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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荒谬追寻本真

2015-01-14张晓焕

山花 2014年20期
关键词:麦卡米克卡森

文学作品根源于社会现实,反映现实,显示了人类对现实世界的关注与忧虑。美国南方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作品《心是孤独的猎手》毫不例外也映射着现实世界,体现了作家对人类生存处境的严正关注与忧虑以及对人类生存状态和意义的深切思考。同时揭示了麦卡勒斯作为作家对人类命运的关注及强烈的人文关怀。

卡森·麦卡勒斯是20世纪40年代美国重要的作家之一。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评论道:她“即使不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作家,也是我国最伟大的作家”。麦卡勒斯作品中的人物大都生活在自己的孤独之中,对人生充满困惑、迷惘与痛苦,但他们在生命的路上独自苦苦前行,找寻生命的终极意义。

作品《心》表达了作家对人生、生与死的思考,进而揭示出人类的普遍生存状态。本文通过探讨作品中人物的生存真态,以期对追寻生命本真的存在这一命题进行探究与思考。

孤独是人类的存在状态

“任何发表都是一种行动”,加缪认为现实是文学的源泉,是对生存现实的反映并对之产生影响。

作品是生存现实的写照。“孤独”是麦卡勒斯小说《心》留给读者的一种深刻感受与印象,小说中的每个人都是生活在群体中的孤独个体。卡森的孤独主题与她自身经历休戚相关,这就是为什么作家所有的作品中都充满着对痛苦与死亡的探讨,向读者锲而不舍地展现着孤独的残酷的原因。

卡森·麦卡勒斯生活的时代动荡不安,她创作的鼎盛时期正值“二战”,战争中的英雄主义情节荡然无存,人们深陷苦闷压抑彷徨中。战前南方引以为荣的骑士传统和淑女风范支离破碎,留给人们的只是物质上的贫穷落后和精神上的一蹶不振。蓄奴制的废除并没有消除种族歧视,白人对黑人的压迫与歧视仍随处可见。南方根深蒂固的一些陋习不仅没有得到改变反而变本加厉。因此,南方人尤其是敏感的知识分子苦闷至极。他们被精神的无家可归感所困扰,失去了归宿感的人们开始迫切需要宣泄痛苦并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兴盛于20世纪40年代的存在主义思潮适时地为包括卡森在内的知识分子提供了精神家园,为他们指明了精神的出路,使人们努力通过自由选择维护个体的主体性,通过个体的自由选择创造自我,探究真实自我的存在,从而抗争荒诞世界对个体的物化和异化。

卡森·麦卡勒斯曾是20世纪40年代著名的布鲁克林中心的常客,这个团体充溢着欧洲知识界的气息,尤其与当时影响非常广泛而深刻的存在主义思潮休戚相关。卡森曾经在巴黎会见了萨特和波伏娃,敬仰之情一览无余。这段经历对卡森小说的基调起了一定的作用与影响。

《心》中5位主人公都有着不被人们理解的生活和精神经历,5个人均在孤独的牢笼中寻求着自我的存在。他们在自由选择中实践探寻存在的终极意义——追寻真我。

荒谬的世界里人类存在的痛苦

《心》的5位主人公生活在各自隔绝的世界中,他们挣扎着试图冲破隔绝的牢笼,通过主体的自由选择造就自我,实践追求真正的存在意义。在人物的行动与命运中小说表现出对存在,生与死的思考,《心》中人物体现的是存在主义式的思考与探求。

《心》出版于1940年,小说的背景设在20世纪30年代末的美国南方小镇。故事以哑巴辛格为轴铺开,叙述了5位主人公的命运遭遇。除了辛格,另外4位分别是酷爱音乐的小姑娘米克·凯利、黑人医生考普兰德、工人杰克·布朗特、咖啡店老板比夫·布兰农。他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孤独隔绝中,不约而同地把辛格当成了共同的倾诉对象。辛格却活在他的隔绝世界里,唯一的精神依靠、理想中的爱人安东尼帕罗斯死后,他选择自杀。4位视辛格为心中上帝的人物被迫接受现实,而后踏上了各自寻求自我存在与追寻真我的新历程。

《心》以南方工业小镇为背景,描写了典型的南方社会生活,然而这个小镇却映射了整个美国社会。麦卡勒斯通过描写一群生活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南方工业小镇上的人们向读者展示了物化社会中的一幅众生相。

