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岭宣纸惊情700年

文/雷虎 图/阮传菊

小岭宣纸惊情700年

文/雷虎 图/阮传菊

安徽泾县小岭村地处群山之中，少田，但盛产青檀树。当地人就用树皮来造纸，遂以蔡伦术为生。自此以后，小岭村就成为了一个以宣纸生产为营生的村落，小岭和宣纸的情缘，延续至今已近有700年之久。

在发明了造纸术的国度里，从来不乏各种类型的纸，而宣纸能成为纸中之圣，千年以降，牢牢占据书画者的笔端之域，成为古籍善本的顶级标配，其独具的品质，其制作的过程与秘密，其传递的信念，都值得现代人去探索、思索。

在中国数以百万计的村落中，小岭，是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全国，叫小岭的村庄，可能有成百上千个。但是，在中国文化中，泾县小岭却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地名——这里是中国宣纸的发源地。

自公元1250年小岭曹氏始祖曹大三为躲避战乱移居安徽泾县小岭村开始，小岭村就成为了一个曹氏聚族而居的村落。小岭村地处群山之中，少田，曹大三因地制宜，见当地盛产青檀树，就用树皮来造纸，遂以蔡伦术为生。自此以后，小岭村就成为了一个以宣纸生产为营生的村落，小岭和宣纸的情缘，延续至今已近有700年之久。

在小岭村，宣纸的发源地，一片山明水秀中，依稀可见宣纸世家的兴衰更迭，九华古道上运纸的步步艰辛，而千年造纸却不受污染的古村落，让古法造纸的技艺成为令人惊叹的传奇。

宣纸上的中国书画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随着屏幕上巨幅的中国书画卷轴展开，中国文房笔、墨、纸、砚的制作工艺被展示在世人面前。而宣纸，作为文房中“纸”的代表，碓纸、捞纸、晒纸等古法宣纸技艺的镜头才从画面上播出就吸引了万众的眼球。

很多人看了奥运开幕式后，觉得意犹未尽。背起行囊到宣纸发源地寻觅，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中国宣纸的发源地泾县小岭村，大大小小的宣纸厂有上百家。这些宣纸厂的规模大小不一，宣纸厂名字各异。但如果细心观看这些宣纸厂的招牌，你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宣纸厂无论大小，都会由书画名家题写厂名。给小岭宣纸厂提名的，是画家刘海粟；给千年古宣题词的，是书法家启功；而小岭景辉宣纸厂的厂名，则由书法家范曾题写……

为何这些在中国近现代书画界赫赫有名的大家，都把自己的墨宝拿到小岭来“赶集”？只因为小岭是中国宣纸的发源地，而中国书画则是一门写在宣纸上的艺术。

可以作画的纸品繁多，为何书画家却对宣纸情有独钟呢？画家刘海粟一语道破天机：墨韵万变、纸寿千年。

宣纸首先被书画家喜爱，是因为其“润墨”的特性。中国书画讲究神韵意境，而这些神韵意境则是由墨的浓浅来表现。而墨的浓浅，表现在纸上，则是在单位面积内吸附的墨汁多少来决定。而纸对墨的吸附性，则又取决于纸的材质。科学家们把宣纸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发现宣纸由燎草与檀皮的细纤维交织成网状。这种混合成的纤维纤长且均匀，细胞壁密布着特有的皱纹，纤维横向可滞留笔痕、墨粒，纵向又导引水墨沿着皱纹沟槽向外渗扩成浓淡递减的墨阶。正是因为这种独有的吸附性，形成了宣纸“润墨”的特性。又因为燎草的细纤维与檀皮交织成网状的协调结构，受水墨后不发翘、不起毛，每一丝纤维，在吸附了墨汁之后，就对这段墨汁“负责到底”，无论日后风吹雨打，宣纸都会把墨汁牢牢吸附在纤维里。

宣纸被书画家钟爱，还因为其抗腐蚀性。俗话说“纸寿千年，绢寿八百”，纸是比金石还要长寿的书画载体。我们今天看来的很多文物，刻在石头上的碑刻，铸在青铜上的铭文，早已模糊不清。但是我们如今却看到明清，甚至是宋元时期书画家画在宣纸上的书画作品，过去了上千年却历久弥新。

