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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的对手

2015-01-06阿正

岁月 2014年12期
关键词:杨坚暴风雪日军

阿正

“哒哒哒……”一条条火舌射向日机,一架架日机冒着浓烟在空中或地面爆炸燃起如画的蘑菇云。紧张战斗中的杨坚突然感到飞机被撞击了一下,扭头一看,油箱不幸被日军打中,起火了。火越烧越大,马上就会爆炸,杨坚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舱门,跳向茫茫雪山。

“呼——呼——”狂风像头发了疯的狮子在吼叫,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能见度不足三米,若非两膝插进雪坑,风就会把他吹滚到山下去。秃顶子山连绵起伏白雪皑皑望不到边际。躲藏在岩石洞下的两只野兔,忽然听到响动向顶上逃跑,它们的爪印很快被风雪扫平,茫茫的雪海光秃秃的不见一棵植物。

杨坚解开挂扣扯起降落伞,警戒地看了看四周,迅速把降落伞缠绕好半跪在上面,用军刺在脚下挖个洞埋进去,从降落伞包里卸下一只皮箱,皮箱里是生活的急救品,里面的食品足以维持三天左右,他端着M1971转轮手枪,捆好皮箱向山上拖拉。

暴风雪呼呼刮着,杨坚非常清楚一两天的力量是很难走出雪山的,必须先建一座雪屋。他抱起大雪块在山背风处搭起了雪屋,雪墙挡住冽风,雪屋很快建好了。雪屋能容纳两个人坐在里面,顶端露出圆盆大小做通气儿孔,他蹲坐在雪屋里,头顶暴风雪呼啸着席卷而来。他拍打头上肩上的雪花,拿出干粮啃吃起来,身体暖和多了,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清晨,暴风雪依旧呼啸着,寒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剑在天空飞舞,吹打着山口,发出尖厉的叫声。杨坚踩着齐腰深积雪,带好雪镜手套像鼹鼠儿一样爬出雪屋,疲惫极了,他怕皮箱丢失紧了几扣,缠绕在腰间拽拽绳子还很结实,在雪地上拖拉,他费了很大力气爬到了雪山半山腰的斜坡上。

突然,脚下一滑摔倒,皮箱牵着他迅速向山下崖壁滑去,速度越滑越快,滑了一个“U”字,皮箱吊在崖壁半空中,杨坚被卡在悬崖峭壁上。他清楚知道时间一长,皮箱的重量会把他从岩石缝隙中拽出,这样就会跌到悬崖下粉身碎骨。杨坚从军靴里抽出军刺割断了绳索,他翻身看着皮箱掉下悬崖,跌落散成碎片。

暴风雪的鬼嚎一次次把他刮倒,杨坚正了正雪镜终于爬上了山顶。他蹲下来四周看了看,不远处山坳有白色残骸物,杨坚踏着没膝的积雪惊喜地奔过去,是一架飞机的残骸。雪片呼呼在吞噬着它,他仔细看了看是日机刚刚坠落不久,杨坚把子弹推上膛继续向前搜索。他发现山坳的背风处有一座打猎用的小木屋,从外观上看像欧洲风格的建筑,“金”字形状,没有窗口没有栅栏,看上去有二十多平方米,屋檐上的木板有几块已经腐烂千疮百孔,不过庆幸自己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他快步地推门进去。

一名日机的飞行员正在屋内包扎胳臂上的伤口,听到响动伸手去够旁边的手枪已经来不及了,杨坚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他们相互惊恐对峙着。眼前的日机飞行员和自己的年龄相仿,二十五六岁,额头流着血渍,从军衔上看是一名中尉军官,一脸的英气。日机飞行员闭上眼睛好像在等待什么,杨坚机警环视一下屋内,又看了看他的伤势,拿起了日机飞行员的手枪,放进口袋里,慢慢放下另一支转轮手枪。杨坚摘下雪镜摆摆手示意让他坐下,他们机敏地对峙着相互打量着对方,日军飞行员眼里闪着疲倦高傲地看着杨坚。