生存是荒谬的。存在主义者把荒诞看作是存在的一种因素,“荒谬”描述了存在的某种真态。存在主义者反对柏拉图以来的统治西方的理性主义哲学思想,认为荒诞与虚无不但显现为这个世界的本质,而且贯穿于人的存在之中。反对美化荒诞的现实,人之为人是因为人在荒诞中追寻可以活下去的美的东西,强调正是通过对荒诞和丑恶的揭露达到真和美的追求。

辛格的生命见证了世界的荒诞与痛苦。辛格对人温和有礼,似乎理解周围所有人也被周围所有人所信赖。他是所有人倾诉的对象,“因为他们觉得哑巴总是能理解一切,不管他们说什么。而且可能比那还要多。”辛格对待和他相伴十年的哑巴朋友安东尼帕罗斯格外忠诚执着。“镇上有两个哑巴,他们总是在一起。每天清早,他们手挽手走在上班的路上……一起在镇上待了十年。”安东尼帕罗斯被送进疯人院,独自一人留在镇上的辛格从“焦虑”“疲倦”直到“深深的平静”,“如此的安宁你往往能在最悲伤或最智慧的脸上瞥见。是的,他仍然漫步在小镇的大街小巷,永远地沉默和孤单。”为了探视安东尼帕罗斯,他精心准备,辛格的生命完全聚焦在对安东尼帕罗斯的思念和爱上。

然而,辛格和安东尼帕罗斯之间表面上的看似亲密无间并不意味着两人精神相通。事实上,在他们看似亲密无间的关系中更多的是辛格一厢情愿式的。“过去的那些岁月里,辛格总觉得这笑容里藏着某种微妙和智慧。”“紧张和恐惧的泪水涌上辛格的眼睛”。形成对比的是“(安东尼帕罗斯)脸上平静的表情是这样深不可测,好像并没意识到辛格在他身边。”辛格倾心的付出,安东尼帕罗斯痴呆般的漠然,揭示着他们难以达到也没有精神上的相通和真正的理解,这一切让人深切感受到了人类存在的荒谬,存在的痛苦。

人类生活于冷漠之中,一切皆无所谓。同样的状态存在于辛格和其他主人公之间。辛格是米克“里面的房间”,是黑人医生眼中的“好白人”,是比夫和杰克信赖的倾诉对象,是所有人心中最大的依靠。然而在辛格心中,他对他们丝毫不理解。辛格的最后离去是他无所谓甚至对周围人充满了冷漠的证明。所以小说结尾咖啡馆老板比夫才发现,他们每个人对辛格也只是一厢情愿,他们之间并没有精神上的呼应与心灵的相通,每个人依然处于自我的“精神隔绝”之中。由此小说传达给读者一种荒谬的存在感,生存的隔绝与痛苦。endprint

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对荒谬的本质描述是:“走钢丝”式的难以把握。《心》中作者通过对少女米克命运的探求表达了对“走钢丝”式的荒诞存在的思索与探究。

米克虽然渴望追求自我,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她被贫困的生活所累没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沦为生活的附属品。“米克不想回到家里人待的房间,除了大街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除了一架真正的钢琴,我最想要的是属于我自己的地方。”米克想逃离这个家庭,逃离这个世界,去一个她想去的地方,过一种她想过的生活。“这很奇怪,在拥挤的房子里,一个人会如此的孤独。米克试图想出一个她可以去的隐蔽的好地方,一个人待着。她想了很久,其实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地方不存在。”米克陷入矛盾,陷入虚无的幻想中。“我要——我要——我要,这就是她所能想到的,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米克崇尚理想,梦想有一天成为一名音乐家。她虽然富于理想,思想独立,渴望追求自我,却被重重地抛入生存的虚无之中,沦为生活的附属品。“辛格先生自杀了,已经不在了,她长大了,不得不去乌尔沃斯商店上班。”米克最终沦为生活的附属品正是人类陷入虚无沦为附属品、陷入生存的矛盾的象征。人类最终被抛入虚无之中,荒诞感在字里行间蔓延。

在自由选择中实现对真我的追求

存在主义者认为“荒谬”描述了存在的某种真态。加缪指出:对于荒谬,人是要“反抗”的(这正如克尔恺郭尔的“病”与对“病”的克服)。反抗是行动,即在行动中实现自己的本质。人有选择的自由,在自由选择中造就自我,成为自己。

