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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当代中国油画大潮头的李自健

2015-01-15胡东放

艺海 2014年10期
关键词:油画绘画艺术

胡东放

〔摘要〕李自健作品中的人道主义的价值取向主要表现在他绘画的主题方面,作品基本可分为四大系列:即“乡土系列”、“母女系列”、“西藏系列”和“流浪者系列”。他还创作了一幅气势悲怆的《南京大屠杀》。他对人性、人道及人类真善美的真诚热烈的追求,是展示其作品的艺术价值和打动人们心灵的关键之所在,同样,也正是在这一精神内涵的实现过程之中,李自健的艺术技巧才施展得如此完美和富于创造性。

〔关键词〕李自健中国油画写实主义乡土情结南京大屠杀

自十九世纪为东西方文化的交汇提供了一个最好的历史契机以来,中国绘画亦如其它方面一样,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全面冲击和影响。在传统的中国画领域,改革与创新的呼声此起彼伏,而在西洋的油画领域,中国则尚如一张白纸。当中国人第一次逐渐明白了在世界上还有一种不是用水和墨而是以油和帆布为材料的绘画的时候,历史似乎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在这一方面所能达到的极限:即油画作为西方文明的产物,似乎早已在几个世纪的充分发展中成熟了,而中国油画的发展除了在西方的那些大师的辉煌高峰下望洋兴叹或亦步亦趋而外,绝不会再添加些什么新的贡献了。这实际上是历史向当今以至未来的中国油画家提出的一个意义深远的问题:油画这种材料和中国文明的结合是否也能产生出有别于西方但同样震撼人心的作品着可以说,几乎近代及当代所有的中国油画家都在自己的创作中有意无意地回答了或正在回答着这个问题。在当代这股日益蓬勃的中国油画大潮中,青年油画家李自健(图1)的创作格外引人注目,他的成功不仅在于他作品中独具个的感人力量,更在于他的创作本身就是一个对这一历史大问题的富于现实意义的回答。

下面,我将从内涵、表现及意义三个部分分析一下李自健艺术创作的特色。

首先我们来分析一下李自健油画艺术的精神内涵。

众所周知,在人类艺术史中凡称得上杰作的,其精神内涵都必然是人类文明的某种最高本质的深刻表现,即人道主义这一人类文明最高内涵的深刻表现,可以说这是通常衡量艺术作品以及判定艺术家历史业绩的最重要的尺标之一。从李自健的油画艺术中,我们可以相当明晰地看到他对于这一艺术最高目标的有意识的不懈追求。

李自健作品中的人道主义的价值取向主要表现在他绘画的主题方面,从表面上看,李自健的油画作品基本可分为四大系列:即“乡土系列”、“母女系列”、“西藏系列”和“流浪者系列”。如果我们单单从这四个系列本身来看,一切似乎并无特别出奇之处。可以说,除了“流浪者系列”之外,前三个系列都是当代及历代文化潮流中得到相当热烈表现的主题。母子母女之情作为人类永恒之爱的最纯洁的表现在历史中长盛不衰;乡土之情作为人们对自身文化传统源流的珍爱和缅怀;西藏作为一方在当代文明中具有特殊的人文地理色彩的地域,早已成了当代艺术狩猎大军宠爱的目标;而“流浪者系列”虽然作为系列的表现还并不多,但有关流浪者的绘画还是常常可见的。考虑到这些我们不免会产生一个疑问:既然李自健所选择的主题几乎均在当代众多艺术家的视野之内,他何以能从这股大潮流中脱颖而出并获得世人意外的注目呢?问题的奥秘和关键正在这里;李自健在加入这股乡土热或西藏热的创作潮流之时,没有像许许多多同代位画家那样,仅仅把乡土或西藏本身作为一个客观的最终目标加以表现,而是把这些主题作为人道主义这一更深刻目标的现实艺术载体。这样,李自健的艺术便超出一般同类艺术表层的界限,同时也有了人类文明的更普遍更深刻的意义。下面我就从他的部分作品和广大观赏者的反映来具体分析一下形成他艺术核心的这一关键所在。

