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语见溪群母的语音格局与历史演变*

彭建国 熊 睿

湖南大学文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2

1 引言

见溪群三母在汉语方言中的类型比较复杂,变化多端。其与舌齿音精庄知章组的今读分分合合,各方言既有自身的特点,也存在某些共性。本文拟通过对湘语33个方言点材料的分析,〔1〕梳理出湘语见溪群母的读音类型,并通过比较,找到一些历史音变的线索。

2 见溪群母的今读类型

2.1 长沙型

这一类型的见溪群母逢洪音今读k/kh,逢细音今读ʨ/ʨh,这一类型分布区域最广,如长沙、宁乡、岳阳、桃江、沅江、湘潭、溆浦、益阳、绥宁、衡阳和衡山夹山腔。例字如下:

表1 长沙型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2.2 城步型

城步型与长沙型的格局基本一致,不同之处在于城步型的群母保留了浊音的读法(各方言点保留程度有差异)。属于城步型的方言点有城步、新化、武冈、泸溪、邵阳、安化、湘潭、辰溪和溆浦,其中辰溪和溆浦(属湘语辰溆片)浊声母只在平声字中保留。例字如下:

表2 城步型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2.3 湘乡型

湘乡、双峰及韶山可归为一类。湘乡见母无论洪细均一般读k,溪母读kh,群母读g。双峰见溪母洪音前一般读k、kh,细音前一般读ʨ、ʨh,但当韵母为ia、iã时声母依然读k、kh,群母洪音前读g,细音前读ʥ。韶山见溪母洪音前读k、kh,细音前读ʨ、ʨh,群母洪音前读g,细音前读ʥ。同时三地都有部分合口三等字(也包含个别开口字如“脚”)的声母为t、th或d。例字如下:

表3 湘乡型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续上表)

2.4 娄底型

娄底方言见溪母洪音读k、kh,群母洪音读擦音ɣ,细音读ʨ、ʨh、ʥ。古见溪群母效、深、山、臻、梗等摄的二三四等字中,都有部分字读舌尖音t、th、d。例字如下:

表4 娄底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2.5 涟源型

涟源型见溪群母读音类型很复杂。今逢洪音读k、kh或t、th(原因见后文讨论),逢细音读ʨ、ʨh。事实上,当且仅当韵母为-i时,声母为ʨ、ʨh。但是,当韵母为-i时声母却又有k、kh和ʨ、ʨh的对立,其中来自古阴声韵的读ʨ、ʨh,来自古阳声韵的读k、kh,来自古入声韵的则两类均有。例字如下:

表5 涟源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2.6 衡山型

衡山型方言见溪群母一二等(开口二等限白读层)及止、通摄三四等合口一般读k、kh,三四等及开口二等文读层分两类:以i或以y开头的读ʨ、ʨh,以非i或y开头的读舌面前塞音ȶ、ȶh。群母则在平声中读如溪母,在仄声中读如见母(即平送仄不送)。主要分布在衡山和衡东两地。例字如下:

表6 衡山型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2.7 祁阳型

祁阳型只包括祁阳和祁东两地。其见溪母在洪音前读k、kh,在细音前读ʨ、ʨh。群母在洪音前读gh,细音前读ʥh。但是在单韵母-ʅ前(祁东则还包括单韵母-y前),见溪母读ʧ、ʧh,群母读ʤh,祁东的群母则为对应的不送气浊音。②祁阳的群母今记作送气,祁东的群母今记作不送气。但正如李维琦(1998)所言:“但塞音和塞擦音的浊声母是否送气,这就有差异了。送气最明显的是龚家坪,祁阳城关话全浊是送气的也没有疑问。只有大忠桥、肖家村两地,送气很不明显。”可见古全浊的送气与否在祁阳内部也不一致。例字如下:

表7 祁阳型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2.8 长乐型

邵阳县长乐话见溪群母一二等及三四等合口(谆文韵除外)一般读k、kh、g,深臻宕江梗摄开口二三四等韵以及臻宕通等摄的合口三等韵读,其他情况下读作。例字如下:

表8 长乐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2.9 株洲型

株洲型见溪群母洪音读k、kh,细音读ʨ、ʨh,但山摄合口三四等读。例字如下:

表9 株洲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2.1 0 蓝田型

涟源蓝田方言读音颇为杂乱,见溪二母逢洪音读k、kh,逢细音ʨ、ʨh,但当韵母为细音ie、~I(其来源与涟源的ki基本一致)时声母也读k、kh,群母逢洪音有三类读法:v(山摄合口)、ɣ(山摄开口及宕摄合口)、g(止摄合口),逢细音读ʑ。例字如下:

