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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学的艺术魅力

2015-01-14陈惠君

山花 2014年22期
关键词:哀歌未婚夫叙述者

叙述视角

叙述视角是指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1]传统叙事学把它分为三种,即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叙述视角,且以最后一种在小说创作中应用最广,它又包含全知全能视角、受限制视角和客观叙述视角。

小说开头就采用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叙述者通过透视女主人公梅多思小姐的内心、对其他人物只是外察这一“选择性全知”的方式,[2]描述了她的反常心态:面对欢快活泼的学生,自己的“心窝却像扎了把要命的刀子,深深埋着绝望”。 [3]面对同事理科女教师的友好问候,她却读出了嘲笑的味道,并质疑:“难道给她看出点什么来了?”[3]经自由间接引语表现出来的质疑虽然是来自叙述者的声音,但却巧妙地将她的观察视角置换为梅多思的视角,在读者心中唤起了梅多思因害怕同事发现自己的秘密而显得心虚担忧的声音。叙述者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中理应不受时空限制,扮演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角色,但本文的“全知”却仅限于梅多思,对其他人物如理科女教师和学生只有其言行的客观描述,这样有利于迅速拉近读者与梅多思的心理距离。接下来,在描述学生课前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和她的反应时,虽然没有出现明显的聚焦人物,但读者仍可感觉到叙述者的眼光更靠近女主人公了,因为叙述者说“她心里雪亮,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3]紧接着,在描述梅多思的内心活动时,叙述者转用人物的有限视角,从女主人公的意识和感知出发,小说出现了第一次聚焦,聚焦人物是梅多思,叙述眼光和声音产生分离,即声音仍是叙述者的,但视角却是梅多思的:“梅弟(梅多思的爱称)准在发火……得了,由她们这么去想吧……人家一刀扎在心窝里,正鲜血直淌得快没命了呢,都怪这么一封信……‘我不是一个配娶亲的人,一想到成家,我心里就只有……下面‘厌恶两个字轻轻涂掉了,上面改成‘抱憾两个字”。[3]短短几行把聚焦人物的心理活动完全暴露在读者面前,也把似乎还在耐心等待梅多思接下来会有什么奇怪言行的读者突然强行拉入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和她一起感受被未婚夫拒婚的痛苦,也解释了之前她种种怪异心态的缘由。

接着,叙述者第二次采用自由间接引语“这个巴兹尔”引出男主人公的名字。当梅多思打破常规,既不接受玛丽的献花仪式,也不搭理她的友好问候,而是让学生不分声部、不带表情地合唱哀歌时,小说出现了第二次聚焦,叙述眼光和声音再次产生分离,叙述视角转回梅多思内心,学生唱出的每个音符都是叹息和呻吟,仿佛是献给自己爱情的哀歌。自由间接引语“我越来越感到我们俩的结合会铸成大错”,让未婚夫的心声与学生的歌声在女主人公脑海里形成二重唱,加深了分手信对她造成的伤害。通过对他上封信和上次来看她的甜蜜情景与此时的绝情形成的反讽描述,叙述者拉近了读者与女主人公的距离,也增强了读者对她的同情。

接下来,当叙述者第三次采用自由间接引语“我不是一个配娶亲的人”,把学生的哀唱与梅多思内心的痛苦并置,以至于歌声停下来时她却还沉浸在绝望中。当唱到“匆匆!啊,何其匆匆”时,聚焦第三次出现,梅多思再次成为聚焦人物,叙述者依旧通过自由间接引语的方式,从女主人公的视角向读者呈现婚约被毁的后果,“她势必得离校了。一旦事情传开,她再也没脸见理科女教师了,也没脸见学生。她得躲到什么地方去才行”。[3]此刻,读者仿佛进入梅多思的内心世界,切身感受到她所不能承受的伤痛,也不难发现一开始她对理科女教师的问好就充满敌意以及课堂上各种反常举动的原因,并对其表示理解和同情。

小说结局出人意料,叙述者不再采用梅多思的眼光聚焦,而转用旁观者的客观视角,以外聚焦的方式描写了梅多思看完紧急电报后精神状态的突变以及充满热情地带学生唱凯歌的场景。叙述中聚焦的不断转变体现了作者高超的叙事技巧:零聚焦的使用给予了叙述者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在概述故事内容的同时也使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一览无余;内聚焦解除了叙述者居高临下的身份,通过从主人公的视角转述其所见所思,保持了自身与人物的距离,也加强了读者与人物的交流;外聚焦则如同摄像机,客观记录了叙述者的所见所闻,丰富了文本的想象空间。聚焦的转变让读者更清醒地认识到“谁看”和“谁说”的问题,促成了叙述者和主人公、作者和叙述者的分离,也改变了话语的面貌,使文本如唱歌一样呈多声部发展。