突然,日军身体倾斜向前倒去,杨坚本能去扶,他迅速夺过转轮手枪对准了杨坚。他把杨坚口袋里的手枪揣进军大衣里,用枪比划着让杨坚转过身去,把双手放在木板墙上。日军在杨坚的身上搜出了一枚银色金属打火机攥在手里,他示意杨坚站着别动,他转身走向木屋角上的火炉旁,用杨坚的打火机开始生火。

火机冒着蓝色的火苗与木材接触的一刹那儿,杨坚一个前扑过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日军手里的火机跌落在墙角里,两人近体对打起来。杨坚很快占了上风,杨坚双手死死掐住日军的喉咙,日军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炉膛口的木材啪啪燃起火花,杨坚双臂使劲用着力。

“咣当”一声,门被暴风雪吹开了,木材火借着风势呼呼燃烧起来,火势噼噼啪啪蔓延到他们的头项。呛得杨坚干咳了几声,“吧嗒”从房梁上吹下来两只死蜘蛛带着灰尘和丝网,跌落在杨坚的身上,掉在日军的脸上,两人同时一愣。这种节肢动物也很难在这里生存,头胸部坛形,背甲呈棕黄色,腹部椭圆形,有黑褐色叶状斑,像两枚鹅卵石一样滚到地板上。

呼啸的冷空气灌满了木屋的角落,炉火从炉膛缝隙中鼓吹出湛蓝火焰。逼人的寒气、浓烟、风雪,像瘟疫一样弥漫了整个木屋,吹得他们俩睁不开双眼。

杨坚从日军的身上跃下去关门,他双手握着门板低着头使劲推着,暴风雪吹得他关不上屋门,双脚在地板上向里滑动,日军捂着喉咙奔过来,用背挤着门板两人使劲地蹬踏地板,“砰”,门被关死了。

杨坚和日军转身扑向燃烧的木材,他们用脚踏着火焰,燃烧一半的木炭冒起了黑烟,火被踏灭了,木屋又恢复了冷冰冰。他们俩都非常清楚两个人的力量在暴风雪面前,生存的机率更大一些。杨坚平淡地说:“嗨!我们彼此应该遵守《日内瓦战俘待遇公约》,享有优厚待遇。”

日军没有回答,在角落里拾起了那枚银色的打火机。

杨坚向低头生火的日军走去,日军猛抬头,用枪指着杨坚,急步走到杨坚脚下用木炭在木地板上划了一道深深黑线,示意他不能过横线,否则他愰了愰手中的转轮手枪。

杨坚惨淡地微笑,坐在横线的这端。

日军在火炉上烤着罐头牛肉,牛肉发出滋滋声,牛肉香气在木屋中扩散。此时的杨坚已经是饥肠辘辘了,日军找到两只盘子,擦拭干净,盛了两盘烤牛肉放在桌子上。日军脱去沉重的外套穿着整洁的军装,恭恭敬敬挺直腰板坐下来吃饭,他向杨坚面前推了推盘子,杨坚也学着他的样子脱去外套,整洁地坐在他对面吃起了烤牛肉。

“如果我们能交谈该多好啊?”杨坚似乎在自言自语。

日军突然瞪大眼睛仔细听着杨坚的话音,他伸出右手张开手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想让杨坚继续。杨坚却闭着疲惫双眼停止了话音。

盘里的牛肉被两人吃了个精光。他们相互观察对方的神情,铁炉里的木炭火,渐渐暗淡下去,杨坚手指一下炉火,日军微微点头,杨坚快步走过去添上木材,炉蹚里的火苗呼地蹿出,炉火更加猛烈地燃着。日军拿起自己吃过的脏盘子,用刀叉在上面点了几下,又指了指盆子里的冰雪水。

杨坚明白,日军是让自己洗盘子。

杨坚把两只盘子放入水中,哗哗啦啦洗起来,日军严肃看着他。杨坚眼光一闪,用食指在雪盆里沾些水在木桌上写:我叫杨坚——空军连长。日军看了看,伸手沾了水盆,刷地一下把杨坚的写字擦成了粗粗的一字。日军看着杨坚收拾好了桌子,向杨坚指了指后面的木凳,杨坚坐了上去盯着他看。日军从怀里掏出怀表“啪”砸在桌子上,撮起了秒针。他在水盆里加了一些新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干树叶放入雪水中,他指指杨坚口袋里的丝手帕,杨坚递给他。他把怀表的秒针拿起来使劲在手帕上摩擦着,然后丢在干树叶上,树叶托起秒针在水盆里转动一会儿停止了,日军找出地图对着指针的方向,在地图上做着标记。