表10 蓝田方言见溪群母今读例字表

3 若干特殊现象的讨论

像全浊声母清化、舌根音腭化等常见的音变现象在湘语的见溪群声母上因地域的差异而有不同程度的体现,我们此处就不赘述了。下面我们要讨论的是几类比较特殊的音变现象。

3.1 k、k h、g拼细音的情况

湘乡型方言中的湘乡见溪群母的读音保留中古的特征最完整,无论韵母洪细,声母都基本保存了舌根的发音部位没有腭化,双峰则在细音前基本腭化为舌面前音,但当韵母为ia和iã时还保留了舌根部位,不符合该音系的一般组合规律,这是为何呢?③在双峰音系中,k组与ʨ组不对立,但与ʦ组对立,如:责ʦia≠劫kia,妾ʦhia≠客k hia,赞ʦiã≠鉴kiã,赠ʦhiã≠啃k hiã。比较几种双峰话的材料,我们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本文双峰话的材料主要来自湖南省公安厅(以下简称“省公安厅”)编撰的《湖南汉语方音字汇》。在向熹(1960)所记双峰话中没有音节kia,对应的为kie或kiε,没有kiã,对应的为。而北大《汉语方音字汇》(以下简称《字汇》)双峰方言音系中有音节kia,但没有音节kiã。④本文所用双峰话材料主要为湖南省公安厅主编《湖南汉语方音字汇》,其所记双峰方言为城关镇(永丰)话,向熹所记双峰话为双峰县丰瑞乡,北大《汉语方音字汇》记录为城关镇话。对应的例字如下:⑤向熹(1960)因为材料比较简单,有些字的读音阙如,所以用“/”表示。比较以上材料,我们可以看出,阴声韵的“格、客、杰”等字的韵母省公安厅(1993:23,45,46)和《字汇》完全相同,向熹(1960)虽然韵母为iε,但在该音系中a与ε实际上是互补的关系,开口与合口韵中是a与ua,齐齿韵中是iε。换言之,这只是音位处理的问题。阳声韵中也是如此,向熹(1960)中的其实也可处理为iã。《字汇》中的阳声韵韵母看起来并无-i-介音,但《字汇》双峰话韵母说明中指明,“韵母常在前面衍生出一个类似介音的i,读为”另外,向熹(1960)中还有韵母ie与舌根音声母相拼,如“勾、狗、够”等字读kie。“口、扣”等字读khie。这些字在省公安厅(1993:208-210)和《字汇》中读ke和khe,而省公安厅(1993:27)也有说明,“韵母e常在前面衍生出一个类似介音的ie。”因此上述三种材料反映的语言事实应该是相同的。

表11 三种双峰话材料例字比较表

我们认为,双峰见溪群母在细音前一般腭化为ʨ、ʨh、ʥ,但在韵母ia前依然保留k、kh的原因可能是:1)这里的-i-介音的性质并不突出,还带有滑音的性质,因此在几种材料的说明中要特别指明。2)这两个韵母产生的时间并不久。从阳声韵的形式来看,它是文读音,其白读为ua。省公安厅所记双峰话寒韵见组字白读也有韵母为ua的层次,如“竿、杆、稈”的白读均为kua。因此,3)这两个韵母的早期形式应该为e/ε和ẽ/,即可能经历有ke＞kie＞kiε＞kia和ken＞＞＞＞kiã的音变。因为在汉语方言的演变模式中,元音e前是很容易衍生出i滑音的(郑张尚芳2002;彭建国2010:198)。事实上,“牙喉音声母有更强烈的增生i介音的倾向。”(刘泽民2005)

涟源的韵母-i既可与k、kh拼,也可与ʨ、ʨh拼,二者构成对立,其他情况下的细音韵母只与ʨ、ʨh拼;蓝田的韵母ie和~I却只跟k、kh拼,其他情况下的细音韵母只与ʨ、ʨh拼,二者是互补关系。例字如下:

表12 涟源、蓝田见溪群母与细音韵母相拼例字表

从上表可以看出,涟源与蓝田两地的情况同中有异。相异的是k组与ʨ组的关系不一样,涟源是对立关系而蓝田是互补关系;相同点一是二者k组都有与细音相拼的情况,二是韵母的来源基本相同,即能与k组相拼的韵母主要来自山开四先韵、臻开一痕韵、庚开二庚耕韵、咸山开三盐元严韵的阳声韵及相应的入声韵。

