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張曉風散文的鄉土情懷──分析各散文中有關鄉愁的意象

2015-01-18香港中文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賴映

人间 2015年3期

关键词：散文意象

香港中文大學專業進修學院賴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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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鄉背井的張曉風寫了很多思鄉的散文，本研究從張曉風散文中的鄉愁意象分析其鄉土情懷，看她對中國的愛和對故土的思念。愁鄉石、行道樹、啼血杜鵑、柳樹、雨、麥青、土阜、黃昏等意象都一一滲透在她的字裡行間，可深刻體會到一個異鄉人對故土的思念。

图：張曉風

一、緒論

張曉風的祖籍是江蘇徐州，出生地在浙江金華，父親是國民黨的將領。由於戰亂和時局的影響，從小就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1949年，八歲的張曉風舉家遷台，只能與故鄉隔海相望。張曉風說過：“如果有人分析‘我’，其實也只有兩種東西：一個是‘中國’，一個是‘基督教’。”[1]離鄉背井的張曉風寫了很多思鄉的作品，表達了濃郁的故土情結。

本研究主要針對張曉風有關鄉土情懷的散文[2]為研究對象，分析文章何處和如何表可露該種情感，所以是利用文獻分析法來研究。研究中將會歸納來自由不同散文中表達了故土情結的情感描寫，還有表達鄉愁的意象。前人大多是著重研究散文中的鄉土情懷，而甚少分析文中所用的意象，因此本研究會對此補足。

本研究將會分為四個部份：心中的一個家、對中國的愛、對故土的思念、鄉愁的意象。首先證明張曉風對中國的愛，才能分析她對故土的思念，有鄉愁自然會有有關的意象表達。

二、心中的一個家

張曉風說自己居住在一個每條街巷都彌漫著濃濃鄉愁的城市，“雲南的人和園，四川的吳抄手，廣東的新陶芳，北平的正陽樓。每次當我們坐在那樣的筵席上，心中總有一些隱隱的懷痛，彷彿我們所咀嚼的不復是菜餚，而是流浪者在異地的悲歌。”[3]在台灣過了十九個春天的她仍然認為自己只是個流浪者、異鄉人，她對台灣是有感情的，但她只是“用一種無奈的愛情愛我們的城”[4]。

張曉風在〈初綻的詩篇·第一首詩〉憶述過跟爺爺在南京時的記憶，她爺爺說過：“人只有一個家，一個老家，其他的地方都是寓。”[5]張曉風深受爺爺這句話的影響，自問：“如果南京是寓，新生南路又是甚麼？”她在〈我們的城〉一文已說出了答案，台灣就是“永恆的驛站”。在張曉風的心中，她對台灣只是一個過客，台灣是暫住的地方，真正的家是──中國。

三、對中國的愛

張曉風對中國的愛近乎瘋狂，不管中國好的壞的，她都愛。她在〈矛盾篇﹝之二﹞·我渴望贏〉毫不隱諱地說：“我那不可碰不可輸的東西是‘中國’。”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所愛的中國，還要時時刻刻維護她，她勇敢地向世人宣告：“有一個名字不容任何人污衊，有一個話題絕不容別人占上風，有一份舊不准他人來置喙。總之，只要聽到別人的話鋒似乎要觸及我的中國了，我會一面謙卑地微笑，一面拔劍以待，只要有一言傷及它，我會立刻揮劍求勝，即使為劍刃所傷亦在所不惜。”[6]

她對中國的愛像是勝於一切，在〈愁鄉石〉中寫道：“我只剩下一個愛情，愛我自己國家的名字，愛這個藍得近乎哀愁的中國海。”[7]她對中國的愛毫不隱瞞、毫不做作。

四、對故土的思念

逄雨天，鄉愁便隨雨水而下，張曉風在憂愁的雨天寫下了對中國的思念。雨中，她獨自到故宮博物院去看清明上河圖，故國神遊而愴然涕下。[8]因不能踏足故國，被獨立於深愛的故土外哪能不感到悲傷？又“一夜，在燈下預備第二天要教的課，才唸兩行，便覺哽咽。”此時“燈卷如雨，愁亦如雨，紛紛落在秋聲賦上……”[9]她對寫作秋聲賦時的歐陽修感同身受，作為異鄉人了解到秋聲之悲。

她更把對故鄉深沉的愛傳遞給子女，在冬天的異鄉黃昏，她教兒子讀詩：“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她希望兒子也能與自己一樣“向故籍中去體認那‘三秋桂子’的故國，那‘十里荷香’的故國”。[10]

