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大了

施南

2015年的“李嘉诚时间”，来得格外早。

事前悄无声息。1月9日，87岁的李超人突然抛出了一个被称为“世纪重组”的合并、重组及再上市方案，这也是继1997年后，其旗下以长江实业、和记黄埔为龙头的财富王国——共涉及22家上市公司——再一次重新厘定各自业务规制和版图。

一旦由一干汇丰银行家和律师们操办的本次重组完成，这两家在过去43年里取代英资财团而崛起的港埠华资领袖企业将不复存在，变脸登场的是两家名为“长和”和“长地”的公司。而它们的注册地，也将变成千里之外，面积仅为香港的四分之一左右、人口只及香港一百一十六分之一的西加勒比海英属开曼群岛。

至此，除2014年剥离港岛、南丫岛发电业务成功集资240亿港元的电能实业，尚算一家缩水版的港资企业，李氏不仅实业半径完成了全球化，总部也实现了“地球村化”。有趣的是，按照农历计算，1月9日这天确实宜“出行”、“交易”、“求财”以及“迁徙”。

横跨18个年头的两次重组尽管难易程度不同，但无不体现出李嘉诚极擅利用“别人的钱”作杠杆发力，在确保绝对控制权前提下将上市公司市场估值最大化的财技。

1997年版重组的重点在于长江基建和香港电灯两公司。长江基建直接归于长江实业，虽在业务类型和发展区域上重合度不高，但盈利不稳定却是两家公司的通病。而和黄控制的港灯却有着稳定而持续的回报。于是一番辗转腾挪后，长江基建与港灯并入同一大账，顺利实现不同周期业务之间的互补平衡。最终，无论李氏还是小股民，皆大欢喜。

而2015版的重组，牵涉广度、操作难度更高。上次重组毕竟仅局限于主力子公司之间的调配，这一次已堪比全身器官对位移植的超级手术。

正如来自巴克莱银行的评价：简化公司结构，提升股东红利，控股公司折扣减少。这似乎已是李嘉诚的不二法门，但落到实处却未必简单。

长江实业先行重组并入和黄方面的港口、电讯、零售、基建、能源、飞机租赁诸业务。与此同时，李将加拿大赫斯基石油6.24%股权业务注入和黄，最终吸纳全部地产业务后，原和黄公司以纯粹地产企业名义二次上市。待交易完成，两家公司分别起名长和和长地。之于普通投资者而言，只消以1股和黄换0.684股长和股票即可。

李氏浸润资本市场经年，早已进入“无他，唯手熟耳”境界。首先自然是洞悉投资者心理，比如抱怨房地产——特别是内地市场——见顶回落拖累其他业务板块估值。同时须以加大分红派息确保交易通过。当然最重要的是控制权不能旁落。未来李氏将控长和30.5%和长地30.13%股权，虽较原结构低出十余个百分点，但由于也摊薄了其他股东权益，其依然处于一股独大地位，并将杠杆撬动效应进一步放大。

1月9日消息发布三天后，李嘉诚的盘算得到了确认。两家公司股票均不出意料出现逾10%涨幅还意犹未尽，李家市值簿上一天多出500多亿，个人资产也轻松入账159亿港元。

值得留意的是，若李超人2012年5月没有成功分家，在500多亿现金俱归次子李泽楷后，确认长子李泽钜作为长江和黄正式接班人，那么绝无可能在32个月后这样大动干戈；同时，2014年3月吸引新加坡淡马锡60亿美元购买25%屈臣氏股票，从而放弃后者在香港、伦敦两地大型IPO计划，也为此次重组降低了难度。至于2014年下半年收购拥有100架飞机价值50亿美元的欧洲飞机租赁集团，不过是令未来的长和扮相更俊丽——需求保持成长，油价连续走低，不是很好的甜点区业务吗？何况长着翅膀的飞机资产“是很容易移至别处的”。

事实上，作为一家跨度达到八个行业板块的综合产业集团，全球跨周期布局产业和企业，本是正常不过的商业举动。然而此举被广泛解读的弦外之音却是，以李为代表的香港传统华资财团，虽然仍相当程度控制着香港的经济命脉，但在中国地产市场结束黄金十五年后，无论是李嘉诚套现800亿地产投资，还是李兆基有意放盘北京恒基广场，都发出了一种疏离的信号。

一个时代过去了，而一个新的时代却还让人看不清轮廓。

事实上，香港华资财团利用1949年后特殊的自由港地位和东北亚纷乱战事完成原始积累，其后两次发力均与中国内地息息相关。1967年，鉴于内地形势动荡且波及香港，部分英资公司和商户开始撤离或移民，也正是基于人弃我取战略，大批优质地皮以超低价落入华商之手，未来的华人大亨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等也均在此时斩获颇丰，并谋得上市良机。

而1978年中国改革开放不仅让华资财团有了更广阔的腹地，更重要的是，鉴于香港回归大势已定，英资财团开始谋求脱手资产避险，而以并购英资大行为桥梁，从地产、港口、电力、交通乃至影响每一个普通市民的零售业，华资财团全面渗透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毛孔。

《亚洲教父》一书作者乔·史塔威尔就对这个群体有过直白的描述：他们深谙人脉即财富的奥妙，除了通过财阀之间第二、三代的通婚构成稳定的“竹网”，与高层人士均保持半明半暗的联系。

曾有人将华商与犹太人比作这个世界最精明商人的代表，而背靠偌大故土又格外讲究血脉相连的香港华商，未来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