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博芙·波波娃与构成主义纺织品设计

江 南田 豐

（1.景德镇陶瓷学院设计艺术学院 江西 景德镇 333403；2.俄罗斯联邦圣彼得堡国立建筑工程大学建筑学院圣彼得堡 191028）

图1 柳博芙·波波娃

柳博芙·谢尔金维娜·波波娃 （英文全名：Lyubov Sergeevna Popova）1889 年生于莫斯科附近的伊万诺夫斯克，其父是纺织商人及艺术赞助人，其母来自于一个富裕家族。波波娃从小就开始接受美术课教育，11岁开始学习绘画，毕业于Arseniev Gymnasium学校。1907开始在斯坦尼斯拉夫·茹科夫斯基工作室学习，1908-1909年在康斯坦丁·伊安和伊万·杜丁的美术学校学习，在那里她结识了日后的构成主义大师亚历山大·维斯宁。1910—1911年游学意大利和俄罗斯普斯科夫，诺夫哥罗德，圣彼得堡等几个古历史城市。1912—1913年与乌达特索娃去巴黎学习，次年返回俄罗斯。1914年再次赴法国和意大利接触并深入学习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受到启发于1916—1918年间开始创作自己的“建筑学”系列抽象绘画。1914—1915年间她在莫斯科的居所成为作家和艺术家交流与会议场所，包括她未来的丈夫鲍里斯·冯·埃德。1914—1916年间她参加了几个展览包括莫斯科两个钻石杰克展览，彼得格勒的有轨电车V展览和0.10展览。同时参加展览的还有亚历山大·艾克斯特、乌达特索娃和奥莉咖·罗扎诺娃等。波波娃在1916年初开始进一步往抽象艺术转变，当时她加入了马列维奇的Suprematist小组，在乌克兰维尔波夫卡手工艺中心从事至上主义拼贴刺绣的工作。在那里，精神上至上主义与物质上至上主义两派艺术家走向分裂，最后她选择了向物质上的至上主义转变，之后她的作品有至上主义海报画册设计、织物、剧院舞台背景与道具设计，同时也参与艺术教学和宣传运动。

1920年她加入莫斯科文化艺术研究所，研究所的构成主义者于1921年11月24日签署宣言，正式拒绝“抽象创作”。斯捷潘诺娃夫妇及波波娃等艺术家共同成立了“构成主义第一工作小组”，并积极响应 “生产艺术”这一观点，使用艺术技能参与建设新的共产主义环境，使用这些技能来设计新的可大规模生产的日常用品，而不是创作艺术作品。1921年末，波波娃写道：“我们的新目标是科学组织环境材料，即当代工业生产，和所有必须指向这个活跃的艺术创造力。”她进一步阐述了这些想法：人类已进入工业发展时代，因此艺术元素的组织必须适用于日常生活的物质元素的科学组织，即所谓的工业或生产。艺术创造力必须参与新工业生产，传统的美学方法根本无法适应新工业生产，新应用艺术将不关注艺术装饰，而是按照科学组织原则创建最实用的对象…… ”。毋庸置疑，纺织行业提供了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纺织行业是十月革命前俄国最发达和重要的工业之一。1913年有873家工厂，雇佣超过100万工人。在苏俄内战期间（1918—1920），生产力已严重减少（1919年几乎接近零），这导致织布的严重短缺。到1923年，行业开始复苏，但与巴黎的破坏，大多数模式的来源在革命前的时代，意味着艺术家是极其必要的。

1923年3月，莫斯科艺术文化研究所评论家和理论家鲍里斯·阿尔瓦托夫发文讨论纺织工业。他强调在纺织生产和振兴方面急需艺术家，艺术家应该积极鼓励参与工厂的工作。1923年6月13日，新任国营第一棉纺厂厂长连同莫斯科高等艺术与技术工作室维克托洛夫教授，通过《真理报》指出艺术家没有注意更新纺织品的纹样与装饰，也没有引导苏维埃纺织时尚。之后发公开信邀请艺术家参与第一棉纺厂的工作，波波娃得到斯捷潘诺娃与罗德钦柯夫妇的邀请与其他艺术家一起与第一棉纺厂合作设计织布纹样，这是她进入纺织工业企业参与真正的大规模生产的。

波波娃和斯捷潘诺娃与驻厂装饰艺术家接触，深感他们对工厂技术能力、市场需求、纺织品的物理特性等缺乏认识。1924年1月在艺术文化研究所她们批评当前纺织行业的各个方面的体制问题：1.设计绘图部门与工厂生产和销售机构完全隔离。 2.艺术家的作品与生产（过程）脱离。 3.消费者品味的统治地位。之后斯捷潘诺娃发表了“内部通知”，总结他们面临的任务是：1.根除牢牢嵌入思想的手绘设计与手工艺是具有限高艺术价值的思想；2.拒绝自然的纹样设计，支持几何图形形式的纹样，以及宣传构成主义的工业任务。组织层次和任务要求是艰巨的，需要实质性的承诺和大量工厂合作，而不是空谈。