反抗方式各有不同,正是在反抗中追寻着自我,实现了自我。即使是自杀,那也是一种自由的选择,一种追寻实现自我的反抗方式。如克尔恺郭尔的“绝望地成为自己”。

辛格最后的选择就是“绝望地成为自己”,自杀成为他拯救自己的方式。他不理解周围的一切人,一切对于他变得毫无意义。对于社会,他其实是一个加缪式的“局外人”。尽管他是周围所有人心中的依靠和倾诉对象。事实上,辛格跟这些人之间并无精神上的沟通与呼应。他对一切冷漠,对于一切,无可无不可,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与追索。“每个晚上,哑巴一个人在街上闲荡好几个小时。……对他而言,这些都无所谓。他的步态是焦虑的,双手紧紧插在裤兜里。……焦虑慢慢地化成疲倦,……如此的安宁你往往能在最悲伤或最智慧的脸上瞥见。”

当理想中的爱人安东尼帕罗斯死后,辛格意识到了死亡对人的不可避免性。对于死亡,他也是表现得无可无不可,他安静地选择并为死亡做着准备。辛格的自杀是对自己自由最高度的确认,与克尔恺郭尔“绝望地成为自己”的人物如出一炉。这是人对荒谬世界的一种反抗,也是人走向终极宿命的一种自由选择。

海德格尔的“先行到死”指出人的存在获得意义的先在条件就是死亡,即只有先意识到死这一最后的终极宿命,你才更懂得什么是生。最终,辛格做出了自由选择,在选择中成为自己。辛格在自由选择的行动中反抗着荒谬,“先死而后知生”,实践着对真我的追寻。

萨特指出:人的存在方式决定人有责任,要选择,要承担,要行动。加缪强调生存的现实,强调在绝望中坚持行动,反抗是既绝望又必须行动的行为。这一点正与萨特的观点异曲同工。

辛格以“绝望地成为自己”的方式实践着对真我的追寻,如果说他的选择充满了悲剧色彩的话,那么米克的生存方式则给人们带来了一抹亮色与希望。艰辛生活的重压下,米克的音乐梦想像忽明忽暗的火苗,生活的重压似乎熄灭了她的梦想与执着,把她的梦想关在“里屋”之外。

加缪认为,荒谬彻底瓦解了人类意义的希望,使人类丧失行动的力量,然而人的“伟大”与价值正是在没有希望中坚持,体验生存,回归自我。米克陷入生活重压的包围之中,个人主体性完全零散化。生存的荒谬瓦解了米克的希望,但她并没有因此丧失行动的选择与力量。正如加缪所言,人的“伟大”价值正是在没有希望中坚持。在荒谬之中人是“流放的”,但人的“王国”也只有在荒谬中找到。他只有在荒谬内通过坚持,体验自己的生存。

米克正是加缪式的在绝望中坚持行动的人物。在米克的意识中存在一种值得她活下去的东西,所以她没有放弃存在的希望,虽然她的反抗带着绝望的色彩,但反抗是为了自由的选择。在自由的选择中实现真我的回归,追寻真我的存在。“也许钢琴会有的,不会出现波折。也许她很快会得到一个机会。……没错!没问题!有用。”

米克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对自我有着执着追求的形象,带给人们一丝光亮和希望。米克向世人昭示,虽然世界是荒谬的,人类意识到了行动的无意义,但又必须行动。在绝望的处境下,坚持着无望的斗争,如同一个西绪弗斯式的英雄,此时行动的意义不在于永恒,而在于获得实实在在的自由,通过自由选择实现自我,追寻真我的存在。在这个意义上,米克即是一个加缪式的反抗英雄,在反抗中追求生命本真的存在。

结 语

萨特指出,人应当为自己成为什么作出揭示。人应当“绝望,人是孤独的,他自己为自己负责,自己在行动中塑造自己。总观全文,我们不难看出,麦卡勒斯的主题并非囿于描写人的精神孤独,而是通过人物的塑造,揭示了主人公生存的真相和他们在荒谬世界中的自由选择,从而在自由选择中实践、体验自我的存在。因此,《心》这部作品中麦卡勒斯在哲学的层面上向世人揭示了人类存在的真态,并通过人物的命运揭示了人类存在的意义在于在荒谬中的反抗。反抗是一种自由选择,在自由选择中造就自我,成为自己。唯其如此,人类才能够走上追寻生命本真存在之路。

参考文献:

[1]赵毅衡.美国当代小说家论[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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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McCullers,Carson.The Heart Is a Lonely Hunter [M].New York Bantam Books Inc,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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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黄春燕.何处诉孤独——麦卡勒斯《心是孤独的猎手》主题浅析[J].合肥工业大学学报,2009(1).

作者简介:

张晓焕(1974— ),女,河南开封人,硕士,河南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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