它差不多就是“号衣”。我的那些书也像囚徒一样,都在书架上待得太久了。我的书斋,称得上一个小型图书馆,有大大小小十几个书架,其中有十一个顶到天花板,有固定书梯,可移动书梯。我的轮椅还是一个可升降书梯,我手摇轮椅,在书斋中默默穿行,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的梦想就是住在图书馆里,借助四周的镜子我差不多做到了,它们相互重复,无限扩大,常常我分不清哪些是镜子里的书,哪些是真实的书。有时我觉得自己走进了镜子好几天都出不来,并且看到许多个自己。
我多次提到轮椅,但我并非残疾人,只是酷爱轮椅。轮椅方便了我在十几个书架构成的迷宫快速穿行,而且轮椅配备了可升降的金属书梯,我随时可以沿着梯子查阅那些接近房顶的书。有时我想:要是有电动可升降轮椅就好了,那样手指一按,我的整个人就会随着椅子升起来,就像科幻一样。这种事也只能想想而已,即使霍金怕也难以做到。隔段时间我就要爬到高处对书籍做一些调整,把受到冷落的书往下放放,让低处的书上去……我站在梯子上,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镜子对面还有镜子,我看到无数个自己,奔跑的自己,台阶一样的自己,无限变小……我是多么的恍惚,不知道几年时间匆匆就在镜子中过去……我觉得是时候了,是该讲讲我的那些死去的朋友了。
但我要讲的不是我的强有力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大学同学杨修,或者主要不是讲他。倒不是因为我是胜利者他是失败者,不存在这回事。没有个人的胜利,也不存在个人的失败——我们都被某种东西桎梏着,无论多么不同,我们都是同时代人。因此我愿更多地讲讲别的朋友——那些死去的我曾承诺过的。我知道他们期待着我,期待着成为我房间里的一本书。当然有些朋友我只会简单提到,他们无法单独构成一本书,但可以在别人的书中活着。比如有一对吸毒又贩毒的夫妇,所有的罪是相同的,他们要求手牵手伏法,行刑人员满足了他们。我看到男人倒下女人挽住了丈夫,行刑人员给了他们一点点时差。
大多数人不了解行刑人员,很多时候他们是很有同情心的,他们总是尽量满足死者的要求。我还见过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行刑了两次,第一次在刑场,第二次是在火化间。在火化间等待火化时他突然醒来,慢慢坐起,发出了类似猫叫的声音。当时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以为死而复生,但行刑官见多识广,什么也不信,叫来了法医。法医做了检查,原来子弹斜着射入年轻人的脑耽骨,擦过硬脑膜中动脉越过脑干从嘴里射出。这地方是大脑与小脑连接处,子弹只伤到了小脑,心还在微弱跳动,经过从刑场到火葬场的颠簸,到了火化间,年轻人慢慢苏醒过来。年轻人的父母家人纷纷给行刑官跪下恳求行刑官:“自古死犯,一刀斩罪,他已死过,就饶过他吧……”行刑官命令二次行刑。刽子手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愿领命。他们真的挺好的,也挺有敬畏的。行刑官命令抓阄,抓到谁是谁。我看到,抓到“阄”的年轻法警瞬间眼底充血,还是很职业,他把枪顶上火,装进裤兜,进了火化间。发着猫叫的年轻人想要下车,法警对着年轻人和蔼地说他要检查一下伤口,让年轻人躺下。年轻人乖乖躺下,法警对准嘴连开两枪……
奇闻逸事太多了,直到我的强有力的朋友也就是我的老同学杨修不可一世地走向这里,一切才戛然而止。现在我多少理解了他那种毫无内容的不可一世的目光,我不知道下面我要讲的两个朋友同他这种目光有什么联系,我倾向于有,但无论如何不太一样。
责任编辑 晓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