蓝田的k组与ie的拼合跟双峰的模式一样,可以用ke＞kie＞kie来解释,而k组与~I的拼合,据我们的理解,鼻化韵母~I与纯元音韵母i是不一样的,它并不像纯元音i那样容易引起声母的腭化音变。而涟源的k组与i的结合,入声韵可视为ke＞k I＞ki的高化演变(长元音高化),而阳声韵则可视为鼻化的脱落而与相应的入声韵合流,但由于避免与阴声韵中的ʨi、ʨhi相混而保持了舌根音的读法。

3.2 湘乡型的t、t h、d式音变

上文已经提到,湘乡、双峰、韶山三地都有部分合口三等字(也包含个别开口字如“脚”)的声母为t、th或d,下面以双峰为例全部列举出来。双峰见溪群读舌尖中塞音的情况如下(因各字声调不一,故调值略去不标):

表13 双峰见溪群母读舌齿塞音字表

从上表来看,双峰见溪群母变舌尖中塞音的条件主要是合口三等,但也有几个字是非合口三等,如“茄、纠、脚、决、缺、却、觉、犬”等字。湘乡的情况与双峰类似,韶山见溪群读舌尖中塞音的范围要小一些,需除去鱼虞两韵。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双峰、湘乡等地的章组也有读舌尖中塞音现象,彭建国(2010:124)认为是从ʨ组变过来的。这里见溪群母变t、th、d的条件也是三等(合口),这里边有什么共同的条件吗?或者说见组与章组的音变同不同步?我们认为是不同的,原因在于章组不论开合口都变,而见组主要只有合口变。

王畅(1991)曾认为这一现象与原始印欧语唇化牙音kw-、gw-变为希腊语舌尖中塞音t-、d-的情况相似,即:kw-+i＞t-;khw-+i＞th-;gw-+i＞d-。初看起来似乎解释力很强,特别是能拿一条音变规律管住多种语言的材料,具有类型学的价值。但缺陷在于双峰话并非合口三等的全变,而且无法兼顾到非合口三等韵的情况。因此,王畅(1991)也承认,“也可能这种音变不是以古音的合口三等为音变条件的,而是以近代双峰话语音史的具体介音或主元音的情况为音变条件的。”我们倒是更倾向于后一种假设,因为这样既可解释合口三等的情况,也可解释非合口三等的情况,而且更合理的是能够解释韵母是合口三等声母却不变读的情况。如蟹摄和止摄合口三等的“葵、柜、诡、轨、鬼、桂、贵、愧、季、筐、框、狂”声母不读t、th、d。从韵母的情况来看,都有合口成分,要么是介音,要么是主元音。因此,考虑到合口三等有不变的情况以及有非合口三等而变的情况,我们可以假设在双峰等地历史上的某一时期存在这样一条音变:腭化的牙音kj、khj、gj在圆唇音w(或u、o)的前面变为t、th、d。⑥双峰、湘乡与韶山三区在地域上是连在一起的,可能刚好构成这一音变的分布区域。即:kj-+w＞t-;khj-+w＞th-;gj-+w＞d-。凡是符合这一条件的,即便不是合口三等,如“脚、菊、觉”等字,因为存在“腭化”牙音声母和主元音为圆唇音的条件,因此也发生音变。即便是合口三等,如果不符合这一条件,也不发生变化,如“葵、柜gui”等字缺乏“腭化”的条件,“筐、框”等字在音变规律起作用时缺乏圆唇的条件。

至于为何会发生这样的音变,我们认为演变的原因可能来自于听者,声道的形状与声音的产出之间的关系是多对一的关系,即不同声道形状可以产生相似的声音,而听者在重复话语时已经改变了调音的方式。简单地说,就是说者说出来的是“kjw-、khjw、gjw”,但听者听起来以为是“t-、th-、d-”,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发成了“t-、th-、d-”。或许一个人的个人音变会被社会纠正过来,但也不排除会被选中作为音变的源泉。Ohala(1989)曾发现在唇化或腭化的条件下,唇音、齿音和舌根音之间容易转化。如原始印欧语的*ek wos对应古希腊语的hippos,而*gwiwos对应bios。Czech语的miεstɔ对应东Bohemian语中的nεstɔ,而piεt对应tεt。朱晓农(2005)也曾用“听者启动:不足改正”作为汉语语音历史上第一次元音大转移的原因之一。要对这一问题进行深入探讨,需要实验语音学的介入,值得另文讨论。

