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乡话声调的特殊演变*

瞿建慧

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湖南 吉首 416000

1 引言

湘西乡话主要分布在湖南省西部的沅陵县以及与沅陵交界的泸溪、辰溪、溆浦、古丈等地。当地人把境内的西南官话和湘语称作“客话”,其中沅陵、古丈的客话属于西南官话吉永片,泸溪、辰溪、溆浦的客话属于湘语辰溆片。沅陵官话共五个调类: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和入声。古平声按声母的清浊分阴阳,古全浊声母上声字归去声,古入声不论声母的清浊读入声。古丈官话共四个调类:阴平、阳平、上声和去声。古平声按声母的清浊分阴阳,古全浊声母上声字归去声,古入声不论声母的清浊一般归阳平。泸溪湘语、辰溪湘语和溆浦湘语共五个调类:阴平、阳平、上声、阴去和阳去。古浊声母平声字文读阳平,白读阴去。古全浊声母上声字归阳去。古去声按声母清浊各分阴阳。古清声母入声字一般归阳平,古浊声母字入声字文读阳平,白读阴去。

湘西乡话共5个调类: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和入声。湘西乡话与中古汉语声调对应关系比较复杂:古次浊声母平声字大部分读阴平,少数读阳平和去声。古全浊声母平声字一般读阳平,少数读阴平和去声。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上声字一般读上声,少数字读入声。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去声字一般读去声,少数读阳平或上声。今读浊音、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上声字读上声和去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上声字读上声。今读浊音、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去声读去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去声字读上声和阴平。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一般读入声,少数读阳平和去声。今读浊音的古全浊入声字一般读去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入声字一般读阴平,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入声字一般读阳平。

本文分析湘西乡话声调演变的特殊现象,包括:古浊声母平声字今读阴平、阳平和去声,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上声字今读入声,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去声字今读阳平或上声,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今读去声或阳平,以及古全浊仄声字声调的特殊演变。本文所用的湘西乡话九个代表点的材料全为本人调查所得,以下列出的是九个湘西乡话代表点的声调系统。

表1 湘西乡话代表点的声调系统

2 古浊声母平声字今读阴平、阳平和去声

湘西乡话古次浊声母平声字大部分读阴平,少数字读阳平和去声。今读阳平的字集中在云、以、来母,泥、明、日母个别字读阳平,微母和疑母没有阳平字。以泸溪白沙乡话为例:

来母:来zai214、鸬lu214、梨za214、流 ʥiəɯ214、留ʨiəɯ214

云母:移 ʥiε214、摇zɑu214、窑zɑu214、盐ʑiε214、檐ʑiε214、匀zuai214、洋zoŋ214、羊zoŋ214、杨zoŋ214、融zai214、熔zai214、赢zai214

以母:围y214、园zoŋ214、云yε214、王oŋ214、雄ɕyε214

泥母:娘ȵioŋ214

明母:谋 məɯ214、明明天mai214

日母:如zu214

其他乡话代表点古次浊声母平声字今读阳平的字基本一致,只有以下几个字表现有差异:

“留”仅白沙乡话读阳平,船溪乡话读去声,其余乡话点读阴平。

“洋”、“羊”梁家潭乡话读阴平,其他乡话点读阳平。

“儿”梁家潭、李家田乡话读阳平,其他乡话点读阴平。

“明天”的“明”只有白沙、李家田、红土溪乡话读阳平,其他代表点读阴平。

“熊”除高峰、梁家潭乡话读作阳平调[vʌɯ214],其他代表点多读去声。

我们可以看到,今读阳平的古次浊声母平声字的声母以念浊塞擦、浊擦音[ʥ/z/ʑ]的居多(李家田乡话个别字读[dz]:园dzoŋ214、梨dza213),但并不是所有的今念浊塞擦、浊擦音的古次浊声母平声字都读阳平,例如:“油”读阴平[za45]。

古次浊声母平声字读阴平还是阳平规律不明显。在白沙乡话中,同一音韵地位的“羊、洋”读阳平,但“阳”读阴平。即使是同一个字在不同的词里,有的读阴平,有的读阳平。例如:明年、明白、清明的“明”均读阴平,但“明天”的“明”今读阳平。

王辅世(1982)认为:瓦乡话正处于阴平和阳平的分立之中,我们同意这种看法。湘西乡话古清声母平声字一般读阴平,个别读阳平。比如沅陵清水坪、沅陵茶溪、古丈高峰乡话都将“敲khɑu214”读作阳平。而古全浊声母平声字一般念阳平,少数念阴平,以下是读阴平的例字:

