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铺的眼睛
2015-01-06任耀榜
任耀榜
马路对面的县医院太平间旁门打开了,院子里传出了哭声。
快乐和悲伤都是会传染人的,特别是悲伤,比快乐更容易传染人。不过.再大的悲伤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张爱凤刚进到纸扎铺时,看到太平间里送进死人和听到家属的哭嚎,也会鼻子酸酸地跟着掉眼泪。现在看到太平间里送进死人,听到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嚎,她会像个没事人一样,感觉又有生意要上手了,坐等死者家属过来买纸扎选寿衣。有时还会瞥几眼死者家属,看是不是“大巴掌手”,舍不舍得花钱。生意做得时间长了,买主是个啥样的人,入眼就能估摸个八八九九。张爱凤觉得眼前这个死者应该是场面上的人,从前来吊唁的一些人中就可以看出来,有县直单位和乡镇的头头脑脑,应该是个能花得起钱也舍得花钱的主。可是等来等去,张爱凤只等来了一个人买去了几叠烧纸,像高档寿衣、别墅和汽车电视机冰箱电脑洗衣机手机美女什么的,一样也没有买。张爱凤明白了,这个死者后边还有待续的故事。
被送进太平间的死者,大致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县医院死亡的,一种是在外边死亡的。在县医院之外死亡被送进太平间的,大都是因为责任划分和死亡赔偿达不成协议,是借用县医院太平间停放尸体的。出现这种情况,停放时间就是个没长短的事情了,最短时间也要个把月,时间长的停两三年的也有。三年前,一个小保姆因为没有偷东家的手机被冤枉说是她偷了,就以自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尸体在太平间停放了两年多,官司打了两年多,还惊动了京城的记者,最后光停尸费就算了快两万。如果是在县医院死亡的,尸体被送进太平间后,家属很快就开始张罗买寿衣和纸扎品,说明事情没麻烦;如果迟迟不买寿衣和纸扎,就说明家属还要说事,尸体停放几天就难说了。
张爱凤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铺子里的东西。男人被叫去受教育去了,铺子里的活都要她亲自去干了。她先把柜台旁边的花圈架子往后边挪了挪,腾出地方来,开始拆解刚发回来的货物包装。这批货发的有汽车、手机和花圈彩花。以前这些东西都要手工做,做成一个汽车要用半晌子时间,现在省事了,直接从网上发货,汽车形状已印在一个平板纸上,拿出来一折叠组装就成了。前几天有人要苹果手机,这不就发回来了,还配有充电器呢。现在这社会想要啥没有?只要给钱,啥都能弄来。不过,张爱凤并不赞成只要给钱什么都可以做,钱和钱是有区别的,不是什么钱都可以要的,有些活既是给再多的钱,不能做还是不要做。想到这,张爱凤开始埋怨自己的男人,她认为她的的男人就是钻进钱眼了,啥钱都想挣,啥钱都想要。
张爱凤正在拆解货物包装的时候,铺子里的光线暗了一下。她朝门口一看,一个人高马大的女人进到了铺子里,堵在了柜台前。这个女人有一米八的个头,长着一张鸭蛋脸,眼眶湿湿的,眼袋肿肿的,像是多次哭过。张爱凤就问,想要啥?那个女人说,啥都要。只是暂时不要,我先过来看看。然后就问了别墅、牌楼、金山银山、金童玉女、洗衣机、电冰箱、电脑、汽车等纸扎品的价格。接着说,对面太平间停放的是我的男人,这几天会有人不断地来买丧事用品,你就不要收钱了,先记着账,到时候我们的事情说了结了有人来给你付款,这些钱公家应该报销。张爱凤试探着问,哦?死亡涉及到赔偿?女人说,我老公是梨花峪乡的副乡长,他是为公家干工作累死的,我们正在做工作,要让上边给他认定为公伤死亡。