围城内外的宣纸人

金鑫把我领到了他家中。才推开房门，金鑫就做了一个让我屏气凝神的动作：“仔细闻，有什么不一样？”“空气中，似乎有一种淡淡的草木香！”金鑫听到我回答后高兴得直拍手，边拍手边深吸了一口气：“没错，这木味是青檀皮的味道，这草香是沙田稻草！”

说完，金鑫打开了另一边房门，这是家里最大的房间。整个房间里顶满了一堆堆的宣纸。金鑫打开房门后，走到每一刀宣纸前，就轻轻地吸一口气后，然后缓缓地说：“这一堆，是净皮；这一堆，是玉版；这一堆，是棉连……这一堆？”在房间中，看着那顶到屋顶的宣纸，金鑫不说话了。原来，这一堆宣纸，是金鑫历时8年，在泾县小岭村用古法工艺制造的古法宣纸。可是，制造出来的古法纸，除了卖出过几刀之外，大多数被堆砌在这房间中。

金鑫和宣纸的渊源还得从上世纪90年代说起。那时金鑫已是南京书法圈小有名气的书家。因为喜爱书法，因而对与书法相关的器物砚台、墨、纸都有深入的研究，但让其投入最多的还是宣纸。自世纪之初开始和宣纸亲密接触后，他就一步步陷入疯魔状态：先是去宣纸产地泾县考察，然后花重金收购宣纸，最终倾尽家财在小岭，自己制造古法宣纸，一呆就是8年。宣纸到底是何魅力，能让金鑫如此痴狂？只因为金鑫是书法家。对于书家来说，宣纸情怀是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看到为纸疯魔的金鑫，我受到了感染，决定随他到泾县小岭的宣纸作坊中一探，看宣纸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人如此疯魔。

1宣纸工人正在捞色宣。2小岭村的老宅。3 临水而居的小岭村簪缨组，曾经是宣纸运输出去的重要通道。4民国宣纸商人故居精美的雕花门窗。5老屋里的水井，至今仍然有清澈的水源。6小岭许湾古槽坊曾经是小岭宣纸厂的厂址之一，如今只剩下供参观的遗址。

车辆驶入泾县地界后，关于宣纸的广告就垄断了路两边的广告牌。就连路两边的房屋墙壁上都刷满了各大小宣纸厂的LOGO，“这真是宣纸的地盘啊！”“这都是指鹿为马啊！你看到的这些宣纸厂，90%生产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宣纸，而是书画纸；而剩下的9%生产的是现代工艺宣纸，只有1%生产古法宣纸，而只有古法宣纸，才是最传统意义上的宣纸！”金鑫对宣纸的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

车辆在群山中蜿蜒，驶过一座牌坊后便进入了一个群山环抱的村落。进入牌坊之后，路边的风景立马变了样。在进村之前，路两边是接天的油菜花，而进村后视线被压缩在方寸之间。路的两边长满了一种独特的树种：每颗树都有碗口粗，但是离地1米见方处便被斩断。而断口后则发出了七八根分枝，每个分枝往上1米见方又被暂断，每个断口上方又发出了七八根分枝。车每行进几百米就要减速慢行，因为前方不断有村民抡起朴刀破那些青色的枝桠。上前询问才得知，这些奇怪的树便是青檀树，而宣纸，是由青檀树皮和沙田稻草制成。

这是一个村舍分散的村庄。奔腾的溪流在群山中流窜，在有的地方切割出一道狭长的峡谷，在有的地方冲刷出一个个山坑。进村的水泥路跟随着溪流盘旋，而灰瓦白墙的徽派民居则点缀在大小山坑间。水泥路如长青藤一般蜿蜒，而民居则像是藤叶一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各个群山中。车缓缓地驶入了其中一片“藤叶”，“藤叶”上的微观世界便在眼前铺开。

