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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地区堡寨形制考——以西安周边区县为例

2015-01-10李晓英伍文强

史志学刊 2015年2期
关键词:士绅长安西安

李晓英 伍文强

(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兰州 730070)

一、前言

堡寨是古代人民为了抵御战乱、匪患以及动物的侵袭而在自然聚落外围建筑的防御性高墙。这种堡寨大量存在于关中平原上的各村镇之中。王绚在《陕西传统堡寨聚落类型研究》里对陕西的堡寨进行了分类,即平原坦地之堡寨、险山陡壑之堡寨、官商士绅的宅邸庄院、军事防御体系的堡寨[1]王绚.陕西传统堡寨聚落类型研究.人文地理,2006,(6).。平原坦地之堡寨在关中地区比较常见。这种堡寨由于失去险要,只能人为的增加大量的防御设施。险山陡壑之堡寨是利用陕西特有的黄土高原地貌或是秦岭山势为依托,夯砌堡寨。官商士绅的宅邸庄院是特定人群家族性居住的封闭区域。与其说是堡寨,不如说是自然聚落中的大宅院。军事防御体系的堡寨是在边塞进行人为的有计划的修建,尤其是在明代为配合长城的军事功能而修建了大量堡寨,但是这些堡寨随着历史的变迁,大多演化为堡寨村落。

二、基层行政单位的空间演变

西安地区最早的堡寨是仰韶文化时期的半坡、姜寨等原始聚落遗迹。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人类活动的空间范围不断发生着变化。研究西安周边堡寨,就必须对西安周边自然聚落的演化有所了解。脱离了自然聚落的消亡和出现空谈堡寨的历史,这种割裂了聚落空间发展的历史传承性研究无异于空中楼阁。而研究这些聚落的出现和变化,就是对堡寨出现的最好注释。

西安周边区域的自然聚落的空间演变较为完整是从唐代开始。唐代完善了隋代的乡里制。《通典》卷三《食货志·乡党》“诸户以百户为里,五里为乡,四家为邻,五家为保。……在田野者为村,别置村正一人。其村满百家,增置村正一人,掌同坊正。其村居如满十家者,隶入大村,……”[1](唐)杜佑.通典.卷三.食货志·乡党.中华书局,1988.这是对唐代乡村组织的大体勾勒。而根据西安周边出土的墓志铭来对唐代长安城周边聚落的研究在近几十年中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如表一所示[2]武伯纶.唐万年长安县乡里考.考古学报,1963,(2):87-99.[3]杜文玉.唐长安万年县乡里补.载史念海主编.汉唐长安与关中平原.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9年增刊.395-401.[4]程义.隋唐长安辖县乡里考新补.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6,(4):93-105.:

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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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二

唐代长安乡里村的空间位置的考证,说明了长安城外自然聚落的众多。在历经了安史之乱、藩镇割据,黄巢起义等事件之后,唐王朝已经走到历史的尽头。这时期长安的人口因战乱等因素开始大量锐减。“天宝元年,京兆府领户三十六万二千九百二十一、口百九十六万一百八十八。元和中,京兆府雍州户二十四万一千二百二。”(乾隆《西安府志》)而基层行政单位的变化则体现在北宋熙宁年间宋敏求所著的《长安志》中,由此可略知唐代到宋代这段时期西安周边乡里人口的变化导致基层行政单位的急剧减少(详见表二)。

宋金元时期的北方战乱更是导致人口的锐减,“北宋崇宁中京兆府户二十三万四千六百九十九,口五十三万七千二百八十八”。金代因为战争的原因“陕西京兆府户九万八千一百七十七。”“至元二十七年奉元路户三万三千九百三十五,口二十七万一千三百九十九”。元代骆天骧编撰的《类编长安志》中,西安为陕西东路京兆都总管府,下辖八州十二县。而对于西安周边的乡村基层单位的记载仍然沿袭宋代的划分方法(详见表三)。

表三

在金元时期,长安、咸宁、蓝田、户县四县的乡里等基层行政单位基本与宋代相同,而距西安府稍远的周至、临潼则在基层行政单位区划上有很大的变化。这也与上文中所述的人口的变化有很大的关系。