对波波娃来说纺织纹样新美学的形成，主要嫁接她的早期纺织品，绘画与戏剧服装方面的经验，如1922年她为戏剧 《被带绿帽子的慷慨男子》设计的演出服装，扩展了她的探索维度。她还在乌克兰维尔波夫卡设计制作至上主义重叠几何元素的拼贴刺绣，获得了一些织布和纹理工作经验。在第一棉纺厂，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启用这些方法与经验设计适应大规模生产的纺织品与其纹样，不仅仅是因为纹样能够无限地重复，更重要的是其后的五年间，她的非客观抽象语汇和经验有了巨大发展。常规几何图形设计的纹样——圆形、三角形和矩形，单独或组合形式是波波娃绘画和纺织品设计的基本语言，而这些形式最终来源于立体主义或至上主义的语汇。立体主义严厉而客观的分析给艺术界带来根本性的改革：立体主义与旧艺术脱离了关系，拒绝了绘画以表达客体本质形象为目标，立体主义将艺术带领到一个更为宽广自由的创作道路之上，立体主义与几何形式无疑提供了织物设计审美的新基础，改变了艺术家的意识形态思维，此外还反映了几何与机器的关系，机器反映了工业化工人阶级的本质特征，机器是苏联的新主人。几何形式排除了个人直觉和情感因素，更好地适应机械化生产，此外更适应表达苏联宣传的集体主义精神。波波娃的纺织品纹样设计与她乌克兰时期的刺绣草图的比较，可以感受到文化上和艺术思想上的这两个阶段的联系和区别，初看起来使人注意到的是他们的设计方法很接近：重新使用她最喜欢的拼贴画方法，逐层叠置的元素，空间分层的方法。她在乌克兰的刺绣拼贴画上最关注的是图案的形状和拼贴排布，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很复杂，但是仔细地调整好拼贴图案是很困难的。那么在之后的构成主义的发展中，结构元素被简化——从逐层叠置简化为肤浅简单，用最原始的有规律性的形式，而且与1917年的至上主义的拼贴刺绣画独立的封闭性不同，1923—1924年设计的织布纹样有无限空间延伸感，就像同时代艺术家的晚期油画一样。纹样草图也没有强调“中心”构图节点，而大多数是360度方向的均匀扩张趋势的构图。

波波娃的织布设计非常喜好使用圆形和圆环，波波娃实验各种方式的圆形和圆环的组合排列。如：红色条纹组合成左半圆形而黑色条纹组合成右半圆形组成同一图案，之后图案垂直横向的排列；又如，多个不同色的同心圆环组合，之后图案垂直横向的排列；星形或三角形物内切在圆形之中等等。

图2-4 波波娃设计的织布纹样（1924）

波波娃嫁接她在油画里的“色彩构成”经验实现绚丽的织布纹样设计。许多纯装饰和特殊的“梦幻”空间效果的纹样是基于应用颜色属性，复杂的色彩搭配方式和颜色叠加。在冬季素色厚绒布，秋季西装和大衣等服装上，部分或整体纹样交错分段。搭配蓝色、棕色、赤褐色、金色、紫罗兰和绿松石的颜色，色彩搭配显得圆润、清晰而美观。但波波娃的油画绝大部分基于使用有限的色彩，在1920—1921年的抽象绘画中这个特点特别明显，她倾向于使用不超过三种颜色。在设计纺织品纹样更是明显地限制颜色应用，她经常只双色设计，如：黑色和白色（或通常未染色织物的底色），红色和黑色，红色和蓝色等等。这样限制使用颜色的设计符合构成主义的美学概念，构成主义不仅关注生产与产品的经济性，同样也是一个工业和金融标准，双色设计简化了印染过程，降低了生产成本。用图形设计来解决颜色单一问题，如应用纹理组合或交叉形式。在她的面料中可以找到那种严谨的探索的特定形式或组合形式的纹样。虽然是简单的基本几何元素（圆形、方形、四边形或其组合），但组合产生的纹样却通常是非常复杂的，重复、延伸和排列的。波波娃创造了一系列设计基于排列圆形或四边形等单一主题的图案。她还采用张开的方格位于不同空间层叠加，这样布瞬间变得有深度和空间感。