事情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坚决不埋人。张爱凤说,也是。人埋葬了再去说事就没劲了。女人说,对,到时候如果认定为公伤死亡,后事一切花费都应该是实报实销的。张爱凤叹了口气说,唉,你说人现在怎么就这么脆呢,说没就没了,我看你的岁数,你老公年龄也不会有大吧?女人说,他才过了四十六岁的生日。张爱凤说,这么年轻就走了,多可惜,得的是啥病?女人说,心脏病突发。张爱凤说,你老公也真是,有病就及时治疗嘛,工作啥时候能干完?是病倒在工作岗位上?女人说,不是,是在家里半夜发病死的。张爱凤“哦”了一声。女人接上说,可他是白天给单位跑事太累才导致夜里突然犯病死亡的。张爱凤说,我在这铺子里也时不时地听到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听说国家认定公伤死亡的条件很严格的,死在家里不好说吧?女人说,不好说?试试吧。我就不信鸭子赶不到河里。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我要到省城去上访了,我安排人每天来给我老公烧一次纸,有人来你铺子里买丧事用品,你就先记着账。事情了结以后,你铺子里的别墅、冰箱、电视机等大件纸扎一样都不会少,我都会要的,最后一下结账,你看中不中?张爱凤说,咋不中啊?姐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说的,只是别到时候有什么麻烦,让我背上篙杆去撵船就行。麻烦?有什么麻烦?他谁敢?女人眼一瞪,显得十分自信和坚定,样子还有几分野性。
看着女人走出铺子的背影,张爱凤想,现在的人们也真能想出来,睡在自家床上发病死亡,也能往公家身上扯。在纸扎铺里,张爱凤曾亲眼目睹过不少专门吃这碗饭的“闹家”和死者家属联手敲诈医院的事情,有些事情明明看着八杆子打不着医院,硬缠得医院死活不下,最后的结局总是闹家得到了好处。既然只要闹事就能得到好处,何乐而不为呢?风就是这样被助长起来的。张爱凤在心里说,现在是怎么回事啊,公家成了软柿子了,人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啊。其实,她听铺子门口的几个人私下议论说,这个副乡长是夜里和女人做那事情时太过激动,心脏才出了问题。这只是大家的私下议论,谁也没有亲眼看见啊!不过毕竟是死在自家床上啊,这事也能赖到政府头上?看眼前这个女人的气势,正像门口那几个闲人议论说的,不是个善茬。开始张爱凤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的是谁,只是听他们说,有个媳妇个高块儿大,男人个低偏瘦。有次两个人斗嘴,男人推了一把媳妇,媳妇恼了,说,你敢打老娘,想翻天了是不?说着胳膊一抡就把男人夹到了胳肢窝里,一转身就把他撂倒了。接着一把抓住了男人的下边,痛得男人叫声连天。从此以后男人再也不敢张罗打媳妇的事情了。看他们说着话还对着太平间指指戳戳,张爱凤猜到他们是在说谁了。张爱凤在心里说,又是一盏不省油的灯。公家就是唐僧肉,多一块不多,少一块不少,你就准备再割一块吧。
天开始下雨了,是那种刚刚能打湿人衣服的毛毛细雨。看那扬扬洒洒的雨丝,真像有人在上边用细罗在筛雨呢。屋里的光线暗了一下,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张爱凤问,想要点啥?女人说,不要啥,想在你铺子里避会儿雨,行吗?张爱凤说,咋不行。说着就递出一个低板凳给她,坐吧。女人坐下,脸朝外看着。张爱凤从侧面看这个女人,估摸有四十五岁上下,人长得还算周正,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说是农村人,不像;说是城里人,也不像。