3.3 衡山型的ȶ、ȶh式音变

上面已经提到,衡山、衡东两地见溪群三母三四等及开口二等文读层读音分两类:以i或以y开头的读ʨ、ʨh,以非i或y开头的读舌面前塞音ȶ、ȶh。群母则在平声中读如溪母,在仄声中读如见母(即平送仄不送)。例字如下:

表14 衡山、衡东见溪群母读舌面前塞音例字表

衡山、衡东两地读舌面前塞音的音韵条件与双峰等地完全不同,双峰等地主要是合口三等变,而衡山等地实际上合口均不变读为舌面前塞音,而主要在开口的三四等,也包括开口二等的文读层,而二等的文读层在湘语其他地区一般都是有-i-介音的。由此,衡山等地见溪群母读舌面前塞音的条件可表述为:在有-i-介音的条件下(不包括i做主元音的情况),见溪群母读为舌面前塞音ȶ、ȶh。

我们认为衡山见溪群母的舌面前塞音来自舌面前塞擦音ʨ、ʨh的塞化音变。公式为:理由是:1)在一个语音系统中,音位的聚合群一般符合“结构平行”原则,如塞擦音是ʨ、ʨh,则擦音为ɕ,塞擦音是ʦ、ʦh,则擦音为s。从音系结构上看,衡山、衡东见溪群在开口韵中读ȶ、ȶh、ɕ,而在合口韵中是ʨ、ʨh、ɕ,因此未变之前的格局很可能就是ʨ、ʨh、ɕ。2)见溪群母如果有文白异读的区别,则一定是文读为ȶ、ȶh,白读则为k、kh,例如(文前白后):家ȶa33/ka33,教ȶou45/kou45,江ȶõ33/kõ33。而这些字在周边的方言里都是ʨ、ʨh,如衡阳:家ʨia45、教ʨiau24、江ʨian45。可见衡山、衡东两地见溪群母的文读音在刚开始时应该也是读ʨ、ʨh的,今读ȶ、ȶh是后来的音变。3)杨时逢(1974)衡山话音系中没有ȶ-、ȶh-,现今读ȶ-、ȶh-的声母在《湖南方言调查报告》中一律是ʨ-、ʨh-。郭锡良(1993)认为:“从整个音系来看,调查报告应该是保存了五十年前的旧读。据笔者回忆,五十年代初衡山城关话‘家’仍念ʨiɑ,不念t.ɑ;‘吃’仍念ʨhiɑ,不念t.hɑ;‘九’仍念ʨiau,不念t.au。⑦郭锡良(1993)认为是稍带有卷舌作用的顶音,而我们认为就是舌面前塞音。如果记忆不误,那末t.、t.h是五十年代以后才产生的新声母。”

至于这种舌面前塞化现象形成的原因,彭建国(2010:124)通过考察衡山话音系,认为是“推链”(push chain)在起作用,动力源来自于精组声母的腭化。把现在的材料与六七十年前的《湖南方言调查报告》作一下比较就会发现:《湖南方言调查报告》所反映的衡山音系中,精组细音字读ʦ-、ʦh-、s-,见晓组细音字读ʨ-、ʨh-、ɕ-,属于“分尖团型”。后来精组发生了腭化,占据ʨ-、ʨh-、ɕ-的位置,为了避免合流,见组的塞擦音塞化,变为塞音ȶ-、ȶh-,于是构成一种新的“分尖团型”格局。但晓组的演变可能不同步,与精组来的细音合流了。原因是舌面前部位“塞音-塞擦音-擦音”格局中原来只有塞音的空格,因此塞擦音可以被“推链”推到这一空格,而读擦音的晓组无处可去,因此只好与精组的擦音合并。至于为何见溪群母不坚持读舌面前塞擦音进而与精组的塞擦音合并,而要进行“推链”式音变?原因暂时不详。众所周知,音系结构具有严密的系统性。“链移”(chain shift)和“合并”(merger)是音系结构演变的两大形式(Labov 1994:116)。语音系统永远在“经济”(economical)和“清晰”(clear)之间寻求矛盾的平衡点。“合并”符合“经济”效应,而“链移”符合“清晰”的原则。但音变何时以“合并”的方式进行?何时又以“链移”的形式进行?我们还难以找到准确的答案。Labov关于“语言演变的原则三部曲”(内部因素、社会因素、认知和文化因素)为我们揭示了语言演变原因的复杂性,同时也为我们指出了可以努力的方向。