在李自健的“乡土系列”绘画中,我们第一眼也会像看其它乡土作品一样,发现许多共有的形象符号:边远的乡村、静谧的茅舍、白发的翁媪、天真的稚童、稻草、栅栏、土筐、可爱的鸡雏、忠实的家犬……但是,当这些普通的常见的什物出现在李自健的画面之中时,它们似乎突地萌发出了一种奇妙的魔力,使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了人的本性中的善与爱。这种感受如此之强烈,以致可以说是震撼。我的太太作过电视台的记者和导演,曾参加过各种各样的展览,但在观看李自健的这些绘画过程中她竟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这种奇妙的感染力正是李自健油画艺术中的不同凡响之处,一般流行的乡土绘画,往往专注于那些古老什物的表面,把细部刻划得丝丝入扣,若从纯技巧的观点看,似乎可谓是完美无瑕了。但是,从那些堪与彩色照片相媲美的完美无瑕中,内含于绘画艺术中的一个更深奥或可说是更伟大的目的常常被无意识地失落了:那就是深藏在乡土绘画这一形式主题后面的哲学的、社会学的、伦理的、宗教的、民族的以至人类的那些更高的思想内涵上的主题。从李自健的乡土绘画系列中,我们能明显地感到他没有落入当代艺术家(甚至包括许多技巧极其优秀的艺术家)极易落入的误区(尽管李自健具有同样纯熟的技巧,但他从未任手上的技巧干扰过对人道的爱心这一主题的全身心的关注,而是在刻划这一主题的大前提下使之得以更酣畅更恰切地发挥)。由于李自健有着明确的创作思路,他也始终能捕捉住那些平凡普通的乡村景物中迸发出的人性,善与爱的美好瞬间(在某种意义上说,把握这些瞬间正是一个艺术家艺术才识的最高表现),他画的《暖冬》中,夜阑人静,猫儿亦沉沉入梦,老奶奶摇睡了大竹篮的宝宝,在昏暗的光线下缝着孩子的小棉裤,这是在广阔的中国乡村千千万万的茅舍中重复了多少岁月的一幕景象。李自健以敏锐的艺术眼光,使其升华为一曲纪念碑式的人类老幼亲情的颂歌。他的《啄食》,在只自顾啄食的小鸡旁,一个四、五岁的小姐姐正在给更小的弟弟喂饭,两只小鸡出于天性在争抢一只蚯蚓,另一只小鸡则在仰目注视着小姐姐悉心地把烫嘴的热饭吹温的情景,这更是一首展示人类精神道德应远胜于动物本能的美丽诗篇,其构思得如此绝妙精彩实令人感叹。还有他的《初春的阳光》,通过北方农家小宝宝在冬日露天的阳光下裹着红花小被甜甜入睡的画面,表现了人类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磨练出来的那种明朗、乐观、刚健以及充满了温情和爱的人。他的《韧》(图2),画了一位山村的白发老妇人执线穿针的一瞬,虽然人近暮年,但壮心不已,那韧似钢丝般的银发,硬如刀刻般的面纹、手茧,加上执着刚毅的表情,使人类特有的那种向往人生之心老死不灭的品质呈现得淋漓尽致。这一系列中尤当提到的是《小咯咯》,画的是一只母鸡在台阶旁照看着一群觅食的雏鸡,一只小鸡掉到台阶下,一个还刚刚会爬的小宝宝似乎是出于本能伸出小手去帮助小鸡,而稍不小心孩子本身也有可能摔下台阶。这幕由画家构想的发生在中国农家小院内的一幕有声有色的乡土剧,把人的本性中的自然向善的力量展现得呼之欲出。在你观赏李自健的每一幅乡土作品时,那些朴实深刻的瞬间都会无声地感染你的心灵,而当你更进一步细细品味其深广的思想内涵时,你会突然从理性上悟出人中那些伟大的东西,而这正是构成李自健乡土系列绘画内涵意义的核心与灵魂。

