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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困境和对策
——以贵州开阳、福泉阳戏为例

2015-01-12彭福荣

关键词:乡民遗产仪式

彭福荣

(长江师范学院乌江流域社会经济文化研究中心,重庆涪陵408003)

本栏目由重庆市文化委员会与重庆文理学院联合主办

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困境和对策
——以贵州开阳、福泉阳戏为例

彭福荣

(长江师范学院乌江流域社会经济文化研究中心,重庆涪陵408003)

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在保护工作的实践中面临着文化生态巨变、持续传承危机、保护效果有待评估的困境。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应加强乡村文化建设,营造良好的文化生态,坚持“以民为本”的保护路径,在继承与创新、保护与开发中科学地推进。

乡村;戏剧;遗产;保护

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部分,是在漫长历史进程中积淀下来的精神财富,是世代乡民社会理想、道德伦理、人生志趣和审美观念的直接体现,日渐引起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现结合2009年暑假在贵州省开阳和福泉等地的阳戏考察,拟就当下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问题略陈陋见,以此就教于方家。

一、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困境

乡村仪式戏剧成为世代乡民表达社会理想的重要方式,承载着厚重的道德伦理内涵,是人生志趣和审美观念的直接载体,对传统乡村生活起着重要的作用。随着全国“非遗”运动的深入开展,乡村仪式戏剧遗产逐渐被纳入议事日程。在社会各界的共同推动下,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取得了不少成绩。笔者根据贵州省开阳和福泉等地阳戏保护的实际情况,认为当下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困境在于文化生态、遗产传承和保护效果等方面。

(一)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文化生态发生巨变

乡村仪式戏剧是具体文化生态的产物,从中可见出乡村经济、生活条件和文化消费等基本状况。时至今日,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文化生态已经发生了根本转变,显示了乡村经济的进步、乡民生活的改善和文化需求的改变与文化消费的多元。一方面,这给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保护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使广大乡民有时间、精力和条件来完成这项工作;另一方面,这在一定程度打开了乡民接受现代文明的窗口。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和生活质量的提高,乡民文化需求日渐丰富,文化消费日渐多元,这在一定程度上挤占了乡村仪式戏剧存活的空间。“演历史上英雄人物和鬼神妖魔的故事,这种内容与形式与观众各自所处的农村社会的历史变迁断裂;而农村社会形态的变革、新的人群、新生活方式与文化娱乐方式与传统的历史人物鬼神故事错位,民间戏班、戏师们无法随时代的变革而创新其内容。”[1]266

1.乡村经济状况日趋好转。乡村仪式戏剧植根于乡村农耕生活,既是乡民表达美好生活愿望的手段,也是其经济状况的直接反映。随着现代文明传播的不断深入,乡村仪式戏剧逐渐远离了乡民的现实生活。新中国成立六十年来,尤其是改革开放的三十年,广大乡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各种惠农政策的不断实施,乡村经济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极大地改善了乡民的经济状况。乡村经济的快速发展提升了乡民的生活质量,为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乡民生活条件日渐提高。随着乡村经济的发展,广大乡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就居住而言,广大乡民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纷纷改建住房。田野考察显示,贵州省开阳和福泉等地经过六十年发展,广大乡村已进入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时期。随着乡村传统民居的改造,昔日乡村仪式戏剧表演的戏楼、庙祠已被拆改或已凋敝。笔者在贵州开阳鲊坝塘考察时发现,当地现存戏楼是乡民在经济宽裕后在住房后面重建的。因其并无足够的空间容纳观众,而且现在阳戏表演多在场院进行,故多用来存放阳戏表演所需物件。加之当下阳戏表演多就近择地和庙宇多用于祭祀祈福,故而开阳南龙长庆古寺的戏楼有名无实,更像是阳戏艺人感喟昔日兴旺的凭吊之地。此外,笔者在福泉等地并没有发现古代存留的传统戏剧表演场所。就饮食而言,广大乡民已经摆脱了食不果腹的处境,营养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生活质量明显提高。生活条件的改善使得乡民搬演乡村仪式戏剧日趋娱乐化。六月二十四日传说是川主李二郎的生日,开阳南龙中桥阳戏班子于2009年8月12日至13日为纪念川主神灵和祈求国泰民安而组织了酬神祭祀和阳戏表演,邻近乡民自发集资参与了相关活动。

