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人物日记的价值研究

摘要：从现有资料看，近代人物的日记数量十分可观，日记是研究历史人物的第一手资料，某些时候的真实性比其他文献要高。通过人物日记，不仅能验证某些历史事件的真相，也是对历史史料的有力补充。同时，有些文人日记，往往是不错的文学作品，具有比较高的文学价值。通过梳理人物日记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关键词：近代人物；人物日记；真实性；价值

（一） 日记的起源及概述

唐代李翱的《来南录》和北宋欧阳修的《于役志》被视为日记的开山之作。宋以前，日记或称录、志，或叫行纪、日历。正式出现用“日记”二字命名的日记是在宋代，像《赵日记》、欧阳修的《丙午日记》等。

日记是研究历史人物的第一手资料，某些时候的真实性比其他文献高。大多数日记或多或少具有一定史料价值，或史料为一般史籍所不载，或可与其他史籍记载相互印证，或可订正其他史籍中的错讹。

近代人物的日记数量十分可观。上世纪80年代湖南岳麓书社钟叔河先生编辑的《走向世界丛书》闻名出版界及史学界。该丛书合计编有36种近代人物日记，800多万字，以宽广的视角全面介绍了欧美及日本文化，作者均为我国最早接触西方的先哲，内容则以游记和笔记的形式体现。诸如：张德彝《航海述奇·欧美环游记》、容闳《西学东渐记》、罗森《日本日记》、王韬《扶桑游记》、郭嵩焘《伦敦与巴黎日记》、曾纪泽《出使英法俄国日记》、刘锡鸿《英轺私记》、载泽《考察政治日记》、康有为《欧洲十一国游记二种》等。

对于此丛书的史料价值，学界评价颇高。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教授，台湾中研院近代史所研究员王尔敏，评价道：“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大陆对外开放问世，最具卓识远见者为岳麓书社某某所主编之《走向世界丛书》……相赠鄙人，为时已有二十年矣。不但感其厚爱，且深感其启我茫昧，导以明灯。”

近代日记之比前代日记，为何史料价值更大？原因大致有二，第一，这时期的日记，长篇巨著占相当比例。这些日记少则几十万字，多则百万字以上。《郭嵩焘日记》、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甚至在二百万字以上。李慈铭是一个专门从事日记文学创作的作家，日记相当有文采，从二十岁起写日记，直到晚年，篇幅达64巨册。第二，近代日记不但篇幅大，且多连续时间长，时间跨度在三十年以上者不在少数。像曾国藩日记从道光十九年（1839）至同治十一年（1872）二月三日（即曾氏死前一天），从未间断。一生崇拜曾氏的蒋介石，在很多地方都模仿曾。蒋介石的日记约始于1915年28岁，止于1972年8月，85岁。长达57年。

（二） 日记史料的真实性分析

要认识一个历史人物，最简洁的办法，莫过于细读其日记。日记是记载作者见闻以及感悟的文字。对于自处高位的政治人物来说，他们的日记则显得极为重要。因为他们的日记涉及许多当时政坛秘闻，对历史研究者特别有用。较为著名的晚清四大日记，翁同龢《翁文恭公日记》、李慈铭《越缦堂日记》、王闿运《湘绮楼日记》、叶昌炽《缘督庐日记》都是具有较高史料价值，经常被学者征引的重要文献。以下几个案例，主要是来验证日记史料的真实性。

1、王秀楚的《扬州十日记》，记载从顺治二年（1645）夏四月十四日，督镇史可法坚守御敌写起，十日之间，作者身处危城之中，全家八口，仅存三人，全城一片血腥，“行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读后使人不寒而栗。此为清军屠城之铁证，经考证为真实。

2、《唐景崧日记》为记录中法战争留下了第一手资料，日记中的真实感，多是关于战争的残酷。（卷六，十二月十五日）“午刻，台内法兵骤出，飞奔东门，城上枪炮齐下，丁军哨官都司何天发擎旗抢登台上，中炮，血肉腾空。两军追击逸虏，枯草为红。”

