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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影

2015-01-14许震

山花 2014年20期
关键词:岳父头颅老婆

许震

著名作家莫言说过,有电灯的地方没有童话。怪了,我们的楼后一到月亮如镜一样挂在窗前的时候,抑或太阳如盘闪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总能听到一位青年女子莫名其妙地呼喊“救命”的声音。这时候,我常常在睡觉,睡觉时常常被这一声音惊醒。我起身如厕,一看客厅里的挂钟,时针一般指在“2”的后面一点,而分针则指到“5”的后面一点。白天时间是十四点二十七分,夜晚时间是二点二十七分。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件事。那一年,我同我爱人刚结婚,我们的女儿还没有出生。一天的深夜,我住在我岳父家,那是山东省的某一座村庄。农村的月光比城里的月光皎洁,月光如洗,月亮如一张陌生女人的脸从窗棂里透过来,在爱人和我身上飘忽。我梦见一位身着蓝衣的女人,坐在我的面前嘤嘤地哭泣。我不知道她哭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何而哭。我一下子惊醒了,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虚汗,神经兮兮地坐起来,再也睡不着。越想越恐惧,越恐惧越想,睁大着眼睛一直到天亮。第二天,妻子发现我的眼皮肿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把夜晚做的这个奇怪的梦向她说了。

妻子说,你干公安的,神经过敏,哪有什么蓝衣女人来找你?是自作多情吧。她抬眼看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你不是喜欢兰花吗?说不定那蓝衣女人就是你前世的情人。我说,净瞎说,要真有情人,我还和你结婚呀?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咱们上大学的时候一直追求的。无论是大学,还是后来参加工作后,都有不少女孩追求过我,我都没有动过心,难道我会为一位穿着蓝衣的半老徐娘激动得一夜不眠?我一点也没有笑,严肃认真。

妻子说,这一点,我给你仨胆你不敢。我猜想,你一定是思虑过度,到陌生的地方产生了幻觉。妻子的这话我信,她是一名心理医生,帮助我们刑警队的许多人调适过心理。不过,我又有些不信,我是一名警察,一名刑事警察,在刑侦支队大案队工作过十几年的警察,见过的死尸至少也有半车皮了,以什么方式死的都有,跳楼摔死的,下水溺死的,用刀砍死的,喝酒喝死的,但从没有入过梦,更不会为他们胡思乱想。用我师傅康小平的话,你就是死猪一个,从来不愿多想事,到哪里就知道睡觉。是的,我对睡觉有特别的感情,在没着没落的飞机上,在呼啸飞驰的火车上,在左奔右突的轿车上,我得空就睡,不论是站着躺着还是坐着,两眼一眯,呼噜声就起。怎么,第一次到丈母娘家来住就失眠了?我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像个真正的警察。在无数的大案命案前从没有退缩过,而在丈母娘家的一张席梦思床垫上,却禁不住诱惑,被一位穿着蓝衣的中年女子折腾醒了,这一醒就是一夜无眠。更不可思议的是,身边睡着年轻貌美的妻子,那一年妻子刚过二十三岁。

第二天上午,在一次闲聊中,妻子把我半夜三更做梦梦见中年蓝衣女子哭泣的事,向她父母说了。岳母说,你老公骨头香艳,被那不得好死的野女人扑了。岳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神色有些难看。看到岳父这个样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妻子接过了话茬,说,妈,你迷信,净瞎说,小的时候没少用鬼故事来吓唬我,什么王八精吐水呀,狐狸精下凡呀,弄得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害怕。岳父说,听说过杀鹅扑人的,得急病死的人扑人的,也听说过死去的人给人托梦的,哪里有一个半老婆子找年轻小伙子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在安慰我,也像在安慰自己,好人头上有三昧真火,不要怕,不可能再有什么野女人来找你。