3.乡民文化消费日趋多元。随着乡村经济的发展和乡民生活的改善,广大乡民的文化需求日渐丰富,文化娱乐日趋多样化,影视棋牌等日渐取代赛歌看戏的传统娱乐方式。田野考察中,贵州省开阳、福泉等地阳戏艺人告诉笔者,以前阳戏表演往往通宵达旦,观众仍留恋不去,但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笔者目睹的开阳南龙中桥阳戏进行到凌晨一点,因观众逐渐退场而被迫终止。就在此次阳戏表演中,仍有部分乡民在表演场所附近以麻将为娱乐工具。在中桥村委所在的街墙上还发现现代乡村乐队张贴的海报,乡民的文化需求与消费已发生了明显改变。

(二)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持续传承面临危机

乡村仪式戏剧不断发展和完善是世代乡民持续传承的结果。时至今日,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在传承心态、队伍结构和表演机会等方面的危机日渐突显出来,成为不可忽视的严峻事实。

1.传承心态有待调整。面对不断升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社会各界对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持续传承的态度同而有异。一方面,社会各界就乡村戏剧遗产达成了传承的共识。就政府及相关组织而言,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必须传承,因为其具有政治、经济与文化等方面的多重意义。就专家学者而言,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必须传承,除基于政治、经济与文化等考量外,还有学术研究的价值。就民间艺人而言,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必须传承,或因祖宗的智慧不能丧于己手,或因其作为生存方式之一而倍加珍惜。就广大乡民而言,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可以传承,除因其系祖宗的智慧和生存方式外,至少还有娱乐休闲的价值。另一方面,社会各界的传承态度颇有差异,对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传承有较大的影响。就政府及相关组织而言,以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为代表的“非遗”保护属于精神文明建设范畴,其对政治、经济与文化的价值不会因采取措施而有立竿见影之效,故对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传承倾注的力量相当有限。福泉是贵州阳戏主要流传地之一,当地政府并未就其传承划拨专项经费,因而让从事此项工作的人们只能利用个人影响去筹措资金。就专家学者而言,虽认同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传承具有极大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面对传承与保护工作的复杂性与艰巨性,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民间艺人而言,虽明知自身肩负的传承责任,但经济大潮中的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传承者已丧失了昔日乡村文化精英的光彩,日渐被人目以落后、迷信的眼光,有限的经济收入和自卑的文化心理使传承动机与动力丧失。除了“非遗”保护大力宣传强化了民间艺人的“特殊”心态之外,行业发展的潜规则也使民间艺人以为“手握重宝”而不愿示人。这不仅隔离了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与社会发展的关系,而且有可能挫伤他人参与保护的热情。就乡民而言,除经济利益、文化心理等影响外,现代文明极大改变了生存生活方式,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与乡民生活的距离被逐渐拉开,故遭遇漠视和远离。

2.传承队伍结构欠佳。乡村仪式戏剧不断提升艺术品位,成为世代乡民社会理想、伦理道德、人生志趣和审美观念的直接载体。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在经济大潮冲击下,传承队伍在性别、年龄等方面存在结构性问题。就性别而言,因传统观念的影响,乡村仪式戏剧表演中,女性参与程度有限,甚至剧中女角亦由男角反串。因受“男儿不看戏,女人不观灯”的影响,贵州阳戏表演少有女性参与,女角由男性反串。《黔记》云:“端公亦类道士类也,作法与演戏相似。衣服亦号行头,且有选少年着女装为神仙者,观之若狂。”[2]笔者仅看到福泉道坪谷龙阳戏班子有极少女性参与表演,而开阳南龙中桥阳戏表演始终均由男性扮演女角。廖昌国先生多年致力于开阳阳戏剧本整理,其《中国伦理傩——贵州省开阳县调查录》统计了开阳地区的阳戏艺人,未见有女性参与。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传承者的性别失调,至少表明乡村女性多以看客身份参与乡村仪式戏剧活动,未对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传承发挥足够作用。就年龄来说,几乎所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均面临传承者年龄老化的严峻现实。究其原因,或是新中国成立后历次政治运动一定程度影响了乡村仪式戏剧的传承,造成了乡村仪式戏剧艺人的青黄不接;或是低下的经济收益缺乏足够的传承吸引力,年少者不愿参与乡村仪式戏剧传承。廖昌国曾较为详细统计了贵州开阳地区的阳戏艺人,笔者据此胪列开阳阳戏艺人年龄简表如下。