張曉風時常感到與故土這麼近、那麼遠，明明就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在〈何厝的番薯田〉一文中，思念家鄉的排長透過望遠鏡看到“那種清晰真是一種可怕的清晰，一種殘忍的清晰。你差不多覺得一伸手就可以擁抱到他們了，他們卻遠在宇宙的洪荒裡。”[11]同樣，在〈不是遊記·白鳥〉一文中也處處流露出這種悲哀，張曉風身處香港，朝思暮想的故土明明與她只是相隔一條河，她說：“深圳河，怎樣黃濁而又怎樣滯重的一條河”。她看著繪著深圳的紙片，哀嘆道：“薄薄的一紙是迢迢的河漢，薄薄的一紙是無鵲可渡的無限遠。”[12]她對這種遙遠的近距離感到無可奈何。〈不是遊記·碎成節的〉中又說：“上水。羅湖。廣州。火車。碎成節的。珠江大橋。愛羣酒家。多麼接近的遙遠，多麼陌生的熟稔。”她也在〈愁鄉石〉中說自己“一個中國人站在中國海的沙灘上遙望中國”一直以來，她只能以遙望的姿態面對故鄉──中國。

她開始在腦袋中無窮地幻想：“忍不住想到自己為什麼不是一隻候鳥，猶得在每個江南草長的春天回到舊日的樑前，又恨自己不是魚，可以繞著故國的沙灘岩岸而流淚。”[13]然而，這都是不可能的幻想，只能是一場夢、一場空。

五、鄉愁的意象

張曉風散文中對家國的情懷很多時都表達得很直白，“鄉愁”等字眼常常出現，但其意象的運用也有不少。王國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也。”[14]景語即是情語，兩者密不可分。以下將會舉出張曉風在文中所運用的景語，看看如何表達思鄉之情語。

先來看張曉風所運用的個人的意象。〈愁鄉石〉一文中，最為顯然的意象莫屬“小圓石”，它的色調是灰白色的，正如流浪者的霜鬢，歲月沖沖逝去，對離別已久的家鄉日思暮想，頭髮都白了。此意象除了顏色與流浪者的霜鬢有相同之處外，還有作者付予它名字──愁鄉石，這些小圓石瞬間有了感情，因作者把思鄉的情感寄託在其中。正如王國維說：“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15]

除此，〈行道樹〉一文中的主角“行道樹”也屬於個人意象。行道樹立在多塵的城市，它的家鄉在原始森林裡，它說：“落雨的時分也許是我們最快樂的，雨水為我們帶來故人的消息，在想像中又將我們帶回那無憂的故林。”[16]其實，行道樹是張曉風的寫照，她籍行道樹的獨白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感情──對故鄉的思念。行道樹不能回到故林，正如張曉風也有某些原因以致不能回到故鄉生活一樣。

接下來看散文中出現過的普遍意象。第一，在〈愁鄉石〉和〈我們的城〉都出現過的“啼血杜鵑”此意象。〈我們的城〉一文中表面只是在描寫台灣春天的景象，路旁滿是杜鵑，從而令人想起啼血的杜鵑鳥。春天是杜鵑的季節，中國古代不少遊子思鄉的詩詞歌賦中都有杜鵑這意象，張曉風的處起不禁讓人想起晏幾道的〈鷓鴣天〉。她走在中山北路和新生南路，路旁的杜鵑盯住了她，那些杜鵑“殷勤自與行人語”一聲一聲，不停地要跟她說話，“聲聲只道不如歸”，張曉風何嘗不想回去？“天涯豈是無歸意，爭奈歸期未可期。”身不由已，只是回去的日子還不知什麼時候啊！張曉風在〈愁鄉石〉中也說每年的春天，千林啼鴂都提醒他思念的家。

除此之外，楊柳、雨、青草，都是思鄉的意象，張曉風的散文少不了運用這些意象表達思鄉的愁緒。在〈我們的城〉裡，張曉風見柳樹而想起“故國的隋堤和灞陵” 隋堤柳作為一個亡國的意象，白居易的《隋堤柳》就是表達了這一意象。戰爭導致國亡，失鄉的張曉風同時想起灞陵柳，灞陵柳作為一個離別的意象，她因戰爭而被逼背井離鄉。同樣，〈愁鄉石〉一文中也提到多柳的長安，還有〈雨之調·清明上河圖〉也寫：“初暖的柳風”，三者聯繫一起來看，張曉風似乎把自己幻想成是古時的人，柳、灞陵、長安，唐朝時的送別，人們出長安東門，都是在灞陵分手，灞陵滿是柳。這些都是身處異國的張曉風的想像，籍此抒發遊子思鄉之情。

再看“雨”和“麥青”之意象。雨天是寒冷和潮濕的，更添加愁滋味。〈雨之調·清明上河圖〉中寫道：“唯清明時節的麥青，卻染綠無數畫家的鄉愁”。遊子看著這一片綠，愁緒如織，愁有多悠長，麥青就有多綿密。

還有在〈雨之調·清明上河圖〉中“青青的土阜”與〈初綻的詩篇·第一首詩〉中提到的“異鄉黃昏”這兩個意象，正是“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血色殘陽中漸漸浮起的是客愁──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土阜是停船碼頭，張曉風的心中雖有一葉舟，但不知何時才能漂回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