李自健的《母女系列》同样是心生真、善、美的结晶。虽然他画的是自己的爱妻爱女,笔色间流露出发自心底的情蕴,但其人道内涵上的象征意义在这里亦体现得更为明显,充溢于母亲形象中的那种超凡的典雅、善良、公正、无私、慈爱、隐忍、智慧等特质,更富于寓义地召唤着人类创世以来所孜孜以求的那种理想社会的公理及理想人类的品德。李自健在宣泄这些深刻的寓意时,是通过女儿一点点长大的不同阶段中与母亲构成的典型关系来加以含蓄地表现的,这不仅使作品的表层含义与深层含义结合得极其自然贴切,而且使“母女系列”的构成更具有完整的逻辑性与系列性。与“乡土系列”一样,我们从“母女系列”中也能看到那类动人的瞬间;那幅魅力无穷的《孕》,描画了已近临盆时点的妻子凝神静思的优美瞬间。对这幅佳作内涵的诠释再没有比星云大师的那段文字更精彩深刻的了:“……她眉宇间充塞着母性的慈辉,世间的一切真、善、美彷佛都集中在这名女子身上,其道何由?啊!是了!《孕》是宇宙中最善美的期待,而凡有‘待者,皆需慈忍,慈者,合也,忍者,力也,刚柔并济,乃至天地之间生生不息,此番因缘和合之理,放诸世间,永不失真。”星云大师作为当代佛教的一代宗师,能从李自健这一世俗绘画中迁析出如此博大精深的人间至理,这亦更说明李自健作品的内涵之深广。他的《摇篮》,与《孕》有异曲同工之妙,出世不久的婴儿在摇篮里甜睡,母亲轻抚摇篮,背景静穆而安祥。这背影似一堵墙,一面是慈爱,将离开母体后的孩子圈进了她的第一个真善美的小世界。另一面是力量,阻挡住人心间一切的阴暗与邪恶;母亲膝盖上的书更点明了母亲这一形象的真善美的实质。《乳汁》是对母爱的一曲激昂热烈的颂歌,母亲前窗闭目而卧,任孩子吸吮乳汁,她那慈祥静美的表情表明了这人间最无私的给予也是最伟大的享受。从母亲背后大窗直泻而入的金黄色阳光包裹着母女,使这一主题展现得有如交响乐般的辉煌。此外,这一系列中的《客来》,通过孩子初见陌生人时的忐忑表情,巧妙地暗示了弱小对正义无畏的依附及后者对前者的博爱和保护。《童话》强调了作为真善美载体的人类文明与文化对人类进化的重要。《红苹果》则似乎是这一系列的一个小小的总结,在母亲的精心哺育和培养下,孩子健康茁壮成长了,就像是一个成熟了的红苹果,而人类文明以及主导人类文明的精神力量若由真善美的伟大力量所主导,则人类社会也会成熟为一个理想的“红苹果”。

接下来是“西藏系列”,李自健在这个系列之中,仍然弹奏着自己别具一格的人性的弦音。西藏,这一保留着一个高原古老民族多彩风貌的地域,曾是激发当代多少艺术家灵感的摇篮。在几乎风靡于八十年代的一股股朝圣般的艺术大军中,描绘西藏的主流画派是袭承西方著名画家怀斯的那种带有淡淡的哀思意味的客观写实主义画派(伴随着变化观念的流行),这种画派之所以带有悲观与伤感的色彩,关键在于那种纯客观的写实主义本身就是摒弃了追求多彩人性的结果。李自健正是在表现人性这一点上建立了自己卓然不群的西藏系列绘画,他笔下的西藏人,不是那种泯灭了人之本性的那类人的物化,也不是丧失了人之自然感情的某种宗教符号,而仍然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爱的人,并且他们的这种情与爱在高原的蓝天白雪映衬之下显得更浓更烈。《天地之间》可谓他西藏系列的一个代表作,晴空碧澈如洗,天风摇荡着漫漫无际的秋草和白云,天地之间一位藏族妇人迎面向我们走来,她似乎无暇理会高原凛冽的寒风,而只顾不断亲吻着用羊皮袄裹在胸前的孩子,这又是一曲在喜马拉雅山的雪峰下奏响的人美的赞歌。藏族母亲的吻如此浓烈,胸膛如此温暖,以致孩子将小手从皮袄里伸出来。在这天地之间,西藏人也是自然母亲的孩子,他们与这片土地的关系仍然是发自心底的爱,这样,通过母、子,自然,李自健向我们敞开了洞悉一个古老民族内心情感的大门,这是一个民族真正的内心世界,是潜藏在寒冷的冰雪外观下的一个火热的人性的世界,这也是被许多只顾用眼睛记录而忘记用心灵去感受的艺术家们难以洞悉的世界,突破了时髦的自然主义的客观描绘的藩篱(这一点是极难做到的),李自健以其独具的慧眼发现了这个世界。他的《土地》,描画了播种季节母亲背着赤裸的孩子荷锄翻地的情景,两个孩子虽然赤裸着,但毫无冷意,倒是悠然自得地玩着母亲的头发和念珠。这真是西藏高原的一幅纯情的人间风俗画,而人与自然的这种情趣盎然的和谐关系在所有其它艺术家的西藏绘画中是极难看到的。同样,《冬雪》、《高原》、《黄昏的雷声》、《兄妹》等一系列描绘西藏的作品亦都从不同的视角雕琢出了人性在这一独特地域所展现的独特的美。李自健创作“西藏系列”的最难能可贵之处,是他对西藏人内心中蕴藏着的火热的人性和爱心所作的艺术开发,而这正是风行于八、九十年代的那股西藏绘画的主流所没能做到的,这也正是李自健对这类绘画的独特贡献。