到明代嘉靖初年西安府户一十八万一千九百二,口一百五十七万九千一百十六。明代西安府的人口的增加和晚唐时期的人口相当,体现在基层行政单位上就是形成了乡里村的三级基层行政单位。乡作为县以下的行政单位所辖乡的数量在减少,里的数量在增加。清初仍继承明代的制度,康熙初年在明代县志基础之上补修的各县县志中仍能看到明代的这些特征(详见表四)。

梁方仲的《明代粮长制度》对基层行政单位的历史流变做了分析,自唐代安史之乱后到元末的基层行政单位的财务负责人是属于职役的,已经没有了官秩和品级。但是设立粮长除了征粮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即吸收地方基层的士绅来加入到明王朝的基层政权中。也正是因为这些士绅的加入使得在明清鼎革之际,以及清同治年间在西安府周边产生了大量的堡寨。而负责修筑堡寨的正是这些参与基层事务的地方士绅。从西安周边区县的乡里沿革我们就能得知人口的增加与乡里的设置是正相关的关系,但是影响人口增加的主要因素还是战争,这也就为堡寨的出现提供了契机。

表四

三、堡寨的空间分布及形制

1.清初的堡寨空间分布。

在陕西地方志中,关于堡寨修筑最早见于清初康熙年间所撰修的地方志,康熙《周至县志》卷二,“各社又俱附以村堡”。康熙《户县志》,在卷四中有关于堡寨修筑的详细介绍“乡堡,共二百七十一处。前令泗源张氏曰不侒蒞任时,贼寇遍三秦。而户特甚,野无所庇,只得望城为归。……乃聚诸父老,谕之与其望城为庇,何不人自为庇。建堡则人自为庇矣。”“亲与画址图形,民皆踊跃争先,不日告竣。复谕之练乡兵,立团长、设火器,四乡相继版筑纷起,遍野皆城。”康熙《长安县志》卷二《建制》“自城坊外,其在乡各里自明末迄今皆筑垣堡以谨守望”。乾隆《重修周至县志》卷二《建制》“终南镇、尚村镇、焦家镇、甘河镇、祖庵镇、哑栢镇、清平镇、临川堡、青化堡。”由此可见西安地区周边各县大规模的堡寨修筑出现在明末清初。

康熙年间天下甫定,对于堡寨的的功用开始淡出人们的视野,康熙《户县志》中就有地方士绅的担忧“王曰按建堡寨始于前令泗源张公,明末清初之际山贼出没无常,民赖以保全者甚众。奈承平日久,愚民不知修葺,日就颓圮。倘有潢池之警,何以御之。后之为司牧者,尚念前功勿听其废也。”不过到乾隆时期,户县仍有很多堡寨,乾隆《户县新志》卷一“西乡凡村四十有三,内旧团堡七;南乡凡村八十有九,内旧团堡二十有八;东乡凡村一百有一,內旧团堡三十有一。”除了村堡寨外,在乾隆年间所修的《西安府志》卷十《鎭堡津梁》中还对一些较为重要商业集镇的堡寨有记载:

长安县:郭杜镇、贾里镇、黄良镇、姜村镇、子午镇、西乾河镇、东乾河镇、三桥镇、斗门镇、马坊镇。

咸宁县:霸桥镇、王曲镇、高桥镇、三赵镇、杜曲镇、引驾回镇、鸣犊镇、新筑镇。

临潼县:鸿门堡、项王营、三鎭堡、油坊街堡、马崖镇、铁炉镇、斜口镇、北田镇、

栎阳镇、新丰镇、两金镇、万寿镇、零口镇、交口镇、景渡镇、广阳镇、相桥镇、田市镇、康桥镇、关山镇、李靖营。

户县:南沙河寨、秦渡镇、大王镇、涝店镇、赵王镇。按县东有南沙河等十寨,西有留村、石桥等五寨,南有麦章、宋村等十六寨,北有韩村、青阳等八寨。

蓝田:普华寨、黄櫨寨、鸡子堡、屏峰镇、堠子镇、蓝桥镇、新店镇、前卫镇、吴村庙镇、新街镇、洩湖镇、石门镇、明市堡。

周至县:柴家关、十八盘关、骆谷关、临川堡、青花堡、终南镇、双溪镇、祖庵镇、甘河镇、哑柏镇。

2.堡寨的大规模修筑。

民国《咸宁长安两县卷五·地理考下》有:“同治元年五月回攻西关,……。三年五月太平军出山,由子午镇至沣河连营三四十里。六年正月提督刘松山驻军雨花寨,捻首张总愚来犯……,五月捻窥省”。自同治元年开始关中地区开始遭受回、太平军、捻军的侵扰。

