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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里的沧桑古镇

2015-01-09羊狼

南方文学 2014年2期
关键词:马帮沧桑古道

羊狼

我以为历史在悄无声息地消灭,它永远消失在世界的黑洞里。然而,当我站在孤独洪荒中遥望时,才发现尘封的历史还有星星点点的幽光在闪烁。

——题记

如果把地球当作一幅画展开,在云贵高原东经107°02′,纬度25°11′的地方,有一片原始森林。这片浩瀚无边的原始森林,沿着那延绵起伏的大山,舞动着绿色的英姿,像浩渺无际的大海,瞬间掀起阵阵惊涛骇浪。那浓厚的云雾和飘渺的山岚泼洒在森林之上,化成青苍如黛的甘霖,滋润着这片土地。

阳光从叶缝里挤入,暖暖地落在正在交配的千足虫背上,在光亮的叶片上、晶莹的露珠上、淙淙的溪流上蜻蜓点水般地掠过和跳跃,然后又爬到了那沿着苍翠老树蜿蜒爬行的古藤上。

沿着那湿漉漉的小径在丛林中穿梭,犹如在时光的隧道里匍匐前行。耳际边涌来阵阵神秘莫测的涛声,像谁在厚浅不一的积雪里穿行,发出哗哗的声音。

那如蛇逶迤的山道上印着串串泥土熏香的马蹄印。马在前行,眼里倒映着从深渊里长出的嶙峋怪石和葱茏的杜鹃。苍茫绿海在一滴露珠上晶莹剔透,被马儿温热的气息吹落,在绝壁上瞬间跌得粉碎,却又变成了许多个同样的苍茫绿海。清晨,马儿驮上一背晨雾赶山远行,在相思林、古竹渡、老虎崖上奋蹄,傍晚披着一身夕阳疲倦归来,在杜鹃谷、溪枫坳、古梅园那不同的古堡密林里穿行,铁马掌下的宁静、叮咚的溪流和那茫茫林海低沉的吟唱,汇入滔滔不息的红水河,滚滚南去。

几千年的岁月,任凭时光和风景像箭一般在浩渺的眼波里呼啸穿梭,叮叮当当的脖铃穿透时光隧道,催促着时间,步履匆匆,在历史的长河中回荡着嘚嘚的马蹄声。

一滴阳光点燃了我的思绪,也点燃了千丝万缕的灵魂,灵魂就拖着闪亮的光芒钻进叶脉里、花蕊中或是黑黑的泥土里,尘封于苍茫的大山深处。

九十九个堡、堡堡相连;

八十八个寨、寨寨相通。

当地的一位老人脱口吟唱,可如今,这八十八个寨在哪里呢?老人吟着代代口传的古老民谣,却理不清八十八个寨消失的足迹。

民谣把我们牵向那苍茫的大山,也牵向那些支离破碎的瓷器碎片、冰冷残破的坟墓和那段历史的黑洞。

在离古梅园不远的地方,在茂密的参天古树下,那些爬满幽绿青苔的残垣墙基在阴冷潮湿的世界里静静沉睡,偶尔从蓬松的泥土里冒出一些零碎的古瓷残片,它们坚挺地伸出锐利的棱角,发出寒冷的光,仿佛要割破时空的肌肤,告诉人们这里似乎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一座座青冢,是否曾经有一双双膝盖重重地跪在它们面前,是否曾经有无数滴思念揉碎在晶莹的泪珠里,渗入静静的泥土。如今,坟头上的古树已经几人难以合抱,那青冢里的灵魂或许沿着那参天古树爬向另外一个世界,留下着坟一样的足迹。

这里原先就是一座古城,它的繁华略显沧桑,在时光、人类、战争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打磨下,古城变得支离破碎,最后神秘消失。于是,一颗一颗种子开始在荒芜的古城上生根发芽,在春去秋来的时光交替中长成参天大树,慢慢掩埋古城的破碎与沧桑。

然而,历史常常捉弄世界。古镇没有留下名字,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个破碎的文字,它的消失来无影去无踪,只有劫匪掠夺或是瘟疫之类的诡异传说在民间流传,给大山抹上了浓重的神秘色彩。

在这静静的山林,那蛐蛐在老屋基的石缝里唱着孤独的歌声。历史的声音就在这空灵的密林里穿梭,也许只有些许苍白的文字,才隐约勾勒出记忆里模糊的影像,于是我翻开那些发黄的书页,找寻它的踪迹。

自唐贞观年间后,尤其是宋明清以来,因商品交易而蜚声全国被称为岭南大都会的郁林(今玉林市),因战马交易而留名的邕州(今南宁附近)和宜州,其巨大的商机和大山特殊的地理位置催生了大山的商道古城。

大山位于今天峨的东北方向坡结乡境内,这一带南宋时期属于广南西路宜州管辖,清代至民国时期连同天峨的东南部属南丹州管辖,其隔红水河相望的是贵州的赖石甲哨中的崩亭(今黔南州大亭乡)。也就是说,由于大山地处黔桂两省交界的特殊地理位置,造就了其作为互市的特殊地位。于是,至少在明末清初,大山腹地就出现了这样一座鲜为人知的古城。