夜晚,炉火熄灭,他们面对面脱衣服,不约而同折叠成整整齐齐豆腐块,放在自己面前的木凳上,日军用眼睛瞭着杨坚,杨坚也斜视着日军,他们都穿着白色的内衣内裤惊人的相似。杨坚突然起身跳下来,披上大衣,杨坚弓着腰双手捂着小腹部,在地板上转着,日军听到响动,迅速起身拿着枪指着杨坚。杨坚侧过头披着外衣穿着白色的内衣内裤使劲地捂着裆部,闭着嘴巴锁着眉头看着日军。日军欠起身子看了看杨坚的神色,盖好大衣转过头去,窗外依旧是北风呼啸,寒风凛冽。

清晨,杨坚点燃了炉火。

杨坚闻到一股腐败腥臭的味道,日军在自己的胳臂上吃力地拆着纱布,伤口黑乎乎的已经化脓溃烂,发出血腥的臭气。杨坚从炉膛中抽出发红的军刺,走到日军面前,杨坚解开风纪扣敞开一下衣领,然后做一个脱衣服的动作。日军惊恐地看着杨坚手中的军刺微微向后躲避,他慢慢褪去军装露出整个臂膀。

“把头转过去,咬牙挺住!”杨坚说。

杨坚猛地用军刺往日军溃烂的伤口上烙印着,日军胳臂嗞嗞……冒着白烟,发出刺鼻的肉焦味儿,日军“啊!……”一声晕过去,杨坚用军刺一片一片地削着腐肉,腐烂腥臭呛得他捂着嘴干呕起来。日军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缠着新新的纱布,日军并没有抬头。用食指沾着唾液在桌上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武田日川,空军中尉”。杨坚扫了一眼向他微微点点头。

杨坚穿上军大衣推门走出屋外,暴风雪毫无减弱的趋势。杨坚踏着皑皑积雪向山上走去,几个摔跤跌下来,杨坚又回到了木屋。木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只餐盘,餐盘里“雪水煮青苔”是日军拖着伤臂在木屋边缘挖回的。杨坚坐下来吃了两口,一点儿滋味也没有,看着日军的汤匙在餐盘里打着旋,荡漾出一圈圈涟漪。

“明天我再去找食物!”杨坚猛地一拳砸向了木板墙。

日军平静地看着胳臂上的纱布。

夜晚,杨坚要去解手,趁武田日川寻找木材的机会,跑过去撕下几页武田大衣里的《圣经》。不一会儿,杨坚回屋抱着双臂哆嗦走进来,武田的枪口对准了杨坚的胸口。

武田左手举着《圣经》书,右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杨坚。

“啊!……”啪!啪!咆哮如雷的武田把《圣经》书砸向了杨坚。杨坚低头躲过,《圣经》砸到了木板墙上。

“谁也救不了你,能救你的是我们自己。”杨坚响亮回答。

杨坚看着武田日川红红的眼睛,挺着身子直直走过去,武田日川一步步后退着身体靠在木板墙上。杨坚突然飞起一脚,踢中了武田的手腕,顺势一滚拿到了转轮手枪。

武田日川抱着头,呜呜哭起来,身体倚靠着木板滑在了地面。

“啊!……”武田日川狂怒叫喊。

“明日我们可以去打猎,我们两个不会饿死。”杨坚镇定自若。

武田愤愤地看着杨坚,似乎听懂了杨坚的讲话。

天亮了,暴风雪终于停止了,巍巍群山像士兵穿上了白色的斗篷——幽美洁净,耀眼夺目。杨坚和武田日川穿戴整齐踏着厚厚的积雪去寻找食物。武田惊喜地发现了驯鹿的粪便,他双手捧起雪窝中的鹿粪,转身高兴向杨坚跑过来。杨坚的手枪对准了他的眉心,武田惊恐万状,手中的粪便“啪”掉在地上。“砰”,转轮特有的闷响,杨坚手一抖扣动了扳机,武田日川吃惊地愣在那,他脚下的一只野兔翻起了肚皮。杨坚跑过去抓起野兔的耳朵高高举起,武田日川一把夺下来像个孩子一样转身向木屋飞跑。

突然,“唰”的一闪武田不见了踪影。

杨坚惊骇地跑过去大声喊着:“武田!武田!”