曼斯菲尔德描述梅多思从开始冷漠无情地命令学生唱哀歌,到最后激情澎湃地指挥他们唱凯歌的急剧转变可谓是用心良苦,选择性全知视角和人物有限视角的交互使用[2]为小说增色不少:前者的聚焦者为叙述者,聚焦对象为梅多思,通过叙述者的眼睛来观察女主人公言行举止的变化;后者的聚焦者为梅多思,聚焦对象为理科女教师、学生以及分手信等。通过这两种限知模式的相互转换,叙述者和梅多思交替充当观察眼,由内而外地向读者展示了女主人公的变化及背后深刻的社会原因:通过描写梅多思和理科女教师的对立,揭示了女性之间存在性别歧视;通过描写梅多思和巴兹尔关系的微妙变化给她情绪上带来的巨大波动,揭示了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地位,而所有这一切的社会深层次原因即父权制社会给女性带来的伤害。如果说理科女教师和巴兹尔充当的是“有形的手”,对梅多思加以迫害,那么男权社会便是“无形的手”,让梅多思陷入性别歧视中无法自拔,这两只“手”的合力一起把梅多思推向痛苦的深渊。在以音乐课为背景的前提下,梅多思和学生一起奏出的不仅是自己被拒婚的“哀歌”,更是父权制社会受害者的“哀歌”。

叙述时间

除了独特的视角外,《唱歌课》在叙述时间上也独具魅力,如“故事时间”和“叙述时间”[4]的顺序倒错以及它们在时间长度上[4]的非正比关系,前者体现在倒叙和预叙的交替使用上,后者则体现在省略和延长上。

热奈特认为,“故事时间”指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状态;“叙述时间”则是在叙事文本中具体呈现出来的时间状态[4],他们之间的顺序倒错分别以倒序或预叙的方式表现出来。尽管《唱歌课》在总体上呈线性发展,从梅多思早晨的异常表现如让学生唱哀歌到课中收到未婚夫的和好电报再到改让学生唱凯歌,叙述时间和故事时间基本一致,既体现了故事本身的连贯性和逻辑性,又使女主人公在看信前后的心理和言行变化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但如前文所提,该小说犹如二重唱在读者耳边萦绕:主唱是叙述者对故事本身的叙述,伴唱则是以自由间接引语的形式展示的女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叙述者在讲故事的过程中也有意打乱二者顺序,出现了故事时间和叙述时间的倒错,具体体现在倒叙和预叙的穿插使用上。endprint

倒叙指“对故事发展到现阶段之前的事件的事后叙述”[4],它在小说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描述梅多思质疑同事的友好问候和不顾及学生感受的场景后,以倒叙的方式引出了未婚夫的拒婚信。一方面,它解释了梅多思反常表现的原因,为后文她还会有什么其他怪异行为埋下伏笔;另一方面,它丰富了读者对该信的想象,也为后文反复提及厌恶二字给梅多思造成的伤害做了铺垫。第二次出现在梅多思有板有眼地指导学生如何面带表情地唱哀歌时,歌词“过眼云烟”不禁勾起她对未婚夫曾在信里提及“我们俩”的甜美回忆;“欢乐的玫瑰花儿便凋谢”让她想起巴兹尔上回来看自己时佩戴玫瑰花的浪漫情景;“曲终不复聆”更让她忆起“不瞒你说,不知怎的,我喜欢你”的真情告白。倒叙拓展了叙述的时间和空间,扩宽了读者对这对恋人曾经相处的浪漫生活的想象,也为女主人公的情绪变化提供了合理依据。

预叙是“对未来事件的暗示或预期,是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叙述活动”[4],它虽在文中仅闪现过一次,即当听学生唱到“转眼间,秋去也,寒冬已来临”时,梅多思已预见到自己被拒婚的消息传开后,“势必也得离开学校了”、“得躲到什么地方去才行”,但却激发了读者的好奇心,让他们迫不及待地跟着女主人公预见她的未来。尤其是当他们读到“忽然间门给推开了”的时候,心更是悬了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会如预想所言还是会更糟糕?预叙巧妙地设计了悬念,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而当后文出现梅多思收到电报后判若两人的夸张表现时,预叙让读者的阅读期待转变方向,“突降”造成的情景反讽促使读者探索出现与之截然相反的结局背后隐藏的社会深层次原因。

