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倏然的云淡风轻，徐松子分居15年后离婚

寿山+伊涵

徐松子近照

2013年11月，电视剧《咱们结婚吧》、《老有所依》在央视和各大卫视同步热播。这两部热播剧中的“辣妈”形象都由同一位演员担任。她以精湛的演技，将“果然妈”和“刁蛮二婶”演绎得淋漓尽致，被观众冠以“国民辣妈”的爱称。她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因在电影《芙蓉镇》中扮演冷酷强势的公社革委会主任李国香而获得第26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大奖的徐松子。

鲜为人知的是，事业焕发第二春的徐松子婚姻生活却有着鲜为人知的心酸。她与丈夫、著名导演古榕曾是公认的“影视伉俪”，却在事业高峰时京沪两地分居，并于2013年8月14日，宣布离婚。近日，正拍摄《下一站婚姻》的徐松子接受了本刊记者的专访，畅谈了她和古榕导演之间的曲折情感之路，言语里没有一丝怨怼，只有真诚的反思与祝福……

爱情之火擦出灿烂星光，

艺术分歧却现出不谐音

1996年11月，北京已是朔风阵阵，著名导演古榕和演员徐松子这对被誉为影坛“最佳搭档”的夫妻，心中的寒流比室外更冰冷。

“你这样下去，片子非砸了不可！”徐松子披着条棉被坐在地板上，声泪俱下：“你就等着投资打水漂吧！”古榕怒目圆睁：“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我这是为你好！”徐松子说，“故事情节被你剪得支离破碎，河流、天鹅、芭蕾舞、交响乐，那么多的空镜头，有几个观众看得懂？”“芭蕾舞是高雅艺术，展现芭蕾舞演员的人生，唯美才有感染力！”古榕据理力争。“曲高和寡你懂不懂？”徐松子声嘶力竭，古榕干脆拽过棉被蒙上了头。

他们争论的是刚刚合作完成的《红天鹅》。影片表现的是中国第一代芭蕾舞蹈演员在建国后四十年中所经历的独特艺术和人生。古榕任导演，徐松子演女一号，两人配合默契拍摄得很顺利，影片剪出来之后徐松子也非常满意。没想到公映前，古榕推出了让观众参与创作帮忙改戏的创举，听取一些人的意见后，没和徐松子商量就把买车的钱砸进去，重新剪片。

为了拍这部电影，徐松子拒绝了许多片约，投入了大量心血，把女主人公从18岁到80岁的人生命运演绎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今被古榕剪得支离破碎，心疼自不必说，她更担心的是失去观众，普通人与芭蕾舞本就有距离，再把故事情节淡化，追求艺术唯美，这在中国显然是不接地气的。然而，她苦口婆心地劝告与恳求，阻挡不了古榕一意孤行。

夫妻俩前些年合作的《老店》、《红尘》，曾获得巨大成功，几年间接连荣获“金鸡奖”、“百花奖”、“政府奖”等中国电影最高荣誉，《老店》还被誉为“京派巨片”，翻译成英、法、德、日、俄、西班牙、阿拉伯等7种语言在国外上映，古榕一跃成为国际大导演，两人也被业内人士誉为“最佳拍档”，然而也正是在两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两人之间出现了不谐音：《老店》刚开拍时横遭撤资，心急如焚的徐松子熬了整整一夜，写万言书详细分析影片的市场前景游说投资方，终于力挽狂澜;此后，她担心拍摄中再节外生枝，请了长假到剧组助阵并亲自出演女一号，从场景布置，到情节演绎，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

古榕虽然佩服妻子的才华，也知道她殚精竭虑全是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总有意见分歧的时候，两人屡屡争执。尽管后来的巨大成功淡化了不愉快，这次古榕与妻子的第三次合作《红天鹅》，却任凭徐松子如何苦口婆心，他就是不理不睬。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丈夫冷漠的面容，徐松子忍不住潸然泪下，曾经的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

徐松子原名徐长松，1955年8月6日出生于吉林省长春市，1972年考入长春市话剧院学员班，由于勤奋好学，很快脱颖而出，不久就出演了话剧《救救她》的女主角李晓霞。《救救她》在各地巡演引起轰动，徐松子蜚声全国。1982年，徐松子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报到的那天，走出北京火车站，徐松子四顾茫然。尽管《救救她》巡演时来过北京，毕竟是明星待遇，一切都不用操心，此时面对熙攘的人流，她连东西南北都辨不清，正惴惴不安，忽听有人喊：“是徐松子同学吧？快到这边来！”