贵州开阳阳戏艺人年龄简表

上表显示,开阳作为贵州阳戏主要流传地区之一,60岁以上的阳戏艺人计22人,约占总数的30%,30至50岁的阳戏艺人计33人,约占总数的45%,而30岁以下者仅9人,约占总数12%,传承队伍相对富于活力。由于阳戏采用口传身授的传承方式,老年艺人技艺最为精湛,但因生理状况而错过最佳的授徒年龄。因此,老年艺人与中年艺人大致相当的队伍实不尽合理。20岁以下的传承者更少,使得阳戏传承缺乏后劲。另表中统计的中青年艺人较大部分是“非遗”运动的产物,多为新近参与的阳戏传承者,尚未完全掌握阳戏艺术。随着老艺人的衰老,他们即使想学,其传承的可能性和效果也有限。笔者发现,开阳南龙中桥阳戏班子现有21人,其中80岁1人,70岁以上4人,60岁以上2人,五十岁以上2人,40岁以上者5人,30岁以上6人,20岁以上1人,20岁以下则没有传承者。开阳南龙中桥阳戏艺人的年龄结构不仅可印证廖氏的结论,而且也明显折射了阳戏传承队伍结构的不尽如人意。

3.传承机会相对减少。乡村仪式戏剧的传承方式往往是拜师学艺,后继者跟随老师在表演实践中不断学习和提升技艺,故戏剧表演活动实际就是民间艺人传授和学习的重要环节。随着现代文明对乡村生活的强力冲击,乡村仪式戏剧表演机会日渐减少,从而造成传承机遇的缩减。贵州阳戏有“三年两头还”“唱发财菩萨”的表演传统,即三年内隔年酬还阳戏两次,足见阳戏活动的频繁。“唱阳戏一般都是具有庆贺的性质,或者是发财得宝,或者是官运亨通,或者是诞辰喜宴,或者是嫁女娶媳,就要唱阳戏,所以有的直称阳戏为‘发财锣锣’或‘欢喜锣锣’。”[3]如此频繁的表演机会对贵州阳戏发展和艺人培养起到积极作用,涌现出世代不息的民间艺人。随着乡村仪式戏剧与乡村生活的距离进一步拉大,民间艺人通过表演来传承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可能性不断降低。由于“现在还阳戏的人家很少”,贵州阳戏的表演机遇也日趋减少,故民间艺人失去了通过阳戏表演来传承艺术的机会。

(三)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保护效果值得评估

在“非遗”运动的浪潮中,社会各界从政治、经济、文化、法律等角度提出了诸多建议和采取了不少措施,意图增加保护的有效性。对于乡村仪式戏剧遗产而言,主要有政府主导的商业性开发、专家学者践行的经院性改造和民间艺人自发创新等保护行为。笔者保守地认为,上述行为的保护效果有待进一步评估。