3、《蒋介石日记》原由蒋本人保管，去世后，由蒋经国保管。1988年蒋经国去世后，嘱其幼子蒋孝勇保管。孝勇1996年去世后，由其夫人蒋方智怡女士保管。2004年经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研究员郭岱君女士动员，决定将日记寄存于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院，时间为50年。蒋介石本人身前从未公布过自己的日记，也从未向公众宣传。2006年3月首度向公众开放1918—1931年部分，2007年4月又开放1945年之前的部分。对于蒋日记的真实性，有以下两点可以佐证。第一，蒋喜欢在日记中骂人，好友如戴季陶、黄郛，亲属如宋子文、孔祥熙，同僚如胡汉民、孙科、李宗仁、白崇禧、何应钦等，都被他骂过，而且骂得非常狠，如果考虑到要示人，要公布，他就不会在日记中那样无所顾忌地骂人。第二，蒋在日记写了许多私隐，如在“天理”和“人欲”之间的艰难挣扎，甚至为解决生理需求而进行“自慰”等，可见其真实性。

4、《张嘉璈日记》写了日本投降后，中苏东北接受交涉的内容。张嘉璈时任东北行营经济委员会主任委员，协助蒋经国先生。关于东北接受的最重要史料，除了中苏两国政府间往来的公文外，莫过于蒋经国及张嘉璈二人的日记。张的日记，自1945年8月23日至1946年4月30日，写得非常仔细，把与苏军高层交涉的会议谈话内容也附于日记中。作者1946年4月30日，日记最后写道：“尝忆弱国无外交之语。经此一段交涉，乃知一国无武力、无富力，固不足与强国折冲樽俎。”“在交涉期间，执政党内意见纷歧，且互相攻讦。行政主管部门，惮于负责，致每一决策，唯最高当局是赖。”文字真实，可见一斑。

（三） 近代人物日记的价值分析

1、人物传记或年谱之参考價值

胡适《留学日记·自序》（原名《藏晖室札记》）写道：“这是一个中国青年学生的私人生活、内心生活、思想演变的赤裸裸的历史……这里面有许多少年人的自喜、夸大、野心、梦想，我也完全不曾删去。这样赤裸裸的记载，至少可以写出一个不受成见拘缚而肯随时长进的青年人的内心生活的历史。”《顾颉刚日记》全十二册，1921年1月到1980年12月，基本不间断，合计有50本日记，作者之女顾潮写道“由于父亲将日记作为吐露心迹的场所，七情六欲，无所不谈，其中自有一些激愤之言，鉴于日记的史料价值，整理时基本未作删改。”《蒋介石年谱初稿》（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关于蒋介石率孙逸仙博士代表团赴苏考察这一事件的描述，大部分为公布的蒋介石日记内容。蒋经国《我在苏联的生活》（1925年12月—1937年3月25日），也是以其在苏联12年的日记为主，作者在日记中写道“这是我一生中最艰苦的日子，并且一直被羁留及放逐。”康有为《欧洲十一国游记》写了作者1904年2月6日从香港出发，5月2日到达意大利，此后游览11个国家的日记。作者在《共和平议·序》中写道：吾两年居美、墨、加，七游法；吾居瑞士，一游葡，八游英，频游意、比、丹、那；久居瑞典。十六年于外，无所事事，考政治，乃吾专业也。康有为16年国外旅居历史的记录，日记的作用是非常大的。通过以上文字，可以看出日记完全可以自由抒发自己的观点，无所顾忌的记载某些秘事，是撰写人物传记或年谱的有力参考。

2、游记的文学价值

事实上，许多日记大家，也是著名的文史学家。如曾国藩、王闿运、李慈铭、郑振铎、巴金等。郑振铎《欧行日记》是他在大革命失败后为避难而游学国外的日记。1934年10月31日即由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所记内容为船上和初到法国的日子。内有一段关于越南西贡市（今胡志明市）的描写：1927年5月28日，“西贡不仅有胜于上海、香港，直是一个小规模的巴黎城了。到处都是高大的热带树，都是碧绿的小草地，都是精美的建筑。这条街道是两行绿林，如穹门似的张蔽于天空，哪条路也是如此。间有如火似的血红的花朵，缀于高树顶上，映于绿叶丛中，更见其秀媚无比。”日记文字的优美，时至今日仍有魅力。王统照1934年赴欧洲游历和考察，写有《欧游散记》，作者写道：其他或撮要于日记册中，或有题未暇笔录。自经战事，无心为此，零稿单篇易致散失，集为此册。作者将欧游时所见闻用诗歌笔记体裁择要记述，略留“鸿迹”。如《雪莱墓上》一诗，写于1934年春罗马，全诗如下：秃垣环绕露松梢，曲径幽通长碧蒿。永妥诗魂眠佳地，时来游子奠香醪。夜莺仍唱西风曲，大梦常浮南国涛。从对斜阳留怅望，远钟传响暮烟交。阅读这些大家的日记，也是一个修养文学的过程。