闻声望去，一个个头不高、留着大胡子的小胖子，正站在“欢迎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同学”的横幅下向自己招手。恍惚了一瞬间，他已经热情地把徐松子的行李抢过来背在肩上，边走边自我介绍：“我叫古榕，也是82级导演系的。你把李晓霞演得太好了！我太崇拜你了！在新生花名册里看到你的名字非常激动，就约了几个提前报到的同学来接你了！”徐松子不禁有些感动……

古榕原名任晓光，1955年出生于马来西亚，后随做外交官的父母定居在浙江杭州。他酷爱摄影，怀揣导演梦，下乡做过知青，当过军人，在《杭州日报》做过文艺记者，但最终追逐梦想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了解得多了，古榕在徐松子心目中已颇有艺术范儿。

戏剧学院导演系的作业，经常是根据老师的选题编出一个情景剧进行导演，自然也要有演员配合。因《救救她》走红的徐松子很是抢手，她以优秀演员的潜质，经常在排演过程中丰富导演的意图，使得导演效果锦上添花。徐松子渐渐发现给古榕配戏最得心应手，她越来越喜欢和古榕合作，他们的作业也越来越多地在学生汇报展中演出，成为全学院学习的楷模。

排练之余，徐松子和古榕偶尔会一起吃顿饭改善生活。1983年8月6日，徐松子的生日，古榕请客祝贺，两人一起来到北海，在一个雅致的小店吃了顿饺子。“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又坐在北海公园后门的长凳上，古榕拿出一袋从杭州带来的小核桃，一颗一颗砸开递给徐松子，松子心如鹿撞……华灯初上，意犹未尽的两个人回了学校，徐松子刚进宿舍，同寝室一名女生一脸坏笑地凑过来：“核桃香不香呀？”徐松子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她偷偷问古榕。古榕没有她想象中的惊惶，面不改色道：“公开呗！”徐松子乐了，生性豪爽耿直的徐松子就喜欢古榕这敢做敢当的爷们范儿。尽管爱恋的种子才刚刚萌芽，同学的“窥视”却替他们添加了催化剂。爱情破土而出，迅速生长得枝繁叶茂。endprint

1985年，徐松子被谢晋挑选出演《芙蓉镇》中的公社革委会主任李国香，获得第26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大奖。与此同时，她与古榕的爱情也如火如荼，并于1987年7月1日双双获得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优秀毕业生”的称号。徐松子应谢晋导演之邀去了上海电影制片厂导演室，古榕留在北京的南海影业公司工作，一南一北，两地分居，但由于上海电影制片厂经常在北京举办活动，两人每隔十天半月就能见一次面，小别胜新婚感情反而更融洽了，1988年6月13日，两人登记结婚。

婚后，两人虽然分居京沪两地，聚少离多，但只要两人都在家，屋子里永远是柔情蜜意，两人一谈起电影、聊到艺术，总能说得眉飞色舞，听得倾心投入。谁能想到，两人真正天天相守天天在一起时，竟然会唇枪舌剑战火纷飞，而今，就因为一个要追求艺术完美，一个要迎合市场需求，他竟能把妻子晾在冰冷的地板上不闻不问！徐松子为此流了一夜的眼泪……

形同陌路两地分居，

咽泪装欢做名义夫妻

不出徐松子所料，《红天鹅》上映后遭遇了“滑铁卢”，票房惨淡，巨额投资打了水漂，夫妻俩多年的积蓄有去无回。惨痛的失败让古榕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他的身体垮了，染上肝炎住进了医院。尽管心里怨气未消，但徐松子心疼丈夫，一边在外面拼命拍片赚钱，一边尽心尽力照顾着他。在妻子的精心服侍下，古榕身体很快恢复。重新工作后，他开始筹拍根据鲁迅小说改编的《孔乙己正传》，并对片子寄予厚望，把它称为扭转自己命运的“斯大林格勒之战”，徐松子一心想帮丈夫东山再起，拉来许多朋友投资，两人又开始了第四次合作。