1.商业性开发的功利性。党和国家从政治和文化的高度认识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价值,故各级政府及相关部门十分重视。在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实践中,政府及其职能部门主导的行为往往具有浓厚的商业意味。要么将其作为经济资源的组成部分,纳入文化旅游产业来规划;要么践行“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路数,为彰显地域特色和吸引外来投资,利用重大集会展演乡村戏剧。不论方式如何,其终极目标为经济效益,而不是从文化繁荣出发和以遗产保护为归宿。“由于政治权力与经济资本的挟持,一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发展,更主要的是为了迎合某些‘政绩工程’的需要,并为经济资本提供赢利机会。”[4]因此,经济视角下的商业性开发不能解决乡村仪式戏剧的生存问题。因为旅游景点、舞台精品的乡村仪式戏剧展演的只是其中片段和部分,而且失去其固有的文化环境和受众群体。何况,这类商业性开发本身就存在是否能持久的问题。

笔者在开阳禾丰乡田野考察中发现,虽然也曾利用民族节日进行阳戏表演,但当地阳戏保护工作归口于经济开发部门而不是文化部门。在乡领导看来,这种方式集中展示了阳戏艺术精华,彰显了地域文化底蕴,是当地旅游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开阳是贵州阳戏主要流传地区之一,阳戏资源十分丰富。民间艺人告诉笔者,阳戏表演可持续数天而不重复内容,表明阳戏剧目众多。应该相信,商业性开发中,政府及相关部门应该能选到技艺精湛者,表演剧目亦是精华。但因表演目的和时间的限制,能够登台和表演的只是极少部分,其他的则可能因长期得不到展现和练习而逐渐被人遗忘,影响阳戏遗产保护的有效性与完整性。

2.经院性改造的危险性。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是世代乡民传授生产生活知识、描述社会理想、宣扬乡村伦理道德和表达人生志趣的重要途径,对于维系乡村秩序和促进乡村发展具有重要意义。随着乡村生活方式及乡民自身素质的不断提高,乡村仪式戏剧不断远离乡民的日常生活。为改变这种局面,拥有专业理论和技能的专家学者便着手对乡村仪式戏剧进行专业化改造。即根据戏剧艺术的相关理论,强化戏剧冲突,精炼戏剧语言,提高戏剧表演,把乡村仪式戏剧向舞台戏剧方面转化。专业理论指导下的艺术提升对乡村仪式戏剧来说,意义十分重大。应该指出的是,乡村仪式戏剧的艺术根源在乡村文化与乡民生活,有其特定的戏剧消费群体,表演满足了特定观众群体的不同文化需求。“娃娃就喜欢看那花花绿绿的色道和那奇形怪状的面具;中年人就喜欢看说丑话和粗话出洋相,如柳青娘子、封秀才、唐二等等;老年人就喜欢看苦情戏剧,如梅花、孟姜、和事佬等等;作为战争剧场来说,如过五关斩六将、韩霸相争等等,在过去来说,老中幼都喜欢看。”[5]专家学者在改造过程中,必然很大程度以乡村仪式戏剧为基础,无法彻底去除浓重的乡土气息。专家学者经院性改造的结果当然介于乡村仪式戏剧和现代戏剧之间,不仅广大乡民对其“熟悉而陌生”而“似曾相识”,而且因其粗朴乡土气息与现代文化之间的距离使其难敌紧跟时代步伐的舞台戏剧,仍然无法找到长远的立足之地。“以‘传统戏曲’剧种的观念和艺术范式来规范,提升贵州的民族民间戏曲的内容、形式本身是行不通的。其结果是城市观众、当代观众不接受,农村社会的平民百姓也不接受,他们也很少有观看这类戏曲的机会。”[1]267

笔者在贵州开阳考察时发现,阳戏表演过程中,民间艺人随时与观众进行互动,完全没有戏剧舞台与观众之间的隔膜,强化了观众与表演者的联系。其中被专家学者视为“芜杂”而与剧目无甚关联的内容往往就是阳戏的组成部分。尽数将其去掉后,必然导致阳戏内涵与价值的流失。贵州阳戏剧目《唐二》剧情对白中,跟随者唐二被告知看见长蛇只能称“钱串子”,猛虎只能称“棕包脚”或“扁担花”。去掉上述对白,则实际失去了乡村民俗教育的意义,一定程度削弱了剧目的价值。

