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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蕻良小说悲剧意蕴探析

2015-01-06范潇潇

文教资料 2014年26期
关键词:端木蕻良端木科尔沁

范潇潇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端木蕻良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东北作家群”的一员,创作成果丰硕、题材多样。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期在文坛崛起,就以作品的宏大叙事、绚烂文采、浓郁关外风情而著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作品中所体现的带有历史印记及强烈个人色彩的悲剧意蕴。作为一个具有深厚历史使命感的作家,在国破家亡的动荡年月里创作的文本毫无疑问地烙下了时代的印记。他自身没落贵族的出身背景,也奠定了作家的艺术个性及小说文本独特的审美特质。从1933年创作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开始,端木蕻良小说中就营造强烈的悲剧色彩,无论是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人物命运的揭示,均体现出这一点。这种悲剧感正是端木蕻良小说独特的思想意蕴和创作特性。本文探讨端木蕻良小说悲剧意蕴的表现及成因。

端木蕻良的小说文本中,悲剧形态主要表现为三种类型:

一是末路英雄的抗争。端木蕻良创作高峰期所处的时代正是社会急剧变革的动荡时期,正处于求学时期的他,在新文化运动中接受了新思想的洗礼,对参与社会改革、推动社会进步有着极其强烈的使命感,希望自己是为社会带来新生的新力量。端木带着这种精神诉求创作小说,塑造了一系列符合这一特点的时代英雄。如《科尔沁旗草原》中的大山,《大地的海》中的艾老爹。大山一出场就被赋予了英雄人物的雄强气质,“这时候,大山手里拿着一把火焰,烘烤着一块泥钵。他一面嘴里哼着,一面粗暴地搅着那钵里的土豆浆。……一副凹凸的胸像,立刻雕出来。古铜色的皮肤,一副鹰隼样的、黑绒镶的大眼,画眉炭子画的眉毛,铁腰,栗子肉”①。除了外形粗犷威猛外,大山的性格也有英雄人物的特质。在火车上与警察发生冲突,在当铺里恐吓当铺老板,子弹射穿肚子却在一个星期后迅速康复,被农民推举为“推地运动”的带头人等。像山一样强壮的大山,敢作敢当,有仇必报,并已经有了较强的阶级反抗意识。《大地的海》中的艾老爹脾气暴躁,经常对妻子动武,甚至在一次对妻子的误会后竟将她砍死。与此同时,端木蕻良也将艾老爹英雄一般顽强不屈的抗日情绪书写得淋漓尽致,当来头阻止年事已高的父亲不要打鬼子时,艾老爹气愤地说:“胡说,不带着‘活口’去和敌人分个上下,还等着我们死了用阴魂阵去打退他们去吗?我老?我用你扛着抱着吗?咱们俩赛三枪去!”②来头、艾老爹都是端木蕻良笔下勇于抗争的时代英雄,不惜以生命代价换取自由和尊严。他们均是大地的“儿子”,但由于自身条件所限,只有仇恨与反抗的欲望,却更多地局限于“家族仇恨”,对基本生存权利的诉求和不公命运的反抗。不具备思索社会未来的能力,也没有明确的反抗目的。他们的反抗是社会变革的必要因子,终将淹没在变革的浪潮中。端木恰恰是通过对这些末路英雄的刻画,释放自己的悲剧情感体验。

端木蕻良小说暗含的第二种悲剧意蕴是通过对卑微的社会底层劳动者的刻画体现的。端木的小说中除了塑造颇具英雄气概的农民外,还有很多命运悲苦、苟且偷生的底层农民形象。《鴜鹭胡的忧郁》中的玛瑙和来宝被地主雇佣,负责在夜里防止穷人偷割农作物,在一个晚上他们将一个企图偷农作物的人痛揍一顿之后,才发现挨揍的竟是玛瑙的老父亲,玛瑙顿时“忧郁的倒在席上,一种无极的哀怆淹没了他”。《爷爷为什么不吃高粱米粥》中,年幼的孩童竟说出“哼,你逃得出去吗?早晚我们也得死在东洋人的手里,爹爹就是的”这种令人惊痛的话语。这些小人物命如蝼蚁,不仅肉体遭受着剥削,精神也被毁灭。这类悲剧人物给读者带来彻骨的痛楚与震撼,更可怕的是端木的小说中这类悲剧还在不断上演。虽然他们也在奋力反抗,虽然他们的反抗所产生的效力微乎其微,但端木仍给予这些生命抗争大声喝彩。