武田日川掉进了雪坑中,手里还攥着那只野兔。杨坚趴在雪坑边沿,皮靴使劲插入雪地,脱掉外衣铺在雪坑边上,伸手拽着武田的手腕把他拖上来,他们相互憨憨笑着。武田日川找到一只木箱,把自己的贴身的手枪扔进木箱中,杨坚也解下转轮手枪扔进木箱,他们俩抬着木箱扔进了雪坑中。

他们解开裤带对着雪坑哗哗哗尿着,雪坑边沿被呲出豁口,雪坑里冒起了白色的蒸汽。武田日川把野兔吊在木梁上,用军刺一层层剥皮。一连几天的暴风雪木材已经烧光了,杨坚开始拆卸木制地板生炉火。武田日川把野兔分割成小块,放在铁锅里煎烤,铁锅里发出滋滋油煎声。杨坚把木板地拆落成一个大坑,忽然发现里面有一只木箱。他把木箱抱到地板上,用铁棒撬开,他惊呆了,急忙跑过去拍拍武田日川的肩膀,他们掸去上面的灰尖,里面有:一小袋水稻米、一小袋粟米、风干肉、风干肠,最让他们高兴的是还有一坛酒。他们俩小心把酒放在桌子上,吹去灰尘,撕开封口。杨坚首先尝了一口,把酒坛递给武田日川,武田日川双手抱坛,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又传给杨坚,俩人喝得高兴。杨坚唱起了《壮志凌霄》:壮志凌霄!壮志凌霄!好男儿报国今朝,翱翔铁翼山河动,扫荡云烟日月摇,我们要智勇充沛,德性高超,经文纬武,飞虎腾蛟,努力发奋为雄,勿忘艰难缔造,担负起天下兴亡,万里长空永保,担负起天下兴亡,万里长空永保……

武田日川脱了鞋,红着脸拿起一只盘子跳起了日本舞蹈——盆舞。

那一夜,他们相互依偎,相互敬酒傻笑,他们一直喝到深夜,靠在板墙上睡得美美的。

清晨,他们穿好军装走出木屋,阳光把秃顶山照耀得闪闪发光,光秃的山像穿着鳞甲的外衣,直射人的眼球。杨坚和武田日川找来木板制作成冰爬犁,杨坚坐在爬犁上武田日川用肩拉着在山坳雪地上疯跑,雪地上留下了梯田似的辙印,他们笑着、跑着、喊着、喘着……

突然,山坡上闪过几个白影。

“砰”枪响了,武田日川捂着胸口一头扎进雪坑中,几名游击队员发现了他们,游击队是看到他身穿的服装才射击的。

“武田!武田!……”杨坚发疯一样喊叫。

武田日川肩膀上流着血,一滴一滴在雪地上点印着。他们俩被游击队押解到山下,游击队长把杨坚带到审训室:“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和我们的对手在一起生活,太蹊跷了。”

杨坚冷静地讲了他和武田日川的故事。

门开了,武田日川胸口处还挂着纱布,杨坚站起身看着武田日川,武田日川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那枚金属打火机,慢慢送到杨坚的面前,武田日川向杨坚微微鞠躬。杨坚突然握住武田日川的双手,四只大手紧紧握着,他们泪眼滂沱。杨坚哽咽着把银色的打火机揣到武田日川的上衣口袋里,武田日川用手紧紧按住。

武田日川被拘押在中国东北临时的战俘营里,押送到苏联境内,后经对换战俘几经周折转回家乡——北海道札幌。

战后,杨坚多方打听一直未有结果,如今杨坚已身患重病,每当病情发作,杨坚就怀念秃顶山那一段时光,特别怀念那位特殊对手——武田日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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