经金鑫介绍才知道，这个山坑中的村庄为下湾村。虽然下湾以村名之，但其实只是小岭村的一个村民组。小岭村有“九岭十三坑”之说。九岭，是环绕在小岭村周围的九座山峰，而十三坑，以往是山凹中十三个自然村落，如今则被“收编”成村民组。这十三个自然村落都统一以小岭为名，是曹大三后裔聚族而居的村落。

借宿在一个名为曹益宝的老人家中。他家有一个世代相传的宣纸作坊，作坊现在的当家人是老人的大儿子曹人强。见到曹人强时，他正在溪流边的火炉边蒸煮原料。灶的上方堆满了晒干的青皮，灶下方堆满了青檀枝。

在宣纸上写字画画很风雅，做宣纸却不那么风情。锅底是去了皮的青檀枝燃料，而锅里的青檀皮是原料，取青檀皮是典型的煮豆燃豆萁！蒸煮时加湿加热，既为剥青檀皮创造条例，又通过蒸煮让檀皮中的营养沉淀，为在山上通过日晒雨淋去除杂质的过程创造条件。

像曹人强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守在山村里捞纸的已经不多了。自从上世纪90年代末，小岭村的集体制企业红旗宣纸厂倒闭后，无以为计的小岭人，为了生计纷纷进城打工。有的小岭人走出去，顺势而为，制造现代宣纸；有的小岭人走出去后，从此和宣纸再无关系；有的人像金鑫这样，因为爱纸深成纸工，因为宣纸而在小岭村坚守；也有的人进来，购买了纸厂，用古法造宣纸。有些外来资本生产出来的古法宣纸，老板从来不卖，也不用来书写，而是作为收藏投资品。

小岭何去何从，宣纸该走哪条路，小岭和宣纸都处于历史的十字路口。

真正的宣纸是这样的

小岭村，自先祖曹大三在小岭定居，重新定义宣纸后，千百年来，小岭人就过着桃花源式的生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圣贤纸。中国曾经的宣纸二巨头之一的红旗宣纸厂，就坐落在小岭村；另一巨头，泾县城南的红星宣纸厂，也是小岭人创办。时至今日，小小的小岭村，还有大大小小的宣纸厂24家，纸漕计60漕。

小岭村全村3000多人，很少有人专门以务农为生，其全部生计都与宣纸有关。宣纸，是中国传统手工艺中协作性最强的工艺，古法宣纸有上百道工序，需要几十人分工协作才能完成。宣纸是一个庞大的产业链，而小岭全村人每个人都是这个产业链上的一环。有的从事宣纸生产，有的从事宣纸销售，有的则从事宣纸工具的生产。对小岭曹氏来说，宣纸不仅仅是门简单的生计，更是祖宗的基业，这血脉要世代传承。

“我第一次到小岭时，就被震撼了。因为，我是写书法的，明白宣纸对书法有多重要。但是这么重要的宣纸，700年来，居然维系在小岭一村，曹氏一姓！”金鑫说起小岭曹氏，心中无比敬佩，但也无比担忧。金鑫真正在小岭长住，是在2001年前后，这时，正值红旗宣纸厂倒闭。用惯了红旗宣纸写字的金鑫担忧红旗宣纸厂倒闭后用不到好宣纸了，便专程跑到小岭村收购宣纸。

在小岭九岭十三坑之一的周坑，一家名为小岭景辉宣纸厂的宣纸作坊前，只见工人师傅们把煮青檀皮用石灰水泡好后，再卷起来，成为一个个草垛。“这一步工序叫‘呛皮’。就是用石灰做氧化剂去除原料中的杂质。很多人把宣纸‘纸寿千年’看得很神秘，其实很简单——宣纸是弱碱性的。而正是弱碱性的属性使宣纸不易氧化和虫蛀。”这位正拿着水管边向草垛喷水边向我解释“呛皮”工艺的男子，名叫刘耀谷，他是小岭宣纸厂倒闭后，第一批进入小岭村建立私人手工作坊的外姓人——他和小岭曹氏曹世明一起创立了小岭景辉宣纸厂。