“流浪者系列”是李自健移居美国后所创作的一组较为成功的绘画,虽然取材于文化传统反差较大的西方,但其思想感情的内涵仍可谓是那种人性美的大主题的异国延伸。一般说来艺术家表现这类题材多着重于揭示社会的苦难和人生的绝望,而其中似无任何美感可言,但从李自健所描绘的那些年龄、性别、身份、心境、爱好、气质等方面均不相同或有细微差异的流浪者身上,我们能够异乎寻常地感到人性美的丰富且生动的展现。《路边早餐》中那个正欲执匙进餐的老人,慈爱善良的内心世界澈如清水般地在祥和的面容中浮现出来,而他此时衣着用具的残破丝毫遮掩不住这迸发自心底的善的光辉。《凉风》里的在瑟瑟秋风中打开了自己最后一瓶御寒酒的垂首冥思的流浪者,从他小心翼翼地怀抱着一只小狗的姿态中我们便可感到他善良的天性。此外,《失落》中的那位因极度痛苦而埋首于蓬乱长发之中的年轻姑娘,尽管陷于人生的此般窘境,仍不忘将最后的几片面包屑投给身边的几只可爱的鸽子,其人性之美在这悲怆的主题映衬之下显得更为震撼人心。总之,李自健的“流浪者系列”是一首首耐人寻味的人性的抒情诗,在饱藏作者深情与匠心的那些自然纯朴的画面里,真善美的光芒从幽暗的现实中得到了极大的升华。

除了上述系列之外,李自健还创作了一幅气势悲怆的《南京大屠杀》(图3)的三联画。画作以南京屠杀这一历史事实为题材,使法西斯主义的杀生与佛旨的救世这至恶至善的对比以极其强烈逼真的视觉冲击力撼人心魄。李自健在全身心地埋头于自己那些大主题创作的间隙,通常也为一些名人或朋友作一些肖像,但与许多普通的肖像画家不同的是,他画肖像不仅力求达到完美的形似,而且更几近苛求于做到神似,在刻画神情表现对象的内心世界甚至是那些极其微妙的气质感情方面,他几乎达到了一种炉火纯青的程度。在某种意义上说,他画肖像也是一种呕心沥血的艺术创作,他的许多肖像画与其说是单纯的肖像画,不如说是完美的艺术作品更为贴切。其实,也许正因为李自健已经在追求人性美的长期艺术磨练中创造出了自己的一套表现并表达人的外表和内心的绝技和思路,所以他的肖像画才表现出了只有千锤百炼的艺术作品才具有的那类艺术特色。