泸溪白沙:提di45

古丈高峰:查dzo55、提di55、蒲bu55

辰溪船溪:提di45、蒲bu45

湘西乡话平声字按照声母的清浊分为阴阳,全浊声母平声字今读阳平,次浊声母声调一般是跟清声母保持一致。那些今读浊塞擦音、浊擦音的古次浊声母云、以、来母平声字由于与全浊声母平声字声母合流,声调受全浊声母平声字的影响读阳平,而泥、明、日母平声字的声调则是受到了周边湘语、官话的影响,开始向全浊声母平声字声调靠拢。湘西乡话平声分阴阳没有彻底完成,出现了相混的状况:古清声母平声字个别读阳平,今读浊音的古全浊声母平声字少数念阴平,读浊塞擦音、浊擦音古次浊声母平声字的声调的演变基本上与全浊声母平声字一致,其他次浊声母平声字大部分读阴平,少数字读阳平。

另外,湘西乡话古次浊声母平声字少数读去声。以白沙乡话为例:

罗ləɯ24、芦lu24、刘liəɯ24、男lã24、梅 mei24、熊ɕioŋ24、铅yã24、容ioŋ24

郑焱霞(2010:196)认为白沙乡话古次浊声母平声字读作去声的比较多,可能是与阳平与去声相混有关。因为白沙乡话阳平的调值214,去声的调值24,是极容易相混的(郑焱霞2010:192)。我们发现这些读去声的次浊声母平声字都是借词,不是乡话固有的词,属于文读层。湘西乡话古次浊声母平声字读去声是因为受到了周边客话的影响,不是自身演变的结果。沅陵官话、古丈官话、泸溪湘语和辰溪湘语古浊声母平声字大多读阳平。沅陵清水坪乡话、泸溪白沙乡话、辰溪船溪乡话按照音值借贷的方式从周边的客话借来古浊声母平声字的声韵调,沅陵官话的阳平调值33与沅陵清水坪乡话去声调值33相同,泸溪湘语、辰溪湘语的阳平调值24与泸溪白沙、辰溪船溪乡话去声调值24相同,就形成了湘西乡话古浊声母平声字念去声的现象。而古丈高峰乡话声调系统里没有类似古丈官话阳平24的调值,直接借入的24调成为借词特有的调值。

湘西乡话古全浊声母平声字除读阳平和阴平之外,还有少数字今读去声。以下是今读去声的古全浊声母平声的例字:

白沙:瞿 ʥy24、葵bei24、袍bɑu24、曹dzɑu24、仇 ʥiəɯ24、徒du24、蒲bu24、菩bu24

梁家潭:瞿 ʥy24、葵guei24、袍bɑu24、停dẽ24、屠dəɯ24

李家田:瞿 ʥy24、提di24、葵guei24、袍bɑu24、停dẽ24、禾ɷ24、徒du24

红土溪:徐ɕy24、瞿 ʥy24、葵bei24、袍bɑu24、曹dzɑu24、停diẽ24、徒dəɯ24、屠dəɯ24

船溪:查dzo24、徐ɕy24、瞿 ʥy24、葵bəɯ24、袍bɑu24、曹dzɑu24、仇dzəɯ24、停dẽ24、徒dəɯ24

清水坪:查dzo33、徐ɕy33、葵guei33、袍bɑu33、曹dzɑu33、仇dzəɯ33、禾u33、蒲bu33、菩bu33、徒du33

茶溪:徐ɕy55、葵guei55、停doŋ55、蒲bu55、菩bu55

这些古全浊声母平声字均是从周边湘语和官话借过来的,今读去声的原因与古次浊声母平声字今读去声相同。

3 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上声字今读入声

湘西乡话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上声字一般读上声,少数字读入声。“洒”、“举”、“海”、“挤”、“紫”、“表”、“吼”、“巧”、“藕”、“铲”、“厂”、“亩”、“每”这些字在调查的乡话代表点里均读入声,其他字是否读入声存在地域差异。

古全清声母上声字今读入声的例字:

左:白沙ʦəɯ42、李家田ʦɷ42、红土溪ʨy42

蚤:李家田、红土溪ʦɑ42

敢: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kã42

醒:高峰、草潭、清水坪sai42

古次清声母上声字读入声的例字:

可:李家田khɷ42、清水坪、茶溪kho42

吐:梁家潭thu42

蠢:白沙、梁家潭、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ʦhuai42

捧:梁家潭phei42、高峰phɑu42、草潭、清水坪、茶溪phʌɯ42古次浊声母上声字读入声的例字:

友:红土溪、船溪zã42

惹:白沙zɣ42

郑焱霞(2010:198)怀疑蕨枝坪乡话与白沙乡话古清上字今读上声和今读入声的字原来可能也是一类。因为:1)按古来源而言,入声调应该来源于入声韵,因为入声本来就入声韵而言;2)蕨枝坪乡话与白沙乡话上声调值为53,入声调值为42,两者极为相近,很容易相混。问题是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乡话的上声调值为35,入声调值为42,就很难相混了。我们认为全清、次清、次浊声母上声字今读入声是周边湘语和官话影响的结果,这些读入声的字都是文读音,湘西乡话入声调值42与周边的湘语和官话上声调值42刚好一致,湘西乡话这些全清、次清、次浊声母上声字因此读了入声调。

4 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去声字今读阳平或上声

湘西乡话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去声字一般读去声,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少数字读阳平,草潭、茶溪、清水坪、高峰乡话少数字读上声,现以古全清声母字为例:

古全清声母去声今读阳平的例字:

最: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ʦuei214

会会计: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khuai214

怪:白沙kuai214

再: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ʦai214

戏: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ɕi214

将:梁家潭ʨiɑŋ214

古全清声母去声今读上声的例字:

假:高峰、草潭ʨiɑ35

再: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ʦai35

最: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ʦuei35

会会计:草潭、茶溪khuai35

戏: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ɕi35

店:清水坪、茶溪tiã35

将:清水坪ʨiɑŋ35、茶溪ʨiã35

粽: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ʦoŋ35

绣:高峰、草潭、清水坪ɕiəɯ35

以上例字都是文化词形成的文读层,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的阳平调值与泸溪湘语和辰溪湘语的去声调值214相同,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乡话的上声调值与古丈官话和沅陵官话的去声调值35相同,因此我们认为这些字的声调受到了周边的湘语和官话的影响。

5 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今读去声或阳平

湘西乡话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一般读入声,少数读去声或阳平。

现以古全清声母入声字为例,湘西乡话古全清声母入声字除“湿”、“媳”、“滴”等字均读去声以外,其他字是否读去声存在地域差异,只有白沙乡话读去声的字有:扎ʦɣ24、钵pəɯ24、骨ko24、刮ko24、雀ʦəɯ24、鲫ʨi24、烛ʨiəɯ24,其他字的情况如下:

割:梁家潭、白沙、船溪gəɯ24、高峰gɣ33、草潭、茶溪gəɯ55

鸽:李家田、红土溪kɷ24

杀:船溪ɕia24

刮:李家田kuɑ24

啄:白沙、红土溪、船溪ʦo24

握: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u24

色:梁家潭、李家田sai24

锡:红土溪ɕi24

北:红土溪、梁家潭pai24

伯:红土溪pai24

歇:李家田ɕi24

古全清声母入声今读阳平的例字有:

鸽:高峰、茶溪ko214、白沙kɣ214

不:清水坪、草潭pɒ214、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pa214

削: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ɕiɑu214

啄:高峰、茶溪ʦhuɑ214、清水坪、草潭ʦuɑ214

握:清水坪、茶溪u214、草潭o214

亿: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i214

只:白沙ʨiε214

色:清水坪、草潭sɒ214、茶溪sa214

缩:清水坪su214

周边泸溪湘语、辰溪湘语的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一般归阳平,阳平调值为24,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从这些方言里借入字词的时候采用了规则借贷和音值借贷两种方式,或者归入了自身声调系统的阳平调类,读214调;或者直接借入了泸溪湘语、辰溪湘语阳平调值24,在这些乡话的声调系统里24调是去声,因此形成了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少数读去声或阳平的现象。具体到某字采用何种借贷方式没有明显的规律,在白沙乡话中,“鸽、不、削”字读阳平214调,“啄、割、鲫”等字读去声24调。同一个“鸽”字,李家田、红土溪乡话读去声24调,白沙乡话读阳平214调。

草潭、茶溪、清水坪、高峰乡话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也受到周边方言入声归阳平的影响,与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不同的是,今读去声的情况比阳平少。像“鸽”、“啄”、“握”、“色”等字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读去声,草潭、茶溪、清水坪、高峰乡话读阳平。