与曹世明把宣纸作为“祖宗的基业”不同，刘耀谷因为“不在此山中”，因而面对宣纸时能够更加理性。在刘耀谷看来，泾县宣纸如今面临诸多问题，有大环境的因素，但与泾县宣纸从业者自身也分不开：“泾县宣纸现在主要面临书画纸的竞争。所谓的书画纸，就是用龙须草纸板为原料捞制的纸。龙须草纸浆是用现代造纸工艺制作而来，原料和宣纸有本质的差别，也没有宣纸工艺制作繁琐的工艺，因而价格低廉。再加上采用龙须草纸板制作的书画纸属于来料加工型的，没有污染，因而易被家庭作坊生产。因而书画纸不仅在小岭村，在整个泾县，乃至全国都遍地开花。”

有讽刺意味的是，因为“李鬼宣纸”多了，文人墨客们用起来也就习惯了。如今，小岭人制造的古法宣纸，反而让人用起来不习惯了，很多人甚至认为小岭人制造的古法宣纸是假的。社会发展，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宣纸生产已经支撑不起小岭的经济，越来越多的小岭人开始抛弃祖宗的手艺开始外出打工，即使留守在小岭的年轻人，愿意以造纸为业者，也都开始改捞书画纸。如今宣纸虽火，但整个宣纸产业链却青黄不接。

寻路宣纸古道

1 曹后山村的祠堂，后山村曾经以打剪刀为生，如今却放弃了打剪刀这一手艺，开始学小岭曹氏造宣纸。2 手工碓皮的工具。3 宣纸工人正在呛皮。4大强的父亲正在自家的作坊里工作。5正在捞纸的宣纸工人。6晒摊上晾晒的檀皮。

曹人强家是小岭村的宣纸世家，就连他64岁的父亲曹益宝也说不清祖上制了多少代宣纸。他家的宣纸一直只是给宣纸商人代工。我到小岭后， 通过微信卖出了第一刀宣纸。夫妻俩很激动，冒着大雨雷鸣去县城刻印章，从此，籍籍无名几百年的宣纸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云屏”。

问怎么想到给自家宣纸起个这样古雅的名字。曹人强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走出晒纸的焙屋，指着远处的山岗说：“远处有一座名为小岭头的山峰，上面有一条宣纸古道，古道上原本有一座名为云屏的古亭，说要给自己的宣纸命名，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它！”

于是，我决定去寻访宣纸古道——九华古道。

在进村的水泥路修建之前，九华古道及其周边的古道群，是进出小岭村的唯一通道，也是泾县通往西南地区和外县的主要通道。九华古道全长5公里，从小岭“十三坑”中的枫坑开始，经朱家、梅家等若干“坑”后，翻越“九岭”中的小岭头后抵达小岭十三坑中最大的坑小岭村后，经过“九岭”中的快活岭、大岭头后抵达皖南事变发生地——云岭。

路上，小强指给我看：一大片二月兰似乎与周围的海拔有落差——原来，那片二月兰所在地是一个约4米长、2米宽的凹漕；而那边的林丛中则是一个红砖做柱子的巨型亭台，亭子中塞满了木材。“这是以前洗皮料的料槽，那边是蒸檀皮用的巨型蒸锅，不知道多少年没用了，没想到里里外外居然浑然一体了！”小强在向我介绍这个废弃的料槽时目无表情，看待它们就像看到二月兰花开花落一般习以为常。

九华古道以小岭村为中心，分为两部分。向西翻越大岭头抵达云岭，向东翻越小岭头抵达枫坑，我们首先翻越的是前者。

云岭是皖南事变的发生地，而这条古道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而在这条孔道上进出最多的，还是小岭曹氏。因为，宣纸是由青檀皮和沙田稻草按一定比例混合制成。小岭多山，盛产青檀树，但却少田，不产稻草。以往，小岭生产宣纸所用的稻草皆出自云岭。而这条通道，却是古时小岭人运输稻草的唯一通道。

宣纸是一门有100多道工序的手工艺。而用沙田稻草制燎草便是其中最关键的步骤之一。旧时小岭十三坑，做宣纸是“术业有专攻”的。而小强家所处的下湾坑，在古时便是专门负责做燎草的。