只有通过对李自健绘画作品内涵的把握之后,我们才会真正明白:为什么李自健的作品在国际巡回展出时能引起如此广泛的震撼和反响;为什么这些作品竟能得到来自世界各地不同文化、传统、风俗的各种职业各个阶层的人们的一致赞扬;为什么“伟大”、“善”、“美”、“感”、“震撼”这类字眼在留言簿上出现得如此之多;为什么英国最具权威的艺术评论家海瑞·布莱克先生能写出“我将推荐在英国的每一个学艺术的学生,都来看李自健的作品”这样不寻常的留言;为什么像星云大师这样的佛教大思想家能给予李自健如此倾心而可贵的支持(有些人认为这是机遇和偶然所致);为什么李自健艺术创作主题的跨度如此之大,佳作如此之多……可以说,所有这些不寻常的为什么都是与李自健艺术创作的精神内涵分不开的。他对人性、人道及人类真善美的真诚热烈的追求是展示其作品的艺术价值和打动人们心灵的关键之所在,同样,也正是在这一精神内涵的实现过程之中,李自健的艺术技巧才施展得如此完美和富于创造性。

怀抱弘扬真善美的伟大艺术目标是创造杰出艺术的原动力,而实现这一目标却需要创造的艺术表现的思路与成熟的技巧,下面我们就来分析一下李自健的创作思路及技巧方面的特色。

李自健油画艺术的第一大显著特征是写实主义,这不仅表现在他绘画的风格和技巧方面,同时也展现在他创作的思路上。从油画这一画种的本质来说,写实主义就是其材料表现力的最大优势之所在,中国绘画自古以来在视觉写实方面之所以与视觉现实本身总存有较大距离,其关键不仅在于审美意识,亦在于中国画的材料不像油画材料与写实主义风格那样合拍。不能说中国人在艺术上不需要写实主题,更不能说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不适于写实主义的风格样式的表达。在宏观的意义上说来,中国油画发展的关键的第一步就应当是用油画这一材料表达中国文化的精神,而写实作为这一材料的最大优势理当得到最优先的发展,而这也正是中国绘画的漫长进化中最缺乏的东西。李自健凭着艺术家的直觉敏感性,从其创作一开始就牢牢地把握住了这一点,并由此构成了自家富于独创性的风格技巧。

在写实主义这一大前提下,李自健的艺术更着重于两个“真”字,第一个是在二度空间实现三度空间的视觉的写实技巧,这方面李自健的功力是相当出类拔萃的,这不只得益于他的艺术素质和在美术学院受过的严格的专业训练,也是他长年以来日日不缀地坚持每天作画十个小时的结果。

由于要追求生活中各类场景的真实和丰富多样,他的画面的人物器具的构成往往极具复杂,但他画面里的自然流畅的整体效果却表明他画得相当熟练,甚至许多画家因难度过大通常回避的某种特殊的解剖与透视,以及许多质感量感的技巧难度极大的方面他却解决得得心应手。他绘画的质量、数量和速度是他高超纯熟的技巧的一个标尺,在星云大师的“蒙地拉精舍”,仅一年半时间他竟能完成八十余幅写实性极强的佳作;而像“南京大屠杀”这种超级的三联巨画他也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如此之高质高效若没有相当的技巧功底是不可想像的。

李自健油画艺术的第二个“真”字是他表现和表达艺术中的感情和情绪的“真”,这也是他区别于普通写实画家的关键之点,从近现代中国油画的基本面貌来看,写实作为一种技巧可谓潮流,但由于中国油画在初步的发展过程中或是过于受到社会主题等因素的直接影响和干扰(无论这种影响和干扰使艺术家形成的结果是顺从还是对抗,其结果都是使艺术因集中于这种影响而丧失对人类文明的深层价值的把握),或是把写实主义完全作为一种艺术的最终目的,结果是许多画家在其绘画中往往只保持了一种视觉外貌的“真”,却几乎丝毫没有触及到艺术深层中的感情和心理的“真”,这两大方面的“失真”可谓处于特殊年代的中国油画家极难避免的两大弊端。但是,在李自健的油画创作中,我们却发现这两大弊端都被避免了,通过追求人性中的感情之“真”,既使李自健的画笔免于堕为那种没有灵魂的艺术照相机,更使他的才华没有被许多转瞬即逝且无恒久价值的表面社会现实所淹没,而是全身心地去发掘实实在在地深藏于人们的、民族的或人类的天性中的那些永恒的精神宝藏,而揭示这些带有永久价值的精神宝藏正是历来那些伟大的艺术家一代代所不断地孜孜以求的神圣的艺术目标。在将自己的艺术思路汇入这一伟大的艺术传统之中时,李自健清醒地找到了弘扬真善美这一艺术目的与写实主义技巧之间的衔接点,而他一旦将这一思路付诸于实践,便产生出了那些以西方写实主义技巧为手段的、以华夏民族生活为题材,并以其深层民族感情为内涵的中国油画。