地方士绅柏景伟先生在所著《修筑堡寨启》有“陕自回变乱以来,数千万生灵惨遭涂炭。数千里膏沃化为蒿莱。虽曰天意岂非人事哉?……则始终一自私之心之误也。……当元二年贼匪初起之时,及四五年贼匪远飏之后,果使桑梓不惜资财筑堡寨、办池隍、练乡勇,制器械。以战则不足,以守则有余。”以此来动员大家积极修筑堡寨。“堡寨者,省州县之枝叶也。保堡寨,正所以保省州府县城也。”这是柏景伟先生在《营田局子午黄良二廒叛产归堡寨议》一文中对于修筑堡寨重要性的诠释。也正是基于这个理论,柏景伟及其弟柏景倬均积极倡导修筑堡寨,并由左宗棠委任负责督修关中各地堡寨。

《户县乡土志》“东乡凡村堡一百有一,……南乡凡村堡九十有五,……西乡凡村堡四十有一,……北乡凡村堡八十有六。”民国《周至县志》关于周至堡寨数量有390所。民国《临潼县志》卷一“县城市五,县外市镇十八,堡一千三百有奇”。《续修蓝田县志》卷六中合计堡寨16座。《续修陕西通志稿》卷九《建制四》中关于西安府在民国时现存堡寨数量有着详细的记录(详见表五):

表五

关中平原地势平坦,修筑堡寨时基本不受山川河谷的影响。所以在建筑堡寨时就需要人为的增加一些险要来抵御外来的进攻。根据长安地方士绅柏景伟先生的《沣西草堂集》对于堡寨的修筑有着翔实的介绍。其中收录的《修筑堡寨章程》中对修筑堡寨的士绅有如下要求“修筑堡寨每里(长安曰廒、咸宁曰仓、户县曰操)必有倡首之人,须择才德兼优众所推服者合里公举”。修筑堡寨士绅由本乡“总局绅委参”,等到堡寨竣工日再由团练总局“遵照府宪会议章程禀请奖赏”。每一个堡寨都有一个分局绅董轮流换班负责督工。

在修筑堡寨设置防御险要时需由总局绅士与该里绅约耆老“相度地势险夷、村庄之贫富、查阅井泉之多寡”来勘测堡寨。其次对于堡寨的修筑取土挖壕的方法则是“于堡寨外相离一二丈地面跳挖壕沟,挑起之土即以培筑。墙垣距堡寨城边之地不论官民悉准挑挖”,所占村民之地的补偿则是由“总局定价量给地主”。

堡寨城门不要太高太大,也不要太多。城门需用铁叶包裹。在城墙上应多开炮眼,城角须添筑炮台。在城门上方开凿七星池,防止火烧城门。设置吊桥用坚木拼接搭在壕沟,平时行人出入,“有警则悬之城门”。城墙的尺寸也有一定的规定,例如“城墙厚一丈有零,高二丈有零。城头须宽五六尺,以便站立垛口施放枪炮。垛口需用砖块砌”。

村子有贫富的差距,对于没有修筑堡寨的村镇。“数十村其筑一寨,附寨各村闻警报搬入,共同守城”。“修筑堡寨不以里限,不以县分”,以此来打破县域间因行政区划的限制。这也是在非常时期的一种救济难民的方法。

在战乱的冷兵器时代,堡寨的修筑也是底层百姓应对战争的一种方法与策略。西安地区虽然曾经有着作为国都的荣耀,但也不可避免的也要承受战争所带来的灾难性人口减少。这种筑堡寨以自守的策略在当时来说还是具有一定的进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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