3.4 涟源型的t-、t h式音变

涟源的情况与衡山、衡东的情况同中有异。涟源的见溪群母逢塞音读t-、th,我们认为这个t-来自于,即。理由是:1)涟源知三、章组今逢塞音时不论韵母的开合均读为t-、th-,逢擦音开口读,合口读。单从“结构平行”的原则出发,就有两种结构:t-、th-、ʂ-和t-、th-、ɕ-。所以有两种可能:t-可能由塞化而来,也可能由ʨ-塞化而来。2)涟源的见组如果有文白异读,则t-、th-也只出现在文读,情形与衡山、衡东大致相同。如:家tɔ44/kɔ44、教tə55/kə55、讲toŋ42/koŋ42。3)不同的是,衡山、衡东两地的晓组依然读ɕ-,而涟源的晓组细音除韵母为-i和-y时读ɕ-(或x-)外,一般变作ʂ-,如“兄、胸、凶”均读为ʂaŋ44。因此这里涟源的音韵结构的主流应该是t-、th-、ʂ-,章组合口读擦音ɕ-的原因是因为书母合口字较少,集中在遇摄,可能是韵母-y使之保留了早期的ɕ-形式。〔⑧与之对应的塞音依然是t,如“诸、朱、珠”读作ty。

而且,涟源的读音类型有可能是由下面邵阳长乐型变来的。邵阳长乐型读音类型见下文的讨论。

3.5 长乐型和株洲型方言的式音变

邵阳长乐(袁姓)话有一点与涟源很相似,即知三、章组及见晓组都有部分字发生了卷舌化,所不同的是长乐话的音韵结构是,而涟源是。邵阳长乐见溪群母读的条件为:咸深臻宕江梗摄开口二三四等韵以及臻宕通等摄的合口三等韵,例如:恰、甲今芹姜脚菌筐(袁慧2003)。而其他情况下洪音主要读k、kh、g,细音主要读

邵阳长乐话见溪群母卷舌塞擦音的读法可能正是涟源卷舌塞音读法的前身。而长乐话的读音类型又来自哪里?从袁慧(2003)对邵阳长乐话与洞口黄桥袁姓话的细致比较可知,长乐袁姓话的读音可能是受洞口黄桥袁姓话的影响。⑨据袁慧(2003),袁姓人是1367年从江西豫章迁至邵阳长乐乡,其后1467年有一支袁姓人迁居黄桥地区,两地袁姓人本系一支,后来开枝散叶,正好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视角,让我们从微观的角度观察方音的演变。因为洞口黄桥话见溪群母读卷舌塞擦音的范围比长乐话要大一些,长乐有些ʨ、ʨh、ʥ的字在洞口黄桥也读。例字如下:原因。我们倾向于从语音学的角度来解释。从调音的角度来看,塞擦音的前半段像塞音,声道的某一处完全堵塞;后半段像擦音,要求堵塞不能一下子完全打开,而要求留出一条窄缝让气流挤过去摩擦发音,因此其调音条件正好与开口度最小的i吻合。但是我们也不能忽视这样的事实,即要控制好这条窄缝的宽度其实是比较困难的,开口度过大,会与开口度比它大的音相混,开口度稍微小一些,就会影响到后面的i的流畅度,使之摩擦程度加重,从而“出位”向舌叶化的方向发展。祁阳、祁东两地的读音(没有ʨi而只有ʧʅ)可证明这一现象,实际上两地的ʧʅ从听感上来看都带有较重的摩擦成份,而湖南、江西一些点的读音也说明ʧ这一中间阶段存在的合理性。舌叶音向舌尖后音的发展则可能是由于对于汉民族而言,舌尖比舌叶更易于控制。关于这一问题我们拟另行文专门讨论。⑪⑪ 如果该方言音系中的-i出现“推拉链”音变中,i向舌叶或舌尖元音演变的可能性则更大,这就是所谓的“高顶出位”。我们这里不谈“推拉链”是由于从祁阳、祁东来看,i是主动变的,并没有“推拉链”的影响。

表15 长乐与黄桥袁姓话字音对照表

4 结语

汉语方言的研究既要挖掘共时的语音结构规律,也要追寻历史的演变规律。湘语见溪群母的读音类型非常复杂,不同的方言点有自己的特性,但是联系起来看却又存在共性,比如在-i-介音(或再加上圆唇成分)的影响下,会发生音变,只不过有的变为舌尖中塞音(如双峰、湘乡、韶山、娄底等地),有的变为舌尖后塞音(如涟源),有的变为舌面前塞音(如衡山、衡东),有的变为舌尖后塞擦音(如长乐、株洲)。这些音变可能还能为汉语史的演变提供活生生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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