与上述这种民族“真”的深层感情相关的还有李自健绘画的主要题材的选择。有人或许会奇怪为什么李自健如此念念不忘地眷恋于中国乡村的风土人情,这是对自己童年经历的自爱还是远离故土后梦绕情牵的乡情。虽然不能否定这种联系,但这种选择更深层的意义在于中国文化的历史本体是一种更成熟的农业文明(与世界其它文明比较而言),而中国人的民族精神、心理等素质的形成更多地基于这种农业文明,而在对这些农村的人物风情的表现之中更利于揭示中国人在漫长的历史中形成的这些素质,友爱、善良、淳朴、吃苦耐劳、勤俭、坚韧等中国人较明显的美德在李自健的绘画中确实得到了情感充溢的表现(如星云大师曾有意亲嘱李自健要表现中国人的民族素质中的“韧”,画家确实也着意表现了这一点,并且还专画了一幅《韧》)。

在精心设计组织画面一切因素来表现中国人的上述精神方面李自健亦十分突出。在他那一片温柔和谐的自然写实主义的画面之下,扎实地存在着艺术的匠心独运。他的画看似一方不饰雕琢的天然朴玉,实际上却是人的苦心孤诣的佳作。在西方油画的传统之中,客观自然与主观人为常常是两个相互抗衡的因素,像风格主义、写实主义、拉菲尔前派、象征主义等许多风格的产生及对立都与这两个因素难以协调有关,但颇为奇妙的是在李自健的油画之中两个因素却能和谐地融汇在一起。他画面中的那些取自乡村的人、碗、罐、锄、花被、狗、猫、稻草,既是自然的顺手拈来之物,又是富于深刻人性意义的象征的道具;它们既是李自健的发自爱心的情感的自然选择,又是他审美理性的成熟思考的结果。母与子、童与鸡、孩子与土地,这大自然之中生命与生命,生命与无生命以及无生命与无生命之间的和谐,构成了一幅天人合一的完美境界,而这正是中国文明中天道人伦的核心。李自健通过对这些道具的朴实而精心的组织搭配而如此丰富巧妙地展示出了这一核心,这说明他将那些看不见的思想及感情转化为可视之艺术场景的能力是相当高超的。

除了构思造型上独到的功力之外,在油画的光与色彩方面,李自健也做得相当出色。他既没有像西方纯粹的古典油画家那样往往只沉迷于光的明暗效果所调节的画面造型节奏,也不是像印象派画家那样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外光色彩的模拟之上。他的策略是在表现绘画主题之目的下取两者之长处,并将中国人的色彩趣味也揉合进去。为突出被刻画的人物,他常常把他们安排在这团团似乎隐藏着人性无限奥秘的黑雾般的深色背景之中,这一手法虽然是以伦勃朗为代表的许多西方大师们沿袭久远的传统,但李自健在运用上是有其不同的。在李自健的绘画特别是“乡土系列”中,那黑色背景对烘托主题的气氛和人物的心境提到了更多更浓的象征作用。如他为星云大师之母所作的肖像,浓黑的背景之中几乎辨不出任何物体的轮廓,如此平面抽象地用墨更体现了一种东方艺术的情致而在西方则鲜有其例;但这一抽象的背景却通过与手捻佛珠的老人这一工细前景的强烈对比使后者显得更为生醒目,且其内涵亦更为广阔。这一富于东方意韵的艺术手法在他的“流浪者系列”之中运用得更为大胆也更有特色,在这些精细的西式技巧的人物后面,李自健创造性地直接地运用了中国画的空白,甚至用像在书法中一样用黑色在空白背景上签名;在为星云大师所作的一幅肖像中,他还将大师的一首内涵深刻的自白诗录写在空白背景下,使作品极为别出一格。而空白这一中国画中含有无限意蕴的绘画因素在与西方的写实风格结合之后,画面在沉实之上又多了几分空灵,这样,中西绘画与中西意蕴这两个常常被认为是不可调合的艺术类型竟如此神奇地妙合在一起,充满新意。关于主体人物的色彩运用上,李自健同样力求体现东方文化的精神。在他笔下的许多孩子那些色彩鲜艳明快的衣着饰物,典型地体现了中国人的色彩审美趣味,尽管这种装饰性绘画所常用的对比性色彩在转为以色调为核心的油画有其特殊的难度,但李自健却以自己独特的色彩搭配方式将这一难以协调的矛盾巧妙自然地化解了。另外,在依据感情及情绪的细微差别而发挥色调、色阶等微妙象征作用等方面,李自健都有其独到之处(特别是他近期所作的那些技巧更为炉火纯青的绘画如《春回大地》、《雁儿飞过》、《春眠》等),此处限于篇幅就不再细谈了。