张爱凤想,应该是农村的,在城里住的时间还不长。女人指了指对面的太平间旁门问张爱凤说,那里啥时候开门?张爱凤说,时间说不准,每天都会开。里边前天又送进了一个死人,说是梨花峪的一个副乡长,家属这几天每天都会有人来烧纸的。你们是?张爱凤试探着问。那女人说,我也想去给他烧点纸。他是?张爱凤想问你们是亲戚吗,感觉问出去有点唐突,就欲问又止。那个女人应该是听到了张爱凤那欲言又止的问话,两个人中间距离不过一米,却没有回答张爱凤的问话。铺子里一阵沉默,默默无语的她一直看着太平间的旁门,像在沉思着什么。
张爱凤知趣地什么也不问了,开始往一个花圈上绑花。心里却在问,这个女的和那个副乡长是什么关系呢?想想副乡长那个体格高大说话冲冲的女人,张爱凤想,副乡长是不是在家里得不到温柔,就到外边去拈花惹草了?这么说,这个女人应该是副乡长在外边养的情人。现在农村青壮年都到外边打工去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妇女,一个乡干部在农村如果想挂一个漂亮女人,那应该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张爱凤想起了有人给乡干部编的顺口溜:天天有酒宴,夜夜做新郎;站在路口四下望,村村都有丈母娘。
这位大姐,求你件事行吗?这个女人的话语打断了张爱凤的沉思。张爱凤说,啥事?你说。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把太平间的门开开?我进去烧了纸就出来。张爱凤说,能是能,不过我也得去找人。看太平间的人在太平间后边的院子里住着,不知在不在。那个女人说,求求大姐了,麻烦你去找找吧。张爱凤说,其实要不了一会,家属就会来烧纸了,昨天就是这个时候来的。那个女人说,求大姐帮个忙吧,我不想和他的家属们见面。张爱凤说,哦,我明白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个女人天天都要到太平间烧纸,除了第一次烧的纸是从外边纸扎铺买的,后来就一直在张爱凤的铺子里买纸。张爱凤说,不用掏钱了,他们家里在这记有账,最后一下算账。那个女人说,他们记是他们记,我要掏钱。她每次来都要央求张爱凤去找看太平间的师傅开门。有次来,正遇到死者家属也来烧纸,她直等到他们烧完纸走人后才去烧。还有一次,女人把她的儿子也带来了,儿子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母子两人一齐烧了纸,女人还让儿子认真地给副乡长磕了头做了揖。这又让张爱凤一阵遐想,这位副乡长本事行啊,在外边养的私生子已长这么大了啊。这样一想,张爱凤觉得像,这个女人带的孩子和那个相片里的副乡长是那么的像。
这一天的上午,又一个女人来到了张爱凤的纸扎铺。这是一个长着一张苹果脸、中等个子偏高的女人,一头乌黑柔软的短发恰到好处地盖到脖颈处,额头上梳向左边的黑发耸起个波浪,再配上那双深邃黑亮的眼睛,给人一种既漂亮又桀骜不驯的感觉。张爱凤看了一眼柜台前的女人,问,想要啥?女人说,对面太平间几点开门?张爱凤说,时间不定,有人来了喊他了就开门,没人喊他就不开门,看太平间的人在里边院子里住着。女人说,给我取叠纸,我去给我们的副乡长烧点纸,才听说他死了。张爱凤取了纸放在柜台上,女人的眼睛还在货架上边转,指着纸扎电脑说,把那电脑给取一个,现在兴玩这,让我们的副乡长在下边省得着急。待女人要掏钱时,张爱凤说,不用掏了,你们副乡长的家属在这里记有账,说到时候可以报销。女人说,这个也能报销啊?张爱凤说,家属说他们正在给副乡长申报因公死亡,说他是为公家做事累死的,这些费用应该报。女人说,我们这个副乡长的母老虎就是牛啊。要是这样,我再加一样,把那苹果手机给取一个,阳间有啥,阴间也有啥,让我们的副乡长在阴间也玩个好手机。