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陈鹤琴与特殊儿童教育

2015-01-08柯小卫

现代特殊教育 2015年2期
关键词:陈鹤琴聋哑儿童

● 柯小卫

著名儿童教育家、儿童心理学家陈鹤琴先生(1892—1982)是中国特殊儿童教育事业最早的倡导者之一。在他看来,通过教育干预手段可以促进与改善特殊儿童身心发育,使他们成为有所作为的社会一分子。他相信,如果能给特殊儿童以适当的教育,可以使他们好好地发展,为社会增加建设力量。他提出,应该广设特殊儿童学校,将这些儿童“从疾苦中解救出来”,并“开辟一条幸福的大道”。但同时他认为,特殊儿童教育应遵循儿童身心发展规律,注重科学方法。

一、聋人会说话

陈鹤琴对于特殊儿童教育的关注与研究缘于他在美国留学期间的一次经历。1918 年春天,正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攻读教育学硕士学位的陈鹤琴来到位于纽约的一所著名的聋校参观。在学校门口,他将自己的名片交给一位50 岁左右的门房,说明了来意,门房客气地将他迎进校门,说了一句“你随我来”。陈鹤琴随着门房进入校园,一路上不断提出问题,如“校长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这里有多少学生”,“学校开办了多少年”等等。门房并不回答,只是径直前行。陈鹤琴快走几步跟上去问道:“刚才我提了那么多问题,你为什么不回答?”话音刚落,门房立刻很流利地说道:“我是聋人,听不出声音?”陈鹤琴追问:“既然听不出声音,怎么会说话呢?”门房说:“我看你的嘴巴。”到了办公室,一位40 多岁的女校长出来接待,欢迎他的来访。陈鹤琴又讲了一遍自己的来意,女校长带着他到校园各处参观。

他们先来到一所幼儿园,看见十几个活泼的儿童正在聚精会神地做手工。校长叫来一个大约6 岁的儿童,让他看着女校长的嘴巴。女校长先将儿童的右手贴在自己的颌上,再自己张开嘴巴,发出很长很响的“I”(我)。将手放在校长颌上的儿童,便模仿着张开嘴巴,也发出一声“I”(我)。陈鹤琴好奇地问:“儿童的手为什么要放在你的颌上呢?”校长回答:“我们说话,不仅用嘴,还要用肌肉,颌上的肌肉颤动。儿童一方面看见你嘴的动作,一方面学着你的颌肌颤动,逐渐模仿着就学会发音了。”陈鹤琴似乎听懂了一些。校长带他来到一面大镜子前,叫儿童们转过身来,对着镜子学习发音。校长发出一声“I”(我),儿童们模仿着也发出一声“I”(我)。据说,这所学校的教师采用这种办法教学,使全班儿童都学会了发音。

在这里,他见到了另一些儿童,不但学会了发音,而且还能说简单的字句,能按照校长的指令,起立、坐下、做游戏。二年级的儿童能够读书,中高年级的儿童还能自由说话,尽管不很流利,但是能够听得清。

校长带着陈鹤琴进入一间音乐教室,十几位十五六岁的女学生围着钢琴正在唱歌。此情此景使陈鹤琴感到好奇,为什么这些女学生一面嘴里唱着歌,一面围着钢琴,将手搁在琴上呢?校长解释道:“陈先生,她们的耳朵都是聋的。她们的手指就是她们的耳朵。钢琴一弹,琴上就发出颤动,她们的手指一感到颤动,便能欣赏钢琴所奏的音乐了。”