总而言之,李自健油画的基本功力及技巧是扎实的,风格是融汇中西且以西为体以中为魂的,他的许多协调中西绘画技巧方面的思路及努力是新鲜的和值得重视和研究的。

纵观李自健的油画艺术创作,我们不难看出他的以下几点对中国油画发展富于启示性意义的特色:

1、以人类文明中的人性的真善美为核心的艺术创作的最高目的和内涵。

2、以代表中国传统农业文明本质的典型的题材样式作为实现上述内涵的视觉外延形式和载体。

3、以西方传统油画为基本艺术形式并在不损害这一基本艺术形式的前提下揉合某些带有东方情韵的绘画因素,这样便间接地从意味和形式两个方面丰富了油画这一艺术形式。

以上三点便是李自健油画艺术总体的基本概括,也是他面对中国油画发展的重要时刻所给予的富于启示性意义的回答。

李自健油画艺术的第一方面特色的重要性在于:人性的真善美是人类精神文明的最高表现,也是人类艺术的最高主题。西方油画主要就是在这一面永恒的旗帜下发展繁荣的,当中国油画也把握住这一主题之后,在艺术的内涵上便是一种同质的衔接和融会,其意义也就是当中国油画在内涵上与全人类的最高主题相衔接之后她才能获得更广阔的生存空间,才能走向世界。对此我们不妨想一下:为什么李自健的油画在世界巡回展览中能获得不同信仰、不同肤色、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的普遍的理解、欣赏和赞扬?其内含的深刻道理正在于此。

李自健油画艺术的第二方面特色的重要性是:他所描绘的是能代表中国传统文明核心的典型的题材样式。这主要表现在他把代表中国文化特质的摇篮———中国乡村,作为题材(尽管他的《母女系列》、《人性与爱》等绘画似乎不同,但那种质朴的风格情调相当一致),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明的最大特点就是农业文明,而中国人的民族素质中的许多方面都是传之于此,所以这一题材样式也最利于揭示中国人的这些品格。过去由于中国艺术家未曾掌握油画这一写实性极强的艺术工具,所以这些方面没有写实主义风格的表现。当像李自健这样一些油画家沉入这一题材的表现之时,中国油画既能为自身以提供自身文化所没有的艺术表现形式,同时也丰富了油画这一形式风格,观众常常从李自健的油画中感受到作为东方文化核心的中国文化的内在感情气质,这说明了他油画艺术的这一思路是合乎中国油画发展实际的。

李自健油画艺术的第三方面特色的重要性在于:他在中国油画发展的问题上是倾心于写实主义,这从他所作的大量的写实功力极佳的作品中便可看出。虽然油画本身具有多种风格形式(随着时代发展将来越来越多),而中国的油画在刚刚起步时正逢西方油画通过印象派这个桥梁走出写实主义,但这一形势并不能掩盖写实主义仍然是油画这一画种的主要本质这一事实,尤其对于发展尚不足一世纪的中国油画来说更是如此。中国艺术家应当弥补世界油画发展史中中国人自身所错过和迷失的东西,这就是李自健的第三个特色的主要意义之所在。另外,在具体绘画上李自健的一些出色之处这里就不再详论了。

目前,李自健仍在继续实施他那庞大的世界巡回展览的计划,他以其坚实雄厚的艺术实力搏于当代中国油画日益蓬勃发展的大潮之中,我相信并期待他获得更大的艺术成功!

(责任编辑:文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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