3.自发性创新的盲目性。乡村仪式戏剧的主人是乡民,直接传承者是艺人。正是世代艺人的不懈努力,乡村仪式戏剧才不断完善而发展至今。因此,民间艺人发挥自身力量进行艺术创新对乡村仪式戏剧的发展具有关键性意义。面对当下乡村仪式戏剧的传承危机,民间艺人也大胆进行艺术创新。《史记·项羽本纪》记载“垓下之围”中走投无路的楚霸王仗剑怒吟《垓下歌》,至今令人唏嘘。贵州开阳南龙中桥阳戏掌坛师刘正远就将《垓下歌》添入到阳戏剧目《韩霸二将》的相应位置,强化了剧目的悲剧意蕴。

由于缺乏必要理论知识的指导,乡村仪式戏剧艺人的自发性创新往往具有草率和盲目的特征,对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必然产生消极影响。面具是贵州阳戏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祭祀神灵的象征,也是阳戏角色身份的代表。因阳戏是傩戏向戏曲过渡的一个中间层次,故“这一时期的阳戏面具更趋多样化,有的写实,有的抽象,淡化了神鬼韵味,面具造型精细,多姿多彩。”[6]考察发现,贵州开阳禾丰鲊坝塘阳戏班用纸质面具替换了原有的木质面具。福泉道坪谷龙阳戏班子除新制面具和火灾后余下的两个老面具外,甚至引入了贵州安顺地戏面具。作为多年研究西南傩戏和傩文化的资深学者,庹修明先生认为:“这些神灵存在于老艺人的心灵与幻觉之中,以其虔诚的宗教情感进行创作。在这种气氛中孕育出来的创作冲动,一经雕刻出来的面具,就具有某种用概念难以表达清楚的灵性,而且很少雷同,这是程式化的木雕很难与之相比的。”[7]292“地戏面具是根据‘地戏谱’提供的线索和民间有关此类人物传说来绘制、雕刻的,这些英雄人物在流传中已趋定型,并有大量文字、图画、雕刻、脸谱可供参考,加之一堂地戏面具可多达百余面,实难避免雷同。地戏面具已日趋程式化、脸谱化、工艺化,并向商品面具倾斜,渐渐缺少傩戏面具那种个性与灵气。”[7]295庹氏指出了阳戏面具与地戏面具的区别,简单将二者混用,则可能消解阳戏艺术的神韵和特性,无法真正完成保护的任务。因此,贵州阳戏艺人尝试性的艺术创新具有一定的风险性。

二、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对策

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现状不容乐观,针对存在的突出问题,笔者就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文化生态建设、强化乡民保护的作用及科学保护等方面进行了反思。

(一)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必须强化文化生态建设

任何一种文化现象都有特定的文化生态,“文化生态不仅是指人类文化和行为与其所处的自然环境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同时还理所当然地指向生命之圈中各种不同文化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8]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应该重视其赖以传承的文化生态,通过文化生态建设来强化保护的效果。

1.辩证认识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文化生态变化的必然性。文化生态牵涉因素众多,始终处于动态发展的过程。“文化生态是民族文化存活的基本条件,一旦发生变化,该文化就会发生变异甚至消解,民族文化资源就会发生变异和消失。”[9]随着我国经济建设的不断推进,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文化生态发生了巨大改变。其中既有广大乡民生产能力的提高,也有知识结构的改善,更有文化需求的多元。正是由于上述变化,乡村仪式戏剧逐渐拉开了与乡民生活的距离,日渐遭遇冷落而濒临灭绝。

文化生态的变化给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同时带来了积极和消极的影响。随着乡村经济条件的改善,乡民才有亲近和传承传统戏剧遗产的物质基础,也使其具有持续消费乡村仪式戏剧的可能。乡民具备较高的文化水平和不同的文化需求,使其具备传承、改造和创新乡村仪式戏剧的文化基础和审美基础。经济环境、生活条件和文化需求的改变,刺激了乡民更多的功利欲望,并极大地改变了乡民的生活方式,不断强化了乡民对现代文明的获取需求,促成了乡民与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距离与漠视,对保护工作形成了严峻的挑战。