话是这么说,当天中午,阳光异常灿烂的一个中午,他还是拿着铁锨去了他家的屋后。岳父家的屋后,是一片可以望到边际的芦苇,夏日鸟雀小兽栖息其中,有几分神秘,会让我这个想象力丰富的人,产生一些怪诞的想法。不过,我做梦的那天是农历正月十六,万木萧条,夏日摇曳生姿的芦苇已经没有了踪影,结冰的池塘水已经凝固了世间的一切,包括时间和生命。有些东西,只能靠想象,在厚厚的冰层下面覆盖着懒洋洋的鱼,跳跃着张牙舞爪的虾,以及我这不可理喻的思想。岳父像鹰一样的眼睛,在冰的上面和芦苇茬中间寻找目标。突然,在距他二三百米的地方,一只孤苦伶仃的人的头颅呈现着。

我轻轻地跟在岳父的后面,他发现了我的尾随,却装作没有看见,径直地朝着那颗暴露无遗的头颅走去。他的衰老的身躯似乎有了某种冲动,低着头,抻着脖子,脚下的芦苇茬不时地搅着他,让他有些踉踉跄跄。

后来据我岳母说,大约二十年前,我岳父豪宅基地后面有一片坟头,坟头的前边有一条南北走向的羊肠小道,小道的边上长着一棵歪脖子大柳树。一位穿蓝衣的女人,三十多岁,就用自己的腰带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上。村里的不少人为她扼腕叹息,特别是那些四五十岁以上的老光棍。好人有好报,坏人死在路边上。这都是报应。不过,还好,后来一位好心的村人把她从树上解下来,埋在了歪脖子大柳树的一侧。两年后,村的后边要修高速公路,村里规划要用大柳树一侧的土,有后代的坟陆续被迁走。土一车车地被拉走,先露出了那棵柳树的根,又露出了那女人的尸骨。土走了,水来了,芦苇争先恐后地在这里扎了根。她那颗硕大的头颅好像一枚巨大的野蘑菇,几乎每年的七八月份天热水涨的时候都要出来一次。有时候是被狗叼出来的,有时候是被芦苇的芽抬出来的。芦苇长了又枯,头颅黑了又白,一年年过去,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这里曾经有一位自绝于世的女人,只记得这里有一枚漂泊的头颅。

岳母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时有一些夸张的动作和言语,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显得有些激昂和解恨,或者说幸灾乐祸。我不解,用疑惑的眼光盯着她。

岳父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面色凝重,全神贯注,自言自语,轻轻地跪下,给那枚上半部分泛白、下半部分发黑的头颅磕了头,说了许多请她原谅和宽慰她的话,还烧了许多火纸,挖了一个深坑,把那女人的头颅抱在怀里,放在胸口暖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放入坑中,慢慢地撒上土。这颗光秃秃的、可怜的头颅再次入土为安。