3、著史的参考价值

在某些特定的历史环境下，条件并不允许留档案或者会议记录，在这种情形下，当事人的日记尤为可贵。以红军长征为例，受条件所限，各种会议的详细记录（如遵义会议）并未保存下来。这种情况下，当事人的日记，对于这段历史具有很高的补充价值。陆定一的《老山界》一文，成仿吾《长征回忆录》等作品是根据作者当时的日记补充而创作。成仿吾、冯雪峰等，是参加长征为数极少的作家，他们的日记显得更具真实性。开国少将萧锋是将军中写长征字数最多的一位，他的《萧锋日记》在70年代末期出版，影响很大。

《延安日记》是苏联弗拉基米洛夫，1942年—1948年，以共产国际驻延安联络员兼塔斯社记者身份，在延安工作时期的日记。日记中，记述了我党的整风运动及七大等事件。《汪东兴日记》引人关注的内容则是作者陪毛泽东转战陕北的经历。《拉贝日记》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这是南京大屠杀这段历史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当事人日记。

4、人物日记梳理的意外收获

陈明远，20世纪80年代以来，开始从经济学、心理学、社会学等角度研究现代文化人和知识阶层的发展史。作者研究《鲁迅日记》1912—1936，上下两册，发现鲁迅每年日记后面都专门附有一篇长长的“书帐”。从1912年5月到1936年10月，24年零5个月的漫长岁月里，鲁迅一共记载了25篇书帐，购书9600册，拓片6900张。并论证出鲁迅中产阶级的事实，24年总收入相当于2009年人民币816万元，平均每年34万，每月2—4万收入。《顾颉刚日记》中，同样也附有薪水表、“居帐”。更多的是本年作文目录，如1925年12月31日星期四，作者总结1—12月合计作文64篇。《巴金日记》1962年11月1日—1965年12月31日，内容中与朋友读者互相寄赠的书目，是非常有统计意义的。金纲《鲁迅读过的书》，穷四年之力，梳理《鲁迅日记》，统计各类图书4223种，分国学、现代、西学、综合等四编。其中国学1552种，西学1189种。以上只是意外收获的几个方面，相信还会有更多收获值得探寻。

近代人物日记因其真实性，才具有价值，才具有研究的可行性。近代人物日记的数量庞大，涉及各行各业，如何使得这些日记成为史料，如何发挥这些日记的历史价值，如何辨别日记的真伪，都是需要广大历史学者及爱好者认真下功夫的。

参考文献：

[1]《走向世界丛书》，钟叔河修订，岳麓书社，2008年10月第2版

[2]《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杨天石，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5月

[3]《清人日記研究》，孔祥吉，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6月

[4]《唐景崧日记》，古辛，中华书局，2013年8月

[5]《顾颉刚日记》，顾颉刚，中华书局，2011年1月

[6]《战后东北接收交涉纪实——以张嘉璈日记为中心》，（日）伊原泽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

[7]《郑振铎日记全编》，陈福康，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年1月

[8]《欧游散记》，王统照，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4月

[9]《汪东兴日记》，汪东兴，当代中国出版社，2010年6月

[10]《拉贝日记》，约翰·拉贝，新世界出版社，2009年3月

[11] 《延安日记》，（苏）弗拉基米洛夫，东方出版社，2004年3月

[12]《鲁迅时代何以为生》，陈明远，陕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9月

[13]《巴金日记》，李辉编著，大象出版社，2004年4月

[14]《鲁迅读过的书》，金纲，中国书店，2011年9月

[15]《近代名人日记选》，戴逸编，巴蜀书社，2011年5月

作者简介：杨兴山（1986—），男，汉族，山东临沂人，旅游管理硕士。单位：中国海洋大学管理学院，研究方向，休闲与文化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