6 全浊仄声字声调的特殊演变

湘西乡话古全浊仄声字的声调演变与声母的今读有关,今读浊音、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上声字读上声和去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上声读上声,今读浊音的古全浊去声字读去声,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去声字读上声和去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去声字读阴平和上声。今读浊音的古全浊入声字一般读去声,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入声字读阳平和去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入声字一般读阴平。

以白沙乡话为例:

古全浊声母上声今读浊音的字读去声和上声:竖dza24、抱bɑu24、负ba24、淡doŋ24、蚌bɑŋ24、像ʥiɑ24、罪dzo53、象 ʥioŋ53、动dzai53

古全浊声母上声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字读去声和上声:痔ʦɿ24、倍pei53、柿sɿ53

古全浊声母上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字读上声:舵thəɯ53、柱thia53、在ʨhi53、弟thi53、是ʨhi53、跪ʨhy53、妇pha53、件ʨhiε53、辫phiε53、断thoŋ53、近ʨhiε53、菌ʨhyε53、丈thioŋ53、上ʦhoŋ53、重thyɣ53

古全浊声母去声今读浊音的字读去声:射dzɣ24、袋dai24、字dza24、穗zu24、盗dɑu24、袖 ʥiəɯ24、顺zuai24、匠 ʥioŋ24、定doŋ24、洞dai24、缝一条缝vai24

古全浊声母去声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字读上声和去声:住tiəɯ24、树ʦa24、兑to24、鼻pi24、篦pi24、事ʦa24、豆ta24、仲ʦoŋ24、递ti53、背背诵pei53、赚ʦuã53、邓tẽ53、共ʨyɣ53

古全浊声母去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字读阴平和上声:代一代tho45、地thi45、自ʨhiəɯ45、柜ʨhy53、抱孵,抱小鸡phɑu53、刨phɑu53、轿ʨhiɑu53、垫thai53

古全浊声母入声今读浊音的字读去声:舌 ʥi24、薄bəɯ24、勺dzəɯ24、食ʑiəɯ24

古全浊声母入声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字读阳平和去声:杂ʦo214、笛ti214、毒tu214、局ʨy24

古全浊声母入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字读阴平:十 ʦhɿ45、拾 ʦhɿ45、侄thi45、凿 ʦhəɯ45、着睡着,附着thəɯ45、贼ʦhei45、直thiəɯ45、值thiəɯ45、白phɣ45、石ʦhɣ45、属ʨhiəɯ45、熟ʨhiəɯ45

湘西乡话今读浊音和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上声字念上声和去声,这说明湘西乡话浊上归去还没有完成。部分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去声字念上声有可能是周边的湘语和官话的影响,因为这些例字均是文读层的读音。周边泸溪湘语、辰溪湘语的古全浊声母去声字读阳去55,与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的上声调值53相近,借入后折合成53并入上声;沅陵、古丈官话的古全浊声母去声字读去声35,与草潭、茶溪、清水坪、高峰乡话的上声调值35相同,借入后直接并入上声,像湘西乡话“弟”、“共”、“电”、“邓”、“郑”等字普遍读上声是周边的官话和湘语渗透而来。

湘西乡话今读浊音的古全浊声母入声字一般念去声,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入声字念阳平,这和泸溪湘语、辰溪湘语古全浊声母入声字声调的层次相似,去声(泸溪湘语、辰溪湘语是阴去)是本土固有的语音层次,阳平是从官话借入的,只不过泸溪湘语、辰溪湘语的古入声字的浊音清化了而已。白沙、李家田、梁家潭和船溪乡话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入声字个别念去声24,这是因为泸溪湘语和辰溪湘语的阳平读24调,白沙、李家田、梁家潭和船溪乡话直接借入湘语阳平的24调值,与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少数读去声的道理一样。

湘西乡话古全浊声母仄声字今读送气清音的声调演变不同于今读浊音和不送气清音。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上声、去声字合流念上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入声字念阴平,周边的湘语和官话里均没有这种现象,曹树基(1991)指出:“宋代及十四世纪对湘西的移民是极其重要的。其中,尤以明初时间短而移入多显得最为重要。湘西江西移民后裔估计至少占湘西移民后裔的60%以上。”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仄声字声调会不会与湘西地区曾接受大量的江西移民有关呢?