我住的这个地方在北京城,叫宝盛里甲一号,按说是个盛宝的地方,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夜夜梦见一个鬼影趴在窗子上,夜夜听到可怕的“救命”的声音。我十分纳闷。一天,我问我的邻居袁大胆是否听到了类似的声音。他说,他听到了,也看到了白色的影子趴在了他家的窗台上。我越发疑惑和不安起来。袁大胆说的比我看见的还可怕。他说,有一年,他深夜办案归来,听到楼后的海棠树林里有女人哭泣,就壮了胆去看个究竟。他远远地看见一件白色的衬衣挂在那里,走近一看却消失了,什么也没有,包括那紧一声缓一声的哭声。但一回头,猛然发现那白色的衬衣就在自己的脑袋后面,前后摇摆。顿时,他浑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惶恐难忍。他急忙去掏枪,那“七七”式手枪好像焊在他腰间一样,手臂突然痉挛了,不听使唤。他想大喊一声,或者咳嗽一下,喉咙突然地哽了,像被什么塞住了。冷汗“噌噌”地从他额头上冒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爱人的老家是个泛神论的地方,狐狸里有狐狸精,黄鼠狼里有黄仙姑,就是那年代久远的槐树也会住满了这神那仙,我不信这个。我认为,心中有鬼,鬼才会找上自己。但是,总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和声音惊醒也不是个事呀?我到医院里去求医问药,什么天坛、地坛、阜外和朝阳医院,凡是神经科有名的北京的医院,我都去了。我所有的时间,除了出差办案,就是去医院看病,医院去了数十家,名医找了上百个,中西药吃了一箩筐,就是不见效果。我的一个朋友说我“看病都快成神经了”。是的,我到了有病乱投医的地步,凡是脑外、神外、神内都想去看看。妻子对我的病也很上心,给我从同仁堂买来红景天、天山雪莲、黄芪、银杏叶让我泡水喝。能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可是,那“救命”的声音和一张白乎乎的脸仍然在我的眼前呐喊、晃动,时间仍然是那可怕的“二时二十七”或者“十四时二十七”。日子一久,我食欲不振、昏昏欲睡,工作上常常出差错,队长武白混找到我,要给我处分,还满嘴脏话地骂了我。我说,市局要求人性化爱警、个性化爱警,你他娘的爱警就是给生病的民警处分,让生病的人天天为你的政绩服务。我知道,人民看公安就是看破案,可你不能逼着我去死吧。武白混根本听不进我的诉求,说,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回家抱孩子去,现在到处找工作的人多着呢!我说,你他娘的放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女儿已经十八岁了,我还抱得动吗?即使抱得动,我也不能抱了。男女授受不亲,包括我的亲女儿。武白混自知理亏,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老婆说我得的是神经官能症,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幻觉。问我,为什么别人听不到看不见?我调侃说,你怎么不说我有了特异功能?你知道瞎子阿炳的故事吗?我的耳朵是神耳,可与瞎子阿炳的耳朵相提并论,几十公里外能听到人家夫妻做爱的声音,十公里外能听到麻雀的叽喳声,一公里外能听到蚊子的哼哼声。我老婆说,你真不愧是姓胡的,别叫胡凯了,叫胡诌八扯吧。我说自己的耳朵灵,老婆不信,不过我的眼睛尖她是信的。一提到我的两只眼睛视力都是五点四,她就羡慕得要死。老婆是位博士,博士没有毕业,博士伦眼镜片就戴上了,单从眼镜的厚度来看绝对算得上“博士后”了。她的眼镜片从正面看,与一般近视镜无区别,而从侧面一看,则好像金丝楠木的年轮,一圈接着一圈,密密麻麻,放着金光。我不信他们说的,包括我老婆说的,我隐隐约约地感到,我们家属楼后那片海棠树林里绝对有没被发现的秘密。三年前,我办过一个案子。一位年轻的女工被奸杀后,扔进了护城河里。没有等我们去破这个案子,一个月后,嫌疑人刘树峰就投案自首了。他说,他杀人后的这一个月,一闭上眼就看见那女工找上门来,睁开眼睛就能听到警车的呼啸声,实在是太难熬了。让他指认现场时,他一天说在护城河的东端,一天说在护城河的西端,我们雇了四五个“水鬼”也没有找到。而当我们的警车行至一座拱桥时,突然地熄火了,嫌疑人嗷嗷叫起来,说看到那被杀的女工了。“水鬼”下水一看,那女工直挺挺地立在水中,脑袋被泡得巨大,眼珠子快跳了出来,头发像水草一样在水里晃来晃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仍然出现我老婆所说的幻觉,具体讲,就是那白色的鬼影一如既往地出现在我家窗户上,那“救命”的声音常常在我的心头回荡,时间还像先前一样。