走走停停，用了两个多小时才翻越大岭头。站在大岭头之巅远眺，脚下的云岭呈现出和小岭完全不同的景象：这也是一个群山环抱的坑。但小岭十三坑完全与这不在一个数量级。如果把脚下这坑比美人脸，那小岭十三坑，顶多是她脸上的朱砂痣。所以，多山少田的小岭人一直对云岭心有戚戚。小岭的纸商，一向有在云岭置地的传统。而多田少地的云岭人，则总是有把小岭满山青檀树破来做柴火的冲动，因而历史上，两地一直冲突不断。

穿过小岭村，路过废弃的小岭小学，我们又踏上了九华古道的东半段——小岭头上的宣纸古道。因为旧时，这条古道是小岭曹氏先辈运输宣纸的地方。先辈们肩挑背驮宣纸出深山后，在枫坑青弋江码头上船，宣纸才慢慢扩散到芜湖、上海，再由上海出口到日本、东南亚。

宣纸古道是铺在小岭山头上的古栈道。道路宽六七十米，长七八华里。在村村通公路后，小岭村已经遍地水泥路，唯有宣纸古道还是一成不变的石板路，但是这石板路也残缺不全。

宣纸古道真的是很久没人走了，甚至有青檀树在古道上生根。古道的左侧有一面很大的晒摊，上面摊满了晒得发白的草。“不是说晒摊现在已经没人用了么？”我指了指古道旁的晒摊问。“我们小岭曹氏，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坚持传统的，坚持用古法造宣纸的。”带领我们寻找宣纸古道的景辉纸业生产厂长曹思明拍了拍路边长得碗口粗的青檀树感叹道。十多年来小岭村宣纸产量急剧下降，对檀皮的需求已大不如前。古道两旁的青檀树枝桠已经几乎把古道堵起来了。这可是先祖曹大山定居小岭村后从来没有的景象。

宣纸世家繁华散尽

作为宣纸发源地的小岭，无论走在何处，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宣纸气息：庭院深深的宅院，规模宏大的纸槽遗迹，甚至随便推开一间不起眼的房门，从老妪拿出的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上，我们都能感受到这些宣纸世家的辉煌。

从宣纸古道翻越小岭头后抵达小岭九岭十三坑之双岭坑。一进坑口，就被几处小岭范儿的地标给唬住了：一株有600年树龄的青檀树，一间民国时宣纸泰斗曹廷柱故居，一处新四军宣纸原料合作社，一间面积近30平方米的青檀灶。四处宣纸地标出现在方圆百米之内是极具震撼效果的。

经历四处地标带来的四轮时空穿梭后回到人间，天已午，肚已饿，遂到曹人强姐夫曹炎洲家蹭饭。在他家厨房门上看到几个繁体字，找他问究竟才知道这是别人送给他曾祖父的牌匾。他曾祖父就是民国时的宣纸泰斗曹廷柱。宣纸，作为中国最神秘的手工艺品，一直受到外方关注。早在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日本造纸界为研究宣纸技艺，就曾邀请清政府的农工商机器考察团赴日本考察，并特别指明要曹廷柱参加。

1大强的老婆正给自家的宣纸盖上印章。2 宣纸是小岭村人的生存之本，家家的正屋都堆满了宣纸。3 曹大强族叔家曹奎雄在民国时把宣纸生意做到了上海、日本、东南亚，相片上的照片是曹奎雄的父亲和祖父在上海的合影。4小岭村的每家每户都有宣纸的身影。5小岭村的习俗，凡是带女客入住亲友家都必须写个“租字”，以表示对主人家的尊重。6位于小岭许湾的古槽坊旧址。7小岭许湾村口的千年古檀树。8曹人强的姨父家，是民国知名的宣纸商人，在曹小强的带领下，我们在这栋三进的宣纸商人故居中，听宣纸的故事。9清晨的小岭村。