此外,省略和延长的交替使用也推动了情节发展。热奈特认为,故事本身持续的时间与叙述它们文本长度之间不一定成正比关系,如用很长的篇幅描述持续仅几分钟的场面或对几十年的光阴一笔带过,因此,省略指叙述时间短于故事时间,且叙述时间为零;而延长则指叙述时间大于故事时间。[4]

在描述拒婚信时,叙述者用省略号直接引出“我越来越感到我俩的结合会铸成大错”,之前信里写了什么读者无从得知,有可能是对自己心情转变的描写,也有可能是无足重轻的寒暄,但都被叙述者用省略号过滤掉了,这样加快了叙事节奏,有利于读者迅速了解事情的起因,在拉近他们与女主人公心理距离的同时,让他们对其冷漠表示理解;至于未婚夫为何选择弃婚,他有何苦衷?叙述者也有意避而不谈,此种省略能造成一定悬念,扩大读者的想象空间。随后,文章对梅多思的心理描写占据了较长篇幅,如她对巴兹尔上封信和上回来看她时的回忆以及对自己未来的预测等,此刻心理时间明显长于物理时间,叙述者特意模仿电影里的慢镜头,把梅多思断断续续的内心活动放大、放慢,让她的绝望和挣扎呈现在读者面前。延长颠覆了传统物理时间的叙事模式,突破了情节进程的限制,通过强调女主人公心理情绪的体验,拉长了她内心矛盾和痛苦的时间,凸显了分手信给她造成的心理伤害。

由此可见,省略和延长的合理使用能帮助短篇小说在有限的篇幅里最大限度地节约叙事时间,从而更有效地凸显聚焦对象;同时也能让读者在一快一慢、起伏有致的叙述节奏中对梅多思的心路历程感同身受,展示了作者的叙事技巧。

最后,小说出现了大量的重复叙事,热奈特把它理解为“讲述n次发生过一次的事”[4],主要体现在未婚夫信件的措辞和学生所唱哀歌的歌词上,如对“厌恶”的重复有三次,“匆匆!啊,何其匆匆”则高达四次,而“曲终不复聆”也有两次。未婚夫错用的“厌恶”二字在故事中仅出现过一次,但在叙述中却重复了三次,强调它给梅多思带来了沉重的精神打击,致使她把歌词当成自己的心声,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叙述者对“匆匆!啊,何其匆匆”的第一次重复起补叙作用,增加了巴兹尔上次来看她的殷勤表现等细节,后三次重复则分别让分手信的具体内容犹如歌声的不同声部一样,依次展现在读者眼前;“曲终不复聆”的重复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看来,重复的使用能让作者在前文埋下的伏笔真相大白,大大提高了短篇小说的叙述频率;同时,歌词的重复与小说标题形成呼应,增强了故事中人物情感的真实性。在多层次、多维度以及前呼后应的重复中,叙述者巧妙地设计了悬念,并产生了强烈的戏剧效果。

结 语

曼斯菲尔德在《唱歌课》里通过交互使用选择性全知视角和人物有限视角,以及在叙事时间上对倒叙、预叙、省略、延长以及重复的应用,讲述了父权制社会女主人公引领学生唱歌的故事,含蓄地表达了受性别歧视的女主人公无法走出传统男权桎梏这一主题,也激励着广大女性努力奋斗,为自己谱写出真正的生命凯歌。

基金项目:湖北工业大学商贸学院教研项目重点立项课题“通识教育视野下独立学院英美文学课程改革”(项目编号:JY校201301);独立学院以技能为导向的大学英语教学模式研究,项目编号为20140036。

参考文献:

[1]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

[2]申丹.叙事、文体与潜文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63.

[3]曼斯菲尔德著.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选[M].陈良廷,郑启吟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262-270.

[4]程锡麟,王晓路.当代美国小说理论[M].北京:外语教学研究出版社,2001:96-98.

作者简介:

陈惠君(1982— ),女,湖南邵阳人,硕士,湖北工业大学商贸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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