2012年7月15日,北京下大雨。在我的词库当中,形容雨大一般都这么说:“铜钱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瓢泼大雨”,而那天绝对可以用“倾泄”这个词。站在办公楼上,我见那雨像瀑布一样冲将下来,小商小贩丢了招牌、电动或人力三轮车,抱着头向附近的商店跑,整个大街上呜呜咽咽、鬼哭狼嚎。瞬间,楼前楼后充满了水,常规的排水系统完全失去了作用,北京城鳞次栉比的楼群成了航行在大海中的船。一些小轿车直接被水淹了,成了水底的鱼。不用说,我们的宝盛里,肯定也是盛满了水,住在二楼以上的住户可以甩个鱼竿直接钓鱼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万里无云,被雨水冲刷过的天空异常地空明澄碧,马路上的积水大都没有了踪影,被雨水淹没的汽车也都现了原形,而唯独我家楼后的地面上还是汪洋一片,海棠树林里足有半尺深的水。有人打了救助热线,半天后,水务局排水处的同志开着农用三轮车进了我们院。我们院叫“政法小区”,平时来往于我们院的都是些各式各样的警车,公检法司的都有,蓝白相间的车身两侧喷着不同的字,有的喷着“公安”、“检察”,有的喷着“法院”、“司法”。农用三轮车的出现,让我们院的孩子们好好高兴了一番,不少孩子围着它去看,个个瞪大了眼睛,议论纷纷,好像在动物园观看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还给这辆农用三轮车起了个怪怪的名字,叫“螳螂车”。

“螳螂车”上安有水泵,排水处的同志熟练地安好水泵,把雨水从楼后的海棠树林里抽到马路上。在“哒哒哒”的声音和“突突突”的黑烟中,积水渐渐地减少。太阳快被楼群挡住的时候,楼后的雨水被抽干,有些地方的海棠树下,翘翘板等健身器材完全暴露了出来。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在水泵的龙头周围缠绕了不少长长的头发,白色的黄色的黑色的都有,黑色的最多。更加奇怪的是,在查找疏通下水道时,竟在化粪池的地井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那尸体的头颅竟像葫芦一样漂在水中,头颅上还挂着丝丝点点的长头发。从头颅上乌黑的长发可以看出,死者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宝盛里政法小区楼后化粪池的地井里,出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这条爆炸性新闻像美国的五角楼被炸一样,让人感到惊奇和不可思议。

自家的楼后出现了死尸,作为大案队的一员,真是有点脸没地方搁。口口声声说是人民公安,自己家的楼后都不安,在经常健身的健身器材下边竟躺着一名无名女尸!不在公安系统工作的同学听说后,不只一次地打电话奚落我,常常拿这事涮我。对于犯罪嫌疑人,我恨得咬牙切齿。我想,他不是在杀人,他是在和政法系统的人叫板。

对于这种杀人抛尸案,最要紧的是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年龄和性别。两天后,市法医鉴定中心的同志做出了初步判断,死者为女性,死亡时间大体在二十年前,死者年龄大约二十岁。什么?我们政法小区的家属楼竣工也就十九年时间,死者已经在这里躺了二十年了?真是难以想象。

从死者的死亡时间可以推断,死者十有八九是盖这片楼时被杀害后藏匿在这里的。我找到当时建楼的市二建三公司,他们说建我们政法小区的那些人大部分已经退休,也有几个人已经找阎王报到了,不好再找人了解情况。一些同事,听说我利用业余时间去破一个已经过了追溯期的案子,都笑我有些傻,也有的说我神经病又犯了。我想,你们愿说啥就说我啥吧,作为一名警察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要还这个世界一个清白。说来也怪,自从我对这个无名女尸案展开调查后,浑身上下格外有劲,也很少再看见那张白乎乎的脸,也听不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了。

一天下班后的傍晚,我再次来到已经改名为天盛建筑的市二建三公司。在公司的门口,我碰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叫史传珠。我向他谈起我们政法小区地井里出现无名女尸的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据他说,他当时是主管安全的副主任。二十年前的一天深夜,在检查工地的安全时,他听到看工地的步老根窝棚里有“哎哟哎哟”的呻吟声,就奔了过去。一进窝棚,史传珠看见地上有一摊红红的血,还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就问步老根怎么回事。步老根说,刚杀了一条野狗,正准备炖狗肉,他就没有再多问。可是,第二天这位步老根连工资都没有领,就跑了。步老根走后,史传珠检查了他窝棚的里里外外,除了几根长长的女人头发外,什么也没有多,也没有少。我问步老根是哪里人,他说,步老根人老实,不会说谎话,在他的印象中应该是河南清丰县大王庄的。