这一次，徐松子汲取以前的教训，时刻提醒自己摆正位置，只做助手，凡事听从丈夫意见，在演职人员面前树立他的威信。但投资越高风险越大，徐松子要对朋友负责，还是不得不时时处处提醒丈夫：“千万要压制成本，不能超出预算。”古榕常常火冒三丈地回敬：“这钱也想省那钱也不花，你让我怎么拍出好片子？”两人针尖对麦芒，又频频吵架起来。

电影快杀青时，又惹上了官司，一打就是两年多。影片拍不成，改编成话剧也票房惨淡，接二连三遭遇滑铁卢的古榕哪经得起如此折腾？他跟妻子在一起，要么是冷面相向沉默无言，要么就唇枪舌剑吵个没完。徐松子满腹悲凉地跟几个闺蜜吐苦水：“我们俩的心已经越离越远了。”朋友纷纷相劝：“你们可是‘最佳拍档啊，要珍惜！”“你们要个孩子吧，好多有问题的夫妻，孩子就是化解矛盾的融洽剂。”徐松子苦笑着自嘲：“我们感情最好时都忙着事业没想要孩子，现在整天跟‘斗鸡似的，还怎么要孩子？”

1998年9月的一天，因为徐松子对《孔乙己》意见不同，两人又大吵一顿。一气之下，徐松子回了上海，一连半月，古榕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松子心中气愤，但想想他病体刚愈，事业受挫，又放心不下，便主动飞回北京。没想到，当她站在自家门口，手里的钥匙已经打不开房门，古榕竟然换了门锁！徐松子手在抖心在颤，呆立着泪流满面。怕邻居撞见这尴尬的一幕，她哭着打的直奔机场回了上海。

一连几个月，徐松子闭门不出，以泪洗面。痛定思痛，她知道是自己的“强势”伤了古榕的自尊，决定示弱，主动给古榕打电话，问他最近在忙什么，古榕说想再拍电影，徐松子立即给了些中肯的建议，古榕回应得兴致勃勃，聊来聊去，却全是艺术见解，古榕竟然绝口不提让她回家的事儿。

放下电话，徐松子只想放声痛哭。她不过是想找一个下坡的台阶，古榕却不肯将梯子搭过来。就算曾经的战火烧得他五内俱焚，他就不能体谅她的一片苦心？就这样僵持着，一次次回北京，徐松子宁肯找闺蜜叙旧，也不回家;古榕飞上海，也过家门而不入。但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里，他们还是最佳拍档。这样也好，至少在公众面前还保留着体面，徐松子想。她总觉得离了婚也找不到比古榕更优秀的，做名义夫妻，总比没了婚姻强。

公公婆婆住在杭州，逢过年过节或知道他们生病，徐松子依然回去探望。婆婆和她一向相处融洽，见她总是独来独往，难免生疑：“你和榕儿好久没有一起回来了，咋回事呀？”徐松子开着玩笑遮掩：“您儿子是大忙人儿呗！难道您只想他，不想我？”婆婆嗔怪：“瞎说！你是我最好的儿媳，比闺女还亲呢！谁也比不上！”徐松子强颜欢笑，泪却往心里流：也许以后只能做母女了，婆媳的缘分分明是要到头了。

想到离婚，徐松子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情投意合组成的一个家，志同道合比翼双飞过，怎么就不能白头偕老呢？闺蜜也奇怪：“要好就好要散就散，你们俩这样不明不白算怎么回事？”再打电话，徐松子直言不讳地试探：“干脆咱俩把离婚手续办了吧？”古榕支吾着：“好吧，有空的时候咱就去办手续。”再忙，总不会连离婚的空儿都没有吧？他这样拖着，也许和自己一样还有不舍？徐松子的心又漫过一丝温热，她也拖着。其实骨子里，这段婚姻她是不愿放手的。

患得患失间，时光流逝了七八年。性情开朗的徐松子在外人看来乐观活泼，只有亲近的人才看得见她心里的伤。独自舔舐伤口，她一直无心工作，直到惊觉婚姻失败的阴影已让自己心境黯然面目全非，她才开始调整心绪，开始在《心中有鬼》、《鸳鸯错》、《佳人当道》等影视剧中出演配角。为发挥专业特长，她还自任导演，拍摄了《走过冬天的女人》《离婚女人》等多部影视作品。伤痛渐行渐远，离还是不离已然看淡，徐松子想，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中国式婚姻吧，因为各种原因维持着。松子对朋友说：“我的婚姻就像一颗蛀牙，既然拔牙挺疼的，就任它自生自灭吧，时间长了它自己慢慢烂根了，自然脱落也就不疼了！”