那时这里还不是古木参天,偶尔几棵千年古树曲折伸张。青砖瓦顶的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一条青石砖铺就的古老街道穿城而过。在古城不远的地方,坐落着一幢琉璃瓦顶的古庙。每天,街道上商贾云集,熙熙攘攘,酒肆、药坊像往常一样开张,吆喝声、讨价声、猜码声不绝于耳。市面上正在进行着茶叶、马匹以及山货交易,大宗大宗的货物成交后驮在马背上,被运出城去,消失在茫茫林海里。远处的古寺,暮鼓晨钟,香火旺盛,让这座几百年前的古城看起来人烟繁茂。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座古城里,有一种东西让人爱不释手,它就是马帮从遥远的瓷都郁林运回的青花瓷器。大山的人们透过古朴的青花瓷碗、杯、罐去遥想郁林琳琅满目的商品交易和车马喧嚣的都市繁华。来自大都市的气息,游走在蜿蜒起伏的山岭、沟渠、青砖泥墙和山民的脑海里,勾引起他们不甘寂寞的无限期许。

于是,他们想到了马,想到了那些贩卖茶叶、丝绸布匹和瓷器的马帮,正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驮出了大山古镇的繁华。即使到了今天,在大山依然可以看见“最后的马帮”。

他们一身暗青色土布衣裳,或新或旧的青色解放鞋,满身露水,伴着脖铃悠扬清脆的声音在弯弯曲曲的古道上从容行走。

然而,马帮并未如此潇洒自如。他们知道,所谓“赶马”,不论是马还是人,都必须趁早出行,步履匆匆。他们风餐露宿,困了就在那些长年累月平躺在大树下的简易竹凳、竹床上休息,渴了喝两口山泉水,从石缝里拿出早已预留的老竹烟筒,美美地吸上几口,末了还要折些树枝,扯些茅草覆盖在竹凳或是竹床上,以防露水侵蚀,为下一拨赶马人休息所用。之后才听着林海涛声,沐着溪水般凉爽的风上路远行。

俗话说“行船走马三分命”,常常有马帮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明清时期,马帮兴盛于大山。后因猛虎在老虎岩挡道,不断有马帮遇袭,死伤无数,渐渐的商道开始荒废。时有马锅头罗勇,人称罗三刀,机智勇猛,虎患为其所除。那是一个仲夏的午后,风静于林,溪流潺湲,有蝉懒鸣。罗勇带着马帮行至老虎岩时,忽闻低沉呼啸,一头白额吊睛猛虎,目光犀利,呲牙咧嘴,正盯着马帮。疲惫的马帮受惊奋蹄回转,仓皇奔逃,而瓷碗瞬间跌落山谷,发出阵阵破碎之声。罗勇见状,从腰间拔出匕首,跳上前来,躬身弯腰,瞪圆双眼与虎对视。猛虎扑将上来,罗勇俯身,朝猛虎腋下猛刺一刀,顿时鲜血如注,随即他又攀上悬崖,猛虎又扑来,罗勇一闪,虎头正好磕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几个回合,猛虎已筋疲力尽,他迅速前去,朝虎的胸部又猛刺两刀,虎毙命。罗勇三刀杀虎的故事很快传开,大山仙居的人们不敢相信罗勇三刀杀虎,纷纷登门求证,罗勇只笑而不答。临近春节,大山一村民杀猪过年,猪壮而力大,难以制服,而罗勇正好赶马经过,村民招呼其帮助,罗勇二话不说,抽出匕首,将猪压翻在地,迅速朝猪腋下猛刺一刀,顿时猪血喷涌而毙命。村民大惊,请其传授绝技,罗勇毫不保留当场传授。至今,在天峨县的向阳镇、坡结乡等地,仍然有人使用这一刀毙命的绝技。

马帮作为那个时代的运输工具,维持着古镇的繁华,然而也正是他们的脚踏出了那些沧桑古道。

明清时期,从广西的东部到西北部已经有着三条沧桑古道,像这座古城的三条血脉,与繁华的山外之城紧密相连。一条从郁林州,经贵县、横县、南宁府、思恩府、东兰州进红水河到那地州,途径纳州,上大山入黔南州的古道,它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官道,也是一条商道。另一条古道是从郁林州开始,经贵县、浔州府、武宣县、象州、柳州、庆远府、河池州、那地州、纳州,然后进大山入黔南州的古道。还有一条是从郁林州开始,经贵县、横县、南宁府、田州、凌云府、南岱、向阳、翻罗家坳到红水河,过百酉渡(古渡口)入黔南州而去的古道。当然,无可否认,十二世纪中叶,一个活跃于滇东和黔西南地区以“乌蛮”为主体的政权国自杞国,在扩充势力时越过广西境内与南宋仅隔南丹州后,开创了一条阳宗至红水河的千里南方“丝绸之路”。这条“丝绸之路”也一定程度上与大山古镇的繁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是这些沧桑古道,把大山人们的行踪无限放大,也催生了那些繁华的商贸交易。于是贵州的宝马,尧山的茶叶,郁林的瓷器,云南的铁器以及东南沿海地区的食盐在明清某个时期于大山深处的这座古城里交易。也许茶马交易、盐铁互换这些古老的名词,在某个深夜里偶尔跳入官衙里的飞报,伴随阵阵飞扬的马蹄声,走进京城。

如今,那段苍老的历史早已尘埃落定,古镇的繁华烟消云散,只有那苍翠的古树密林像一把神秘的刷子,把绿色刷在历史这面古老的墙壁上。即使是这样,人们总是难以抵挡大山肥沃的土地、葱茏的山林、清新的空气以及丰富资源的吸引,遗忘过去的伤痛,满怀信心地挖掘、整理、开发,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突然间想起一位老友常挂在嘴边的话: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卷天外云卷云舒。对待大山,是否也当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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