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学编辑的嘚啵嘚啵嘚——《编辑小语》杂谈
2015-01-04
作为艺术的写作,其实也简单。不就是在白纸上写上黑字嘛,就像美术家在一种材质上涂抹上另一种材质。因此,关键就落到这样的一个问题上了:纸上怎样来排列文字。文学写作的艺术性是完全依赖和产生于这种文字的排列和组合的。人类现有的语种虽多,但好在文学家往往只精通一种就够创造奇迹了。一个语种的词汇也并不多,翻翻词典字典一类就可得到数量,而许多文学大师也并不是以自己掌握的文字数量来征服读者的。那么,文字的排列之中到底有什么呢?除了小学二年级就已经在学的将它们分分段落,段落之中再夹上大约七八种标点符号。
不管是使用纸张还是键盘,码字真有那么难吗?再想想,还真有这么难呐。
文字排列之中会产生艺术性,这种艺术性就像一种魅气。魅气就像是氤氲,她会慢慢迷漫过来,包裹过来,但却是肉眼无法看到的。同时也不如一阵可以闻到的花香,因为花的馥郁毕竟还是在风中。如果语言仅仅只有朗读时发出的一种音频的话,那么,魅气,就只能是阅读者经过朗读才能被穿透被吸纳。这股魅气是写作者在文字的排列过程中嵌入其间的,谁也看不见摸不着,只有当阅读者翻开书页,一字一句地扫视下去时,她才会出现,她才会被阅读的人吸入心内,引起心灵的反应。这种魅气的有无是判断文字艺术性的有无的证据,文字魅气的强弱同样是评判其艺术性高下的依据。当然,魅气的嵌入与还原在作者与阅读者之间的关系还需有许多复杂的细分。如此简言之,完全是因为我想在这儿将自己所做的编辑工作同样以一言而蔽之。我以为,做一个文学期刊的编辑,每天读不同人所码成的被冠以不同文学样式的文字,其要诀就是感觉魅气。就像一位品酒师与他的工作,调动自己身体的所有与“品”相关联的器官。
《编辑小语》中有不少文学写作的批评文章。在写那些文字时,我总是告诫自己一定不要站在酒的生产商,经销商,消费者的位置上说话,而要把文字的艺术之魅气说出一些道道来,并且尽可能地说得准确,说得清晰明白,还不知道自己的那种器官够不够用呢。书中大约有十几个篇目是分别评介鄞州当下活跃的作家的,这些文章都是从单个的写作人入笔,并且仅以作品论作品,这样做就是要保持一个编辑人的敏感与专注,以及自尊。
仔细想想,专事的文学编辑其实是一个非常边缘化的工作。单就从业人员来说,在当今我国,其数量可能少于开飞机的,少于省部级干部;就其工作的对象而言,有作家,文学作品阅读者,出版人,书商,和其他;就其工作的性质而言,一个文学作品的评判者——他没有新闻编辑那样可以接受专业的新闻学学科的熏陶,没有评判的法律依据或行规,也没有ISO标准。记得好像是去年的一次省作协内刊联盟会议上,有编辑曾谈到过编完一期刊物之后写编辑语有些费神,不知道该写什么怎么写。说完,就有另一个编辑接上说,写编辑语最简单了,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怎么写的就怎么写,又没有标准的!我虽然偏向后者,但前者的困惑也是感同身受的。有时候一册编完,心中积聚的要说的话语已经不少,于是便可顺畅地一蹴而就;有时候,掩卷而思,总是不知道该说些啥才是这一期的紧要,也就犯愁。