缘尽情在如释重负，

洒脱放手给爱一条出路

2006年的一天，徐松子正在一家影视基地工作，基地经理悄悄告诉她：“古榕也来了，在那边剪片子呢！”顿时，尖锐的痛楚从心脏部位一点点扩散开来，徐松子只觉得胸闷气短，仿佛整座大楼成了无氧的真空，压榨得她呼吸困难。这么多年过去，两人除了偶尔打电话聊近况谈艺术，除了同时应邀参加访谈节目，这样的不期而遇还是第一次，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悲的夫妻吗？那一刻，徐松子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分道扬镳，什么叫形同陌路。彻骨的悲哀潮水一样淹没了她，徐松子逃也似的回了宾馆，终于体验到，蛀牙的疼，其实随时随地都会发作，即便丝丝缕缕若隐若现，也还是撕心扯肺的折磨。endprint

松子开始换一种方式思考：长痛不如短痛，平静放手，也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久之后，徐松子收到了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节目组的邀请函，邀她做客《流金岁月》栏目，回顾当年拍摄《红尘》台前幕后的故事。往事依稀，松子百感交集，却平静回应：“我一定去！”节目录制当天，徐松子和古榕再次同台而坐，妙语连珠，说的都是当年拍摄时的逸闻趣事儿，徐松子表演了影片开场的经典一幕，古榕拉小提琴献上一段悠扬乐曲，两人都很坦然、松弛，仿佛一切都已云淡风轻。道别时，徐松子举重若轻地开玩笑：“也许咱俩做精神伴侣更合适。”古榕凄然一笑：“你只要想开了，怎么样都好。”

徐松子越来越释然。重新投入工作后，背台词、分析角色、现场拍戏占据了大部分时间，根本没空沉浸在往事里凄惘。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她反思：既然缘分已尽，与其绑着一个婚姻的空壳，莫不如放下包袱，彼此轻装上路。

2013年，徐松子参加了《咱们结婚吧》和《老有所依》的拍摄。在庆功宴上，导演说：“我和古榕早就合作过，我们是哥们儿，他总和我说你是最棒的演员，所以我才找你拍戏！”徐松子顿时心中一暖。事后，她对闺蜜感叹：“原来古榕也是我的贵人啊！若不是他，‘果然妈和‘二婶可能都是别人了。”

泼辣的“果然妈”和刁蛮的“二婶”让观众看到了老戏骨的实力，为徐松子赢得了“国民辣妈”的称号，但于她来说，最大的收获却是在这两部戏中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爱情的滋润、友情和亲情的温暖，都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她和古榕在漫长的分居岁月中维系着表面的婚姻，其实都很累，而各自这样耗着也很苦，特别是自己当年忙于事业，相爱的时候没要一个孩子，曾让松子于孤单寂寞中深深后悔。现在再耗下去，古榕可能也连拥有自己孩子的机会都没有了，岂不是更深痛的遗憾？不如痛下决心，接受感情已死的现实，不让这份牵累延续到彼此的老年，让自己和古榕都能获得重生。

想到这里，徐松子给古榕打电话，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沉重，反而用了自己参演的两个电视剧名开起了玩笑：“真的该办手续了，只有离婚，才能让你走进‘下一站婚姻，让你有机会生孩子，让你‘老有所依！”古榕愣了一下，欣然同意。

2013年8月14日，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徐松子和古榕办理了离婚手续。“抗战也只八年，咱俩的‘抗战差点两个八年。”松子爽朗地开着玩笑，签离婚协议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30年前相爱，15年前分离，恩恩怨怨虽已远逝，又怎能不在心间搅起波澜？当古榕与她握手作别，让她好好保重时，松子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懂得如何保重，才会选择放爱一条出路。”

真正的单身生活开始后，徐松子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充实。在繁忙的拍戏、新片宣传之余，她还编写剧本，继自编自导的电影《舟舟》上映后，她的剧本《梦幻天堂》已经写了三十万字，自己创办的话剧社已经多次公开演出，最近又加盟到新剧《下一站婚姻》的拍摄之中。接受记者采访时，谈起自己下一站的婚姻，松子淡然一笑：“随缘吧，有缘有分自然是好事儿，无缘无分就这样单着也挺好！”

编辑/阚 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