2.清醒认识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文化生态变化的可适性。文化生态的动态发展,使得乡村仪式戏剧的文化生态发生了改变,导致其濒临消亡的危局。“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所以濒危,是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赖以生存的文化生态发生了变化,构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生存的传统生态要素或消失,或在现实生活中不再具有重要意义。因此,要全面理解、认识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从历史变迁以及文化功能的视野把握文化生态的各个要素。”[10]如果把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放到乡村文化中进行整体观照,其文化生态的变化完全可以适应。

乡村文化生态变迁表现得十分具体,形成了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文化生态的可适性。乡村自然环境虽有变迁,但进程相对缓慢;乡村社会虽有变迁,但文化传统仍然较为牢固地影响乡村秩序;乡民因生存方式变化而可能远离乡村,但乡村文化传统仍左右人们的言行;乡民文化审美需求虽有扩张,但追求美好生活的实质仍然存在。正因为上述因素,植根于乡村文化传统,承载乡民愿望,表达乡民情趣的传统戏剧完全可以在变化的乡村文化生态中存活并发展下去。

3.保护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必须加强乡村文化建设。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是乡村文化生态的具体产物。因此,为更好地完成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保护工作,必须切实加强乡村文化建设,恢复和建设适宜乡村仪式戏剧发展的文化生态圈。

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文化生态圈建设必须与乡村建设相结合,与乡民的现实生活相结合,将传统戏剧遗产纳入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去。“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应当是多层次、多形态,能够满足各个文化群体个性发展的、丰富多彩的文化共同体。”[11]首先,必须以努力发展乡村经济为物质基础。党和政府采取各种有效措施,促进乡村经济快速发展,尽快让乡民充分地富裕起来,使其有能力、时间和条件来参与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保护。其次,必须以加强乡村文化建设为重要前提。围绕加强乡村精神文明建设的目标,党和政府通过各种途径,在法律、道德、教育、文化等方面提高乡民的综合素质,使其具有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意识、知识和能力。再次,必须以弘扬乡村仪式戏剧为重要工作。为强化保护的针对性效果,乡村文化建设应该把宣传、推广乡村仪式戏剧作为工作重心,在“维持现代化与传统性的平衡,商业化与原生性的平衡,开放化与约束性的平衡”中达到活态保护的目的。

(二)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必须坚持“以民为本”

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是世代乡民伟大的艺术创造,乡民才是主人。以贵州阳戏为代表的傩文化是满足人们生产发展和种族繁衍的需要而产生,“当人们还生活在贫困及精神空虚,而‘两种生产’原欲难于满足、实现时,傩戏这种满足欲望的戏剧,就有观众,就有生存的土壤。”[12]66因此,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必须依靠广大乡民,充分发挥他们的主动性和创造性。

1.要坚持乡民系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继承者的根本地位。乡村仪式戏剧作为乡村生活的艺术结晶,世代传递不息。乡民既是创造者,也是天经地义的传承者。因此,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传承与保护必须发挥乡民的主体作用,坚持乡民在遗产传承中的根本地位。坚持乡民传承戏剧遗产的根本地位,并不排斥其他人群的参与,而是强调乡民在此过程中的核心作用。乡村仪式戏剧遗产是世代乡民的智慧结晶,作为后继者具有不可推卸的承传义务。乡村仪式戏剧是乡村生活的艺术化,是乡民生活状况和思想情感的形象再现,是乡民演绎自己的生活。因此,传承乡村仪式戏剧就是乡民强烈体验自身的艺术过程,比其他人群更容易产生强烈的艺术共鸣,起到强化传承意识的作用。

2.要发挥乡民系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者的主体价值。正是基于乡村社会、乡民生活与乡村仪式戏剧之间的辩证关系,乡村戏剧遗产的保护必须发挥乡民的主体作用。社会各界在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所采取的措施必须落实到乡民的具体行为中,才能最终完成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保护。因此,在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保护中,乡民具有主体性作用。首先,乡民保护传统戏剧遗产的要求最为强烈。其次,作为乡村仪式戏剧的创造者、表演者和消费者,乡民的态度和言行直接决定了保护的成效。因此,尊重和发挥乡民在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中的主体性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除此而外的其他力量只能起到外因和推动的作用。