一个编辑做完了一期的工作,本该有冤的诉冤,没话的退朝,但是作为一个已经被固定的刊物格式一般却不能这么做,就如雁过留声,狗来撒尿,总得做个记号什么的。放在本子前面的,叫“卷首语”,放在末尾的,叫“编后记”,都是惯例。不过这都不是关键,要害之处仍是写点什么和怎么写,如果摆在前面的,是“内容提要”,排在后面的,也是“内容提要”,几期以后,肯定乏味。更倒胃口的是,本想先声夺人的,却弄出个花架子,被读者生出哄骗的嫌疑;本想弄个圆圆满满的,却也画蛇添足,让读者徒生一讥而。编辑语与一期的总体内容贴得太紧的,就会啰嗦;离得太开的,就会无聊。要找到一个不偏不倚的位置,在一个不紧不松的时机,款款地端出一盆与大餐完美相配的水果,能够餐前开开胃,餐后留回味,读者就满意了。如同一台戏的序幕与尾声,没有则罢,有了,就必须紧扣剧情。
做一个文学编辑的乐趣也许正好契合了艺术创作的基本规律,既要守规矩又不能循规蹈距,既要在规则之中又要突破规则。
《编辑小语》不是一本事先有设想有规划,作为“一本书”来系统写作的,她是事后以一个纲目将散的文章得以贯串而成的一本书,所以她仅是一部“集子”。这本集子有些杂,是我编《梁祝》期刊七年多不到八年时间里的一些短小文章的合集。除了作为一条主线索的《梁祝》上的编辑语和前面提到的文学批评文章以外,还有一部分是自己动手,作为一个作者写就的。这部分的文字大约可提到的是“第五辑”中的《腿脚灵,好爬岭》《一条俄罗斯香烟》《两个奶奶》《天地之间有个神》,这组文章是应约而写的,原意要求写社区结对帮困的好人好事。所以文中的素材都是经过采访的有生活真实的,人物也有原型并且用了真名。交稿之后,暗下有些得意,觉得把一个原本属于报告文学类型的材料写成了具有小说特征的东西,也算有点尝试。“第六辑”里的《秋光里》也是,那次是市作协组织去余姚鹿亭采访,我分到的任务是写乡里的一个美术基地。我虚构了人物,人物环境和故事,其他,如地点,场景都是依实地而落笔,使得小说的特征越加凸显。后来稿子发过去,被毙了。心里不觉沮丧,想,尝试还是不成功。再最后看到成书,发现编辑还是把它编了进去,又窃喜,原来还是没失败呢。还可以提到的是《母与子》《枪》和《一日永恒》,这几个文字我想从前面说的魅气的角度提起。另外《那些匠人们呢?》《哪里来的,这些石头?》《一罐煮熟的菱角》我想从旅游散文的角度提起,因为读得比较多的这一块的来稿,有感于许多文章总是见不到真情实感,而见到的景又都是实景,照搬导游词,将旅游线路从头到尾走一遍而已。
就如许多教练员裁判员都是运动员出身,一般文学编辑应该也都有自己写作的经历和经验,但一般情形下个人写作尽可以集中在一个坑里埋头深挖,而文学编辑,尤其是一家小期刊的编辑可能就需要更多的瞻前顾后,写作的十八般武艺至少都要领会一下。因此,我的杂得益于我的工作。当然有时候读着别人的文字,读着读着难免手痒,乘着兴致就随意码出来了。《编辑小语》的杂,主要表现在对于题材的处理以及对文字表现的既定能力的一种冲击和反叛,这种杂可能正是我个人写作经历的一个缩影。我对文学艺术的偏爱,来者不拒,只要是有点出新的。我的写作实践一直来规模不大又不成体统,往往是感觉和理解在先,动笔则甚为拖后,大多还在动笔之后就懈怠了,觉得既然已有感觉和理解,诉诸于纸上不就无须着急吗。在《梁祝》编辑任上的七上八下个年头里,能有这本小书呱呱而啼,实属不易,由此而证明自己抱有的毅力和人生道路上的成熟,当然亦无不可。
文学艺术就是文字艺术,玩写作就是玩文字。舍此无他。
话这么说了,但有时候总不免就此侧向或反向思考。就《编辑小语》也不止一次与高人或商讨或争执过,类似有这样的一个小问题:文学的样式,或者直接说是体裁为什么说来说去也就只有这么三大样,小说诗歌散文?我们人类这么伟大,这么富有探索和创造能力,在如此漫长的历史经历中,就拿不出个成千上万种?
不过,再想想,觉得还真只有这么三大样呢。