波波娃从1921年开始，在某些画作出现了一种强烈的线性结构强调，同样她的纹样设计也用线作为主要组织元素。如不同厚度的线用来编排，传达一种节奏和运动，常见不同的颜色直线产生一个简单的条纹效果。又如一系列的细水平线，被引入的粗线打断，减少线性节奏，改变观者的视觉感知。

图5-8 波波娃设计的织布纹样（1924）

在一些纹样设计中波波娃应用了一种新方法——转变或错位。其主要起源于立体主义，错位是旋转物体的开始，是立体主义的另一个主要原则。错位使物体有从多角度展现给观者的机会，代表物体的变形，错位的出现对抽象或非客观的创作至关重要。对许多先锋派画家来说，这种绘画类型的出现是现代绘画的一个重要元素。如波波娃把不同厚度的黄、粉红色和黑色圆环落在不同宽度的垂直黑色线条之上，对角线方向圆环错位这些环形和线性元素对比与重复的节奏，加剧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形成整个更大的动感的对角线模式。

图9-10 波波娃设计的织布纹样（1924）

图11-14 波波娃设计的织布纹样（1924）

1924年作家和构成主义理论家布里克在先锋艺术期刊《左翼文化阵线》发文总结整个构成主义纺织品设计的思想和目标。他写道：印染织布作为艺术文化的产品，就如同绘画，她们之间没有分界线。此外……越来越大的信念是绘画已死亡，绘画有着与资本主义制度不可分割的联系，绘画传承资本主义制度的形式和其文化意识形态，而纺织品重点关注设计和创意——从事纺织印染是高级艺术工作。

此外，波波娃创作的服装设计草图也共有二十件左右，草图显露出她对未来纺织品的想象，而且她在服装设计中贯注的各种不同形象，草图画出结构上的细节，彰显服装的独特性和个性。有人形象微妙地总结道，她的设计有民主服装特点，作为无产阶级风格的一种，这种观念一直流传到今日。她一系列的服装设计与斯捷潘诺娃等其他构成主义者的“工作服”设计有很多的不同点，强调礼貌谦虚，勤劳实干，勇于拼搏的特点。她设计的服装产生给人以勤劳智慧的形象，可能不能代表整个无产阶级的劳动人民，但确切地说代表苏联政府职员、教师、办公室文员等等。在时尚杂志上她发表文章反映服装设计创作与制作服装模型时遇到的问题。她也为时尚杂志和莫斯科时尚服务部的展示玻璃橱窗做了几个草图。不过她的作品不符合“生产艺术”美学，这些波波娃的作品与亚历山大·爱克斯特和 В.Мухиной.的作品十分接近。

图15 波波娃设计的服装草图（1924）

图16 波波娃设计的服装草图（1924）

图17 波波娃设计的服装草图（1924）

结语

波波娃各种各样的织布在1925年巴黎世界装饰艺术博览会上展出，她去世后构成主义在织布设计等方面的发展迅速减速，构成主义风格总体上说没有成功地引导苏联时尚。艺术历史学家阿兰诺维奇解释道，这是因为构成主义的绘画与宣传海报更早存在，构成主义在工业生产领域的发展，大大晚于印刷品等方面的发展，而消费者不喜欢构成主义花色简单的横竖重复。其次，20年代中期开始总体艺术风格转向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风格需求的急剧变化和部分构成主义者没有转变风格。再次，在莫斯科国立第一印染厂工作的部分艺术家的‘左’的思想出现了分裂，而波波娃的去世加速了他们的分裂。在纪念波波娃去世的展览上，在平面，图案，文学与戏剧等作品中最终显露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影响。

波波娃的纺织品设计大规模使用几何图案，她想为工农阶级广大妇女同胞设计生产适合的面料。显然，她自己的抽象与非客观语言的绘画的发展，她创作的纺织品几何装饰强烈影响了强调技术的构成主义。事实上，几何装饰一直是俄罗斯传统服饰的一个重要装饰元素。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在她的织物设计的经验与贡献，不仅仅是在纺织品设计领域发展了构成主义风格，同时她也振兴了历史悠久的俄罗斯传统应用艺术。

［1］ Н.Л.Адаскина，Любовь Попова，творцы авангарда，Фонд “Русский авангард” ，2009．

［2］田豐．芭尤洛娃·玛丽娜·亚历山大罗夫娜，瓦尔瓦拉·斯捷潘诺娃与构成主义纺织品设计［J］.吉林艺术学院学报， 2015（03）.

［3］ Александр Лаврентьев. Лаборатория конструктивизма. Опыты графического моделирования. —М.：Грантъ，2000.

［4］ Α. Η. Лаврентьев， Варвара Степанова， творцы авангарда， Фонд “Русский авангард”，2009．

［5］ Хан -Магомедов С. О. Архитектура советского авангарда.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