然后,这个女人就一手端着纸扎电脑,一手拿着烧纸和苹果手机,朝太平间走去。在太平间门口,她没有用手敲门,而是用脚“咚咚咚”踢了几下,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女人烧完纸出来,眼睛红红的,又来到纸扎铺里,问张爱凤说,听太平间的老头说,这几天还有一个女的每天都来烧纸,每次都是单独烧,从不和副乡长的家属一块烧,还把自己的儿子带来给副乡长烧纸,说情况有点特殊,你知道她是谁吗?张爱凤说,我怎么会知道啊?女人说,我今天还就不走了呢,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是何方人氏。女人说着拉过小板凳就坐下了,眼睛朝外看着。
张爱凤把电视机的音量拧得大了一些,开始给一架金山贴金箔。这些金箔图案以前也是叠起来用绳子勒出来的,现在也能从外边买现成的了,又省了许多事。女人扭头看了看,说,我会不会贴?张爱凤说,这有啥不会的,简单着哩,粘上不掉就行了。女人就说,我帮忙给你贴吧?张爱凤说,好啊。女人就和爱凤一块给金山贴金箔。一直等到中午,所等的女人也没有来。这个女人就在爱凤纸扎铺里吃了饭,然后又一边帮爱凤干活一边等。直等到下午快五点,还是没有等来。女人说,估计今天是不会来了。张爱凤说,她可能怕你,不敢来了。女人笑了,哪里啊,人家怕我什么。
张爱凤在心里嘀咕,这个女人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呢?看样子是在和那个天天来烧纸的女人争风吃醋,和死者应该也是不一般的关系。张爱凤在心里说,看来这个死去的副乡长还挺花的啊,在外边不止有一个女人啊。
第二天一早,这个女人又准时在张爱凤开门时来到了纸扎铺里,一边帮爱凤干活,一边和爱凤说着闲话等人。十一点的时候,所等的女人来了。她先是到爱凤的纸扎铺里买了一叠烧纸,然后去叫开了太平间的门烧了纸。就在那个女人揉着红红的泪眼要离开太平间走人时,爱凤纸扎铺里的这个女人喊道,那位妹子,别着急着走啊,来,我们说会闲话。说着就走出了店门。那个女人听纸扎铺有人喊,扭脸看了一下,见是喊她,就迟疑了一下说,我得回去了,十一点多了,家里一会还有人要吃饭呢。这个女人就走过去拉着那个女人说,别急,咱只说一小会儿话。
只听这个女人对那个女人说,我想给你说的事情是,从今天起,请你不要再来烧纸了好吗?
那个女人扬脸看了看她,不解地问,你是他什么人?
这个女人说,我是他的什么人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来烧纸了。
那个女人说,你既然不是他的什么人,那你就是腊月萝卜枉操心了,来不来是我的事情,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说着就要走。
这个女人忙拉着她的胳膊说,别急着走嘛。我说的意思是,副乡长这人活着时不错,现在死了,我们就给他留点好名声。人家家属正在外边给他跑因公死亡这件事呢,不要因为咱来烧几张纸影响了人家的大事情。你天天偷偷来烧纸,还把儿子也带来烧纸,我已听到闲话了。
那个女人听到这话火气就大了,说,你听到啥闲话了?我行得正走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哪个龟孙没事闲得慌,放闲屁了?说着瞥了一眼纸扎铺里的张爱凤。张爱凤正想走出铺子说句什么,只听那个女人又说,你怕我影响了副乡长的名声,我还怕因为你影响了副乡长的名声呢。
这个女人说,你不要冤枉铺子里的这位大姐,她可没有给我说你什么事情。也请你不要张嘴骂人,说你这事的人年龄比咱还大呢,可以做你的长辈,骂长辈是要造孽的。
那个女人说,我不管他是谁,年龄大就可以顺嘴乱淌胡说八道吗?
