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外二首）

漆宇勤

在六月，干渴的田野依旧荒芜

大地上的孩子脚踩之处一个一个空白

稻秧疯长，迫不及待要去填补这种空

——这由一年两次删减为一次的占领

总显得有些躲躲闪闪语焉不详

其余时间全部交给杂草和寂寥

耕种的人背叛了节令

或者放弃阵地

这不断变化的世界

如果十粒汗水换回一粒谷子

我愿意选择一粒汗水换回十粒谷子的等价物不止你一个人会计算十以内的加减换算

在这荒芜得失去注意的田野

我多么渴望一次饥荒

饿殍、哀鸿、一次次疯抢粮食……

让荒草交出水田

稻子容光焕发、重新君临

饿

在感恩粮食之前

我想先感恩汗水和痛

感恩曾经深入骨髓的艰辛

粮食，这个词语如此沉重

我们曾经借助更多美好的词语

诸如水稻和玉米，诸如麦子和粟

来填充这个沉重的意象

或者驱赶可怕的饥饿

那是多少年前的记忆了

讨米的异乡人挤满少年的童年

而饥饿最先侵袭并最终压垮的是母亲

更多的汗水与更多农事劳作的苦

怎么也填不满饥饿这张巨大的嘴

这是多年以前的记忆了

现在，覆盖在稻田上的水泥楼房里

总有一张餐桌提供充足的热量

然而，就在昨天，或者现在

在这个城市深处

我重新感觉到了饿

感觉到了粮食的可敬

再次给我半亩土地吧

我想翻土、播种、耕作

以此驱赶半夜来临的饿

憩

田里的稻子已经换站立的姿势

放下镰刀

六十五岁的老夫妻选择小憩

在他们的眼睛里

一粒谷子是如此之轻

但一大片稻子却如此沉重

就像他们在七月八月九月的汗水

堆积得如此苦涩

自从儿子进城女儿出嫁之后

艰辛与劳累日复一日

与这些农村的老人如影随形

很显然，在农村，在农村变得空荡以前

每个人都在年轻时操劳农事

待他年老的时候儿孙又年轻

这是每个老人曾经设想的情景

六十之后儿孙已大，脱离辛劳

开始一段长长的休憩

但是现在多年的规律东倒西歪

就像这一对老夫妻从小憩中挣扎起身

田埂上他们坐过的地方

青草杂乱倒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