3.要突出乡民系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创新者的重要作用。纵观乡村仪式戏剧的发展过程,创新贯穿始终,故创新才是保护乡村仪式戏剧发展的关键性环节,而世代乡民精英就是完成创新任务的实际承担者。因传统戏剧遗产与乡民之间的特殊关系,故在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的过程中,必须突出乡民创新者的重要作用。乡村仪式戏剧的发展往往是在乡村文化精英的推动下逐渐实现,他们善于观察,善于思考,敢于尝试,可以不断依据日新月异的乡村生活而进行艺术尝试,使乡村仪式戏剧紧跟时代发展步伐而与时俱进,实现保护的最终目标。

(三)乡村仪式戏剧遗产保护必须尊重科学规律

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乡村仪式戏剧必有其发展规律。挖掘、继承、保护、创新和开发乡村仪式戏剧遗产都必须探索并遵循这些规律,否则只能导致事倍功半甚至得不偿失的结果。

1.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继承与创新。乡村仪式戏剧在乡村社会的演进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对当下和谐社会建设和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都具有重大意义,故继承并发展乡村仪式戏剧具有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多重价值。时至今日,乡村文化生态发生了巨大改变,乡村仪式戏剧必须与时俱进地发展下去,故继承和创新就至关重要。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继承除了坚持政治和艺术的标准之外,更应坚持乡村文化的标准,即以是否更促进乡民物质和精神生活与乡村和谐发展为出发点与归宿。乡村仪式戏剧流传至今日的原因在于它满足了乡村社会进步和乡民生活发展的需要,而这往往与政治和艺术的标准存在不尽一致之处。对于已经不能适应乡村发展和乡民生活的部分要运用科技的手段,尽量留下相关资料。除供后人观瞻和欣赏外,还可用以研究乡村仪式戏剧的发展规律,促进乡村社会和乡民生活的发展。

2.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保护与开发。乡村仪式戏剧遗产在“非遗”运动中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在提出和践行多种保护方案上取得了一定效果。纵观政府及职能部门主导的商业性开发、专家学者探索的经院性改造及乡民承担的自发性创新,纵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取得成效也相当明显。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保护与开发到目前为止尚无有效模式可以遵循,当下所采取的措施也属探索性质,具体实践也存在种种难以达到,甚至背离预期目标的可能。因此,乡村仪式戏剧的保护与开发必须以促进对象的发展为出发点和归宿,充分发挥广大乡民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努力加强乡村文化建设,遵循政治、艺术的标准,以乡民为核心进行保护和开发。在这个过程中,必然可以发挥乡村仪式戏剧遗产的政治、经济、道德、文化和艺术等多重价值,促进广大乡村和谐社会构建,提升乡民生活的品质,推动乡村的全面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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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黄贤忠

Dilemma and Counter-measures for Protection of Rural Ceremonial Opera Heritage—Case Studies on the Kaiyang Opera in Guizhou and Yang Opera in Fuquan

PENG Furong
(Social,Economic and Cultural Research Center forWu River Basin,Yangtze River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8000,China)

Rural ceremonial opera heritage protection faces the dilemmas such as cultural ecological transformations,continual inheritance crisis,and necessary evaluation to be improved.It is suggested that the rural cultural construction be strengthened;the good cultural ecology be constructed;the principle of human-orientation be adhered to.At the same time,the balance between th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and the one between protection and development should be kept in a scientific way.

rural;opera;heritage;protection

C953

:A

:1673-8004(2015)03-0001-08

2014-06-20

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乌江流域非物质文化遗产拯救与保护”成果之一(批准号:04XSH009);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乌江流域历代移民与民族关系研究”成果之一(批准号:06XMZ005)。

彭福荣(1974—),男,重庆涪陵人,硕士,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和地域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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