湘西乡话南邻湘语辰溆片和湘西南汉语方言,湘语辰溆片地区和湘西南地区也曾接受过大量的江西移民。湘语辰溆片大水田、龙潭、桥江、大渭溪话古全浊声母平声字今逢塞音、塞擦音读不送气浊音,仄声字读送气清音。湘语辰溆片低庄、岗东、龙潭和湘西南麻阳高村、中方泸阳、中方新路河等地古全浊声母今逢塞音、塞擦音无论一般读送气清音。据瞿建慧(2010a:62-63),大水田、龙潭、岗东等地部分古全浊声母上声字与清声母上声字合流,大水田、龙潭、桥江、低庄、大渭溪等地部分古全浊声母上、去声字与清声母平声字合流,大水田、岗东、龙潭、低庄等地清声母入声字部分今读阴平。据胡萍(2007:137-151),湘西南麻阳高村、中方泸阳、中方新路河等地古全浊声母上、去声字部分读阴平、古全浊声母上声字部分读上声、清声母入声字部分读阴平。这些带有赣语色彩的语音特征,应该是受到江西移民赣语影响的结果,但这些方言点的古全浊声母去声字并未与古全浊声母上声字合流读上声、古全浊声母入声字一般读去声而非阴平。据孙宜志(2007:222-223)、李冬香(2005:76—83),江西赣语和湖南赣语均未有古全浊声母上去声字合流念上声、古全浊声母入声字念阴平的现象。因此我们认为湘西乡话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仄声字的声调特点是自身演变的结果。另外,湘西乡话清声母入声字没有归阴平的现象。湘西乡话个别古全浊声母去声字今读阴平,不像赣语古全浊声母上声字和去声字都有读阴平的现象。由此看来,湘西乡话声调演变受赣语的影响可能性不大。

7 结语

曹志耘(1998)把汉语方言声调演变分为两大类型:自变型和他变型。湘西乡话古次浊声母平声字大部分读阴平,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上声、去声字念上声,今读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入声字念阴平是湘西乡话的特点,也是自身演变的结果。

湘西乡话处于湘语和官话的包围之中,在长期的语言接触过程中,受到了这些强势方言的严重侵蚀,造成了今读声调与中古声调的对应关系错综复杂。伍云姬(2010:21—22)指出:古丈乡话清上、次浊上小部分字读成入声,清去、次浊去部分字读成上声,部分全浊入读阳平可能是受官话调值的影响。湘西乡话古次浊声母平声字大部分读阴平,少数读阳平;今读浊音和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上声字多数念上声,少数念去声,说明湘西乡话受到了周边湘语和官话平分阴阳和浊上归去的影响,但这些变化还没有彻底完成。古次浊声母、古全浊声母平声字少数读去声;古全清、次清、次浊声母上声字少数字读入声;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古全清去、次清去、次浊去少数字读阳平,草潭、茶溪、清水坪、高峰乡话少数字读上声;部分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去声字念上声;全清、次清、次浊声母入声字少数读去声或阳平;今读不送气清音的古全浊声母入声字念阳平等这些现象都是湘语和官话长期渗透的结果。

瞿建慧(2010b)将接触性音变中的借贷分为“规则借贷”和“音值借贷”两种,并认为:当该方言声调的调值与权威方言相似时,方言会采用音值借贷的方式借入权威方言声调。湘西乡话借入周边的湘语和官话的声调多采用音值借贷的方式直接借入调值,规则借贷的方式比较少,这是因为湘西乡话与周边的湘语和官话声调系统的调值大多相同或相近。周边的湘语和官话上声42调与湘西乡话的入声调值42相同,沅陵官话的阳平33调与清水坪乡话的去声调值33相同,泸溪湘语、辰溪湘语的阳平调24与白沙、梁家潭、李家田和船溪乡话的去声调值24相同,泸溪湘语、辰溪湘语的去声调214与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的阳平214调值相同,古丈官话和沅陵官话的去声35调与高峰、草潭、清水坪、茶溪乡话的上声35调值相同,沅陵官话阳平33调与茶溪乡话的阴平334相近,泸溪湘语、辰溪湘语的阳去55调与梁家潭、白沙、李家田、红土溪、船溪乡话的上声调值53相近。调值的借入要受到本方言的声调系统的制约,湘西乡话与周边的湘语和官话的调值相同或相近,是湘西乡话常用音值借贷方式借入外方言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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