“这明摆着是眼红我们曹氏宣纸技艺，这哪成！宣纸技艺可是我们曹氏传儿不传女的绝技，所以在曾祖父出使日本前，曹氏宗族专门召开了宗族会议，族长专门嘱咐曹廷柱，千万不可将宣纸制造之秘诀泄露给外人，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前后几次赴日本做宣纸抄纸表演，把日本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每次考察结束，日本人都再三挽留，希望他能定居日本，传授宣纸技艺，甚至是‘指导’一下都被拒绝了，所以，直到新中国成立前，日本都没能造出真正的宣纸。”曹炎洲说道。

曹廷柱在先后多次出使日本期间，不但没泄露宣纸技术的只鳞半爪，还从日本引来烧碱漂白的方法进宣纸生产工艺，发明了“民国法”宣纸，使宣纸的制作工期缩短了半年之久，开现代宣纸先河。正是因为对宣纸技艺的革新，使之成为宣纸行业的标杆，把宣纸生意做到日本、朝鲜、东南亚，因而受到蒋经国的专门接见。1938年，新四军到泾县开展工作，也先到这来拜山，叶挺还特地送过曹廷柱字。

宣纸古槽坊

曹炎洲骑着摩托载我们到小岭十三坑之许湾坑，寻访清朝古槽遗址和红旗宣纸厂故地。因为，红旗宣纸厂就是在曹廷柱的怀远庄等几家纸庄的基础上公私合营而来，去红旗宣纸厂故地重游，依稀能感受到祖上的荣光。

“这是捞纸坊，这是晒纸坊，这儿是撕皮女工干活的地方，这儿是员工宿舍。看看多气派，70年代就盖了这么大的两层楼！”曹炎洲说到红旗宣纸厂时，比提到曾祖父的怀远庄还激动。因为后者虽然是祖上的荣光，但毕竟年代已远；而前者虽然也已经倒闭，但却是自己“战斗”过的地方。

在参观红旗宣纸厂旧址、清朝古槽遗址后，我们顺着竹林中的小径拾级而上，去瞻仰传说中的蔡伦祠。蔡伦祠曾是纸工们祭祀业祖蔡伦的地方。现在的工匠对所从事的行业的敬畏已荡然无存了，蔡伦祠早改成了佛堂。 许湾还存有很多明清古建，听说前几年被拆了不少，文物贩子们把古建买下来拆了，编号拖走。最近两年拆了更多，一半的古建旧貌换新颜。

在经过一栋正在拆迁的古建筑时，曹炎洲说:“这是民国时小岭宣纸商人曹洪顺的故居，它曾经是许湾最美的房子，我在红旗厂上下班时经过它，每次都忍不住回头望。”没想到再见到时已经风烛残年：有人买下了这房子，把瓦片掀了，卸下房梁去建新房，只留下断壁残垣自生自灭。

融入村庄血脉的宣纸

骑着摩托在山谷间，两边的山上不断出现长满荒草的晒摊。“不是说晒摊曾经是你们曹氏财富的象征么？怎么都长草了？”我指着那曾经的晒摊问小强。

小强板着脸不回答，当摩托车驶进许村后，小强指着村里最大的那片山头说：“看到那山头了没，那曾经是全小岭最大、产皮草质量最好的的晒摊，晒草时几十里远都能看到白花花的一片， 以至于我们小岭人每次到外面，外面人都问我们那是什么！那么好的晒摊，不一样长树了！”

晒摊，是制宣纸时晒燎皮和燎草的地方。曹氏先辈们先在山朝南的一面开辟出少则上千，多则上万平方米的山林，平整之后再在上铺上青石。晒摊，曾经是小岭人的财富象征。每个晒摊开辟，无不是积数代人纸功，但荒废似在一夜之间。

结束20天的采访后，又回到小岭村下湾村民组曹大强家。来到大强家的宣纸作坊和大强一家人告别。在临行前，我们把小岭下湾村17户村民集到一起拍了一张全家福。以拍合影之名，摆六七长凳，一张方桌，瓜子水果香烟茶，村民们开了个乡村派对。17户人凑到一起拍的这张全家福，是有史以来下湾村的第一张村民合影。通过合影，我也对这宣纸村做了一次摸底。村里有17户人家，长住人口不到30人。以前鼎盛时，也是17户，人口过百。

因为有小岭曹氏的生生不息，才有宣纸惊情7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