这个女人说,你是想找打哩不是?皮子痒了不是?说着一撸袖子,就一只手拉着那个女人的胳膊,一只手去拍打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也不示弱,挣着一条胳膊,腾出一只手来,用拳头朝这个女人身上乱擂。
两个女人在路上撕扯着,“呼啦”一下,旁边就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张爱凤和路边的几个女人赶忙过来解劝拉架,才算把两个女人拉开。
两个女人走开时辰不大,围观的人你一句他一句的就说开了。说是太平间停的那个副乡长生前在外边养了几个女人,今天来烧纸的两个女人正好碰了个对面,之前争风吃醋结下的仇气就爆发了,互相打起来了。张爱凤在心里说,人们这张嘴啊,圆口扁舌,说风就是雨,像亲眼看见了一样。其实,这种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下午刮了一阵子风,把路上的树叶纸屑什么的吹到了纸扎铺门边的一个墙角里,就停下不走了。张爱凤拿出条帚和垃圾斗想去清扫一下,几个没事闲溜达的女人走到纸扎铺门口停下了。一个女人看着太平间说,人说十里没真信,此话真没假说。就说上午那两个女的在这挖爪子的事情,都说这两个女人是副乡长在外边养的小三,我敢保证有一个不是。有人就在旁边问,哪个不是?女人说,就是这几天天天来烧纸的那个。我女儿和这个副乡长以前在一个乡工作过,那个女的也住在这个乡,人家天天来给副乡长烧纸是有原因的。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她儿子和几个孩子去河滩玩耍,不小心掉进了取沙人挖的大沙坑里,沙坑里积的水不知道有多深,眼看就要把娃淹死了,几个孩子连声喊救命,这时副乡长正好到村里检查工作路过,就慌忙跳下去把孩子救了。副乡长救了娃后,自己要出沙坑时有麻烦了,坑边沙软,他爬到坑边眼看就要出来了,坑边的沙“呼啦”就塌了,几次都没有上来,眼看这个副乡长“扑通”得没劲了,还是几个孩子从旁边找来一根大树枝,才把他拉出来。过后,这娃他妈到副乡长家里表示过感谢,副乡长的媳妇心眼小,没给这女人好脸色看。你说现在这副乡长人不在了,人家带上孩子来给救命恩人烧点纸有啥不对的?知道了不来才真不对呢。人们这张嘴啊,就爱乱嚼舌头,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有时候说得还挺像真事一样。
又一个妇女接着说,那另一个女人的情况我也知道。她来给副乡长烧纸也有原因。几年前,她娘家妈来城赶集在路上犯病了,有人从她身上的身份证上知道是梨花峪乡的人。副乡长正好路过,听说是自己乡的百姓,就把她弄到自己的车上,赶快送到县医院进行抢救,还给垫付了一千块钱药费。这个女的能前来给副乡长烧点纸,也算有良心的人。
听着几个女人的议论,张爱凤也想参加进去,却没有。她在想,生活中,人们总爱想当然地在心里构画和猜测一个人或一件事情,有时几乎是无中生有,以致于像看天上的云朵一样,越看越像,越看越真,其实实际中的人和事,往往不是那么回事,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坏,有时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好的多。
天快黑了,爱凤还没有做饭,人家定做的几个纸扎品明天上午就要来拿,她估计要加班到半夜了。心想,不做饭了,什么时候饿了嚼几口方便面就行。
铺子门动了一下,一个男人进来了。张爱凤看了一下,是自己的男人回来了,慌忙丢下手中的活迎过来说,回来了?男人说,回来了。爱凤问,在里边人家没打你吧?男人说,没有。爱凤问,没让你挨饿吧?男人说,没有。爱凤问,你想吃点啥?我给你做。男人说,做顿酸菜面条吃吃吧,想吃酸菜面条了。这活紧吗?爱凤说,明天上午来取。男人叹了一口气骂道,妈的,半个月的收入没了,白干了。爱凤说,全当买教训了,咱以后不再干那耍悬事得了。为这事我可没少给你嘟嘟过,你不听啊。男人烦了,说道,快去做饭去吧,又嘟嘟开了。爱凤在厨房里一边做着饭,一边流着泪。
男人做纸扎活有历史了,前几辈都是做这个活的,做啥像啥。当年爱凤的父亲让爱凤嫁给他就是看上了他的这门手艺。只是后来男人钻到钱眼了,啥活都敢接。几个年轻人拿来电影明星章子怡和范冰冰的照片,让他做出来,给死去的好哥们烧。爱凤觉得活活的人,做成纸人去烧不合适。男人却说,人家给钱多就做,明星们在北京她们也不知道。有个中年人死了,几个朋友拿来一张女人的照片叫照着做个纸扎人,要求一定要像,只要像,愿意出纸扎人原价十倍二十倍的钱。男人做出纸扎人后,他们看后连说像像像。事情却被这个女人知道了。原来这几个朋友想圆老朋友的心愿,活着不能做夫妻,死了到阴间再做夫妻。现在这女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她就把纸扎铺告到了公安局,男人被公安局叫去了,罚款五千,拘留七天。
张爱凤一边做着饭一边想,外边的人也不知道在怎样议论自己男人做得这些个事情呢。
(责任编辑/李亚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