在一个周六的上午,按照史传珠说的地名,在“百度地图”上查寻后,我开车去了河南清丰县,第二天就找到了人口不到一千人的大王庄。改革开放虽然已经过了三十年,大王庄的变化并不大,满街的土坯房,显得有些风烛残年。在村子东头,一座当年应当还算气派的砖房里,我找到了那个年过七旬叫步老根的人。我告诉他,我是北京的一名警察,叫胡凯,是向他来了解二十年前一位年轻女性被抛尸宝盛里政法小区一案的有关情况的。

步老根一听说我是北京的警察,来了解二十年前的一个凶杀案的,“啪”的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然后,一五一十地说起往事,泪流满面,后悔不已。他说,四十多年前,他是作为养老女婿被招进步家的。原来他姓杨,叫杨保根。按当地风俗习惯,“嫁”到女方家必须“入乡随俗”,就把自己的杨姓改成了步姓。作为男人,坐不改姓行不更名,他改了,这让他无法忍受。更不能让他忍受的是,他“嫁”给的这个女人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他的老婆叫步小红,步小红的爹叫步川民。步川民是远近闻名的小打炉的,三乡五里的活儿都是他来做。这人做活儿可以,让老婆怀孕的本事不行,就抱养了别人家的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后来就是他的老婆步小红。小红在步家一天天长大,哪知道还没有等父母安排,步小红就喜欢上了步川民的徒弟师太来,并且与师太来睡了觉。这让步川民十分恼火,一气之下把师太来赶走了。师太来被赶走后,步小红就被父母逼着与步老根成了亲。半年后,步小红的女儿步步敏就出生了。自己不但被改了姓,还被戴了绿帽子,结婚刚过半年就生了孩子,这让步老根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于是,他开始借酒消愁。借酒浇愁愁更愁,酗酒后的步老根经常打骂老婆和老丈人。不久老丈人死了,老婆跑了,步老根就外出来北京打工。在一次酒后,他回想起自己这半辈子,特别是被“娶”和替别人养孩子的事,越想越窝囊,就起了歹意,写信骗女儿说,在北京给她找好了工作,让她快点来京。女儿来北京的当天晚上,他就把自己的女儿杀了,肢解后塞进了化粪池里。

听着步老根讲的杀人的经过,我浑身发毛,特别是提到步川民的徒弟师太来时,我更是惴惴不安。我的岳父叫师太来,他就是在河南清丰学的小打炉。从河南回到北京,我偷偷地拿着我老婆的头发去了市法医鉴定中心,结果令我大吃一惊:我老婆竟然和那个二十年前被杀的女孩步步敏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春节期间,趁我岳父不在家,我把步老根杀人的故事讲给我岳母听时,岳母惊得一下子张大了嘴,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她说,吊死在路边大柳树上的那位女人,就是我岳父的老相好。那个女人死后,我岳父哭得死去活来,好几天一粒粮食都没有沾,还偷偷为她戴了一个月的孝。要不是我岳母的哭闹和岳父母亲的强力阻挠,这个死在路边的女人就进了岳父家的祖坟。

我想,步小红可能是深爱着我的岳父,从河南清丰逃出后,是来找我岳父成亲的。一到我岳父这个村,知道他已经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于是,在一个风高月黑的晚上,在我岳父为他儿子建筑的房子后面,她选择了自尽,选择了永远的孤独,选择了永远守望岳父一家人的欢笑。

今年清明节的晚上,我想起了尊贵而伟大的女人步小红和可怜、无奈的女孩步步敏,在马路的“十”字路口烧了厚厚的一叠火纸。这纸钱一半是给步小红的,一半是给步步敏的,愿她们母女在天堂过得安详幸福,不再有痛苦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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