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爱

张成磊

李强在城里打工，妻儿留守在农村老家。李强拼命工作，就想早日在城里有套房子，所以他很少休假。但他每个周末还是回老家一趟看望妻儿。

老家离城里百里地，周末下午下班后他就骑摩托车往家赶，刚出城的时候天色还亮，可是到半道上天色就黑了。尤其在寒冷的冬天，长长的道路上往往只有他自己骑着摩托车飞奔。就这样城里农村来回奔波足足六年，别人看他很辛苦，要强的他却觉得这很正常。直到最近碰到一个人才让他心思有点乱了。

这个人是加油站里的圆脸女孩，皮肤白白的很好看。那天黄昏李强往家奔，摩托车突然出了毛病。他就把车推进加油站里借里面的光亮，忙活了一阵才修好。加油站上那个值班圆脸女孩问他：你这是刚从城里回来啊？他点点头。圆脸女孩一双大眼睛望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都晚上八点了，还没到家，你可真不容易啊！

你可真不容易啊！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忽然触动了李强的心头。这么多年来，他风里来雨里去，不管什么时候到家，妻子却是从来没有说过这句话。

妻子言语不多，从来不过问他工作。只是每次晚上到家，都做好饭等着他。在家过一宿，第二天清晨就得早早往城里赶。每次他清晨离家的时候，很想和妻子告个别或者听妻子说一声“我爱你”，可是妻子不是紧闭着眼睛熟睡，就是拿被子蒙住头。他只能悻悻独自出门。

他在城里打工，很辛苦，可是他一直觉得这是应该的。男人嘛，就得挣钱养家，再苦再累他也不会对妻子诉说。可是，圆脸女孩那句你可真不容易啊，却忽然就让他乱了心思。离开加油站，他一直就在想：自己的妻子怎么就从没说过这么体贴的话呢？

到了家，他看着默默瞅他吃饭的妻子，忽然说：“我可是真不容易。”妻子愣了一下，轻轻说：“就你不容易？人活着，你看哪个容易？”李强本想妻子会顺他话安慰他几句，没想到妻子却拿话刺了他一下，心头一阵烦恼，就莫名想起那个圆脸女孩来。相比妻子，圆脸女孩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以后他每次回家都会在那个加油站加油，只是为了想多听几句顺他心眼的话。可是，圆脸女孩以后却再也不说了。他为了显得自己确实不容易，就故意有几次八点以后再去加油，圆脸女孩还是没有说那句“你可真不容易”。

公司里来了一批急活，要求工人都得加班。忙完急活后，李强想起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就很罕见地请了一天假。时间已经是深夜一点了，但他归心似箭，骑上摩托车就往老家赶。半途又到加油站加油，那个圆脸女孩打着呵欠地出来，见是他，开口就说：我说你这个人啊，怎么每次回家不早点，深更半夜跑什么啊？害得我也休息不好！李强有点着急：“谁不想夜里好好休息啊？你说，我半夜里往家跑，我容易吗？！”圆脸女孩立时瞪起眼睛：“你容易不容易关我什么事？！我深更半夜伺候你，我还不容易呢！”一扭身怒气冲冲地回值班室里去了。

李强在圆脸女孩那里碰了壁，心头窝火。离开加油站二十里车就掉进了沟里摔坏了，幸亏离老家村子不远了。到了家门口，发现自家院里还开着灯，而且还听见妻子和儿子正在说话。这么晚了，天气这么凉，娘俩在说什么话？他心一动，就站在大门外偷听。

儿子说：“妈妈，你别去了。”

妻子说：“你爷爷还在镇医院里躺着呢。我不去谁伺候你爷爷？我回来就是告诉你，明早你自己一定要按时上学。饭给你做好了，放锅里了。”老爹病了？李强这才想起上次回家的时候，妻子曾经唠叨说爹又犯老毛病了。他当时没在意。没想到一个月没回来，老爹却住进了医院。

儿子说：“给我爸爸打电话吧，他除了在城里上班，家里什么事都不管。”

妻子说;“你爷爷住院有我伺候就行了，别让你爸爸知道分心。再说，你爸爸他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么多年来，我最知道他的心思。他在城里上班，就是为了挣钱在城里买房子，把咱娘俩接去。我作为他的女人，没有别的能耐，能做的就是在家里照顾好你上学和你爷爷的身体。我爱你爸爸，就得无条件支持他。”

儿子说：“可是，每次我爸爸清晨离家的时候，你都没有起床送他……”

妻子叹口气：“你爸爸每次离家的时候我是没有起床，你爸爸也以为我睡死了。其实我只是紧闭着眼睛，体会着你爸爸留下的气息。我也舍不得你爸爸走，也不愿他那么拼命。可是，我知道你爸爸想早日过上城里有房的日子，我就不能拖他的后腿……好了，孩子，你还小，有些话说了你也不懂……”

妻子把儿子哄屋里睡了，自己打开院门就往外走，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谁？”

李强一把抱住了她：“是我。爹生病你怎么不和我说啊？你又照顾孩子又伺候爹，你能受了吗？”

妻子在他的怀里拼命忍住眼泪不让掉下来：“我……能受得住。只要你在城里安心上班，什么事我都能受得住……”

李强把妻子紧紧拥住。因为他现在才发现妻子是多么地爱他！妻子才是这个家里最不容易的人！妻子默默地承担起家里所有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向他诉苦一次！而妻子所做的这一切，比说一万遍“我爱你”或者“你真不容易”都深沉得多！

以后，他在加油站一分钟也不耽误，加满油后就走，因为他知道妻子在家里默默地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