另一种悲剧是由压抑苦闷的女性演绎的。端木蕻良擅长塑造女性,无论是在宏大叙事的《科尔沁旗草原》中,还是在《初吻》、《早春》等短篇小说中,端木蕻良塑造的女性形象无不令人印象深刻。王富仁曾说:“正像端木蕻良是一个描写景物的能手,他也是一个描写女性的能手。”③评论家赵园说:“端木也善写女性。他笔下的林野的女儿,那些水水(《科尔沁旗草原》)、杏子(《大地的海》)、水芹子(《浑河的激流》)们,较之她们的父兄、丈夫、情人,毋宁说是更为迷人的。她们宛若未驯的野马,山林草泽的精灵,真率而又放浪,柔媚而又倔强,洋溢着原始的粗犷的野性的美。”④当然,端木对女性的刻画绝不仅仅是在对她们外在美的细腻描摹上,对女性内心世界的揭示,以及对她们的悲苦命运与苦闷心境的透视均饱含作者深沉的悲剧意识。在端木笔下,无论是命运多舛的农村女子,锦衣玉食的贵族妇女,还是光鲜靓丽的都市女性,均遭受命运的捉弄及男性施加的痛苦。《大地的海》中,“袅娜而刚健”的农村姑娘杏子独自支撑着几乎是赤贫的家,像个男人一样辛苦劳作,还要照顾既聋又瞎的老母亲。她虽脾气火爆、单纯率真,但也知冷知暖温柔体贴,是小伙子们暗恋的对象,却最终惨死在荒淫野蛮的地主手中。《科尔沁旗草原》里的二十三婶是深宅大院的贵妇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表面是看起来花团锦簇,但实际上与荒淫无度的丈夫早已貌合神离,连正常人的感情需要都得不到满足。还要应付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精神苦闷与大烟为伴,葬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让我们听一听二十三婶的心声:“二十三婶喘了一口气道:‘唉’你不病也不行呵,你叹口气吧,他说你想心事,你刚松一松眉头吧,他说你有外找想,咸言淡语便塞满了你一耳朵,你不听,放在你耳朵里你不听?不用说别的,就说我吧,我是一不争斤二不驳两,我的心是死定了的,谁愿意怎的就怎的。可是老太太不喜欢我,说我是活烟筒,就会鼓动烟。小三表面上把我捧到天上去,背地里把我踩到泥里去。我可也好,我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要。……哼,我呀,待我好也罢,带我坏也罢,要没有真心的呀,只是巧言花语的哄着我,我呀,哼’……”⑤相对于贫苦穷困的农村女子和深宅大院的豪门怨妇,在繁华都市漂泊的女性,其生存境遇也不尽如人意。《可塑性的》的女主人公凤子原是贵族小姐,却在家庭的败落后沦为妓女,最后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端木笔下的女性无论何种出身,无一不在生活中历尽艰险,遭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最终走向毁灭。端木蕻良对她们是充满怜爱的,在对她们悲剧命运的诉说中,流露着对生命最本真的关怀。

端木蕻良小说创作中,对悲剧意蕴的营造是相当成功的,也给读者带来了颇为强烈的阅读体验。究其成因,我认为有以下几点:

首先,母亲的悲惨命运使其从孩童时期就怀有敏感而仇恨的心态。端木的母亲原是其父亲佃农家的女儿,因长相俊美被父亲强抢为妻。他的母亲在父亲家不仅要侍奉封建大家庭里的公婆,还会因出身低贱受到歧视,承受见异思迁的丈夫的漠视,内心充满了怨恨。知晓这一切的端木,对母亲怀有深深的怜惜与同情,带着与生俱来的忧郁,在精神上过早承担了母亲的痛苦。正因如此,端木对弱势群体总是充满了人道主义关怀,尝试探究悲剧命运的根源。

其次,苍茫辽阔的东北大野赋予其诗人般忧郁的气质。端木蕻良出生在辽宁昌图鸶鹭树村,昌图历史上属于蒙古族的科尔沁旗,辽阔神秘的大草原是充满活力的,也是荒凉寂寥的。草原令端木惊叹自豪,却也将它的荒凉与寂寞传染给了端木。这种感知世界的方式奠定他的世界观,用悲悯的情怀关照人物的命运。

再次,动荡多难的民族困境给端木蕻良烙下了深重的忧患意识。20世纪30年代,军阀混战、内乱频发,民不聊生,社会剧烈动荡。端木的家乡东北正是日本侵略军最早觊觎的对象,也是中华民族最早开始反抗的地方。在这种历史条件下,端木的文学创作理所当然地弥漫着浓厚的民族悲剧意识。

综上,端木蕻良小说富含悲剧意蕴与他自身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时代风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艺术特性也是作家独特的审美品质。

注释:

①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第一卷).北京出版社,1998:84—85.

②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第二卷).北京出版社,1998:202,528.

③王富仁.文事沧桑话端木——端木蕻良小说论(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3(四).

④赵园.端木蕻良笔下的大地与人.论小说十家.浙江文艺出版社,1987:83.

⑤端木蕻良.科尔沁旗草原.端木蕻良文集(第一卷).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161.

[1]端木蕻良.端木蕻良文集.北京:北京出版社,1998.

[2]王富仁.文事沧桑话端木——端木蕻良小说论(上)[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3(3).

[3]王富仁.文事沧桑话端木——端木蕻良小说论(下)[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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