由此,“哑巴会说话”这个印象深深印入陈鹤琴的脑海。他相信,聋哑儿童是可教的,他们并不是社会的负担。1919 年夏天,陈鹤琴回国受聘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担任心理学教授。次年12 月26 日,随着长子一鸣出生后第一声啼哭,陈鹤琴将儿子作为研究对象,开始了连续808 天的观察、实验、记录,成为中国首例儿童生长个案研究者,并以此为素材出版专著《儿童心理之研究》及其姊妹篇《家庭教育》。在这本被后来学者称为开创中国现代儿童心理学研究的标志性著作中,陈鹤琴对特殊儿童中的耳聋与口吃现象作了专章论述,介绍了欧美心理学家对此类问题的研究成果,试图探寻促使儿童致聋的原因以及治疗改善途径、方法。他引用在美国参观聋儿学校的见闻证明聋儿是可教的。他羡慕欧美发达国家对于特殊儿童教育的重视。他写道:“我们中国人没有想法去教育聋儿,欧美各国对于聋儿教育甚为注意。他们不但能够使聋儿用手达意,也能使聋儿用口说话。”对于许多儿童经常出现的口吃现象,陈鹤琴写道:“口吃的儿童,在家受父母的谴责,在校受同学之讥诮,以至终日缄默不敢发言,心中痛苦不可言喻了。”他认为导致儿童口吃的主要原因,是成人不当的教育方式与环境影响。前者儿童在学习说话过程中不断被纠正、打断,产生心理障碍或“阻力”,以至于对言语产生恐惧;后者儿童经常模仿口吃者说话养成自身的习惯。陈鹤琴提出了两种矫正儿童口吃的方法:一者,使儿童建立起讲话的自信心,以战胜其惧怕心,可以教儿童唱歌,或让儿童独自低说;二者,避免儿童经常模仿口吃者说话。

二、陈鹤琴的“宏愿”

在陈鹤琴看来,特殊儿童教育的普及水平是衡量社会文明程度的标志之一,同时也是政府当局应担负的责任。1934 年7 月至1935 年3 月,他应邀赴欧洲11国考察新教育。在英国访问期间他了解到,在伦敦大约有1 万名身心残缺的特殊儿童受到社会的关爱,政府为特殊儿童学校提供充足的设备。在欧洲发达国家和社会主义苏联,特殊儿童教育作为教育普及的一项重要指标,面向“整个儿童”群体,由国家教育培养。所谓“整个儿童”不仅指有钱或天才的儿童,还包括贫苦的、聋的、哑的、残废的、低能的、犯罪的各类特殊儿童,儿童们都能分别享受到适宜的教育。政府当局为家庭贫困、家庭清寒儿童免费提供膳食。

1935 年,华北局势告急,中日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全国上下响起抗战呼声。国内许多团体、知名人士发出号召,文化、教育界人士积极参加教育能否救国的大讨论。此时的陈鹤琴又在考虑一个紧迫的问题:战争一旦爆发,成千上万的儿童,其中包括大量身心残缺的特殊儿童所面临的危险处境。同年8 月1 日,全国第一个“儿童年”揭幕典礼在上海举行,陈鹤琴在《新闻报》上发表《儿童年实施后的几点宏愿》一文,共九条,其中包括:

·愿全国儿童从今日起,不论贫富,不论智愚,一律享受相当教育,达到身心两方面最充分的可能发展。

·愿全国盲哑及其他残废儿童,都能享受到特殊教育,尽量地发展他们天赋的才能,成为社会上有用的分子,同时使他们本身能享受到人类应有的幸福。

·愿全国慈善家和一切成人们, 对于凡百救济事业,先从儿童做起,遇到危险,先救儿童。

抗战胜利后,陈鹤琴回到上海继续为宣传、呼吁、推广包括特殊儿童教育在内的儿童教育事业不停奔波、呼号。他提出,儿童教育应从三方面积极着手:(一)幼稚教育;(二)国民教育;(三)特殊教育。关于特殊教育,他提出“分别施教”,即将特殊儿童与普通儿童分开,“依据生理或心理的研究,对他们施以适合其需要的特殊教育”,实现“因材施教,各得其宜”。他在欧美国家考察教育期间,曾经遇到一位既聋且盲的残疾人,由于在一所聋哑学校受到教育,可以与人面对面“交谈”。这位残疾人用手摸摸提问者的嘴巴,便知道对方问话内容,然后在提问者手上“回答”。他还见过一位外国的女孩子,年龄已有29 岁,智商却只相当于8 岁,接受特殊教育后,可以做得一手精致的手工。陈鹤琴列举几位闻名世界的残疾人士通过不懈努力取得成功的事实:一位是美国盲人女教育家海伦·凯勒(1880—1968);一位是俄国盲人诗人爱罗先珂(1889—1952);一位是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症的美国总统罗斯福(1882—1945)。陈鹤琴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在上海曾有一位名叫格罗布赛的法国音乐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打坏了一只手,后来装上假肢,仍能拉得一手好提琴。陈鹤琴试图用更多事实证明,残疾人可以通过教育的力量对社会作出贡献,以说服社会对发展特殊儿童教育给予足够重视。自近代以来,中国一些城市出现由传教士开办的聋哑或盲童学校,数量很少,只能作为社会的点缀。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国外专家将特殊儿童分为三类:第一类,天才、神经质、顽劣、迟钝;第二类,盲、聋、手脚残疾、口吃、患肺病等;第三类,犯罪、白痴、癫狂等。美国则将特殊儿童分为六大类:(1)视觉缺陷的儿童,包括全盲和近视、远视、散光;(2)听觉缺陷的儿童,包括聋哑、重听;(3)语言缺陷的儿童,包括口吃、口齿不清;(4)肢体残缺的儿童,包括四肢残废和大脑伤残;(5)问题的儿童;(6)低能的儿童,包括智力薄弱、智力低劣。据陈鹤琴的推算,当时中国的特殊儿童数量应有2700 多万,怎样才能将这些儿童从不幸的境地中解救出来,国家与社会都应尽到自己的责任;各类特殊儿童都应能得到由政府提供的适宜教育。陈鹤琴向政府当局提出关于发展儿童教育的4 个建议,包括将教育部国民教育司改称儿童教育司,下设幼稚教育、国民教育、特殊教育各科,从而将特殊儿童教育提高至国家层面。同时建立专门的国立儿童教育师范学院,下设幼稚教育系、国民教育系和特殊教育系。在特殊教育系中,附设特教师范学校,下设盲童学校、聋哑学校、残废儿童学校、神经病儿童学校、天才儿童学校、低能儿童学校。他认为,特殊儿童教育必须由国家承办;由于特殊儿童在各地区分布并不平均,因而特殊儿童教育机构在国内的散布应当是网状的;为要推广特殊教育,必须立即着手特教师资的培养。

陈鹤琴写道:教育的对象本来是“有教无类”,而国家对儿童犹父母之对他的子女,必须一视同仁,不能因为他们身心智力的差别而区别对待,忽略了他的前途、他的幸福。要知道,2700 多万特殊儿童没有享受教育的机会,就等于使国家多了2700 多万废人,这对国家是何等大的损失?反过来说,如果给他们以特殊教育,他们就可以好好地发展,而增加了极大的力量。

