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轻易把专车轰成“黑车”

周其仁

核心提示：不要匆匆忙忙出个规定，再把一批人轰到非法的范围里去，因为他们并没有危害社会。

“黑车”是中国一个很有意思的经济现象。我们国家在走法治化的路上，有个特别大的难题：很多法因为短期事件今天改完明天改，改来改去把很多老百姓轰到了“黑”区。生孩子有黑户，盖房子有小产权，开车有黑车。累积下来的“黑”真是不少。

我们每个管理口出一个章程，当然也都有道理。但经常遇到的问题是，你说他黑，但如果真黑，真危害社会利益，你干脆把他取缔掉。又取缔不掉，结果就是一黑好多年。

在治理专车的问题上，也同样如此。我认为不能单独看出租车或网约车，而应该放眼大城市交通。

公共交通有美国模式，其出行结构是70%私家车，拼车大概占15.5%，而出租车在整个占比中非常低。看起来美国公共交通的主要敌人或对手不是出租车，而是私家车。如果没有良好的出租车服务，私家车就会把你压倒，这是我总结的美国模式产生的原因。

公共交通做得比较好的是东亚，比如东京。东京公共交通占40%多，出租车比例比美国高，很好地帮助公共交通抵御了私家车的蔓延。我国香港地区的公共交通也非常好，大量靠地铁，而且人口基本住在地铁沿线，非常经济又节能。

在内地，传统出租车模式因为内生的矛盾，远远无法抵御私家车的增长。私家车不断增长，而人们买车之后，开车的边际成本是下降的，这就更挤占了道路资源。从这个意义上讲，网约车真是天下掉下来的一种创新方法。网约车司机不是全职，这是最有价值的，他不全职就有弹性，能调节交通的峰谷峰顶。因此，这种有弹性的网络约车服务有战略意义。在我们公共出行短时间不可能投资到位之前，它能更好地抑制私家车购买或出行，提升城市整体的出行效率。因此，它跟传统的出租车和其他公共交通的关系不是冲突，而是补充。这是交通部最应该考虑的一点。

现在交通部发了《网络预约出租汽车经营服务管理暂行办法》，鼓励各个城市针对不同情况，探索最合适的模式，怎么联动，怎么新旧利益兼顾。但如果交通部轻易发个文件禁止网约车，说不定更乱。

因为很多人没多少钱，刚贷款买了辆好车准备当专车开，这一下又把他变成黑车了。关键是你管得住这些车吗？网络公司怎么管？执法成本有多高？其实，整个出租车群体也活得很不舒服。大家都明白，如果没有新技术的出现，他们哪有改变的机会？

总结来说，我的意见不是简单地说让子弹再继续飞，子弹不能自发乱飞。政府可以引导，可以用积极的态度让各个城市实验不同的方式，因为不存在全国统一的出租车市场。每个地方的价格、份子钱、车辆的特征都不一样，所以不要匆匆忙忙出个规定，再把一批人轰到非法的范围里去，因为他们并没有危害社会。

还有，是抓住重点，就是让城市化高速进行当中的出行变得容易，探索一个中国的、低碳的、方便的、公共交通为主的、出租和专车服务为补充的模式，这是一个大局。在这个过程当中，非正规的、有弹性的、不管价格的网络约车公司，我觉得非常值得研究，说不定会把一百多年来出租车没有解决的问题给解决了。（支点杂志2015年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