三、创办特殊儿童学校

1947 年春天,陈鹤琴在上海筹办全国第一所特殊儿童研究机构——上海市特殊儿童辅导院,计划招收盲、聋哑、伤残、低能、天才类特殊儿童,研究特殊儿童心理与教学方法。他怀有一个信念:“我们应当在可能范围内尽量去努力用后天的力量去弥补先天或后天的不足,使那些一向被人忽略、被人遗忘掉的特殊儿童得到教育与治疗,他们将会和常儿一样愉快地、健康地生活、成长。”当时,国民党政府风雨飘摇,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办学经费十分困难。陈鹤琴与助手们将筹备处设在位于上海市大西路(现延安西路)649 号英军遗留下来的3 排破旧木板搭成的营房,聘请留美回国的特殊儿童教育专家陈泳声女士领衔,领导由12 位分别来自圣约翰大学、金陵大学、重庆女子师大等知名高等院校教育系毕业生组成的辅导组开展研究,拟定课程方案;同时成立生活组,聘请营养专家负责学生伙食营养。陈鹤琴经常与教师们座谈特殊儿童教育问题,组织大家参观学习,翻译国外特殊儿童教育资料。从1948 年开始,第一批数名伤残儿童入院就读,不久后又招入数名聋哑儿童“走读生”作为教学研究对象,目的是总结经验,研究特殊儿童教育规律,逐渐推广至盲童、低能儿、天才等各类特殊儿童。不久后,辅导院在上海市闸北柳营路新辟校园、搭建校舍,计划将各类特殊儿童集中在一校之内。这一时期,陈鹤琴发表《低能儿童之研究》,试图从心理学角度入手,研究低能儿童的可教性、教育规律与方法。他要求从事低能儿童教育的教师应具有五项基本条件:曾有专业训练;要有学者的态度;要有医生的精神;要有事业的意志;要有慈母的心肠。1949年春天,上海解放在即,国民党机构和官员仓皇撤退,陈鹤琴创办的特殊儿童辅导院将伤残儿童班扩招,并迁入柳营路新校区;聋哑班则增加招生名额,分班教学,仍留在延安西路本校。据亲历者回忆:此时,陈先生对特殊儿童教育更加坚定。解放大军兵临城下,炮声隆隆,教学也未曾中断。陈先生经常来校,反复论述中国几十万残疾人的处境,不教育将成社会沉重负担,教育可变废为宝,成为社会有用人才。语重心长,鼓励大家坚守岗位,迎接曙光。

上海解放后,人民政府接管了这所辅导院,按照当时通常做法,特殊儿童辅导院属于福利、慈善机构,归于民政部门主管。为此,陈鹤琴不辞劳苦亲自向军管会和人民政府说明辅导院的特殊性,不属于任何一个区,应由上海市教育局接管。他的努力终于奏效,市教育局接管了辅导院,将原伤残班与徐汇区的伤残学校合并;聋哑班扩大招生仍留在延安西路,1951 年迁入闸北柳营路校区,招收住读生,正式更名为上海市聋哑学校;1952 年学校在原设专业基础上,开设美术、花布图案、木工3 个技术专业班,校名改为上海市聋哑青年技术学校。很长一段时间,学校里的聋哑学生一直以“仙鹤”手势代表自己所在学校的校名。

陈鹤琴写道:“新民主主义的教育为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实施特殊教育也正符合此一方针。中央人民政府教育部已设有特殊教育处,负责筹划推进全国特殊教育之责。上海市教育局也已经设有特殊教育科,足证当局对特殊教育已予注意。所望全国同志,继起努力,共同策进,尤要者是师资的培养为基本工作。我们盼望教育当局允许各大学师范学院或教育学院及师范大学从速添设特殊教育科训练专门人才,替我国特殊教育先奠下基石,千百万的特殊儿童及特殊成人正等候着呢!”

[1]陈鹤琴.儿童心理之研究[M].陈秀云,陈一飞.陈鹤琴全集:第一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2]陈鹤琴.对于儿童年实施后的宏愿[M].陈秀云,陈一飞.陈鹤琴全集:第四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3]陈鹤琴.中国儿童教育之路[M].陈秀云,陈一飞.陈鹤琴全集:第四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4]陈鹤琴.特殊儿童在美国[M].陈秀云,陈一飞.陈鹤琴全集:第四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5]陈鹤琴.低能儿童之研究[M].陈秀云,陈一飞.陈鹤琴全集:第一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6]《活教育——特殊教育研究专号》 卷头语[M].陈秀云,陈一飞.陈鹤琴全集:第四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

[7]曾德翘.陈鹤琴先生与特殊儿童教育[M].陈秀云.我所知道的陈鹤琴.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

猜你喜欢

陈鹤琴聋哑儿童
陈鹤琴的教育家之路
聋哑人罪犯服刑期间的心理情况调查与分析
两个好朋友
教育大师陈鹤琴的教子经
陈鹤琴:大学教授当了幼稚园园长
留守儿童
六一儿童
女儿孝心无边聋哑50年的母亲开口说话
陈鹤琴不赚昧心钱
她用母爱温暖聋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